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那一次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琥珀。或许她被逐出府去,或许她被重新卖给了人牙子。
琥珀性子怯弱,若我常携她于身边,必会泄露马脚,到时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说来好笑,曾经我粗茶淡饭也过了十年,如今我却一刻离不开荣华富贵的生活。
王晗之后来见我的次数少了,我曾派人悄悄跟随过,却发现他常去长宁班,至于找谁,不言而喻。
其实贵族公子和有名的戏子走得近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长辈知道了,也不过是笑着揭过。
然而那时我心高气傲,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更何况,那人是何晚兰。
她上下嘴皮子一动的事,我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
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于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我披上银灰的斗篷,去了一趟长宁班。
何晚兰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丁香色袄子,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长发松松挽着,有着一种慵懒而美好的媚态。
她见到我,凤目含笑:「贵人为何光顾这里?」
「我听说了,你和王晗的事。」我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她。
何晚兰的眸子在日光流转下像玻璃珠一样透明,她闻言笑道:「怎么,徐小姐有何不悦,那也该找王公子。」
我怎么好说王晗已极久没来见我?嘴硬道:「若非你……」
「若非我什么?」何晚兰笑得风轻云淡,「抢了徐小姐的东西了?」
徐小姐三个字,她咬得极重。
我一时语噎,她继续咄咄道:「难道这些原本不就该是我的吗?」
见我无力回话,她冷笑道:「更何况,王公子难道是我一个戏子可以左右的?徐小姐不应该先考虑考虑自己的过错?」
「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不是吗?」何晚兰笑脸盈盈,「只要我将真相说出,你说王公子信不信呢?」
我像一下被雷劈中,不由得僵住了,一时间室内安静无言。
何晚兰站起身来,利落地道:「话已至此,晚兰不再多陪,徐小姐请回吧。」
我走出长宁班,站在长安街上,复又从浑浑噩噩的恐惧中挣出。
决不能让何晚兰说出真相。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吧。
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孩跑过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他手中晶莹剔透的糖人在日光下反射着精巧而夺目的光彩,我的思绪忽然飘走,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我才五岁,过年了,家里仍是拮据,街上有卖糖人的,时有小孩去买,他们手上的糖人也是这样透明而诱人,从里面依稀倒影出我和徐慧儿艳羡的眼神。
一次我捡柴火回来,正要将满捧的木柴放进柴房,却听得虚掩的小门里传来声音。
「大娘,为何不给兰儿也买一只呢?」
「兰儿和你怎能一样?惠儿以后可是要做小姐的,快吃了吧,等会儿兰儿要回来了。」
那样幽微的光线下,徐慧儿的脸上透着凝脂一样白皙的光芒,漆黑而澄净的眼瞳里反射着透明的,玻璃一样的糖人儿。
她正对着的,是我的娘亲,那样宠溺又温柔的笑意。
徐慧儿犹豫一下,终是接过了糖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