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烧往事｜中国式主播赵忠祥：忘记了总统，记住了动物

源济

中国式主播赵忠祥：忘记了总统，记住了动物

原创 叉少 叉烧往事 2020-01-16

美国传奇新闻主播沃尔特·克朗凯特说了一辈子新闻，无论是诺曼底登陆、阿波罗登月、肯尼迪遇刺还是马丁·路德·金被暗杀，他都习惯以“事实就是如此”结尾，被称为“美国最信赖的人”。

 

访谈节目《60分钟》的主持人迈克·华莱士让名人胆寒，他会不留情面地逼问每一个敢来挑战的大人物。对克林顿他敢问：“你是流氓吗？你怎么会跟一个未婚的姑娘在白宫神圣的办公桌上，干那种事情？”

 

对尼克松他敢说：“越战强暴了你，总统先生，然后，你强暴了整个美国。你该谈谈这个事情！”

 

今天，走过78个春秋的电视播音员兼主持人赵忠祥离开了这个世界。作为《新闻联播》的第一位出境播音员，他虽然没说过“事实就是如此”，也没穷追猛打地问过嘉宾，但他赶上了那些最激荡的年代，用手上的话筒让几代人见证了历史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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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第一位电视播音员沈力还记得初次看到赵忠祥照片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脸长得方正，眼睛又大，太符合那个年代的审美标准了。”就这样，赵忠祥从学校被挑到北京电视台，没有试用期，“首战”就得出镜。

 

1978年末，同事突然敲门找他。“快走，车就在楼底下，台里叫你去直播一条重要消息。” 到了台里，领导交来一份稿件。“时间不多了，我们认为你播合适。”赵忠祥一看，稿子上写着《叶剑英委员长告台湾同胞书》。

 

当晚的文艺节目播完后，摄像机的红灯亮了，赵忠祥把一切杂念清出脑子，沉着镇静地念了起来，三十几平方米的演播室鸦雀无声，数千字的长文一字未错。

 

二十几天后，邓小平访问美国，赵忠祥作为随行记者赴美报道。在二十几年的播音生涯里，他亲口播报了前者每一次政治生命的转折，从被打倒到出任副总理再到赴美国访问，看到邓满面笑容走下舷梯的那一刻，赵忠祥觉得恍如隔世。

 

赵忠祥是第一个走进白宫的中国新闻人，在总统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口，他上交了采访提纲，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走过来说：“总统需要一个小时准备。”

 

赵忠祥心想，原来西方政要也不能即兴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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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美的九天时间里，赵忠祥只有15美元的生活费，他买了台板砖一样厚的录音机，还小心地带回来一个可乐的易拉罐。回来之后，全楼的人都排队到他家看录音机到底什么样，当时在北京买这个玩意儿特别费劲，相声大师侯宝林托人排了两天队才买到手。

 

在美国，媒体把他和克朗凯特相提并论，37岁的赵忠祥不以为然。他在《岁月随想》里写道：“克朗凯特65岁离休时，才播了20年新闻，而我不到40岁就已经有近20年的播音经历。再过20年，我的成绩是克朗凯特望尘莫及的。”

 

1985年，赵忠祥获得《新民晚报》主办的全国首届最佳电视播音员奖，他捧着奖状心潮澎湃：“没有CCTV，就没有我的一切。”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播音生涯也停在了第25个年头。“有人说中国的播音太死板，比不上洋人，我从没服气过，但我却没有像克朗凯特那样，在离开新闻时享受到三大广播公司并网播出告别节目的待遇。”

 

第二年春节前夕，“春晚之父”黄一鹤发来邀请，主播赵忠祥变成了主持人。1991年，赵忠祥和倪萍首次同台主持春节晚会，成为电视最后的黄金年代里人们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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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央视买进纪录片《动物世界》。一次偶然的机会，赵忠祥给它录了几期配音。从播音岗位离开后，他厌倦了复杂的人际关系，主动要求进入国际部，成为《动物世界》的专职配音，只要求一间小小的配音室。

 

难得的安静让赵忠祥走进了动物的世界，从单纯配音到用拟人化的讲述，他觉得自己理解了凶猛的狮子，也理解了活到七老八十还要带全族老小长途跋涉找水的非洲象。“因为雨季过了，如果这时候让一个五岁的小象当家，全都得渴死。”

 

很多人都有这种体验，以前电视里放《动物世界》的时候，即使不看屏幕只听声音也能在心里浮现出非洲大草原的画面，这个奇妙的感觉在多年后仍然让人难以忘怀。一位编辑在整理《动物世界》解说词时解开了心中的迷惑，这些词本身写得并不优美，是赵忠祥在声音里加入了广袤无垠的草原和成群结队的斑马。

 

1990年末，《正大综艺》主持人姜昆退出，杨澜急得不行。国际部的领导找到赵忠祥希望他能接手，周围的朋友劝他别去，“小心你二三十年的成就前功尽弃”。

 

不服输的赵忠祥还是决定试试，接手后的第一期节目录制前，杨澜过来指了一下她旁边的位置。“赵老师，待会儿你就站这儿啊。”赵忠祥看着这个小年轻哭笑不得，这句话也成为多年后两人的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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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赵忠祥再次访美，CBS著名主持人丹·拉瑟问他：“中国的改革开放和你们主持人有什么样的关系？”赵忠祥说，58年中央台成立的时候，全国只有50多台黑白电视机。我干了三年新闻播音，可我奶奶直到去世也弄不明白她孙子是做什么的，改革开放改变了一切。

 

十几年后，在《锵锵三人行》里，赵忠祥说出了自己职业生涯的遗憾。他向往一线，想跟传奇主播彼得·詹宁斯一样，在水灾时直播到水淹膝盖才撤退，但是“我们做新闻的时候，很难离开自己的岗位”。

 

1999年春节晚会，宋丹丹在小品里向崔永元大喊：“我十分想见赵忠祥。”镜头马上摇向旁边和倪萍站在一起的本主，在亿万观众前，赵忠祥咧开嘴笑了，这是他在电视上不多见的一次情感外露。

 

多年前，有位记者问他：《动物世界》解说、《新闻联播》主播、春晚主持人，你最喜欢哪个角色？赵忠祥回答，我还是一个新闻工作者，虽然在离开岗位的时候，还没有做过评论，但我是一个优秀的新闻播音员，我认为自己达到了这一步。

 

在观众心里，可能记不清他采访过哪位总统，就像有篇采访他的文章标题《忘记了总统，记住了动物》。其实，看着提词器回答问题的里根和卡特恐怕也早已忘记了对面的这位中国记者，而只有在无所顾虑地解说动物迁徙时，赵忠祥才能把自己的声音真正地留在人们心里。

前几天，倪萍去医院见了老朋友最后一面，曾经的黄金搭档如今只剩一人，寒来暑往花落去，电视夜雨十年灯。

 

斯人已逝，我们只能在永不完结的《动物世界》里缅怀昨日：“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袋鼠开始骚动。”

 

 

参考资料：

 

[1] 赵忠祥，《岁月随想》

[2] 赵忠祥：我给观众解释一个事儿，《锵锵三人行》

[3] 凡人赵忠祥，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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