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209期：涠洲岛女孩失联85天，母亲一直在等她回来

源济

在人间 | 涠洲岛女孩失联85天，母亲一直在等她回来
凤凰图片  2019-11-18

吴华（化名）对着路口的的阶梯怔怔地看了很久，丈夫过来劝她回去，她的眼睛还盯着阶梯通往的公路，眼前一片漆黑。后半夜的马路连车的影子也没见着，她叹了口气：“这事都怨我。” 8月25日，江西萍乡19岁女孩何红宇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涠洲岛失联。当天她一共去了三次暮崖，附近石油公司的监控和手机记录了她去暮崖的时间：上午8点多，下午6点多，晚上8点多。事发后，吴华和家人两次上岛四处寻女，然而女儿至今杳无音信。 文图：Chinchen 编辑：周娜 实习生：邹文昌 凤凰新闻客户端 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出品




图为2019年10月19日，吴华和丈夫在房间，女儿失联后，吴华和丈夫没有心思去工作，每天想方设法寻找和等待。 对于吴华以及整个家庭来说，女儿失踪无疑是晴天霹雳。家里的老人哭了又哭，导致眼睛发炎；丈夫被消耗得力不从心，辞掉了长沙的工作；小女儿变得不再爱说话，经常躲在房间里也不出来。 至于吴华，她没再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总是夜里被惊醒，有时候会在女儿的房间里发呆到天亮。




萍乡市高坑镇的街道。随着矿产资源的枯竭，采掘业逐渐退出，矿厂倒闭，大多数工人离开了这里。 接到女儿失踪消息的那天，吴华正在当地一家电子厂里上班。因为车间不允许带电子设备进去，她错过了很多电话。直至将近傍晚六点半下班，弟弟才急忙忙到厂里把她接到派出所。在路上，弟弟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家里有事。”她头脑一片迷糊。几个亲戚已经在派出所等她，她大概猜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 当警察怀疑何红宇在涠洲岛自杀的时候，吴华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控制不住倒在地上。




图为何红宇的自拍照。出事前，吴华从不知道女儿会这样打扮。 何红宇，2000年出生，江西萍乡人，有一个妹妹正在读初二。在何红宇出事前，何父在湖南打工，何母为照顾两姊妹，在当地一家工厂上班。家里人说何红宇从小到大都很爱笑、学习自觉、乖巧听话，小学当过班长，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今年6月，何红宇参加了高考，高考总分数超过二本线6分，这意味着她很难选到二本的好学校，也与她理想中某所海边大学的录取分数相差较大。何红宇主动提出复读，买了一部只能发信息打电话的手机，并跟家里争取到在学校对面租房备考。与之同时，家里也同意了她“独立理财”的要求，一次性给了何红宇5000元的学费和生活费。 8月21日，吴华加班到晚上十点半回到家里，她简单和女儿交流几句便上楼收衣服，再次下来的时候，她看见女儿躺在床上哭：“妈妈，怎么办？我觉得我脑子一片空白，复读都读不进了。”看到那样的情景，她也被吓了一跳，赶快安慰女儿：“要是实在是读不进了，那也没办法。”22日上午10点多的时候，她接到女儿电话：“妈妈，我还是决定复读，我现在去学校。”吴华听到也很高兴，赶紧电话告知在长沙打工的何红宇父亲。




图为10月19日傍晚，吴华接到亲戚的电话来询问红宇的情况。 8月23日晚上7点，何红宇从萍乡出发，第二天在广西柳州转车，下午抵达广西北海涠洲岛。这趟行程她没向任何人透露。 何红宇在岛上的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她在日记本里写到：“没时间去教堂听唱诗班唱歌很遗憾。”但幕崖这个极少游客会知道的地方，她去了三次。最后一次是8月25日晚上八时许，她背着书包，手提塑料袋奔向幕崖。当时幕崖边上的小贩正在收摊，见她跑下去就赶紧劝她：“那地方有蛇，这么晚了不要下去。”但何红宇继续往下走去。




图为何红宇留给母亲的信件。 首先发现何红宇失踪的是客栈老板。退房时间已过，何红宇并未来办理退房，当客栈老板进入房间后，发现其留下的遗书，于是老板报案，至今搜救无果。吴华从民宿老板手里拿回了五封“遗书”（分别留给家人、同学和客栈老板）和一些行李。在何红宇的行李中，红宇父亲看到一包化妆品时惊了一下。在家里，他从没发现女儿有化过妆，何母也表示全然不知。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起初，家人也都以为自己的孩子自杀了。但何红宇姨妈认为：“何红宇我看着她长大，就像自己的女儿，她那么乐观的一个人不会轻生。”在何红宇姨妈看来，外甥女乐观积极，喜欢日本文学，还自学了日语。 当她看了“遗书”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字迹潦草的遗书里真真假假，让她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遗书里写到她妈妈得了癌症，但是她妈妈根本没有得癌症。而且她说她很急，如果是自杀为什么会很急呢，反正有的是时间。在失踪那天，她还去了三次幕崖，还在那里拍了很多照片。”姨妈推测，她是否是和别人约好了在这汇合。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8月25日20时27分，何宇红孤身一人，出现在涠洲岛幕崖附近的南海西部石油公司（基地）北门，何红宇一路奔跑着进入监控画面，身后似有汽车应急灯开启时闪烁的黄色光。奔跑几步后，何红宇曾停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奔跑。在跑出画面过程中，何红宇似仍在回头。这段何红宇失联前最后的影像在网络广为流传，成为质疑其是否为自杀的主要证据之一。 后来，吴华通过完整的监控看到，在此之前，当地的两个警察刚办完案准备离开，何红宇与他们在南油公司北门相遇后曾停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奔跑。 何红宇的姨妈称，本来附近路段有另外一个监控探头可以拍到何红宇的后续动作。“但这个监控恰恰在一周前坏掉了，26日才修好。”




图为何红宇失踪当日寄到学校的书，这是她先前给自己网购的一本漫画书。 在失联前，何红宇向两个关系要好的同学都说过，自己不复读了，要去赚大钱。失联当天她还催促自己的高中同学帮她拆开一个快递，她想看看快递里的东西，但因为同学在体育馆看篮球比赛未能如愿。出事后，同学拆开发现这是一本叫《3秒》的悬疑侦探漫画书，书中以 603 个环环相扣的分镜，讲述了一连串于 3 秒钟内发生的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环环相扣的罪案。




10月20日 在长沙机场等待飞机的时候，吴华趁机休息。 9月16日，涠洲岛的警察到吴华家里把何红宇用过的手机、笔记本硬盘等物件带走调查。一个月后，他们收到当地警方通知：在何红宇手机和笔记本上发现很多轻生念头的文字……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何红宇家人所期待的，何母和姨妈决定再次亲自前往涠洲岛。




2019年10月20日，吴华第二次前往涠洲岛。 涠洲岛离它最近的北海市，有26海里(1海里等于1.85公里)，轮船是唯一能到达涠洲岛的交通工具。2019年8月26日，这个家庭第一次听说1000公里之外的有个叫“涠洲岛”的地方，这天之后，这三个字和这个家庭的命运紧紧连接在一起。




图为吴华和妹妹在海边。 第一次上岛的时候，吴华和何红宇的小姑互相搀扶着哭着走向幕崖——何红宇最终消失的地方，丈夫则一边问路一边流泪。他们听当地的渔民说，“如果跳下去了，不出两三天尸体就会浮起来。”他们便在海边喊何红宇的名字。家里老人交代，“只要不停喊她名字，那东西（尸体）就会浮起来。”这时候台风却渐渐逼近涠洲岛增加了搜救的难度。在岛上的一周，他们一无所获。




吴华正在向当地村民了解情况。 在岛上，吴华再次前往幕崖边找当地的村民了解情况。陆陆续续问过七八个村民，得到的大都是一致的回答：“她的女儿肯定没跳。”当地的村民大多是几代都以捕鱼为生，对周边的海域较为熟悉，他们认为：“如果跳了，第二天怎么也会浮起来，到今天都已经整整两个月了，不可能没有任何东西。”




通向幕崖的小路，自何红宇出事后便装上铁门，晚上上锁。 另一个让吴华怀疑的是石油公司的一个排气烟囱，她说烟囱一天24小时都燃着，像一个灯塔一样，能把幕崖大部分地方照亮，在晚上退潮后，从幕崖边上可以一直走到岛的另一边。吴华甚至怀疑，是否有人接应她，坐着快艇离开了涠洲岛。




上来涠洲岛几天，吴华每天都会到幕崖附近看看。




吴华和妹妹在向当地的村民了解何红宇失联前来幕崖情况。 但这样的想法遭到了警方的否定。警方的报告称，从“遗书”和何红宇日记本上的记录判断何红宇是有计划、有预谋地选择去涠洲岛轻生的。得到这一调查结果，吴华和家属并不满意，再次心灰意冷地返回家中。




至今，吴华仍未放弃寻找。她每天都在关注手机上的新闻动态，有朋友告诉她们，英国发生了一起亡命集装箱案，并且都是偷渡的中国人（后被证实是越南人）。她担心何红宇也在里面，那段时间，她反反复复向周边的人打听。当知道何红宇不在里面的时候，她才放下心来。她尝试过回到电子厂上班，但没办法专心工作。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何红宇失联的念头就会折磨着她。她担心女儿被坏人拐走，如果不早点找到她，女儿必定会吃很多苦头。




何红宇外婆听了其他老人的建议，把米洒在门口，等何红宇回来。 在何红宇消失的85天里，吴华一家每天都在煎熬中等待，等着谜团被解开，等着何红宇回来。 在何红宇的日记本里摘抄着：完美的一天，是在公园喝酒，看电影，在动物园喂动物，最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