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移民事务上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源济

特朗普在移民事务上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原创 庖丁 生活中的好奇心 2020-05-24

本文作者是在美国大律所工作的小律师，但是执业方向不是移民法。本文是根据在法学院和加州司法考试过程中所学知识以及网上信息检索而成，不是法律意见。如果有法律问题请咨询专业移民律师。为了保证阅读流畅和表达精准，本文尽量用中文来写，在中文翻译不确定时用英文来写并附加中文翻译。在此特别鸣谢为本文提供素材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big law associate。

4月20日晚上推特治国的特朗普发了一条状态，让很多在美国读书或者打工和想来美国读书或者打工的中国人失去了一些睡眠:

“鉴于我们目前遭到来自隐形敌人的攻击，并且需要保护伟大的美国公民的饭碗，我将签署一份行政命令，暂时停止移民进入美国。“

一时间，在美国的外国人担心自己的身份是否不保，要来美国的担心自己的签证能否拿到，谣言纷纷。但是今天晚些时候，特朗普本人出来辟谣了：本次的行政命令只是暂停绿卡申请人的进度60天，不会影响其他签证，比如H1B，F1等。

虚惊一场之余，这篇文章要讨论的是特朗普在移民政策上到底有多大权力？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对他的约束来自于哪里？明白了这些问题，对特朗普发状态这件事的免疫力估计能上升很多。

一、美国总统在移民事务上的权力

在进行讨论之前，首先要明确的是美国联邦政府只有列举出来的权力（enumerated power），所有权力的运行都需要在宪法或者联邦法律中找到依据，没有法律依据的权力默认为属于州政府、地方政府或者人民。特朗普作为美国总统，是联邦政府行政机关的头，他的权力也必须是有法律依据的。

根据联邦法律，美国总统在移民方面有非常大的权力。参考8 USC 1182(f): Whenever the President finds that the entry of any aliens or of any class of aliens into the United States would be detrimental to the interests of the United States, he may by proclamation, and for such period as he shall deem necessary, suspend the entry of all aliens or any class of aliens as immigrants or nonimmigrants, or impose on the entry of aliens any restrictions he may deem to be appropriate. (任何时候，当总统发现任何外国人或者任何一类外国人进入美国会有损美国的利益，总统有权宣布在一个他认为必要的时间内，禁止这个或者这类外国人以移民或者非移民身份进入美国，或者给他们的入境施加他认为合适的一个限制)。

当然，总统的行政命令是可以被法院推翻的 - 毕竟，总统的权力是执行法律，而法院的权力是解释法律，法院可以判决总统对法律的理解错误，所以行政命令无效。但是，历史上美国法院很少推翻总统在移民事务上的的决定，因为法院很尊重总统在对外事务上的决断权。就算在最近特朗普的禁穆令中，虽然联邦地区法院（District Court）判特朗普败诉，最后特朗普政府不停打官司，打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以5-4的判决判特朗普胜诉，并且援引了前面提到的8 USC 1182(f)作为法律依据（参考Trump v. Hawaii）。

二、总统移民权力这么大，让人还能有安全感吗？

看到这里可能要问，总统在移民上权力这么大，那他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了？

不是这样的。不要忘了美国政府只有罗列出来的权力，仔细读给总统赋权的文本是很重要的。首先，根据8 USC 1182(f)，总统只是能限制“entry“ （入境），这就意味着，如果你已经在美国境内，那么特朗普依据8 USC 1182(f)行使移民事务权力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具体来说，如果在美国读书换H1B签证的话，不会受到影响，可能就在出美国国境的时候需要三思，因为有可能进不来了。

想的比较多的人可能会问：特朗普能把我的F1或者H1B签证取消掉，把我驱逐出境吗？这是下一个段落关于Due Process（程序正义）和Equal Protection Clause （平等保护条款）讨论中要探讨的。

三、Due Process 和Equal Protection Clause如何能限制总统的移民权力

根据Due Process，所有政府的行为都必须是合理的。由于总统的行政命令是政府行为，因此也必须是合理的。Due Process对于民众的基本权利 (fundamental rights)和非基本权利有两套不同的审查标准。这里由于在美国工作的权利不是基本权利，政府采取的行动必须是达成政府的一个合理目标的合理手段。（"reasonably related to a legitimate government interest" ）。

回到总统移民事务权力上，特朗普在他发的状态里提到两个目标：（1）保护公共卫生；（2）保护美国公民的工作。这两个都是合理的目标。

接下来要看总统的行政命令是否是达成这两个目标的合理手段。

先看目标一：保护公共卫生。在这次全球性的新冠疫情中，进入美国的外国人可能是病毒的携带者，所以在病毒爆发期间禁止外国人入境应该是合理的。

再看目标二：保护美国人的就业。最近美国的失业人口已经有2200万了，但是把已经持有H1B签证或其他工作签证的人签证取消是合理的吗？批准H1B的一个标准是雇主必须证明签证申请人做的工作没有其他的美国人能做，这就意味着H1B签证持有人和特朗普要保护的美国公民在工作上并不形成竞争关系，取消了外国人持有的工作签证并不能增加本国人的就业，因为雇主已经认为没有美国公民能做这份工作。鉴于此，已经拿到H1B的人是不需要担心丢了H1B工作签证的。正在申请的人也不用担心，因为能拿到的本来就只有那些能证明美国人做不了的职位，特朗普能做到也就是增加申请中的难度，而不能取消掉H1B。

在Due Process之外，另外一个能保护在美国的中国人的条款是宪法中的Equal Protection Clause："nor shall any State ... deny to any person within its jurisdiction the equal protection of the laws." (任何政府不能在它管辖的领域内不给任何人来自法律的平等保护)。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你在美国的话，美国法律中保护公民的条款对你都适用。比如说，第四修正案规定基本所有的搜查和逮捕都需要有法院的批文和probable cause（正当理由），这个也适用于在美国的中国人 - 政府不能无缘无故地把你给抓走。

四、美国法律能成为挡箭牌吗？

看到这里也许会有个问题：就算法律看起来能保护一般人的权利，现实生活中还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

美国政府的运行的核心就是法律：国会制定法律，总统执行法律，法院解释法律。法院不必给总统面子，因为根据宪法，联邦法官基本上是终身制，工资不能降低，得罪总统也不怕。国会议员也不必给总统面子，因为自己的位置是选区里的选民给的，不是总统任命的。但是所有人都需要给法律面子：就算之前争议再大，等一个东西制定成了法律，所有人都要遵守。

图片为国会众议院发言人Nancy Pelosi 撕掉特朗普State of Union发言稿。

往远了说，美国虽然历史看起来只有短短的200多年，但是在美国待了一阵子的人可能都能感觉到美国很有历史感，生活中其实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规矩。法律上来说，美国的司法系统最早也许能追溯到古罗马？在法学院的时候读的案例里，还能读到英国中世纪的判决。美国可以说是在欧洲这个文明胚胎里生长出来的一个法治社会，长时间的积累让法律已经多如牛毛，能涵盖各种能想象到和不能想象到的地方。

五、万一特朗普乱来，在美国的中国人能做什么

当然是去告他了。

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不过特朗普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总统，所以一切都不好说。建议在美国的中国人，特别是法律界的，多去支持下保护移民权利的机构，比如非常有名的ACLU (American Civil Liberty Union,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2017年特朗普的禁穆令生效的当天，ACLU就申请到了法院的命令，让禁穆令暂停实施。昨天晚上想必有不少ACLU的人摩拳擦掌等着和特朗普干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