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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在我被她男友性侵的6年里,母亲一直都知道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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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8 09:2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我被她男友性侵的6年里,母亲一直都知道丨人间

 林奇 人间theLivings 202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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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母亲作为证人,先前录口供时,只称自己也是在刘佳报警前一日才得知女儿被徐斌强奸的事。



配图 |《韩公主》剧照





2017年,我家闲置的房子租给了一位叫刘佳的女孩,她是旁边事业单位的员工,南方小姑娘,年纪与我相仿。某天,刘佳给我妈发微信说空调坏了,正巧是休息日,我便过去看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刘佳,她身形清瘦,长着一张犊羊的脸。她引我去卧室看空调,我一眼望见空调下方书桌上摊着一本荣格的书。我说自己最近也在读荣格,刘佳明显惊喜了一下。
报修完了空调,我俩闲扯了一会荣格后,互换了微信。
女生之间聊多了,便自然成为朋友。次年母亲节,我和刘佳吃完饭在商场闲晃,身边不断有卖康乃馨的小贩,我随口问刘佳送过花给母亲没。她淡淡地答不记得了。稍后我们走出商场,她突然问:“你恨过你妈吗?”
“当然咯,小时候我想要个玩具,她不肯买。我大哭大闹,还罚我跪搓衣板呢,当然恨她咯!”说完,我笑着补充,“我恨我妈的事大抵如此吧,短暂的仇恨。”
刘佳停住脚步,认真地说:“我不是指这种,是说更深层次的、更扎心的仇恨。”
我摇摇头,一时想不出我对我妈有什么扎心的恨,倒是意识到刘佳很少提及自己的母亲,而且节假日也不回老家。我试着问:“你跟你妈关系不好?”
她反问:“人可不可以恨自己的妈妈?”
我顿时失语,不知道怎么接话。我们找一条长椅坐下,她告诉我,她少女时代曾被母亲的男朋友性侵了,长达6年。我哑然。
“你以为这是糟糕的对吗?但更糟糕的是你亲生母亲对性侵的无所作为,无所作为和胡作非为一样可怕……”
刘佳眼里噙着泪水,断断续续讲出了她的故事。



1


2005年初,刘佳13岁,父母离婚了。不过,这事儿,父亲高兴,母亲悲痛。
刘佳父亲是一名司机,好打牌,两年前跟一个女牌友走到一起,常夜不归宿。母亲知晓此事,但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2004年夏天,父亲主动提出离婚,母亲始终不同意,自此,两人开始了漫长的争吵,父亲甚至动手打母亲逼她离婚。
刘佳问过母亲:“他不爱你,还殴打你,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母亲的回答则是:“我这是为了你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要为我好就离婚吧,我不想生活在你们天天吵架的环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我都为你着想,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你知道离婚女人的处境吗?”母亲反问。
刘佳明白,母亲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不肯离婚,其实是更担心自己离婚后的处境,在这个小地方,比起离婚被人嚼舌根,她宁愿忍受丈夫出轨。
这年冬天,父亲说女牌友怀了男胎,婚必须要离了。因计划生育政策,刘佳父母一直没能再要个男孩。原本刘佳的父母闹离婚这事祖父祖母没有参与,但当得知香火能延续后,求孙子心切的老人也加入了游说的队伍,甚至还让亲戚上门质问刘佳母亲:“是要让刘家断子绝孙吗?”
不得已,一翻年,母亲便同意离婚。
在当地,夫妻双方离婚后,普遍情况是男孩留下跟父亲,女孩跟母亲走。刘佳父母没进行房产、财产分割,也没有额外的赡养费——那时候两人收入不高,法律意识也淡薄。


离婚后,母亲带着刘佳回了娘家。外公外婆跟舅舅一家住在一起,他们收拾出一间杂物间给她们母女住。外婆说,这只能让她们暂时落脚,不可久居,找到房子赶紧搬出去,“离婚女儿带着孩子回娘家,邻里会说闲话的”。
母亲是日化品店的店员,月工资不足1000,租房子养孩子实在吃力。后来,小姨的平房腾出一间屋,刘佳母女就搬了过去。小姨的婆婆对此颇为不满,经常人前人后说少了一份租子。可人穷志短,母亲也只得给小姨的婆婆赔笑脸。那阵子,母亲除了上班,就是一门心思相亲,但并不顺利——在婚恋市场,离异带孩子的中年女人并不受欢迎。
父母离婚后的那年夏天,刘佳考上了一所重点初中,这本应是那段日子以来最令人欣慰的事,不过当得知需缴纳9800元的择校费时,这桩喜事也黯然失色。
母亲说她付不起择校费,让刘佳找父亲要。6月底的梅雨季,刘佳披着雨衣蹬着自行车回了曾经的家。开门见是刘佳,父亲很惊讶,但立即掩上门,拉着刘佳到了走道避开人后才说话。
得知刘佳考上重点初中,父亲起先很是高兴,但一听是来找他要学费,脸色霎时变了,他说自己有新家庭要照顾,已经顾不上刘佳,“有事找你妈,你归她管”。
“我不是你的小孩吗?”刘佳问。父亲不为所动,或者是无能为力,只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上普通学校也不会埋没她的,还叫刘佳以后不要再来找他。刘佳愤然离开,雨水混着泪水糊得满脸都是,后来她在偶遇过父亲两次,都形同陌路。
亲戚大多也不愿借钱给刘佳,担心有借无还,还有些人“好心”提醒刘佳,“别上学了,早点出来打工挣钱,减轻你妈负担”。那时的刘佳亲身体会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因为交不起择校费,刘佳只好去按片划分的普通中学读书。



2


刘佳刚入中学不久,母亲兴奋地跟她说,自己相到了一个男人,条件不错,任职于医药公司,离异带一男孩,孩子在寄宿学校念小学,周末回爷爷奶奶家。关键是,男人不介意她带着女儿,还提议周末一起出来吃饭。
到了周末,刘佳跟着母亲去赴约。那是刘佳初次见到徐斌,此人中等身材,脸上挂着笑,一副温和的中年男人形象。餐桌上,徐斌问些刘佳的学习情况,鼓励她好好读书往后去大城市发展,还表示自己一直很想有个女儿。刘佳母亲顺势说,“就把佳佳当女儿吧”,徐斌就笑着点头。
之后,徐斌跟刘佳母亲正式交往。他带母女俩吃饭、购物、看电影,塞零花钱给刘佳,还许诺:“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能帮上忙的就一定帮。”
徐斌的关照,让母女俩倍觉温暖。刘佳母亲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认为遇到良人,有了依靠。不久,徐斌提出一起生活,说母女俩住在别人家不太方便。刘佳母女欣然同意——她们早就不想寄人篱下。
2005冬天,刘佳和母亲从小姨家搬出,跟徐斌在外面租房共同生活。很快,刘佳母亲提出想要领结婚证,徐斌却说在一起生活就是一家人了,踏实过日子才是重要的,“不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再说了,我们都是有过婚史的人,更要低调”。母亲被徐斌说服,便不再提这茬。对她而言,其实也只是想找个人帮衬生活,不结婚也是可以的。
搬入新家后,刘佳以为从此脱离苦海,开始新生活,没曾想一脚踏入了更深的苦海。


2006年元旦,刘佳放假在家,母亲出门办事,徐斌在家休息。久雨初晴,刘佳去阳台晒太阳,徐斌突然走过来一把抱住她,下巴还抵在她一侧的肩头,脸蹭着她的面颊。刘佳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稍后她才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徐斌却抱得更紧了。刘佳的心脏突突跳,脸皮发热,她一边挣扎一边说“放开我”,她急得要哭,徐斌却在笑。
徐斌说:“叔叔是喜欢你才这样的,这是大人喜欢小孩的方式,你看大人喜欢小孩不都是搂搂抱抱的吗?”
刘佳急着辩解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徐斌不以为然:“在大人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不分大小。”
“我不喜欢这样!”刘佳提出抗议,却挣不脱徐斌的双手。
“习惯就好了。”徐斌的话让刘佳心里一沉,这分明是说他还会继续这么做的。
阳台上的玻璃映着他俩的影子,刘佳宛如一只孱弱的小鸡在怪兽面前使劲扑腾,却是无用功。过了会儿,母亲开门锁的声音才解救了她。徐斌猛地松手,刘佳向前倾了一下。
母亲进门,徐斌走过去说他们父女俩刚才在阳台上晒太阳聊天。随即,母亲看见刘佳涨红的脸,问她脸怎么这么红?徐斌抢先答:“小姑娘脸皮薄,一晒就红,哪像咱中年人,皮厚,怎么晒都没事。”刘佳没吭声,默默回了房。
自那以后,每当母亲不在家时,徐斌就对刘佳动手动脚。后来他胆子更大,即便刘佳母亲在家,趁其不注意时,也对刘佳上下其手,甚至吃饭时还用脚蹭刘佳的大腿内侧。
初一的刘佳很多东西都不懂,她并不知道徐斌的行为是犯罪,也不知他是在一次次试探中扩大越界的范围。刘佳只能明确一点:自己内心十分抗拒徐斌的行为,却不知该怎么办。
在家里,她看到徐斌能躲则躲,可同一屋檐下,徐斌总能见缝插针地骚扰她。刘佳苦不堪言,可那隐约又尖锐的羞耻心让她不敢告诉别人——此时的她不清楚,徐斌正是识破了她的羞耻心,才肆无忌惮地持续侵犯。
刘佳想先以“同学”的名义试探下母亲对这件事的反应。周末与母亲去逛超市的路上,刘佳说她“有一个女同学”,常被邻居家的叔叔骚扰,不知怎么办。
“怎么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不是女孩不检点才引来别人骚扰,你可离她远点,别把你带坏了……”母亲的话像是给了刘佳一记耳光,也下定决心绝不对外提这“丑事儿”。
母亲的话倒是给刘佳提了一个错误的认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出格,引起徐斌的误会了?从超市回来,她一头钻进自己房间,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打开衣柜查看衣服,回想自己平时的言行举止……她想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到底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她想不出来。
刘佳同样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避免徐斌的骚扰,她只能忍气吞声,期待中考能早点来,等她住校就好了。
但是,她的忍耐换来的是侵犯的升级。


2007年秋,刘佳升入初三。一天傍晚,徐斌开车来接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徐斌突然拐了进去。刘佳顿感不安,急忙问进小树林干嘛。徐斌说他想上厕所。
车子在小树林深处停下,四周空无一人,徐斌解开安全带,却没有开门下车,转头冲刘佳嘿嘿一笑,从驾驶座钻进她坐的后座。刘佳感到不对劲,想打开门,却发现门已锁住。徐斌坐到刘佳旁边,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摸她。刘佳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徐斌死死钳住她的手。接着,徐斌把她摁倒,脱她裤子,她惊恐得直打哆嗦,只能双手捂住裤腰,可根本使不上劲儿。她想大声喊救命,喉咙却像被石块堵住似的,发不出声来。
徐斌强行与刘佳发生了性关系,满脸兴奋,双眼发光。而刘佳深陷于绝望与痛苦中,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结束后,徐斌拿了一些纸巾给刘佳,让她把自己擦干净。
他们穿好衣服后,徐斌把用过的纸巾扔出窗外,随后慢悠悠地告诫刘佳:“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要你敢说出去,我就把你们母女俩撵出去。再说了,这种事吃亏的也是你,别人都会说是小姑娘不自爱。”
刘佳不吭声,看着车窗外流过的景色,脑子里一团浆糊,没人给她讲过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家里没有,学校也没有,在其有限的认知里,性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平常大家都是避而不谈的,连生物课上讲到精子、卵子这一节,大家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平日看的电视剧里,女孩子被人强奸了,大家会觉得这是女孩的错……就像母亲说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刘佳不敢说出徐斌对她做的事,她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况且,她还怕徐斌“抛弃”母亲,那样她和母亲又将过着浮萍一样的生活。
太多的恐惧迫使刘佳必须闭上嘴,将此事沉在心底。
快到家了,徐斌似乎心情很好,还哼着小调。刘佳则忍受着下身的疼痛,难受地抽泣着,玻璃上映出她面目模糊的影子,她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屠杀,肉体和精神被双重碾压。
路过一家蛋糕房时,徐斌停下车进去买了蛋糕。上车后,徐斌抽了一些纸巾给刘佳:“不许再哭了,不许说出去,否则你就完蛋了。”
回到家,刘佳母亲看到徐斌手里的蛋糕,还嗔怪:“买什么蛋糕嘛,一会儿都吃晚饭了,你别把她宠坏了。”徐斌笑称刘佳在学校和同学闹矛盾了,他想哄她开心。
刘佳扔下书包钻进淋浴间,反锁门,打开莲蓬头。她脱掉衣服,不敢看自己身体,她觉得自己好脏。她用肥皂一遍遍搓洗身子,想洗掉屈辱和肮脏。水冲在她身上,她抱着自己坐在地上哭,却又不敢放声大哭,怕哭声传出去。
母亲在门外敲门,问她为什么洗这么长时间,催促她赶紧出来吃晚饭,不然饭凉了她也不会重做。那时刘佳心想:你知道什么,我刚遭遇一场劫难……当她拉耸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饭桌前,看着面前的菜,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母亲看她不动筷子,嚷道:“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吃零食吃饱了?跟你说多少次了,少吃零食多吃饭……”她正说着,忽然停住了,望着刘佳“:你眼圈怎么红了?”
刘佳抬眼,徐斌和母亲的两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咽了口唾沫,说:“我们学校有个女生被人强奸了。”
母亲“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放心,没有人会强奸好女孩。”
这话宛如一阵冷风吹过,刘佳不禁打了个哆嗦。坐在对面的徐斌,露出得意的笑。刘佳感到一阵反胃。
那一晚,刘佳彻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黑暗中胡思乱想。她好希望有人引导她,告诉她该怎么做。
看到刘佳没有声张,徐斌此后就频繁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在家里、在车里或者开房。



3


中考后,刘佳上了寄宿高中,原以为那样的生活终于能结束了。没曾想,徐斌还是经常跑学校来找她,以送东西为名将她带出学校,开上车到没人的地方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完事后再送她回学校。不明真相的同学还羡慕她有个好爸爸——事实上,刘佳更羡慕他们,他们只需要当学生即可,她却还要做分外的事,承担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重担。
有时候,刘佳会反抗,徐斌就威胁不帮衬她们母女的生活,如果刘佳反抗得激烈些,徐斌还会打骂她,迫使其屈服。刘佳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看不到未来,只觉得前面一片黑暗。她不敢跟人说,也不知道跟谁说,只能埋藏在内心深处。长此以往,刘佳开始失眠、月经不调,母亲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这是学习压力过大造成的,叫她放松些,给她开了一些药。
2011年高考结束填志愿,刘佳选的都是离家远的大学。最终,她虽被外地的一所大学录取了,但离家并不算太远,三四个小时的车程,火车更快。刘佳本来还挺开心,想着上了大学,终究比之前自由。可徐斌却告诉刘佳,上了大学,也要跟他保持关系:“你每周末回来一趟,否则我就去你大学搞事儿,告诉你同学你为了钱跟我睡了。”
刘佳不想自己的同学知道她的过往,徐斌利用她的羞耻心再一次威胁了她。每到节假日回家,她就心烦意燥。因为徐斌的关系,刘佳在大学里没有谈恋爱,有喜欢的人但也不敢表白,有喜欢她的人,也只能拒绝掉了。别人以为她高傲,其实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一个有着糟糕过去(现在依然处于糟糕中)的人有什么资格跟人恋爱?再万一被人知晓了过去,更羞愧难当。


2013年春,大二的清明节,刘佳坐车从学校回家,出了车站,已是晚上8点多。徐斌来接她,但没有送她回家,而是把车子开到酒店门前。刘佳说自己感冒了想早点回家,徐斌不同意,两人在车里发生争执。刘佳拿起手机说要打电话给母亲来接她,徐斌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摔掉:“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你最好听我的!”他眼神凶狠,令刘佳胆怯。
完事后,徐斌给刘佳母亲打了个电话,说火车晚点,孩子太累了,他给订了酒店住一晚,明早送她回家。
清明节后,刘佳返校,等到了周末,徐斌又叫刘佳回去。刘佳说她不回去,自己才返校没两天。徐斌就一直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刘佳厌倦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不想搭理他,就一直回。两周后的晚上,刘佳在宿舍阳台上晾衣服时,接到徐斌的信息,说他已经到了校门口,让刘佳出来见他。刘佳又惊又恐,没想到他真跑来学校。刘佳拒绝见面,徐斌嗤笑一声:“你要不出来,我就去学校找你同学,然后告诉大家我俩的关系。”
无奈之下,刘佳只好去见他。她戴上口罩帽子,尽量遮掩自己不让人认出,走在路上,胆战心惊,生怕被同学看到。出了校门,刘佳看到徐斌在校门一侧自动取款机那儿,他竟然认出她,朝她挥手,向她走来。刘佳赶紧给他打电话,叫他不要走近自己,她会跟在他后面走——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跟一个中年男人走在一起。
徐斌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刘佳跟在后面紧张地四处张望,看有没有熟人。
在酒店房间里,徐斌拿出手机说要拍下他们的性爱视频,当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刘佳不想自己留下这种视频,因为这可能成为他日后威胁自己的把柄。她严肃地叫徐斌不要拍,并伸手夺徐斌的手机,却被徐斌一手甩开,徐斌说她不配合的话,就立马通知学校的人来这里看她。
完事后,徐斌躺在床上,摆着一副胜利者的表情说:“以后你要是不回来找我,我就来找你。”
接下来,是五一劳动节,刘佳跟几个同学约好假期去外地玩几天。她跟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假期不回去了。徐斌知道后,电话追过来,不允许她跟同学去外地,命令她假期回家。刘佳没有搭理他,便跟同学去了外地,心想到了外面徐斌也找不到了。
假期的第三天晚上,徐斌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给刘佳打电话发短信,要求她这两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不然他就去学校搞事情。次日一大早,刘佳还没起床,徐斌就给她打电话叫她赶紧回去,她吼了句“不回去”,便挂了电话,徐斌又让母亲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去。这还没完,之后,烦躁的刘佳就接到同学的电话,说有个男人打电话过来让她转告她家里有急事,叫她赶紧回家。
这种压迫感,让刘佳生出要报警的念头。
中午的时候,徐斌再次给刘佳打电话叫她回去,并且表示,如果刘佳不肯回去,她要一次性给他打2万块钱,不给钱,他就去学校搞事情。
这一段通话,刘佳录了下来。
刘佳明白徐斌的言下之意,这是让她在钱和陪睡之间做出选择。她没有2万块给他,也不想继续跟他发生关系。刘佳痛恨这个男人,他总能抓住她的软肋。这天是在外地的最后一天,同学们都说要抓紧时间玩,刘佳借口说身体不舒服留在房间,她根本没心情玩,徐斌还在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全是威胁、辱骂她的话。
她在房间里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妥协,就要继续保持那种关系,否则,他就去学校闹得人尽皆知,让她颜面尽失——不管怎么做,受伤的都是她。酒店斜对面是派出所,刘佳站在窗口盯着看了好久:要不要现在报警?
刘佳顾虑重重,但徐斌的电话短信轰炸,让她感到时间的压迫。她想,自己顾不上那么多了,报警之后会怎样她不知道,但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4


5月5号,刘佳回到了学校,狠下心决定报警。
在报警前,她给母亲打了电话,说自己被徐斌长期性侵,苦不堪言,她想要摆脱这种关系。刘佳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担心这个天大的秘密会让母亲有过激反应。谁知,电话那头,母亲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妈,你怎么不说话?”刘佳试探着问。
在刘佳多番询问下,母亲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令刘佳震惊不已:“我早就知道你俩的关系了……只是,一直没说。”
原来,早在2010年,在酒店上班的朋友小张便告诉刘佳母亲,见到了徐斌和她女儿开房。刘佳母亲起初不信,又跟小张一起去看了酒店的监控视频。她那时恍然大悟——为什么徐斌不愿意跟她结婚却愿意帮她养女儿,原来他从来就没安好心。他以组建家庭的名义侵犯自己女儿,显然知道她们母女处于弱势,毫无反抗的能力,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
可震惊之外,刘佳母亲却束手无策,只嘱咐小张不要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她怕把事情捅破,不好收场,又像之前厚着脸皮寄宿在娘家时一样开始了她的鸵鸟法则:只要不戳破,日子就可以继续过下去。
母亲哭着给刘佳说,自己当时真的没办法,她不知如果徐斌离开后,她们母女俩要怎么生活,更不知这种事儿要传出去,该如何面对其他人的风言风语。
刘佳一时无法消化母亲带给她的震惊,她告诉母亲她要报警,让警察处理徐斌对她的伤害。
母亲问,报警会不会把事情搞大?她希望刘佳暂时不要报警,先回来,他们仨坐下谈一谈。母亲的声音带着乞求,刘佳的心又动摇了,答应先回家,三人先对质,然后再报警。


回家路上,她接到徐斌的电话,一接通便破口大骂:“你要敢报警,我就敢弄死你!”
刘佳立即改变了想法。
傍晚下车,刘佳直奔派出所报案。一个男警和一个女警给她做笔录,开始做笔录前,女警说因为要查明事实,刘佳需要详细陈述被性侵的过程,他们也会问得细致。
看到一旁的男警,刘佳面露难色。男警说:“不要在意警察的性别,我们见过太多的强奸案。如果这个案子将来进入司法程序,你也要在其他不同的司法环节反复陈述、被询问,他们也不一定都是女性,请克服心理障碍。”
向陌生人陈述自己被性侵的经历,对刘佳而言并不容易,她需要重新经历一遍令人痛苦的屠杀。在陈述当中,她感到胸闷头疼、身体发颤,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几度停止笔录。女警宽慰她,“要认定犯罪事实,你的陈述是相当重要的”。刘佳点点头,有时候太过痛苦,就掐着自己大腿,最后腿上留有淤青。
做完笔录,已是深夜。次日,女警带刘佳去了医院做身体检查,路上女警告诉刘佳,昨天凌晨已经将嫌犯在她家抓获,带到警局讯问。
“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首先要认定犯罪事实。”女警说,“性侵案的关键有两点,一个是发生性关系,一个是非自愿。在司法实践中,采集受害人私密部位的DNA检材证明发生性关系,通过验伤报告、短信录音视频证明非自愿。所以,性侵案需要及时报警,方便办案人员固定相关的证据,比如精液、汗液等等能够直接认定嫌犯身份的材料。如果性侵发生后,长时间没报案,相关证据就会缺失……”
刘佳想到自己这种情况属于后者,问:“那是不是就没法指控他了?”
女警看出刘佳的疑惑,安慰道:“这个案子,重点放在对电子数据的调取和口供上。”
妇科检查报告出来,上面写着“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刘佳问女警像自己这种情况多吗?女警说这种情况不少,性侵大多发生在熟人之间,而且这类案子及时报案率比较低。
“我是理解不报警这种行为的,他们怕受到其他伤害。但实际上,不报警他们受到的伤害更大。”女警说,“在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犯罪行为往往不会主动终止。”
刘佳从医院出来,回了家。母亲表情凝重地坐在沙发上,刘佳一进门,母亲就问她为什么要报警,不是说好先回家谈一谈的吗?言语中有些许责怪的意思,“这要传出去,影响多不好,我俩都不要做人了!”
“你总是这样,只管息事宁人,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你……”
母女俩各执一词,又吵了一架,刘佳收拾东西就回校了。


过了一阵,一个下午,刘佳的宿舍,舍友领着一个老婆婆和一个中年女人进来,说是找她的。两个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徐斌的母亲和姐姐,想找刘佳谈谈话。舍友见状,识趣地离开宿舍。
徐斌姐姐将手里的水果和牛奶递给刘佳:“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希望你不要嫌弃。”刘佳没接,随后徐斌母亲从衣服内侧掏出一只红包塞给刘佳,被刘佳推开。
“我不要!”刘佳清楚她们的来意。
一阵沉默后,徐斌母亲开口说是替儿子来求情的。她先是痛骂徐斌一顿,说他祸害刘佳了、对不起她,随后话锋一转:“如果他坐牢了,人生就毁了,家里还有个孩子,爸爸坐牢,对孩子影响也不好……”
徐斌姐姐接话道:“是啊,徐斌他坐牢对姑娘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事实上,他坐牢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姑娘你高抬贵手,去给警察说说,放过他。”
见刘佳没有开口,徐斌母亲提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建议:“徐斌对不起你,毁了你的清白,只要你肯改下口供,我们一定会让徐斌娶你,对你负责。”
一直压抑着的刘佳一下就爆发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跟强奸犯结婚?想让徐斌补偿我,就让他把牢底坐穿!”
见刘佳态度如此坚决,徐斌的妈妈和姐姐一改之前讨好、赔笑的表情,拉下脸开始数落刘佳的不是,说肯定是刘佳自己不检点。
对此,刘佳早有心理准备,直接把她俩轰了出去。



5


案子移交检察院后,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找刘佳了解情况。她再次将案情从头到尾陈述一遍并接受询问。
“这些年,你都没想过向外界求助吗?”检察官说。
“我不知道向谁求助,”刘佳说,“没人引导我。”
刘佳问检察官,像她这种时间跨度大且没有及时报案、又没有生物类的关键证据的案子会不会对给对方定罪造成困难。检察官说,这个案子里的证据足够定罪了,徐斌手机里的性爱视频、开房记录都证实了他与刘佳发生性关系的事实,刘佳手机里在5月4号那天的一段通话录音,也证实了徐斌因她不愿回去与他发生性关系而对她进行威胁、辱骂,扬言要去学校闹事,并且索要2万块的事实。5月2日至5月5日之间的上百条短信内容与她的报案材料及陈述证实了她持续6年被强奸的事实,“他的行为已构成强奸罪,犯罪行为属‘强迫妇女情节恶劣’的情形”。
随后检察官问刘佳对量刑有什么意见,刘佳说自己不大懂法律,就想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他会判多少年?”


这年11月,案件在区人民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刘佳和母亲来到法院,在庭审期间,作为受害人的刘佳待在法庭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静候,等待法官传唤她出庭问话。刘佳母亲作为证人,先前录口供时,只称自己也是在刘佳报警前一日才得知女儿被徐斌强奸的事,也打电话给徐斌对质了,徐斌威胁要是敢报警,他要弄死母女俩。
庭审进行到一半,法警过来带刘佳出庭。她走进法庭,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庭审室就寥寥几个人。徐斌坐在被告席上,他身后是两个法警。在她目光碰到他时,她感到一阵灼热,迅速调开视线,没看清他的表情。
辩方律师问刘佳跟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关系如何。刘佳不明白他的用意,坦诚回答:“我与父亲没有联系,离婚后,只找过他要过一次学费,和母亲就是普通的母女关系。”
律师追问她跟母亲关系是否亲密,她说“一般”。对方律师像是拿到铁证似的,说:“离异家庭的孩子,通常缺爱,没有安全感,特别希望跟另一个人产生关联。而这个人跟你生活在一起,给你买东西,你可能会对他产生好感——这也是为什么你长期跟他保持性关系的原因是吗?”
刘佳恍然大悟,原来律师是想证明她是“自愿”的。她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检察官反对律师的问题离题万丈:“你的提问完全是基于个人的假设,这样问对被害人很不公道,被害人无需回答。”
法官问律师有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刘佳是“自愿”的,律师说“暂时没有”。
“那你就不要用这种毫无证据支持的推测及假设来盘问被害人。”法官说。
上午10点多,庭审结束,法院认定徐斌的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6个月,但是检方认定徐斌的犯罪行为属于“情节恶劣”的情形,法院也没有支持。
一审后,检方提出抗诉,认为法院判决适用法律错误,应当认定被告人强奸“情节恶劣”,徐斌则提出上诉。半年后,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撤销原审判决,发回重审。
2014年8月,区人民法院作出刑事判决,依旧认定被告人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6个月。宣判后,检方再次提起抗诉,对方继续提起上诉。
11月,本案在市中院不公开开庭审理。这次的判决,法官支持了检察机关的抗诉意见,认定其行为已达到“情节恶劣”的情形,对方的上诉理由、辩护意见则没有采纳:“撤销原判决,判处有期徒刑11年。”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刘佳穿梭于司法机关之间,一次又一次陈述自己惨痛的经历,把伤口揭开给人看,那种锥心之痛不亚于性侵本身。案子终于结束了,刘佳也临近大学毕业。她和母亲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刘佳的恨意,母亲的愧意,让她们不敢直视彼此,相处时气氛很凝重,常常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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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说:“我当然是能理解我妈的,离婚后带着我净身出户,一个底层女人独自养育孩子是难,有个男人愿意帮衬她生活,她肯定是会抓住不放,生怕失去经济援助。我妈没有直接伤害我,但是她在得知我被男人性侵后,无所作为,任由他继续,某种程度上就是徐斌的帮凶。我无法原谅她,母亲应该永远站在孩子的一边,是孩子的守护神,而我的母亲没有守护我。”
大学毕业后,刘佳选择到我们这个城市实习——因为离家远——后来留在了这里。如今,她和母亲天各一方,不常联系,相当于物理隔绝了。刘佳念高中时,母亲在徐斌的资助下买了房,案发后,母亲害怕徐斌找自己要房以及怕他出狱后打击报复,便卖了房,换了地方重新买房,过上了独居生活。
刘佳坦言,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了,表面上她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深知内心某些东西坍塌了——对亲情的不信任、对男人的恐惧。她没有谈过恋爱,有心理障碍,不敢和男生单独相处,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好男生。
“因为我受伤了,所以我去读一些心理学的书,试图从中找答案,自我疗愈,想要更好地面对生活。”她说。
(本文人物均为化名,为保护当事人有极少细节略作调整) 

编辑 | 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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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奇

反正竞赛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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