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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也就是叶继欢为《危险人物》写序那一年,香港赤柱监狱一名职员涉嫌贩运小量毒品。一年后,该职员被廉政公署拘捕。
犹如蝴蝶效应,这件事意外揭开了一段贼王与巨富不为人知的往事。廉政公署在调查这名职员时,向媒体揭发了他涉嫌违反《监狱条例》,帮看押在狱的叶继欢送信给外面。而收信人,则是华人置业执行董事刘銮雄。
叶继欢和刘銮雄的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1978年。那一年,刘銮雄拿出全部积蓄,跟朋友合开了爱美高公司,还踌躇满志地租下了一个两万英尺的超大厂房生产电风扇。
电扇厂经营没多久就发生了一场火灾。一名年仅17岁的工人见状冲入火场救火,不幸烧伤。出院后,他找上了老板刘銮雄,要求赔偿,却被当场拒绝。自此,这个名叫叶继欢的年轻人人生观被彻底改变,他决定不再做一个“任人欺压的人”。
当时,刘銮雄的电扇厂效益不好,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了。于是,他调转思路,进军北美市场。而叶继欢则辞职闯荡江湖,走上了亡命天涯的人生路。
几年后,刘銮雄的爱美高风扇几乎垄断了整个北美市场。借由美国能源危机,北美市场对电扇的需求猛增,刘銮雄由此迈进了亿万富翁的行列。
叶继欢也没闲着。离职后,他加入了潮州同乡会,并顺势进入了由潮州人组建的新义安社团,花名“阿狗仔”,开始替向家打天下。1980年,警方对新义安进行了一次全方位打击。50多位小头目被捕,整个社团人心涣散。就连当时的掌门人向华炎也感觉力不从心,有意将掌门人的位置传给自己的弟弟向华强。向华强则拒绝了哥哥的请求。
覆巢之下无完卵。本就是社团底层的叶继欢日子过得惨兮兮,时不时就进局子给大佬背锅。几次进出后,叶继欢终于下定决心自立门户,吃大茶饭(意指打劫金铺)。
1984年10月,叶继欢手持重武器,在短短二十日内打劫了多间金铺。销赃的时候,他被乔装成买家的卧底警察抓捕归案。人是抓到了,可证据不足,无法入罪。法官最终以持械窝赃的罪名判了他16年。
叶继欢入狱期间,已是亿万富翁的刘銮雄开始进军股市和房地产。1986年,刘銮雄收购了有60年历史的华人置业,随后开始了其股坛狙击生涯。1987年,刘氏首次进入中国内地房地产市场,其首个投资项目是北京丽京花园,当时丽京花园项目的国有土地证编号为0001。
商贾巨富们正往一本万利的模式转型,香港,逐渐变成了后来的香港。而属于叶继欢们的江湖时代,也迎来了落幕前的最后狂欢。
1989年8月4日,在赤柱监狱服刑的叶继欢吞服玻璃渣,假装胃出血。监狱医院查不出问题,只好把他押往玛丽医院检查。在玛丽医院,来探视的小妹给他预留了两个玻璃瓶,放在厕所的水箱里。叶继欢向狱警表示自己内急,去厕所找到了那两个玻璃瓶。他打破一个做武器,逼退了狱警,然后冲出医院大门。适逢一辆货车停在医院门口,叶继欢强行登车,挟持了37岁的货车司机及其6岁的儿子。司机开车载他离去,途中叶继欢又逼司机把衣服及皮鞋脱下让他换上,随后在黄竹坑下车转乘巴士逃逸。
逃出生天后,叶继欢给警察局打了电话,故意举报自己的逃亡路线干扰警方。此后,他再无踪迹。
时间转眼来到90年代。1991年7月,一辆载着1.7亿港币的运钞车被抢。两个月后,主犯“大富豪”——张子强被捉拿归案,判了18年。
同一年,叶继欢重出江湖,连环打劫五间金铺,平均两分钟打劫一家,总共用时不过10分钟。逃跑时,他手持AK-47步枪与警方对峙。
1993年,叶继欢故技重施,于旺角打劫金铺。过程中,叶继欢与警察发生了枪战。一位市民偷偷拍下了他手持AK-47的画面。当晚,这一骇人场面就出现在了香港各大电视台的新闻画面里。一时间,叶继欢轰动全港,还引起了BBC的注意。
那么此时,大名鼎鼎的张子强在干嘛呢?
他正在上演一出“蒙冤入狱”的戏码。仔细看上面那张叶继欢手持AK的动图。画面里,他蒙着脸。
在以法治著称的香港,要想说服陪审团,只能靠明确的人证和物证。没有确证的疑似案件就不能入罪。而一张蒙着脸的画面显然还远不足以定罪。世人都知道这人就是叶继欢,可证据呢?
同样的规则也适用于张子强。世人都知道是张子强劫了运钞车,可确凿的证据又在哪呢?即便身处江湖之远,张子强也深知香港社会的运行规则。
他花重金请了一个豪华律师团为自己辩护。1995年,蒙受了四年“不白之狱”的张子强无罪释放,还让警方倒赔了他800万。而那几年的牢狱生活,又让张子强结识了叶继欢的手下陈智华。
无罪释放后,张子强让陈智华给叶继欢带话。因为旺角金铺大劫案太过出名,叶继欢当时已逃离香港。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会晚几年甚至不再重返香港。可张子强提出的合作对他来说又太过勾人:绑架李嘉诚的儿子李泽钜。
1996年5月13日,叶继欢和两名手下潜逃回香港。三人携带军火在香港西环登陆。刚一上岸,就撞上了三名巡逻的警察。双方发生枪战。叶继欢下身中弹,无法逃脱,另外两人留下受伤的老大成功逃走。
同样,因没有直接证据,法院无法就之前的劫案对叶继欢定罪。最终只能以非法藏有枪械和开枪拒捕的罪名,判他入狱41年零三个月。
此时的叶继欢下身瘫痪,已无法再次策划越狱。可合作伙伴张子强的前例又让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用香港法律的漏洞,为无秩序的代表——也就是他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1999年,叶继欢提起上诉。这次,他找到了刚刚入行的明星律师——翁静晶。为了接手叶继欢的案子,翁静晶跟自己的上司产生了强烈争执。最后,翁静晶请了两个见证人:曾志伟和林建岳。在二人的见证下,翁静晶跟律所的上司进行了一场谈判。最终,翁静晶顺利成了叶继欢的律师及朋友。
了解了案发详情后,翁静晶要求对当值警察提起诉讼。因为当晚,一名叫做周效良的警察没有按流程执法。在叶继欢被击中倒地后,根据警方流程,应该先踢开叶继欢的包裹,并确认嫌犯伤情。而他却直接朝着叶继欢的后背补了一枪。叶继欢下身瘫痪也就是因为这一枪。
重伤被捕的叶继欢
因翁静晶提出的违规执法,叶继欢成功获得了减刑。而那名对“贼王”补枪的警察后来凭着那一枪立了功,升到了警长职位。同时,借由人脉非凡的翁静晶,刘銮雄知道了自己的前员工叶继欢在内地有了家室,还生了一个女儿。于是,刘銮雄通过自己的基金会开始资助这对母女。
2005年,叶继欢给刘銮雄违规写信被披露后,刘銮雄召开记者会,向众人解释自己只是在27年前与叶继欢有过雇佣关系,说当时的叶继欢是一个“比较乖”的员工。
用了27年,两个同样来自潮州的“北人”,最终走出了贼王与巨富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时间再次回到1996年,在叶继欢被巡警一枪致残的十天后,张子强还是实施了那起惊天绑架案。绑了李泽钜后,张子强孤身一人前往李嘉诚的住所。当时李嘉诚正在吃早饭。
在讲诉这起绑架案的电影《惊天大贼王》里,有这样一组基于现实稍作改编的对话:
“我向来敬重江湖上的朋友。我给你三十万,当请兄弟们喝茶了。”
“三十万?我要十个亿!”
“你这是在抢。”
“我们都是在抢,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运用秩序合理“抢钱”的李嘉诚们成了传奇。而在代表着秩序的翁静晶们帮助下,那些无视秩序、回归野蛮的叶继欢、张子强们,也成了传奇。
在那个逐渐逝去的旧香港,城还是李家的城,可李嘉诚也仿佛深陷围城:一面是万贯家财用之不尽,一面是亡命之徒觊觎环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