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性的单身选择

源济

李文漪｜新女性为什么选择单身

原创： 李文漪 大家-腾讯新闻 2019-11-23

本文原标题：

新女性的单身选择

近期新闻标题里与人口相关的“两低两高”引起了社会的普遍关注。有学者表示，这样的人口趋势让人担忧：2018年中国的结婚率创11年以来的新低。2018年全年，我国依法办理结婚登记1013.9万对，比上年下降4.6％，结婚率为7.3‰，比上年降低0.4个千分点。按照民政部的统计，目前中国有超过2亿单身成年人，其中包括超过7700万独居成年人。

与之伴随的是出生率的新低：2018年出生人口降至1523万，较2017年下降200万，出生率10.94‰，创1949年以来新低。总和生育率降至1.52，即一个育龄妇女平均生育1.52个孩子。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实行以来，出生人口攀升至2016年的1786万，然后连续两年下滑，政策效应明显消退。

与此相反的，是离婚率和老龄化的持续走高。《公报》数据显示，2018年依法办理离婚手续的共有446.1万对，比上年增长2.0％；2018年末，中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24949万人，占总人口的17.9%；65周岁及以上人口16658万人，占总人口的11.9%；随着老龄化人口快速增长，相关机构预测，到2050年，中国老年人口数量预计将达4.87亿，约占全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未来几十年，人口趋势每年将使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减少0.5个百分点，随着经济增长放缓，这一趋势将更加明显。

“两低两高”的新现象让中国人一时难以适应，毕竟在很长历史时期里，中国一直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过去四十年，中国更是经历了历史上不曾有过的人口红利：青壮年人口多、劳动力供应充足、生产供应能力强、抑制了通胀，同时导致储蓄过剩，压低利率、促进资产价格上升；2001年中国加入WTO的红利和人口红利更是完美地结合，贸易顺差大幅上升，中国成为了上一轮全球化最大的受益者。

古典经济学告诉我们，经济增长和波动主要取决于人口和技术进步等基本面因素。有专家认为，技术进步不好把握，但人口相对容易预测和控制。然而事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无论是数据所呈现的，还是周围的朋友圈都让你感知到越来越多的女性不愿意轻易生子、不愿意草率结婚，甚至出现了“neo-single族”，这是一个专门的词汇——区别于那些被动的单身者，专指享受单身文化的年轻一代：经济独立、积极拥抱数字时代，有很强的消费能力，讨厌被干扰。

“neo-single族”会出现的第一个原因是社会的改变带来了婚姻的变革。在以前，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是一个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什么时间就应该做什么事，有一个隐形的“社会时钟”在每一个节点推动着你履行“职责”。现在的年轻人对婚姻的认识有所不同，她们要挣脱强加于女性身上的束缚，向往独立与自由的空间。婚姻或者孩子不一定是幸福生活的必需品。找到真正自己所爱的人和事，都比在“应该”的时刻结婚更为重要。

一个85后单身女性朋友和我说，单单只是婚姻，无法把我们从孤单中拯救出来，也无法单方面把我们变成更好的人。如果婚姻形势整体已经进入“自我表达型”这个阶段，如果想通过婚姻获得更好的人生，就需要先将自己培养成一个更优秀的人。当那个对的人遇见你的时候，会眼前一亮，感觉和你在一起，大家能彼此成就。

这样的人生，可能会成为越来越多人的追求，而不是人人都要标配一场婚姻。由此看来，越来越低的结婚率，一部分说明了人们更注重生活的质量，追求一段高品质的关系，而不愿在没把握的时候，随便开启一个人生新阶段。

此外，经济的自主和精神的独立让越来越多的现代女性不愿意将就和依赖一段婚姻关系。一个主流房屋交易平台的数据显示，女性的购买力不断增强，47.9%的购房者为女性，这其中有30%的女性表示她们独立买房，没有受到她们伴侣的任何经济支持。

女性意识的新表达也体现在了她们的消费行为上。譬如，曾经红红火火、大秀和天使们人尽皆知的维多利亚的秘密，当前的市值仅是lululemon的五分之一。前者代表的是窈窕曲线、完美芭比，曾开启了性感内衣的辉煌时代；后者标榜的是舒适、运动和健康的瑜伽服。资本市场反映了价值取向：女性从取悦男性到取悦自己，在功能上也从单纯对美丽的追逐转变为健康舒适的体验。

再来看看一组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数据：2018年，73%的离婚案件是女性主动提出的。在全国离婚案一审中，夫妻双方只有一方想离婚，而另一方不同意离婚的占了91%。杀死婚姻的第一杀手，不是出轨，不是家暴，是生活琐事。

离婚率的提升对那些一直是单身，以及目前是单身的女性都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一方面，随着单身人数的相对增加，社会从某些程度上减少了对单身女性的歧视。另一方面，它让社会重新审视婚姻制度，一段婚姻如果让你忍无可忍，不如选择结束。这种意识为那些宁愿不结婚也不要一段缺憾婚姻的女性们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我周围不乏一些活成了一道光的单身女性，有的甚至逐渐成为了她们想要托付的那个男人。她们受过高等教育，把自己置入最前沿、变化最多端的或最国际化的竞争场景中，内心充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一群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两个人在一起的底线是不能一味地给我的生活做减法，不然不如活出一个人的精彩，”一个朋友如是说。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独居。近十年内，全球独居人口增加了33%，增长最快的是发展中国家，比如印度、中国和巴西。美国目前有七分之一的人口独居生活，日本有30%的独居家庭。

一个朋友和我说，她已经习惯了床是这么铺，牙刷放在这儿，每天早上可以穿的乱七八糟的去厨房自己随便弄个什么东西，或者今天不想吃早餐，就随性不吃了。有统计说，年轻女性对独居生活的满意度高达80%。她们不愿意自己的生活被打扰。

即使如果有了男朋友，最理想的恋爱状态叫做男朋友住隔壁。一个90后的女性朋友跟我解释，就是不要住在一起，不要太近，依然可以各回各的家，但我去你那里的时候又不用太远。对她而言，比较理想的一个关系是你可以是孤岛，也可以连成一片。

城市化的发展和现代医学技术的精进也赋能于单身女性。城市可以越来越多的满足你一个人的要求，什么事情都能以一人份来算。有主打“一人食”的外卖网站，有把用餐区域分割成单独空间的餐厅；超市有很多一人份包装的食品：一颗装的鸡蛋、一人量的大米、苹果般大小的西瓜、一天一根的香蕉……韩国的电影院甚至有外侧座椅，会与其他座位稍稍拉开距离，避免单身者感到尴尬。对于爱情的幻想有日韩剧，生理的需要有情趣用品。

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2018年的《出生动向基本调查》的数据似乎不再让人那么诧异：日本18—34岁的女性中，没有男朋友的占到49.5%，没有性经验的达到39%；在35—39岁的年龄段中，有25.5%的女性和27.7%的男性从未有过性经验。2016年日本明治安田生活福祉研究所的调查问卷显示，希望结婚的男性只占38.7%，女性只占59%。

现代的医学技术则给女性提供了更多选择，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去美国冻卵，就像买了份保险，从此不急于找人嫁。“永远没有适合结婚的年龄，只有适合生育的身体罢了。我不会衰老的卵子冷藏着呢，等对的时间，对的人，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安排，”佛系女友淡然笃定的说道。

聊到为什么不选择生子，对事业和精力的消耗首当其冲。在事业上升期怀孕，对于很多女人而言，意味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推倒重来。领英的数据表明，在生育后有将近三分之一换了工作或者没有回归职场，将近五成的女性因为生育错过职业机会。面对不敢生的年轻人，他们需要的或许不是简单的“催生”，而是系统全面的支持。《中国生育报告2019》提出了加大教育医疗投入，保持房价长期稳定，降低抚养直接成本，加强保障非婚生育的平等权利，完善女性就业权益保障等建议。

除了上述原因之外，养育孩子的负担太重也是一个主要的担忧。根据新浪教育《2017年中国家庭教育消费白皮书》统计，学前教育阶段教育支出占家庭年收入的26%，义务教育和高中教育阶段占21%，大学阶段占29%。教育资源的分布不均和优质教育资源的稀缺，导致家长之间的竞争激烈。

除了送娃上学、送娃上兴趣班、补习班，教娃做作业也是一门苦差事。不少地方的老师将批改作业、讲解错题和预习复习的任务都交给家长，孩子的作业逐渐演变成家长的作业。在上海北京这样的城市，一个暑假花在孩子补课或上夏令营的费用可超过两万元。朋友十岁的孩子对他说：“我长大了可不想要孩子，太费钱了。”

和婚恋市场相比，政府在育儿方面显然更能有所作为。《经济学人》指出，欧洲生育率高的富裕国家，就是那些政府承担了最多养育成本的国家。此外，泰弗农的研究显示，对提升生育率功劳最大的因素是对托儿所进行补贴，例如生育率较高的法国和瑞典，优质且便宜的托儿所让女性更容易兼顾工作和养育孩子。

此外，婚恋环境由法律环境和家庭分工主流文化构成，这个大环境要对女性变得更为友善。比如，男性主动改变传统的家庭分工，共同承担育儿责任，分担家务或有能力、有意愿请家政，释放出女性的时间追求事业。用工单位应该增加男性的产假，而非女性。再比如，建立完善的离婚赡养费制度，让选择从事家务的一方在离婚时可以持续得到另一方的经济扶助，并建立全面的配偶财产知情权制度等。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在阿布扎比，傍晚去谢赫扎伊德清真寺游逛。我入乡随俗地穿上长袍，不顾37度炎热的高温把自己规矩的裹地严严实实。就在拍照留念时，一阵微风吹落了我裹在头上的纱巾，头发顺势洒落下来。保安立即冲过来，一定要删除那张在清真寺前露出头发的照片。我不理解他的强硬与执意，身旁的人解释道，这是古兰经的教义，她们早已习惯，就在去年，女性才可以开车，才允许出来工作，不管你的教育背景有多好。我叹了口气，女性遭受蔑视和压迫的历史仍历历在目，并且离我们不遥远。

也许生在这个年代，生在中国还是幸运的，就像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到最后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这世间很多时候没有对错，只有不同。任何选择都有得失和利弊，任何选择都会为之付出代价。也许，能有选择的权利本身已然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