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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390期:七年早过了,我早就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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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8 08: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七年早过了,我早就忘记他了

 金十安 全民故事计划 2019-08-07

李莉说,人这辈子的感情大概是有限的,前期投入多了,后面怎么都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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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390个故事 


 
李莉从小是个好看的姑娘。某个汉剧团领导对她妈说,你姑娘的条件,不当个花旦可惜了。
 
于是,每日清晨,李莉都自觉地把脚翘到办公楼前石狮脚下盘的球边,开始压腿。当时她个子尚小,得站在三层台阶上,勉强撑直90度。旁边大多是剧院里现役或退休的演员,围着中间的白玉兰树下咿咿呀呀地开嗓。
 
我背着书包喊:“李莉,快迟到了!”蹲守在一旁的李莉妈,一手拎着早餐,一手嫌弃地挥舞着,“你先去吧,我们不急!”彼时,她爸在剧院门口卖票,她妈琢磨着,改变家庭的命运就在此一役了。
 
这是一场持久战。几年后,李莉的腿越翘越高,最终可以站在台阶下,像芭蕾舞演员一样完成一个180度的劈叉。偶尔,她双手叉腰,两脚逐一往上踢,口里霍霍作响,一步步向前,乐此不疲。小身杆越发挺拔,在我们一群团子中间颇为引人注目。
 
初中的英语课,要求每个人取个英文名。我翻开课本,点了点一个黄头发的小丫头对李莉说:“你就LILY。很配你的中文名。”她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就是LUCY。
 
第二天,我俩把名字报上去,发现一个班里有七八个LILY和LUCY。清秀的英文老师一边登记,一边微笑地告诉我们,后面加上姓也不重复。
 
此后,李莉起来自我介绍是:“HELLO,I am Lily Lee.”
 
班里一阵窃笑,有几个男生课余跑到她面前,像结巴一样“LILILI”地手舞足蹈。她火冒三丈,起身,迅猛地抓起铁质文具盒拍过去,男生们又嘻嘻哈哈地如鸟兽散。
 
李莉也不忘扭头狠狠回瞪我。我心虚地躲闪她的目光,但心里有点忿忿,琢磨着这些男生不过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罢了。
 
毕竟,从初二开始,到放学时,就有男生一路尾随我俩。车骑得歪歪扭扭,有时屁股脱离坐垫,有时单手握把,摆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姿势。
 
 
初夏放学,趁着黄昏时分,太阳渐落的光线和些许的凉意,我们惯例跑到假山旁的石桌上写作业。
 
李莉她爸晃荡过来,鬼使神差的手在桌上铺得横七竖八的书籍中抽了一本,一抖,一封全英文的信掉出来。不认识英语的李莉她爸也许从五颜六色的纸张和粉红色的爱心中,判断出这是封情书,“小小年纪,心思就花了。
 
她爸气呼呼地转身,就地取材地捡起假山旁靠立的竹扫帚,狠狠地抽在她背上,问:“错了没?” 李莉白皙的脸被尾部扫到蹭出红痕,肩膀抽歪了,又坚挺地板正回去,一声不吭。
 
我从她爸拿扫帚时起就有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我觉得要讲义气,硬生生地忍住了,只龟缩成一团。
 
过了一会,李莉大概觉得她爸打够了,或者忍够了。站起身,用平素早已踢得虎虎生风的脚,大力地踩住扫帚头。李莉她爸一时竟也拔不起来。他面目狰狞、呲牙瞪眼地看着他闺女,我猜他可能忽然意识到,李莉已和他差不多高了。
 
僵持之际,在旁边插腰看热闹的两三个大人终于涌来,一人分开她爸和扫帚,一人拍着她爸的肩膀劝解道:“算了啊。差不多就行了!
 
事后,李莉的腿和她的拧巴劲也算小有成名。
 
 
那封未被收缴的英文信,我等她爸走后,捡起来看了。其实简单又蹩脚。内容更像自我介绍:男,住在菜场旁边,我爱踢足球偶尔也看漫画,想要做朋友,落款是JACKSON。
 
我说:“这谁啊?”她摇头:“不知道。”我使劲回想,脑里浮现出一张戴黑色方框眼镜、冒青春痘的脸。
 
然而这场暗恋,在李莉的诸多爱慕者中,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到了高中,李莉终于有了固定的“班对”——隔壁纺织厂的一个职工子弟。
 
每日放学,两辆单车在校门口汇合,并排穿梭在旧长街的人流中。穿过司门口天桥,再过大成路菜场,最后兵分两路:一人沿大路,一人窜小道。
 
此时,因为院线改革已在家待业的李莉她爸,常在三楼阳台上蹲守,看到我们骑单车冲进大门、由远及近渐渐放大的身影,就兴奋起来。他居高临下地叫:“小金,看到李莉了没有啊?
 
我一般说不知道。这是同辈人的默契。
 
那男生其貌不扬,腿远看过去,只有李莉的一半。但李莉讲,他做人做事很有排面,很侠气。
 
进高中后,男生的表白更为直接,除了传纸条,会堵在走廊上、操场上,甚至在女洗手间门口堵人,实在防不胜防。
 
一次李莉被堵时,他突然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根手指顶在那人的脑门上。等到那人反映过来准备还手时,他腿短人壮,重心低,躲避及时,又不偏不倚地扇在那人的太阳穴一带。利落的身手让李莉联想到了海灯法师的一指禅。
 
李莉妈可能是有所察觉,常假装在我们面前不经意地晃过,嘴里喃喃自语:“自古华山一条道。”大概是说,要我们重视高考。
 
她已放弃要李莉进剧团的想法。剧团虽有政府补助,但效益越来越差,为了补贴,有的演员要去夜场接一些唱跳的私活。
 
高二尾声时,忍无可忍的李莉妈,堵在校门口截住两人。李莉妈横刀立马,如鸡爪般嶙峋的手紧紧抓住李莉的自行车把手,同时目如冰凌,上下扫射“一指禅”。
 
李莉妈说:“你成绩这一年下滑得厉害的很啊!我早就警告你了。
 
李莉抖动脸部,示意一指禅先走,并喊着:“瞎说,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这种不打自招的说辞,让李莉妈的嗓门越发尖细:“你还要不要脸?
 
李莉也嚷起来,两人像两根炮仗在校门口炸开了。“一指禅”愣了一会,脚往外滑动了两步,眼看着隔岸观火的人渐渐要聚拢来,赶忙跨上自行车溜了。
 
战斗结束后,李莉拒绝回家,挤在我房里。惯性地摊开作业本,笔尖悬着,目光呆滞。看得我头皮发麻。过了一会,笔尖终于落下,狠狠戳破几个洞。眼泪趟下来,“妈的,叛徒、奸细!
 
本来我们的班对也不止这个,但既然这对儿过了明路,老师也不能装作没事,请了两边的家长谈话。
 
秉持着这事肯定是女孩吃亏的原则,“一指禅”的爹狠狠揍了“一指禅”,让李莉妈的脸色缓和了些。很有排面的“一指禅”在老师严厉的目光和残酷的打压下哭得直踹气,眼泪鼻涕一起糊了满脸,形象彻底瓦解。李莉在一旁微低着头,目光闪烁,一声不吭,不知道想啥。
 
 
李莉成绩下滑可能和“一指禅”确实没啥关系。分开后,她的成绩也稳定在中下游水平。
 
高考后,我和李莉进入武汉不同的大学。李莉一进校就因为夺目的长腿入选了计算机系的礼仪队。身边的男同学如过江之鲫,有男同学为了追她,周末沿路问讯,一直找到院子里来。
 
门房大声嚷:“李莉,有男——同学找你。”那个“男”字拖故意拖得长长的。有几个头纷纷从窗格探出来。李莉的头也伸出来,眉头紧锁:“谁啊?”好像没辨认出来。男生僵硬地抬头,傻乎乎地来回跺脚。
 
最后,李莉妈好声好气地请人上去坐了一会,留了顿饭。享受了“一指禅”和菜场Jackson从未有过的待遇。但饭后,此人被李莉赶跑了。
 
李莉说,人这辈子的感情大概是有限的,前期投入多了,后面怎么都跟不上了。我说,这哪跟哪啊,每七年全身更换一次细胞,到时候你就恍如新生了。
 
毕业后,李莉去了上海,我在广州。私下我们对彼此了如指掌。因为我们作为院子里唯二同年的女生,比较从未结束。
 
如果李莉她爸在门房聊天时偶尔透露,她头一年就拿了10万的年终奖,我爸就假装不经意地说,我工作一年又考了硕士,录取比例绝对是百里挑一。
 
但这些通通都很蠢。李莉妈说,院子里的其他人还是习惯性地把我们叫在一堆,说起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我们,就把头往一侧一甩,好像指向远方,说:“那两个老大难。
 
 
作为28岁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她,抵抗不了她妈的念叨和期盼,从上海回了武汉。感到兹事体大的李莉妈动员了所有力量,连我家也奉献了一个相亲对象。
 
随着范围扩大,相亲成本也越来越低,从西餐厅直落咖啡馆,又降到快餐店。一天,相亲的两人在永和豆浆默默无言地喝完豆浆,男的落下碗说:“我送你回去。
 
街道人流密集,大喇喇的武汉话直落落弹射其中。两人不苟言笑地走了两步,李莉回头,百无聊赖地点点头道:“算了吧。”男人点点头,闪身消失在人流中。
 
李莉回望着匆匆而过的背影,拍了一张霓虹灯闪烁下模糊至极的照片发给我,说:“小金,你看身边的人都是过客。
 
我摸着手机,被这种历经红尘的沧桑感震撼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同时,李莉妈已经急出天际。一日晚饭后,大院的居民摸着浑圆的肚子,陆陆续续出来转圈。
 
李莉妈突然拉住我爸,可能出于同命相怜的感觉,抹着泪,“是不是小时候管得太狠了?虽说有见面,但介绍人普遍反映脾气不好。回家一说这个事吧,她又冷言冷语。现在怕打击她的积极性,李莉她爸在家都像鹌鹑一样。
 
其实,我和李莉倒常聊这个。彼时,我和一起到广州上班的同学陆续在世纪X缘上登记了个人信息。我也见了三个人。
 
她啧啧感叹,你胆子也大了,陌生人你也见。我硬气地介绍经验“只要公共场合就可以。”她也兴趣盎然,说:“我也去登记。哪天见面总数超过50个,我们就合写一本书。
 
某天加班,我正在一堆报表里对数对得昏天黑地。李莉突然打电话给我,我钻到洗手间接起。李莉说:“我今天见了世纪佳缘的人。
 
我说:“加班中,回聊。”她说:“等等,我在他家。
 
“啊!”我追问,“你说什么?”她说:“吃完饭,他家正好在附近,就上来坐坐。
 
我问:“你具体在哪?”她察觉到我的严肃,说:“没啥,就新世界后面的一栋楼!
 
“不是告诉你只能在公共场所见吗?这是第一次见吧?
 
她说:“嗯,他出去买夜宵了,等回来打个招呼再走。
 
“啊啊啊!”我扯着嗓门,“你现在就给我从房里跑出来!”她有点困惑:“跑?呃,不用吧?
 
“你马上发个定位给我,不然我就打电话给你妈!
 
“我几岁了,怕我妈!”李莉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刻不容缓,我灵机一动地打开滴滴,帮她代叫了一辆车,直接定位新世界百货,留下她的手机号,好让她从那个男人家里出来直接上车。路况不好,附近大半显示红色线条。终于有人接单,显示七分钟后到。
 
我再拨她的号码,没人接。又打,电话占线。我手心冒汗,脑补出无数恐怖的画面。干脆开启外放键,手指反复按那个号码,电话里只传来滴的长音,一个女声继而温柔的说:“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我在洗手间镜子前来回地走,默念冷静,等两分钟,我就报警。
 
终于,电话接通了,她气踹吁吁:“妈的,你脑子进水了吧!你占着电话,司机的电话怎么打进来咧?我现在联系上司机了,正在往那边赶。”风声灌进话筒,呼呼地响,“你妈的,你定位在新世界,离我这还有好远。
 
我长吁一口气:“喂,你好好说话,不要骂人啊!
 
我后来和我爸说,请李莉妈放心。李莉不是她想的那样万籁俱寂、生机枯竭一般。
 
 
过了一年,我还在浑浑噩噩度日。李莉突然通知我,她要结婚了。
 
对象也是她在世纪X缘上认识的。我感慨这肤浅的世界,长得好看的人,相亲速度也快点。
 
李莉一定要我回武汉参加婚礼,说:“正好邀请你做伴娘了,你要知道,这个年龄找个未婚的做伴娘也不容易啊!
 
于是,我欣然前往。
 
婚前,我陪她试妆。她说,回武汉后的第一个月,就看到“一指禅”了,就在阅马场那家肯德基店里。
 
原来两人一直住得很近。他戴着个鸭舌帽,站在前台收银员的旁边,别着黄铜的名牌,许是经理一类的角色。长相没怎么变,但年少时的澄澈感消失了。
 
我说:“然后呢?
 
她说:“没有然后。我正在相亲。早就过了七年,恍若新生了。


作者金十安,金融从业人员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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