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赌王｜山河小岁月

源济

真假赌王

原创 阿舒 山河小岁月 2020-05-27

1900年1月18日，广州迎来了一位新两广总督，这位总督一上任，便是雷霆万钧，所为者二，一是打黑，二是赚钱。上任半年，在广东下令处决的黑帮“盗匪”近六万人，这个数据来自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统计。

能被瓦德西关注，说明这个人来头不小，这位新两广总督便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他在广东做的第二件事是全面实行赌博合法化。这条法令的下达日期是1月27日，他上任第十天。

 当时中国，大约没有比两广地区更热衷赌博的了：山票、铺票、番摊、彩票……连科举考试都可以用来赌——所谓“闱姓”，将应试者每人的名字印在纸上，定价出售，由购买者填选可能中榜者的名字，发榜后，按猜中的多少兑奖。

李鸿章此举，和他的前任张之洞如出一辙，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字：钱。

粤人热衷赌博，在这之前，由于广东和香港都禁赌，唯独澳门可以合法赌博，赌徒和赌商纷纷涌到澳门寻找机会。澳葡当局见开赌利厚，便干脆招商承办，将赌饷作为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那时，澳门当局每年可以收到30万两的赌博业税收，每年的财政收入，大约90%来自赌博。清代诗人丘逢甲对澳门的赌博印象十分深刻，曾经赋诗：

“银牌高悬门市东，百万居然一掷中，谁向风尘劳斗色，博徒自古有英雄”

广东政府对赌博业从业者发放营业执照，负责此事的是李鸿章的得力助手刘学询，他本是光绪十二年的进士，在京师等了一段时间没官职，一气之下回广州承办“闱姓”赌局。当时人称刘三国；文可华国，富可敌国，妾可倾国。

刘学询利用职务之便，成立了“宏丰”公司，借此承包闱姓、山票、铺票等玩法在广东的经营权。根据《华字日报》的记载：宏丰公司分别在广州、澳门两地注册，主要由港澳富绅合伙组成，其中大股东有刘学询、刘渭川、韦崧、韦玉、卢九、马笏廷（Ma Fat Ting）、梁长遂（Leong Cheong Shui）7人，公司资本额定为72万两，分作20股，刘学询占10股。

李鸿章与港督卜力会面.站於李鸿章右侧者即为刘学询

股东名单里，最出名的是卢九，即卢华绍，广东新会人，他第一个获得澳门赌博经营权。

卢九得名，并非排行第九，而是因“小名卢耇，故称卢九”。他出身寒微，咸丰七年（1857年）移居澳门，先经营钱庄，第一桶金来自贩卖鸦片，之后便在广东与澳门经营白鸽票和闱姓票。当时，澳门的闱姓票发行主要依靠水上人家组成的“艇户”，将彩票售卖到粤中、粤西的沿海各地。在没有建立宏丰之前，卢九就与澳葡政府订立多份合同，承充澳门半鸟、氹仔、路环闱姓和澳门半岛番摊等生意，为期五年，每年交纳规银45 万元。而在1907 年前后，澳葡政府每年的财政总收入只不过60 万元，卢氏家族的财力可窥一斑。

第一代赌王的光辉时刻，来自1894年。这一年，卢九获得了葡王授予的Vila Viçosa勋章，同时，他也靠财富给自己捐了大清盐运使衔，复历保二品顶戴、广西道员。

除了承揽赌博之外，卢九还是近代澳门的“猪肉大王”：从1883年到1890年，卢九长期垄断澳门、氹仔、过路湾的猪肉生意。

卢九经营赌业，前后历时三十余年。他一边拍李鸿章马屁，一边同孙中山交好，多次捐助孙中山。但成也宏丰，败也宏丰。为了获得广州的赌博经营权，卢九垫付了二百万两赌饷，他把筹码都压在了李鸿章身上。

然而，李鸿章不过半年就北上和洋人谈判，接任的岑春煊是出了名的刺头，再次颁令禁赌。两百万打了水漂不说，宏丰业务还急剧萎缩。

1907年，59岁的卢九在“娱园”家中上吊身亡，举世哗然。

而宏丰大股东刘学询则功成身退，他在浙江杭州西湖畔营建园林，耗资十余万两白银。景色奇绝，自名“水竹居”，人称“西湖刘庄”——便是现在的“西湖国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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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九上吊自杀后的13年，何世光的第九个儿子出生了，这位名副其实的“何九”，便是我们熟悉的赌王何鸿燊。

但“何”其实并不能算是他的姓氏，这个名字的发源源自何鸿燊的曾祖父何仕文，他是一个荷兰犹太人。“何仕文”其实是姓氏Bosman的粤语音译。何鸿燊的曾祖母施娣去世之后，得到港督特批，当时已经是香港首富的何东得以给她的母亲一场风光的葬礼，墓碑上刻着“皇清诰封二品夫人显妣施式太夫人”，旁边则有“诰封通奉大夫显考仕文何府君”的名字，这便是“何”这个姓氏正式确定的由来。

不过，卢九之后的澳门赌王，还远远没有轮到何鸿燊。

当卢九壕掷 200 万银元夺得广东白鸽票的八年经营权之后，广东街边赌摊出现了一位6岁的赌徒。五金匠的儿子傅德荫，年纪小小就为人老成，得了一个诨名叫“老用”。粤语“用”和“榕”发音相似，索性改名“傅老榕”。

听起来就很社会。

富商之子何鸿燊出生的那一年，傅老榕正在做小小古惑仔。

他卖过鸦片，贩过军火，混过帮会，坐过两次牢。1930年，来到澳门进军赌场的傅老榕初战失败，卢九虽败，可是卢氏家族所在的豪兴公司依旧落日余晖。

傅老榕何许人也，他先投奔了从豪兴出走的广东赌王霍芝庭，一起在深圳开赌场，借此“截留”大批去澳门的赌徒。据说，开业当天，傅老榕对着两只灯笼连开两枪，江湖人作风，果然不同反响。

蒋介石接管广东之后，广东再次禁赌。傅老榕重新进军澳门，这一次，他放弃霍芝庭，而力邀押业大王高可宁成立泰兴公司。傅老榕和高可宁的初见，还是1925年省港澳大罢工，香港水陸交通被封锁，高可宁急于把一批押物运往香港，他求助于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傅老榕，傅赤膊上阵，为此还被广东卫戍司令部扣押了几个月，这种友谊，是过命的情谊。

180万两白银，卢家只能甘拜下风，泰兴接替了豪兴。在这之后，泰兴公司控制澳门赌业二十四年，傅老榕成为澳门二代赌王，有一个人功不可没——

此人便是叶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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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汉一生，想做的只有两个字：赌王。

他是澳门公认的头牌荷官。

是的，在“性感荷官在线发牌”的今天，我们很难想象那个时代，荷官叶汉的业务能力有多么硬核。

叶汉做上泰兴公司骰宝部主任，月薪700 元，彼时赌场普通荷官，每月不过几十块，他值这个价吗？当然值。

叶汉的骰宝台总能吸引最多的赌徒；他动作迅速利索，不参赌的人看他“表演”也能饱尝眼福；他从不出差错，报骰，赔多少，赢多少，几乎是瞬间就能信口报出。

据说，有一听骰党混迹澳门赌场，逢赌必胜，江湖闻风丧胆，傅老榕对叶汉说，要是再不能破此妖术，恐怕泰兴就要破产，“我跟老高跳楼之前，先把你扔下中央酒楼！”

叶汉经过研究发现，听骰党全凭骰子落到盅底时的细微响声，响声不同，开出的点数也不相同。要令他无骰可听，并非不摇骰，而是要混淆听力，玻璃垫上软底，声音就不好听了。他给骰宝盅的底盘全换上软玻璃，胶片是裁缝店用来做男士衬衫领的，再垫上一层厚厚的绒布，看你是谁，神仙也听不出来。

叶汉大破“听骰党”，名气不胫而走。傅老榕见叶汉越来越恃才傲物，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把叶汉调往上海开赌场，不久，赌场生意被日本人查封。叶汉不甘心，1946年自立门户开设石歧镇赌场，生意仍旧不好。叶汉不甘寄人篱下，40年代开始，公开宣布要夺傅老榕的澳门牌照，两度竞标，终因势单力薄，以失败告终。

傅老榕身后，站着已经被他打点妥当的葡澳当局官员。（下图中的傅老榕经查应为黄飞鸿，更正）

傅老榕是泰兴娱乐总公司的“总办”，是澳门德记船务公司、大来轮船和澳门16号码头的东主，是澳门商会名誉顾问，是澳门南海西樵同乡会名誉会长。卢九的荣耀，傅老榕一样拥有——1952年，傅老榕获得葡萄牙基利斯督荣誉勋章。

1946年2 月27日《海光报》称：傅老榕“住宅像皇宫一般，四面环水，外围铁栅”。但他也为丰厚财富失去了一只耳朵。1945 年，正在午睡的傅老榕被绑匪绑架，割下一只耳朵作为赎金证据。在何厚铧的父亲何贤的斡旋下，绑匪才答应降低赎金放人。何贤是真正的“澳门王”，曾经受到过主席的接见。

1960年，66岁的傅老榕走完他轰轰烈烈的一生。据说，傅老榕的葬礼，叶汉也收到了邀请。他最终决定参加葬礼，在葬礼上，叶汉悲欣交集，柔肠百转。

傅老榕于他，有恩，更有仇，说不清是恨还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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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 年的澳门，新任总督马济时对于傅家长期把持赌业非常不满，政府税收也常年没有增长，于是开始筹备新的赌牌竞标。

叶汉之前聘请了两位外籍律师，研究傅家经营赌场的情况，拟定一份报告书，报告书中讲，泰兴娱乐公司开业之初，向政府缴纳的年赌税是180 万元，一年之后曾增加到210 万元，奇怪的是，20年后，赌税不但没有调高，反而减少到120 万。

自从中国大陆彻底取缔赌场以来，澳门是亚洲仅存的赌城，中央酒店赌场始终是澳门最繁华的场所，赌客蜂拥而至。现时的澳币，币值不及当初的一半，却只缴纳120万，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马济时看到了他的是前任白理觉遗留下的叶汉报告。

震怒之下，他宣布政府要对下一期赌场经营权的招标，采取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现时的赌牌持有人不再享受优先的特权。

叶汉得知这消息，激动万分。但他吸取教训，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因为他的竞标新财团里，有叶德利，有霍英东，有何鸿燊。 

何鸿燊虽然出生富商家庭，却在十三岁时遭遇了家道中落，饱尝世态炎凉。据说，他去一个亲戚的诊所看牙，亲戚居然不由分说把牙拔了，理由是不拔，你三不五十来看牙，又给不起钱。痛定思痛的何鸿燊加入联昌公司，凭借流利的英语、日语、葡语，担任秘书并兼管粮油棉纱业务，还干过危险系数极高的押船。赚到第一个100万时，他只有22岁。

但他从没有想过当赌王。

1945年，何鸿燊来到澳门政府的贸易局担任供应部主任，与何贤成为同事。1953年，何鸿燊在澳门豪强势力的逼迫下，带着满腔怒火和仇恨，结束澳门的大部分生意，返回香港。回港后的何鸿燊致力于地产生意，到1959年，他的身家已从离澳时的200 万升到1000余万，他是笃笃定定的地产大亨。

何鸿燊想要回到澳门，大约还是记着之前在澳门所受的耻辱，要一雪前耻。他的优势是，在澳门有生意，有葡国国籍，太太黎婉华是葡国人。

叶汉当然知道何鸿燊不是好惹的，他提出再进来一个人，牵制何鸿燊。这个人便是有霍英东。霍英东原本不想加入进来，他曾经讲过，自己“对澳门那些有势力的人士是尊重的，正所谓‘河水不犯井水’……赌场，历来由高可宁、傅老榕家族经营，但每年只赚两三百万，其实也是小生意，还不如我在香港建一幢大厦赚钱多。”

关键时刻，何鸿燊说服了霍英东，他才表态：“赌是坏事，但如果把开赌变成不牟利的，把赚到的钱全部用于繁荣澳门，用于慈善事业，那就不同了。新澳督也希望发展旅游，不单单是搞赌，而是以旅游带动澳门的繁荣。这样开赌，等于做善事，对社会有好处，社会有个交待，最后搞得好还是不好都没有人骂你。”

开创新时代的日子来了。

竞标当日，双方都在提防对手，他们担心先交标书的一方，价码会被对手的内线泄漏，所以都在故意拖延，等到最后一刻。

呈交文件的时间是5时，4 时50分，傅家当家人傅荫钊进入澳府办公楼。五分钟之后，新财团代表兼投标申请人何鸿燊赶来，比对手迟5 分钟，离截标只差5 分钟。

最终竞投，新财团以1.7万港元的微弱优势夺得赌牌！

何鸿燊(左一)与霍英东(右一)

下一步，便是排座次。叶汉是明面上的牵头人，暗中操纵局势的却是何鸿燊。泰兴的旧同事开始叫叶汉“总办”——这是过去大家对傅老榕的称呼。

开董事会时，叶德利同意叶汉当“总办”，霍英东说，叶汉当总办可以，不过“有限公司，还是改掉旧时赌场‘总办’的名称，叫总经理。”

何鸿燊附和：“我完全赞同大家的建议，由叶汉做赌场总经理。”

可是这一句话，便给了叶汉一个限定——赌场总经理。

何鸿燊是公司总经理。

这下完蛋，两虎相争。

从“赌”的专业角度，赌王当然是叶汉。赌场的赌博品种及数量，虽然由政府批准，计划却是叶汉一手制定。豪客厅与大众厅的比例，放置什么赌具，各占多少，除了吃角子老虎机技术太复杂，直接从美国引进，其余的器械赌具，全是叶汉凭40年代初在上海开赌的印象，草描图纸，亲自监督工匠研制出的。

可惜，叶汉只知道赌，却不知道赌之外的世界。

那恰恰是何鸿燊擅长的。霍英东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何鸿燊敢讲敢做，甚至知道错了也照做，错了也死不言输。比如他和别人下棋，照棋局，他形势不妙，注定要输了，我们说死棋啦，劝他认输啦，但他不认输。那好，不认输就继续下，但他却一动也不动，一味坐在那里。等到吃饭时，有人叫开饭了，他就站起来，说大家吃饭了，这盘棋就不算数了。他有时从澳门来香港，找王新永下棋，照棋局，他明明是要输的，他却一味不动棋子，坐在那里一两个钟头，做出思考棋路的样子，其实是在磨时间。等到要开船时，他就说要赶回澳门有事，这盘棋没有下完，他也就没有输。”

何鸿燊的克敌法宝，是他超人的“权谋”。

年轻时的何鸿燊和妹妹十姑娘何婉琪

他先通过妹妹“十姑娘”何婉琪，代表何东家族向新公司投资200万作为新花园赌场的启动资金，而后在董事会开会时提出，把公司股本扩充，他本人愿意认股。

霍英东表示同意让何鸿燊多做200万，叶汉反对，但一表决，四个常务董事，叶德利是何鸿燊的妹夫，霍英东是何鸿燊的好友，三比一，悬殊巨大。

而后，何鸿燊又帮霍英东说话，老霍是董事长，理应多做200万股。再次表决，仍旧通过。

两次扩股，叶汉原有的股权两板斧就给削弱了，等到新建葡京大酒店赌场，公司再次扩股。叶汉的股份只剩下10％。很多年之后，何家四太太梁安琪也是用扩股的办法，曾经一度领先二房，她始终是何鸿燊的知己，连手段都一模一样。

1973年，叶汉去欧洲散心，何鸿燊突发袭击，以公司董事总经理的身份直接插手赌场人事。他以赌场人员年纪偏老为由，大量启用青年人和土生葡人，使他们成为自己的心腹。

重用土生葡人，这一招实在太厉害了，不仅得到澳督的赞扬，又利于接待西洋客人。叶汉归来，已经成为了孤家寡人。

两年后，叶汉不得不宣布退休，把自己的赌业江山拱手让给了何鸿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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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汉曾经想过咸鱼翻身，当他在北欧看到当地的赛马车盛会时，便想要把它引进到澳门。何鸿燊百般阻挠，两人不惜展开“口水大战”互相攻击，1980年，赛马车隆重开幕，“马车王”叶汉风光之极，大有与赌王何鸿燊平分秋色之势。

澳门赛马车会开幕纪念章

可惜，不过八年，赛马车亏损累累，澳门观众对于这种方式并不买账，最终不得不停赛卖给台湾赌商，马车场改为跑马场。马会陷入四面楚歌，何鸿燊冷眼旁观。

叶汉晚年混迹于拉斯维加斯，他再也没有踏入过何鸿燊的赌场。他曾说过：“输赢我已习惯了，我虽然精于赌术，但计算一生，只得个‘玩’字。”

他给全世界赌徒留下了“四宜八忌”，被大家奉为秘典：

四宜

1.宜忍，赌运失佳、手风不顺时，需要沉住气，先忍一下。

2.宜等，等待好运的时机来临才下注。

3.宜狠，好运的时候，下注一定要够狠。

4.宜杀，如果是自己做庄家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通杀。

 八忌

1.忌心情不佳，焦燥不宁，以免下错决定。

2.忌经济拮据。

3.忌磨烂席 (就是长时间连续赌博)。

4.忌情人在旁。

5.忌骄燥轻浮。

6.忌身旁赌客讨人厌，认为很容易令自己倒霉。

7.忌姑息养奸，赢钱要赢尽，否则可能会被人反咬一口。

8.忌唔熟行 (就是不熟悉游戏规则)。

1970年建成的葡京酒店娱乐场曾被视为澳门地标。门口的告示牌上写着：

“赌博无必胜，轻注可怡情，闲时来玩耍，保持娱乐性”

这是一代赌神叶汉的题字，是他留给所有赌徒的忠告。

1997年5月7日，92岁的叶汉心肌梗塞去世，据说他留下的遗言只有一句话：“要想永远不输，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不赌”。何鸿燊参加了他的葬礼。

叶汉精于赌博，可他没能成为赌王。最后的遗言，一语成谶——永远不输的恰恰是从来不赌的何鸿燊。曾采访过何鸿燊的《人民日报》驻澳门首席记者曾坤说，何鸿燊曾经说：“‘赌王’的称号根本不适合我，因为我从来不赌钱。”

所谓不赌钱，实际上只是牌桌上不赌。何鸿燊一辈子都在赌，只是暗流涌动，不为常人所知。一如他对记者所说： 

不赌就是赢，但是作为现在的年轻人，我建议，或者说，我还是喜欢有时间，有机会了，出去看看，如果趁年轻不去赌一把，那么老了真的没有什么资本可以去赌自己的人生了。我是一个赌徒，一个人生的赌徒。

23年后，人生的赌徒何鸿燊也驾鹤西去，享年98岁。

2002年，澳门政府批准澳博、银河和永利三家公司获得经营权，打破了何家自1962年以来垄断40年的一家独大的局面，一家独大，改为六雄争霸。六雄背后，是四位赌王：美高梅、新濠国际和澳博实际均为何鸿燊家族产业，银河娱乐归属吕志和，金沙中国归属谢尔登·阿德尔森的金沙集团；永利澳门则归属拉斯维加斯首席赌王斯蒂芬·永利的永利度假。2020年，根据澳门博彩局发布的数据，今年前4个月，受疫情影响，澳门累计博彩毛收入为312.4亿澳门元，同比下降68.7%，

去年年初，我受美团点评邀请前往澳门，当地朋友带我去卢九花园，他向我介绍，不远处的圣味基坟场（即澳门人惯称的旧西洋坟场），就是一代赌王卢九的埋骨之地。我们漫步而去，发现卢九之墓，其大小规模，都和寻常百姓墓冢一般无异。

卢九有十房妻妾，生了十七个儿子十六个女儿；傅老榕有一妻三妾，十六个孩子。他的长子傅荫钊是富丽华酒店创办人，他的孙女傅洁娴是演员欧阳震华的妻子。

何鸿燊同样有四房太太，讣告上，元配黎婉华的称谓是“先室”，二太太蓝琼缨的称呼是“遗孀”，而陈婉珍和梁安琪则分别是三太太和四太太。

相比之下，叶汉对于男女之情没有大兴趣，他曾经规劝老朋友叶德利，好色之徒，能有什么出息。但他不曾参透，要当赌王，太太还是要多，情人必不可少。

尘归尘，土归土，一百二十年过去，三代赌王争霸，谁是真赌王，谁是假赌王，谁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是是非非已经无从评价。我们只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红粉佳人白了头，一切的一切，都消逝在那些传奇故事里。

只有赌王之争还在继续。

1、祝春亭，何鸿燊传，广东经济出版社，2001年

2、曾坤，《澳门博彩》，古今谈，2008年第2期-2009年第3期，澳门基金会https://www.macaumemory.mo/category_55c334d0ed86f568b3751e2a

3、卢九，https://www.wgi8.com/person/person_8297.html

4、钟坚、朱敏，澳门博彩业发展的历史考察与成效分析》，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