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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面对催婚,24岁的我逃到了日本|全民故事计划 No.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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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3 09: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面对催婚,24岁的我逃到了日本

 芸草 全民故事计划 2020-08-03
来自专辑
90后生存报告
我之前劝过他不要那么拼命打工,但也明白他既要赚现在的生活费,也要赚下学期的学费,很多时候真的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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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99个故事 


 
在接到家里人推荐的第21个相亲对象打来的电话时,我感觉我要崩溃了。那段时间,每次接母亲的电话,都在说“到结婚年龄该嫁了”“邻里谁嫁得多好”“女孩子不要在外面那么拼”。

那一年,我23岁。
 
听多了,我也开始迷茫,常常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回老家结婚?内心又特别害怕,嫁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一辈子就困在了那里。
 
我出生在一个18线小城市的小城镇,父母一辈赶上打工潮,靠着勤俭节约从大山里走出来,在小城镇安家落户。
 
可父母的思想依然和村子里的人一样,觉得女孩不要读太多书,应该早点嫁人。
 
我从小就渴望去外面的世界。上高中后,我的成绩不断下滑,高考失利,在那些亲戚的嘲笑中,我坚持继续读书,哪怕是他们看不起的大专。我知道家里没有钱供我继续念书,于是自己去咨询老师,申请了助学贷款,又向家里借了两个月的生活费,如愿去读大专。
 
毕业后,我做了美容师,接触到一些客人经常去国外出差或者旅游,偶尔听到他们的孩子在国外留学,我都格外羡慕又怀着一丝向往。
 
而在母亲的催婚下,出国的念头又一次冒出。
 
我在网上找资料,了解到要取得国外签证,适合我的有两种方法:劳务签证或者留学签证。我想拿到劳务签证,那样就能养活自己。
 
那段时间,只要在网上看到留学的文章,我都会点进去。很多文章里都带有咨询链接或弹跳出客服,填写完一些资料,就有电话打过来找我。他们基本都承诺给我在日本找好工作,挂电话前不忘说一句:加微信细聊。
 
这些机构大部分都在北京、上海,而我在福建上班,只能选择在线上了解。一般都是添加微信聊天后,要求交一笔中介费(2万~5万),基本限制回国时间,3年才能回一次国。
 
从来没出过国的我,有点害怕。
 
后来出国了解更多后,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去,这种公司安排的都是特别辛苦的活,工作时间又长,而且每月的工资还被抽走30%~50%。
 
找了一个月后,我在微博上遇到一位已经在日本留学的人,聊天后,她给我推荐了一位陈老师的微信。我加了她后得知,她是专门办理留学机构,公司地点也是在北京。
 
随后,我进了一个他们机构的群,里面全是准备去日本留学的人,这个群看着比之前的那些都可靠些。我打算放弃劳务签证,改办理留学签证,至少去留学比去打工更安全些。
 
陈老师跟我说,她可以免费给我办留学签证。我一开始很是怀疑,大家都要收费,为什么她的机构不要。她解释说:“以前也收,但现在竞争大了。我们公司就不赚顾客这边的钱,只赚学校那边的钱……”
 
我觉得这个解释可以理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决定在她这里办理。
 
 
去日本留学的办理流程并不复杂:选语言学校—提交学校面试申请—准备材料—提交材料审核—在留申请—签证申请—去日本。
 
群里的100多个人都在准备材料,有高中毕业生、大学毕业生,也有像我一样已经出来工作的人,大家每天都在群里汇报准备到哪一步了,遇到困难就分享彼此的解决办法。
 
陈老师给我发来一份去日本留学的条件清单:
 
1,学历高中以上;
2,三个月的日语学习时间证明,并考下日语等级N4;
3,办理护照,准备照片,最高学历的毕业证书以及成绩单;
4,家长、亲属关系公证书,出资收入证明,在职证明,银行流水单,存单,最低30万人民币的3个月定期存款证明;
5,本人印章和出资人印章。
 
看到清单后,我感觉太难了,因为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也不会给我出这个钱。和陈老师讲了我的情况后,她鼓励我,如果真想去,这些都是有办法解决的,“你先准备可以准备的,看看还有哪些不能准备的,我们帮你一起想办法。尽力了,最后签证没下来也不会有遗憾。”
 
在陈老师的鼓励下,我开始了实际行动。
 
我去日语机构买一个月的日语课程,要求开3个月的课时证明。请假回了趟老家,办了护照,并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去办理亲属证明。又找到以前的大学老师,帮忙开出大学的成绩。
 
剩下的资料,和陈老师商量了很久后,最终决定我来做自己的出资人,但首先我得有一个好工作并且收入不错,而我上班的地方是私人开的店,而且不具备开在职证明资格。
 
庆幸的是,陈老师在她朋友的公司帮我开了份假的在职证明和工资单。
 
虽然不需要父母出资,但父母的工作证明还是需要的,而且日本入管局有可能打电话给我的父母核实。我又在某宝上找到一家专门帮忙办理材料的公司,开了份父母的工作、收入证明,并且他们有接电话的服务。
 
整整三个月,我将基本的资料都准备完了,但我的银行流水和30万存款是真的没办法解决。因为很多日语学校都要求提供半年以上的流水,为此我换了5所学校,终于找到一所审核条件相对比较低的语言学校。而在陈老师的帮助下,我通过了学校的线上面试。
 
最后,就差30万存款了。
 
我那时兼职做2份工作,但30万实在一个庞大的数字。我其实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几乎快要放弃了,又一次求助了陈老师。
 
过了一个星期,陈老师让我把身份证邮寄到北京,说她可以让人帮我办一张银行卡,往里面存30万,但人家要收取5000元费用。虽然我觉得很贵,但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2016年11月,准备了差不多5个月,我终于把材料准备完。那天下班后,我把所有的资料邮寄到北京的留学机构,剩下的就是等待。
 
直到这时,我才跟家人说了这件事情。
 
我以为家人会支持我去开拓眼界,却没想到这件事在老家又一次引起一阵轰动。一部分人觉得一个女孩子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很危险,另外一部分人觉得去哪个国家也不要去日本。
 
父母也由最初的好言相劝,到又哭又骂,最后变成了跟我冷战。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难过。我不想伤害父母,又不想委屈自己,加上对一个完全陌生地方的恐惧。每天我都在纠结、自责、失眠中度过。
 
过去了一个多月,我的签证通过了。

我很激动地在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他们没有回我的消息。那时就快要过年,虽然我不太想回家面对父母和那些亲戚的流言,却还是买了回家的火车票,想着回去见他们一面。
 
见到我,父母很惊讶,他们原以为我不会回家过年。
 
整个春节,我们家都过得很压抑。年后,我在家又待了10天,买火车票回工作的地方。父母可能知道劝我没有用,在我收拾行李时不经意地问,“你去日本前,不会再回家了?”
 
“嗯,那边才有国际航班。”我小声说。

沉默后,父母和我都再也没有说话。
 
我其实很害怕,身边没有出过国的朋友可以咨询,在网上查消息,也看到一些海外被害、被骗的新闻。事已至此,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离开家之前,我甚至还写了一封遗书藏在家里,把位置告诉了我最好的发小。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总不会连个告别都没有。
 
发小也劝我,但我那时下定了决心,哪怕会有生命危险,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况且,这个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
 
 
机构通知我们,购买机票的日子是3月30日,开学的前2天。群里有很多人,提前10几天就过去了,说是先去玩几天,我只有羡慕。
 
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要收拾东西,查一查需要带什么东西。听一些已经到日本的人说,那里的东西很贵,我就把牙膏牙刷都准备好,计划到日本的前3个月都不要花钱买生活用品。
 
上班到3月29号,我按照跟老板约定好的,办理了离职。为了买到便宜的机票,我买的是从上海转机的航班,停留11个小时再飞日本。
 
2017年3月31日凌晨2点,我终于到达日本的成田机场。一同下机的,很多都是来日本留学的,我跟在他们身后办理资料,填写单子。随后拿了行李,大家陆陆续续散了,有的在附近订了酒店,有打车回去的,也有家人来接的。因为想要节省一点钱,我没想过住酒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天亮。那时候虽然很累,但却很兴奋,一点也不觉得困。
 
天亮后,我联系学校的老师,因为我是一个路痴,老师只好在线上再次教我该怎么坐电车,我没怎么听懂,一路用手机翻译,找路人问路,转了2趟电车,3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老师说的那个站点。
 
老师把我带到宿舍,看到住宿价格后我有点惊讶,一间宿舍要4万日元(约2400人民币)一个月,房间是一间隔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空间也只能容下一个人。帮我搬东西后,老师带我参观了下,除了在房间睡觉之外,其他的区域都在公共区,包括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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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间 | 作者图
 
下午,接待我的那位老师带我去区域所办理住所登记,办理在留卡、国民健康保险、电话卡、银行卡等一些在日居住需要的证件。
 
接下来休息2天,周一去学校参加开学仪式。
 
如此尘埃落定,我才发现群里和我同一个学校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回过头来看,宿舍被隔离成5个小隔间。入住后的两天,我只和一个人见过面。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我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孤立无援,突然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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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外的风景,像另一个世界 | 作者图
 
开学后,我以为来这里留学的同学都是有钱人,只有我是极少数的。到学校认识一些人后才发现,现实情况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班里共有18个学生,中国学生有12个,就只有两个学生不用打工赚生活费。其他的人,家里并不富裕,都需要打工赚钱、挣生活费。
 
班里有个16岁的男孩小凯,每次见面,他都热情地叫我姐姐。几次见面后,我们熟悉起来,他来自福建的一个小地方,具体地名忘记了。

小凯初中没毕业,家里就借钱给他办理了签证到日本留学,因为他们那地方的很多家庭都是这样,觉得去日本留学,既能学习又能赚钱。父母给他付了一学期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就得靠他自己。
 
小凯来日本半个月后,找了份工厂的活,通宵上班,天亮直接坐电车去学校,这样在路上还能睡会儿。后来工厂不需要工作那么长,他又找了份给超市卸货的工作。这种工作没有语言要求,不过工资相对比较高。
 
有一天晚上12点多,小凯突然发微信给我说:我很想跳轨。
 
我本来挺困,顿时吓得困意全无,赶紧打语音过去。没有接。我着急,想到了报警,却也不知道他的地址在哪里。
 
那个晚上我一直睡不着,凌晨3点多,小凯终于回了消息说,他错过了末班车,在候车室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我的电话,不好意思。
 
我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之前劝过他不要那么拼命打工,但也明白他既要赚现在的生活费,也要赚下学期的学费,很多时候真的是没有办法。
 
渐渐的,我发现在这边其实挺多留学生的生活都是这样,靠出卖时间来赚学费、生活费,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生计,用到学习上的时间精力其实很少,很多人都是在混日子混签证。
 
也有些人,靠打工积攒的一笔启动资金,开始做生意。东南亚的国家则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留学生。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基本都是为了赚钱,而且年龄普遍都很小,特别能吃苦。
 
我的同桌是来自缅甸的15岁女孩莉桑,微胖,即使夏天也穿长袖,看起来很文静。我们做同桌一个月后才开始聊天。我发现她很善谈,虽然我们的日语都不好,但不妨碍两个女生八卦。有一天,在玩闹中,我看到她手臂上有很多伤痕,她意识到后马上不好意思地挡起来。
 
课后我特意请她吃饭,问她怎么了。
 
莉桑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用日语和手机翻译断断续续地讲她的故事:
 
莉桑本来是不想来日本的,她的男朋友也不想她来,是父母逼她来的。在这里,她的老乡给她介绍了一份整理快递的工作,一个星期上4个通宵,而莉桑在这里一个月赚的钱,相当于家里人半年的收入,她要赚钱养家。

莉桑笑着说,其实,我在学校和打工的地方都挺开心的,就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想喝酒、想哭,然后会拿刀割自己。
 
我只能抱抱她,说加油,如果下次一个人喝酒可以找我。
 
可直到到毕业,我们也没有一起喝过酒。后来她说她渐渐喜欢上这里,准备升学读看护专业。所以她要为了自己留在这里,继续挣钱。
 
 
2018年1月,老师发“进学说明指南”给我们,说如果想继续在学校读书或者升学的人,需要开始写申请书,和准备学费。需要自己供养的学生则更加拼命找工作,因为打算升学,就意味着需要一大笔学费。
 
我打算升学的学校,最便宜的学费要85万日元(约合5.7万人民币)
 
之前我每个月打工的工资除去开销,也没能留下多少钱,为了更快赚够学费,我在各个留学兼职网投简历,希望再找一份兼职。

投简历的第三天,终于有个中国人打电话给我,简单聊了下,说明天可以去面试。
 
面试时,填写了一些资料,接着面试官简单测试了我的日语,就跟我说,他们这边有个急需招人的工作——酒吧服务员,时薪1500日元(约合99人民币)。这个时薪算是很高的,一般工作的最高时薪也就1000日元。
 
我长这么大,连酒吧都没去过,内心很是抗拒。可那时我太缺钱,想着就是去酒吧当个服务员而已,赚够学费就辞职。决定去试试。
 
过了两天,那个负责人带我和另外3个女生去了新宿歌舞伎町的一家日本人开的酒吧。路上几个女生也都不怎么说话,大家各自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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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町 | 网络图
 
到了店里,出来一个穿和服的漂亮女人(后来才知道是妈妈桑),用日语说:欢迎你们,带着我们进了一间和式房间,大家席地而坐。
 
漂亮女人全程用日语说了一堆。大概是讲这边的工作内容和要求。旁边一起来的女生,日语好像比我还差,好几次问我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是简单的培训。这时,带我们一起来的负责人和一位穿着笔直西装的日本男人进来,随后服务员上了好几种酒和杯子。
 
在漂亮女人的教导下,我们跟着做了一遍。
 
一个小时后,她让我们几个女生到楼下等会儿。五分钟左右,负责人下来了,和其他3个女生说,明天开始,你们可以来这边上班了。
 
接着,负责人对我说:“你不太适合这家店的气质,明天我带你去另外一家。”接下来,我又面试了3家这样的店,却都没有录用我。
 
最后一家拒绝我的那天晚上,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对着镜子哭。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很无助,本来自己做的是刷盘子的工作,还去竞争陪酒,结果还不够资格。
 
 
没等到那个负责热再联系我,一个见过一次面的前辈,突然加我微信。
 
成为好友后,她直接发来一句话——听朋友说你想找工作,我这边有份工作,待遇很好。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试试。
 
趁学校的课间,我们碰面细聊了下。她告诉我说是“整体按摩”的工作,需要技术和体力。我在国内做过美容,大概有些概念。但我不会整体按摩手法。她又说,她一开始也不会,那边会有人教我,可以包吃住。
 
听到“包吃住”,我一下就心动了,在东京,最便宜的房租也要3万日元(合约1993人民币)每个月,加上水电费,能省下4万日元左右,还有伙食费;每日吃两顿,哪怕是泡面和蔬菜,也要2万日元左右。也能省下。
 
在那样缺钱的情况下,能省下这些,会减轻我的很多负担。我心想,要是被录用了,得好好感谢人家。那天下课后,她就带我去面试。
 
面试的地方,在一个三层的独栋。门口有块闪光的看板,写着按摩的各种套餐价位。前辈按完门铃后,报了一个名字,门开了。
 
进去是间小客厅,布置很简单,茶几上放了盆糖果。我和前辈坐在沙发上等,过了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走下来招呼我俩。
 
前辈介绍说:“这是老板。”
 
“您好。”我打了个招呼。
 
“不要那么客气,是小美吧。叫我金哥就可以。”老板边笑边说,“工作内容,小陈都和你说过了吧。我就不多说了。这边待遇也算得整个东京同行最高的。我也不强求人一定留在这,但我这也不能白教人技术,要求至少干半年。其他没什么要求。”
 
“男女客人都有吗?”我不太想给男客人按摩,第一觉得男客人肯定要求力度大,第二担心安全问题。后来回想,这个考虑是多余的。
 
“男女客人都有,只是男客人偏多,你要不想按可以让给下一个人。这边是轮排制的。小陈上个月上了20天,赚了30万日元。最高的赚了49万呢。”老板吸了口电子烟说。
 
我在学校时,就一直听其他人说,日本的按摩行业待遇高,却没想到这么高。
 
即使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我想着,既然同校同学都能在这上班,我应该也可以,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拿出证件复印完就算入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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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街头的傍晚 | 作者图

第二天,老板安排了一位35岁的大姐教我按摩的技术。大姐是东北人,性格开朗直爽。我跟着她学习了一个星期。我俩也挺聊得来的。
 
那时我觉得奇怪,在店里都好几天了,一直都不见客人来店里。于是直接问了大姐。
 
她听完,一脸淡然地对我说:“你估计又是被忽悠进来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是同校的同学介绍来的,不至于骗我吧,每天还要在学校见面呢。”
 
可能那位大姐看我的确是有点傻,和我说了更具体的情况:
 
她向我介绍道,这栋楼的装置都是用来对付检查的,也用来面试你们这些被忽悠过来的学生。实际的工作是在隔壁的那栋房子,这家店也不是什么正规的按摩店。属于风俗店,各种套餐都有,虽然不会强迫卖身,但很多入了这行的女孩就会破罐子破摔,越走越深。我们相处虽不久,看你挺单纯的,我也挺喜欢,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本来这些话不该说的。
 
“那我现在就去辞职。”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大姐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不过你找老板好声好气地说,不要急。交完一些费用是可以辞职的,交钱离开这里,但也值得。”
 
我听不进大姐之后还说了什么,满脑子就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第二天上学,我去找前辈,同学说她请假没在,发微信也不回。我只能自己去找老板,说我想要辞职。
 
没想到老板爽快地说:“辞职可以。不过要求和你也说过了,最少工作半年才可以走,违约离开需要付30万日元违约金,和学习费。”
 
我又呆住了,再傻的我,在这时也能明白,这一开始就是个套。
 
老板又说:“这工作没你想象那么难。很多套餐都不需要实质性接触的,我可以带你过去看几个,或者约几个老客人给你练练手,多试几次就没事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听着这些话,我觉得恶心,很气愤,但更觉得自己愚蠢。为了攒够学费,恨不得一个硬币掰成两半用,突然要花这么一大笔钱,我的学费肯定凑不齐了。内心难以平静,不想就这么屈服,我想到了报警。
 
老板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喝了口茶,“不要去找其他麻烦,我们都是按规矩来的。你要报警或者告诉学校也没用,所有手续都是正规的。他们就来检查下,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我会把你的证件复印件和信息公布到专门的网站上。”
 
“至于后果,你想想吧。”
 
此刻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沉默片刻后,我说:“我明天带钱来。”
 
回到家,我看着银行卡的余额,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屏幕上。想到自己的境遇,我第一次质问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受罪,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那么笨,轻易相信别人。
 
次日,放学后,我去店里把要求的钱交了,老板将证件资料还给了我。他倒没有为难我,只是说了句:“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个时代都是笑贫不笑娼,你靠正常打工是不可能自己赚到学费的。这里很多小姑娘在这上班,不但日子过得舒服,有的甚至都在这赚到买房的钱。”
 
我没有反驳,觉得没必要,没来由地说了声,“抱歉,我先走了。”
 
离开时,我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为了感谢那位大姐。我想我再也不会见到她。
 
 
回去后,我把前辈拉黑了。即使在同一个学校,从那以后,我们也没有再碰过面。
 
后来,我跟学校提交取消升学的申请书。老师一直在说可惜,劝我不要放弃。我跟老师说,我付不起学费,老师就没再说什么。
 
不升学就意味要离开学校,不能再用学校提供的签证。而学校的签证最久能延到7月,我必须在留学签证到期前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只有成功换取就职签证,才可以留下来。
 
这时我又面临另一个困境,直接从语言学校毕业找工作是非常艰难的,没有在日本的学历,日语也不是很好,也没有特别的技能,更是难上加难。但我的脑子里就想留在这里生活,虽然也有孤独无助的时候,想念家人的时候,可是只有留在这里,我才能拥有新的生活。
 
4月,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准备升学的同学们都在忙着学校面试。我每天辗转在各家公司面试。刚开始,我还挑自己喜欢的工作投简历,后来只要是自己觉得可以接受的工作就投。
 
现实一点一点地打击着我,我每天都在怀疑和否定自己,难道一开始的决定是错的吗?
 
终于在投出98份简历后,在第32场面试中,我拿到一家小公司(卖免税产品的公司)的内定就职单。至少不用担心签证和生活问题了。
 
2018年5月21日,我正式进入公司就职。
 
公司里大部分都是中国人,没有太多的语言障碍,但也没有太大的升值空间,可当时的我觉得,这份工作真的是太宝贵了。
 
我比其他人都更加努力拼命地工作,因为我觉得如果自己想要留在这里,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赚钱虽然辛苦,但却有一种幸福感。
 
2020年2月,更新签证时,入管局终于给我批了3年的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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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批的3年签 | 作者图


现在,家里的人似乎放弃了我的婚姻,也不再对我催婚了。我每天的生活很忙碌,花半天学习日语,也在备考日语N1。报了线上写作的学习班,偶尔也能接些视频剪辑的活。
 
日子过得很平淡,但和曾经想象的很接近。


作者芸草,暂住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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