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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全民故事计划》第411期:辞职后,我和兄弟一起创业送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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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18 01: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辞职后,我和兄弟一起创业送外卖

 徐盼 全民故事计划 2019-10-28

我们曾决定要做很多事,比如做话剧,开咖啡馆,拍电影。当然,这些事最后都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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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11个故事 


 
2013年的秋天,我和大牛做出一个决定,去金阳做盒饭生意。

我们从一家公司离开,已经三个月没有领工资。说是一家公司,其实就三个人,我,大牛还有公司老总老周。

用大牛的话来说,老周是个老骗子。但那时候我们渴望成功,所以对老周心存侥幸。

我和大牛负责写营销活动方案,做成PPT后打印出来。老周找房开公司关系,然后我们三人亲自上门谈业务。

实际上,老周根本没什么人脉关系。很多时候,我们都在等待,要么是负责人不在,要么是人家压根不理我们。

老周50出头,戴一副黑框眼镜,脸上很多雀斑样痣,说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但他的江湖经验丰富,歪主意多,虽然有时会显得急躁和浮夸,但积极乐观,生存能力极强。

即使再落魄,老周身边也有一两个风尘女子,嘻嘻哈哈的,显得极其猥琐。他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是:“你们看,我又和XX经理对接上了,这回应该问题不大。

当我和大牛身无分文时,老周总是说:“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我说:“吃饭的钱都没了,这他妈怎么坚持?”老周说:“小徐啊,要多磨砺自己,要提升一下自己的格局。

我非常反感老周这副脸嘴,对他破口大骂,老周又会想办法给我们弄点钱。

大牛比我聪明一些,他从不会当着老周的面发脾气。他说这是体面。

公司到了名存实亡的时候,我们仨常在一家酒店大厅会面。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小江湖,谈几千万生意的;偷偷约会的;假装等人的;还有我们这种蹭空调不消费的。

偶尔会有一两个穿得商务体面的中年人,提着几盒茶叶,走过来对人说:“老总,开会发的,喝不了那么多,便宜处理要不要?”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和尚,以“施主,佛渡有缘人”来搭讪,如你让他坐下,他就摊开你的手和你谈人生。

有时我和大牛也去老周家里坐坐,他是二婚,媳妇带着一对五六岁的双胞胎回了老家。我们俩横七竖八地躺在他的家里,接二连三的挫败让我和大牛斗志消沉,萎靡不振。就这样虚无度日。

有一次,老周让我们再写个方案,我和大牛都表示写不动了,要休息。老周就自己写,他不会使用键盘输入法,就用手写板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动作极其滑稽和笨拙。

我和大牛呼呼大睡,半夜,听到老周像疯了一样大叫。醒来,我俩看到他在那捶胸顿足。

我们以为老周疯了,只听到他说:“我快写完了,忘了保存了。

夏天结束,我们认为势在必得的一单生意泡了汤,不得不离开老周。
 
 
做盒饭生意是大牛提出来的,我们锁定刚开发的金阳新区,一个CDB附近的居民楼里。房东带我们看房时,还残有上一任租客遗留的大红花、横幅标语、宣传册,估计是一个搞传销的皮包公司。

我们买了简单的家具,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二手电瓶车,送餐箱;做了菜单,又在家试菜,请朋友来吃。觉得一切都OK了,我俩开始扫楼发传单。做完这些,我俩都莫名地兴奋,等待第一单生意的到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大牛便起床买菜。我当墩子,大牛炒菜;我送餐,大牛接电话。

大牛是个奇葩,我俩大学同班同寝室,当寝室的兄弟们还在看近当代文学,他已经开始看易经之类的书。他用硬币摇卦,排六爻,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我们说他装逼,他不屑:老子六岁就熟读《红楼梦》,需要装吗?我们不信,随便翻开一个章节问他内容,他应答自如。

我们承认他熟读《红楼梦》,但还是都不相信他是六岁时读的。

大牛之所以叫大牛,一是他爱吹牛逼;二是他经常赤身裸体地蜷缩在床上,身躯壮硕,像一头牛。

大牛口才极佳,在全校的辩论会上,舌战群雄。决赛时,他把几个国旅学院伶牙俐齿的学妹辩得哑口无言,拿了全校最佳辩手。但他又恃才傲物,做事不靠谱,浮夸,懒散,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厮混,多门考试都没参加,所以大学连毕业证书也没拿到。

偏偏大牛和我有一拍即合的默契。我们曾决定要做很多事,比如做话剧,开咖啡馆,拍电影。当然,这些事最后都半途而废。

直到这次,我对大牛说,我们必须把这事给做成,不然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废物。大牛哼了一声说,我他妈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第一天营业,大牛炒了鱼香肉丝、回锅洋芋片、宫保鸡丁这些家常菜。我做了咖啡,装在纸杯里,想着给第一批客户一些惊喜。

订餐电话陆续响起,我们又喜悦又慌张。由于从前毫无经验,最后出现了很多问题。首先,大电饭锅煮的饭是夹生的;第二,电瓶车突然半路没电了;第三,咖啡在纸杯里洒了一半。送餐的电梯太过拥挤,几栋写字楼来回地跑,我人累得半死,效率还极低。

第一天的体验非常糟糕,我俩瘫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大牛站起来,说我们不应该用大电饭锅煮饭。随即我们下楼买了甑子,淘米,煮到夹生,再上锅蒸。

我要求大牛和我一起送餐。大牛说:“我拉不下这张脸啊。”我说:“我他妈都拉得下,难道你觉得你比我帅?”他再三纠结,最后答应了。

我俩将座机电话呼转到手机上,于是,我骑着电瓶车,大牛坐在后面,用一根绳子紧紧拉着两个重叠的送餐箱。他一路高唱《沙家浜》: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

我们嘻嘻哈哈,朝写字楼奔去。

由于第一次送餐的种种意外,有些客户果断抛弃了我们,还好,又有新的客户找上门。我们分完工,大牛负责两栋,我负责两栋。我先把大牛送到一栋楼下,又骑着车到另一栋楼。我俩争分夺秒,兜里的电话总是不停地催促着。

一上午忙下来,我们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坐在沙发上抽烟,清点兜里的零钱,歇一会儿,又开始收拾厨房。

中午睡觉,下午起床,又想着明天的饭菜,一天差不多就结束了。

那时候,我女朋友跟着我一起住,她恰好在附近上班。每天下午,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揭开甑子,看剩下多少饭,这可以说明生意的好坏。

天越来越冷,有天我喊大牛起床,他应了一声,半天没起来。我推门,看他蜷缩在被窝里。我说:“搞快点,时间不早了。

大牛翻身起来,开始穿衣服,才发现他没有冬天的衣服。

这几年,大牛居无定所,经常寄宿在所谓的朋友家,过得落魄潦倒。我看他瑟瑟发抖,赶紧把我的一件棉衣丢给他。

这件棉衣是我花128块钱买的,只能说形式上是件棉衣,保不保暖就不好说了。大牛赶紧穿上了棉衣,没想到一穿就是一个冬天。
 
 
天气太冷,屋子里没有取暖的设备,我们买了一个小烤炉。我,大牛,我女朋友,围坐在沙发边,边吃饭边用一个破笔记本看综艺节目。

生意并不是很好,一天只能卖三十份左右,一份十三块,除去房租水电等,基本赚不了钱。

我和大牛也试着改良菜品,研发新菜,尽量不做工序多的菜。我们还合理分配时间,晚上去超市买菜,提前摘菜,备好葱蒜和辣椒,第二天再去菜场买新鲜的肉类。

和菜场的一家肉铺熟了,老板对我们也很客气,每次都殷勤地给我们发烟。那时我们抽的是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肉铺老板抽的是二十五块一包的遵义。

摊子上放一包心相印抽纸,方便客户擦手。大牛用手捏捏肉,看肉的好坏。这个动作总让我想到很多中年妇女,贤惠细心。

买完肉,骑着电瓶车往回赶。我说:“卖肉的都抽遵义,我操!”大牛说:“你不要小看塔山,90年代可是身份品味的象征。

晚饭过后,我们三人又一起去超市买菜,大牛穿着睡衣,趴在购物车上滑行,动作生硬,像个十足的傻逼。在卖干货处,他很自然地抓几颗葡萄干往嘴里送。背篼装着米、蔬菜,我们又满满当当地回家。

路过地下通道时,会经过一条寂静的街道,再进小区。大牛总是要在一家麻将馆门前驻足一会儿,朝里面喊:“他妈的!赌鬼!老子喊公安把你们抓了!”我和女朋友这时就会哈哈大笑。

大牛是麻将瘾犯了,大学时他常翘课,到麻将馆打麻将,油光光的大背头,嘴上叼着烟,号称自己在大学研究性学,与中年妇女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偶尔蹦出几句弗洛伊德和莎士比亚,深受妇女同胞喜爱。

这些不着边际的恶趣味,也没能让生意好起来。我们还是经常面临着盒饭卖不完,留下来自己吃,吃不完就倒掉的情况。

有次大牛对我说,他看到送餐箱里十几盒饭,慌了,就随便进了一家公司,说:“你们订的餐。”那人诧异,“我们没订啊?”大牛说,“那正好看看我们家的,绝对健康好吃,便宜一点给你们。”那人就买了。

这个方法我也试过,一个说台湾普通话的女生给了我一个白眼,说:“诶,我们家有订餐啦,你这个人真是搞笑诶。”我就灰溜溜走了。
 
 
做了三个月盒饭生意,我们不仅没挣到钱,反而还亏了些。主要是多了几家送餐的,竞争变得更加激烈了。

大牛有次非常气愤地对着空气骂道:“新鲜的肉,正规的油,真材实料的啊,你们他妈的怎么就不爱吃了?非得吃地沟油吗?

这其实没什么,明面上的亏,我们吃了也就吃了罢。我劝大牛,沉住气,已经挺过最艰难的时期了,以后会好的。可有次我下楼发现停在楼下的电瓶车被人推到了一边,锁还被人给强行破坏了。我气愤至极,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爆发,站在路边破口大骂。

上班的白领路过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又灰溜溜地推着电瓶车狼狈地离开。那时我想,是不是真的坚持下去,以后就真的会好起来?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有公司说要聚餐,问我们能不能做两桌菜。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到的大单。我问大牛,行不行?大牛说,不行也行。

大牛拟了一份菜单:回锅肉,麻婆豆腐,鱼香茄子,清蒸鲈鱼,凉拌米豆腐……对方很满意,我们奔赴菜场,马不停蹄忙碌,一直到天黑,骑着电瓶车把两桌菜送过去,收了800块钱,累得像两条狗,心里却美滋滋的。

在那后不久,我们又接了一个大单,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要在车展上为一家公司的二十个人供应三天的饭。我俩都觉得,我们的生意要红火起来,虽然钱不多,但也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

那天,我和大牛骑着电瓶车跑了五公里,把饭菜送到别人手里,舒了一口气,把送餐箱放一边,像两个屌丝一样认真地看车模。就在那一瞬,我觉得我和大牛是同时发现的,车展的主持人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和大牛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悄悄离开了。

那时班上有的同学已小有名气,知道我和大牛卖盒饭,自然疏远了,比如结婚不请我们,聚会也是。我会感到有些失落,大牛倒很淡然。
 
 
后来,大牛喜欢上一个叫桃子的姑娘,她坐在办公室的一个小角落,是我们的忠实客户,眉清目秀,温柔善良。

大牛的第一份盒饭就是为她送的,他还给她写诗,偶尔也带她来我们的出租屋,跟我们一起吃饭喝酒。

一个季度的房租、半年的水电燃气费接踵而至,我们却身无分文。我的信用卡刷爆了,别无办法,结果是我女朋友帮我们度过了难关。

冬天快结束了,同寝室的师兄结婚,我和大牛决定去参加婚礼。尽管我们依旧身无分文,但这是我们大学时的约定,必须去。

我俩各自向家里要了些钱,买了去河北的火车票,硬座,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让人无比痛苦。列车穿过漆黑的隧道,荒芜的山峦,长着小麦的平原,一路向北。

经过湖南、湖北、河南,到达河北,又从石家庄转车到邢台,我们满怀喜悦,脑子里不再想盒饭生意,像一次期待已久的逃离远行。

师兄已经混到给市长当秘书,敦厚实在,一点没变。2008年他专升本考试,作文写到汶川地震,他一边写,眼泪一边掉在试卷上。

到了后,才发现,所有室友只有我和大牛两人来了。也许路程太远,大家都很忙。婚礼现场,看着师兄牵着新娘的手缓缓下台给各位宾客敬酒,我和大牛都格外感动。

这几年漂泊来漂泊去,我俩各自总该有一个归宿。可又想到,我们连结婚的钱都没有,就对视一眼干了一杯。

参加完婚礼,第二天,我俩不辞而别,怕告别时,忍不住哭。当然,我俩回来买了卧铺票。

那一年,我两手空空地回家过年,又回来继续营业,生意还是不温不火。女朋友问我要不要参加公务员考试。我说:“我讨厌公务员。”她说:“你试试,不一定考得上。

她给我买了厚厚的参考书和试卷,放在桌子的一角,并不强迫我。

时间久了,我觉得也没事做,每天打扫完厨房,就开始看书、做题。大牛跟桃子陷入了热恋期,偶尔夜不归宿,天刚亮,他就回来炒菜。
 
 
有一天,老周突然打电话给我们,约我们见面。在我们常去的那个酒店大厅。老周一进来就把奔驰的车钥匙放在桌上。他手上戴着大钻戒,我们无法辨别真伪。服务员过来点单,他对我们说:“用力消费。

老周问完我和大牛的现状,表现出一副惋惜的样子。他说:“兄弟们,委屈你们了。”接着,他让我们再跟着他做事。

我很坦诚地对老周讲:“老周啊,我现在是两个人,要吃饭的。

老周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万块钱,说:“一人一万先用,这次去上海找到了好项目,我们一定要出人头地。

钱我接过了,但我最后没有去。那天回家后,我和大牛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卖盒饭的生意。大牛跟着老周去了上海。

关门大吉,变卖了家当。我又回到市区,折腾了一个月,去一家小公司上班,朝九晚五。

后来我向女朋友求婚,也考上了公务员。

我结婚的时候,大牛来了,忙前忙后地张罗。

之后我俩忙自己的事情,很久都没再联系。

2016年,盒饭店都关门两年了,还有人打电话问我挂在网上的电饭锅卖没卖?我想起卖盒饭的那段日子,阴霾寒冷的冬天,那些忙碌慌张又充实的早晨……

2017年,我给大牛打电话。他说桃子来上海了,他和老周散伙了。老周因经济诈骗罪被抓了。

2018年,大牛从上海回来,去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做总监,年薪三十万。他说,他想和桃子有一个家了。可我迟迟没有收到他俩结婚的消息。

后来,我都是在大牛的朋友圈看到他的动态,他和桃子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终,桃子离他而去。

2019年,大牛辞职了,开一家酒馆,每天醉生梦死。他在酒馆的门前种了一株桃花,深夜矫情地发朋友圈:

门前种了桃花,

谁说我不爱你。


作者徐盼,狱警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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