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卡
发表于 2019-10-26 05:58 PM
2018 年 5 月 1 号凌晨 2 点，我没有爷爷了。
“你快回来，恁爷爷不行了。”
接到爸爸电话时候，我在公司上班，我撂下手中的活，飞一样跑出公司，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脑中茫然，六神无主，“快回家，马上回家。”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跑出去一半，着急忙慌的想起忘了给领导打报告，接通领导电话，我只说了一个字，便哽咽的泣不成声。
“我……我要没有爷爷了。”
领导说，先回家，假我来批，不着急回来，什么时候办完事再回来。
我应承着坐上出租车直奔虹桥车站。
我在车上刷了一遍又一遍，车票售罄，最后上天眷顾，我刷到了一张只有一站到昆山的高铁票，进站再补吧，“只要能回家，我跪回去都行。”
四十分钟后到了虹桥，四个小时到了商丘，一个半小时到了成武的家。
一路上我不敢打电话，我怕听到坏消息，我怕，特别怕。
到家门口，我看到大门上贴着黄纸，脑中轰的一声炸了起来，眼泪瞬间奔涌而出。我快步走进奶奶院子里，堂屋门前已经搭起了灵棚，我跑进堂屋，一副冰冷的棺材映入眼帘，瞬间，我双膝一软，嚎啕大哭，“爷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不住的磕头，不住的嚎啕大哭，姑姑拉着我，略带哭腔的安慰我，“没法儿，小来，没赶上咋整，爷爷不怪你。”我不住的磕头，也仅有以这种方式能稍微宽慰一下我的愧疚之心。
奶奶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睛哭的肿得睁不开，看到我回来，摆摆手示意知道我回来了。
爸爸带着重孝趴在爷爷棺木上，面目憔悴，胡子拉碴，我瞟了一眼，看到爸爸的胡须都白了，他才五十多岁。
我抱着爸爸痛哭流涕，爸爸安慰哭着安慰我，“恁爷爷一直在等你。”爸爸有气无力的靠着爷爷的棺材轻轻的拍打着跪在地上的我。
“我给恁爷爷说，‘大大，等等小二，他在路上快回来了’，恁爷爷‘昂’，一会儿问‘小二回来了吧’，一会儿问‘还没到啊’”，爸爸擦了一把眼泪，“我说，你可千万别走，等等小二，恁爷爷说，知道，我等。”
爸爸说，恁爷爷不行之前没有啥征兆，就突然给我说“小二回来了，你快去接他，他都到家门口了。”那时候我在上海上班，根本没这个事儿，爸爸伸手一摸，爷爷发了高烧，爸爸知道不好，便给我打了那通电话，爸爸说，恁爷爷想你了。
我听的肝肠寸断。
爷爷从来都是嘴上不说想我，他总觉得儿孙在外工作，不给儿孙添麻烦，这次突然说想我，可能是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再不见可能永远见不上了，可是，还是没见上。
爷爷在几个月前查出来肺癌晚期，这事儿除了他和奶奶不知道，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了。我们只能瞒着他，怕他压力大，走的更快，爷爷识字，爸爸就把药放在普通感冒药瓶子里，怕他知晓。
我一直战战兢兢，我知道我挡不住，我无能为力，我说服自己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还是瞬间崩溃，我想如果真的有交换阳寿的可能的话，我想再给爷爷续上我的十年阳寿，他才七十四啊。一辈子没享过福，做了一辈子木匠活，种了一辈子地，刚刚有了好日子，便撒手人寰了。
爷爷在世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二，恁哥哥结婚了，就剩你一个心思了，你都快三十岁了，你咋不结婚啊？孬好结了婚，生了孩子，让爷爷有个四辈人啊。”每每想起爷爷说的这句话，我都心痛的不能呼吸。
我辜负了爷爷，就连最后一眼我都没看上，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小时候爸爸出去打工，妈妈在家种地，我的童年都是在奶奶家度过，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央求爷爷去池塘洗澡，爷爷干完木匠活就带着我和哥哥去池塘洗澡；我还记得小时候不听话，爸爸揍我，都是爷爷护着我；我还记得爷爷教我打算盘，忘了口诀就让我抄十遍；我还记得爷爷教我毛笔字，虽然我现在都不太会写。我记得的事儿一件又一件，愈发的清晰，犹如一幅幅画面从脑中一帧帧闪过，而现在我眼前的只有这一副冰冷的棺材。
爸爸说，爷爷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小二，我实在等不了了。”
爷爷最后一刻还在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我。
爸爸开棺让我看了最后一眼，爷爷像睡着了一样，一点点都不狰狞，一点点都不让我感觉害怕，特别慈祥，我哭着不让任何人合棺，我喊了一遍又一遍，爷爷为啥还是不睁开眼？
我始终都不敢相信，就连现在我都不想承认，爷爷明明身体很好，怎么会就得了肺癌了呢，我知道可能是爷爷抽烟和干木匠的木屑导致的，但是我就是不想承认。
爷爷出殡那天，我跪在灵棚里，看着爷爷遗像泪流不止，爷爷对不起。
九个月前，我写了一篇关于我爷爷的回答，没想到是我最后一次怀念。
从我知道爷爷得病起，我就发现，原来人世间最痛苦的是倒计时亲人剩余的生命，我眼睁睁的看着爷爷枯萎，一点点，一滴滴，而我却无能无力。
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到爷爷应承我了，我再也听不到爷爷那句或是亲切或是责骂的“小二”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道理我都懂，可我也有不敢，也不想面对的痛苦，这无所谓不勇敢，只因为我还没有直面生死的淡然。
我开始怕让别人等我了，我也听不得“等”这个字眼了。
贵人走之，心有感念，是为遗憾。
“回家吧，我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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