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被轰炸次数最多的国家，竟然是它？

源济

全世界被轰炸次数最多的国家，竟然是它？

原创 血钻故事编辑部 血钻故事 2020-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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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钻国族史

24个

               

美军往这里投下了

200多万吨航空炸弹，

超过了二战期间

美军所投入的炸弹总和！

               ——《被遗忘的战争》       

1

肯尼迪临阵磨枪

1961年1月19日，肯尼迪竞选成功。他美滋滋地等着明天正式坐上椭圆形办公室。现在的他正竭力按捺着当选后澎湃的心情，与前任艾森豪威尔在白宫里交接工作。

肯尼迪被泼了一盆冷水。

艾森豪威尔和他的助手跟他说，老挝政府军马上就要被共产党领导的巴特寮（老挝人民军）和他的盟友——北越胡志明联手打败了。肯尼迪惊讶了一下，赶忙叫顾问克拉克·克利福德做好记录。艾总继续说，“如果老挝落入共产党的手里，那么南越、柬埔寨、泰国和缅甸的沦陷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你可能必须要处理此事，并且要斗争到底。” 

肯尼迪一脸懵逼：老子明天正式上任，你丫现在才跟我说这个？

这块烫手山芋肯尼迪要怎么接？

这是肯尼迪出任美国总统后，遇到的第一场危机，发生在他非常陌生的老挝。法国在印度支那的殖民帝国快要绷不住了。这是一个越南、老挝和柬埔寨三个被法国殖民统治的国家组合，也是当时资本主义国家在亚洲树立的意识形态典范，更是被西方国家称道的殖民典范。

法属印度支那殖民帝国圈

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世界警察呢？特别是盎格鲁一撒克逊的“地盘”，怎么能容忍反抗？美国担心没了法国的影响力，东南亚将落入共产主义势力手中，美国必然要插手。于是，肯尼迪和特别小组把大部分时间、精力都投入到了老挝问题上。

上任后头俩月，肯尼迪啥也没干，尽忙着反复研究这个事情。他找到了这场危机的替罪羊——老挝苏发努冯亲王兼共产党员建立并领导的巴特寮。

这是一个1949年成立的共产主义组织，老挝爱国战线领导的“寮国战斗部队”，是他们联合北越破坏了老挝的“民主自由”。

3月份，气候逐渐变暖，在苏联空运物资的支援下，老挝共产党的大部队逼近王都琅勃拉邦和首都万象。23日，肯尼迪认为对老挝危机研究得差不多了，在记者招待会上，刻意强调了老挝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共产党继续推进并统治这个国家，那么整个东南亚的安全与和平都将陷入危险，这一点是相当明显的。任何人都不应怀疑我们（维护老挝独立）的决心！” 

直到这时，接收电视电台转播的民众才知道美国政府要在东南亚干什么。肯尼迪身后的3幅地图上，标出了6个月以来，老挝共产党领导的巴特寮部队（简称寮共）占领的区域，大大的红色标记特别醒目。肯尼迪放下密友兼法律顾问泰德·索伦森为他写的演讲稿。他知道民众接受了他的观点，但并不需要知道他领导的美国政府将要怎么做。

艾森豪威尔在发表告别演说时，又强调了一遍他对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说的话：如果老挝输了，东南亚其他国家会跟随（社会主义）。

当天，他批准最后一项命令——即批准中央情报局（CIA）在老挝山区训练反共力量，增加对反共游击队的秘密空中支援。而他们的主要任务，则是切断胡志明小道，阻击共产主义联盟队伍通向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地。

老挝北邻中国，这使得艾森豪威尔总统认为，抵御国际共产主义在地球村扩张至关重要，这是冷战期间两大对立阵营的前哨，这个出入口是不能落入共产主义手里的。他认为继任者有必要带领美国政府和军队，继续掺和老挝的内战，主动卷入秘密冲突和常规冲突之中去。

地处热带雨林气候的老挝除了山就是水，机械化的美军根本进不去。1962年的肯尼迪耍了一个计谋，宣布老挝为中立国，以美国为首，诱导苏联、中国、越南和其他10国签署中立国协定书，禁止协定国直接入侵老挝，或在老挝建立军事基地。

然而，狡诈的美国政府只字未提美军的秘密行动，为美军对老挝的连年轰炸行为，提供了堂而皇之的法理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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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被炸焦的“猪排”

有着600多年历史的老挝王国，在很长时间内，它只是一个名义上统一的国家。它境内，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地，都选不出一个具有战略纵深的首都位置。只有中部石缸平原位于老挝腹地，但又距离越南很近，是美军轰炸最严重的地方。1977年还被黎笋出兵控制多年，不得动弹；与泰国交界地区的湄公河沿岸——万象市，成了唯一的选择余地。所以，老挝首都的选址也充满了悲情与无奈。

这个内陆国家和6个国家接壤，没有海港，没有铁路，只有靠人力马力踩出来的道路和水路，佛系老百姓走个亲戚都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直保持着农耕社会习俗，并不关心其他省份和远在天边的万象政府。随军记者伯纳德曾这样评价老挝：“人们没有国家统一的感觉，所谓的爱国主义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强烈的地区主义而已。” 

老挝地形图

老挝国土形状就似一根猪肋排，它是东盟最穷的国家。弱国无外交，近代史上邻国将其视为猪排，随意享用。哪怕是邻国之间发生战争，老挝也无奈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缓冲区，不要说国际地位，连存在感都刷不出来。1963年，美国国务卿迪安·拉斯克就形象地称之为“越南身上的一块肉瘤。”

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值得美军这么灭绝人性、疯狂地轰炸一块“肉瘤”整整12年？这事得从法国殖民开始说起。

1893年，“百万大象王国”老挝成为法国的殖民地。老挝一方面是法国重要的原料产地之一，并入印度支那法属殖民帝国圈；另一方面作为控制湄公河的一种手段，因为湄公河是贯穿东南亚的一条最有价值的贸易路线。

1945年2月，法国在老挝的部队被日本打跑，失去了控制权；8月6日，挨了原子弹的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8月18日日本驻军一边抵抗老挝人民的反日起义，一边急匆匆地撤出了老挝、越南等地。同时，佩差拉亲王宣布建立独立经济体和老挝皇家财政部——这就算是建国独立了。

佩差拉亲王宣布废黜原法国扶持的国王，他强烈反对法国重回老挝，希望与越南建立同盟主张，而事实上老挝和北越军队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经常分不清两国军队的隶属。

佩差拉亲王

但是，不甘被废黜的国王西萨旺·冯宣布琅勃拉邦继续作为法国的保护领地，怀念作为法国殖民傀儡的统治日子。9月，法国部队从殖民地越南出发，伞降突击了老挝部队，将老挝恢复为法兰西联邦的君主立宪制国家，临时工代理首相佩差拉亲王下台。

10月12日，同样不甘心的佩差拉亲王和弟弟苏发努冯亲王领导的“伊沙拉”在万象召开国民大会，建立以披耶·坎冒为领导的临时抗战政府，无奈伊沙拉战斗力实在上不了台面，勉强撑到1949年因为内部分裂而解散，抗法失败。随即，苏发努冯追随国际共产主义事业，在老挝东北部、紧挨越南的桑怒山区里，创建巴特寮组织，被美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佩差拉亲王有两个弟弟，老二叫梭发那·富马亲王，在哥哥的短命政府里担任公共工程部长。其母亲具有王室血统，富马是一位比较文雅、务实且西方化思维的贵族，行事沉着冷静，在1951年到1975年间四度出任老挝首相。

20年专业背锅侠——四任首相富马亲王

老三就是苏发努冯亲王，母亲是平民，他和老二一样，都在巴黎大学土木工程毕业后回国从政，虽然老三比老二还要努力、优秀，但并不受皇室待见。

不得志的老三前往越南打工，遇到了越南独立同盟会领导人胡志明。二战期间，老三在越南一道抗击法国，成为胡志明的拥护者，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启蒙教育。1945年5月，他带着越南媳妇，毅然回国开展红色革命斗争，誓要建立社会主义国家，此后他为老挝的独立抗争奉献了一生，被老挝人民尊称为“红色亲王”。

寮共领导人、越南女婿苏发努冯亲王

看着逐渐变红的老挝，艾森豪威尔简直忍无可忍！1953年开始，美国陆续投入3000万美元，利用法国扶持的傀儡政府，想把老挝打造成一个钉子——中国和北越三角区域的亲西方军事前哨阵地，从1955年开始，暗中派出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工培训反共产主义势力。

富马首相和老三苏发努冯虽然各走一边，但早在1956年建立了同盟，共产主义阵线抗法运动取得了深入人心的影响力，1958年，美国感觉老挝政府就像扶不起的阿斗一样，队伍不好带啊，恨不得让CIA背锅，就停止了经济援助和培训。就这样，富马的第二任期被迫中止。但别着急，后面老二还有两次背锅的机会等着他。

如果说1945年发生的事情令人眼花缭乱，那么1959年12月到1960年12月这一整年还要更乱。整个老挝群龙无首，政体在政变与反政变中更迭，犹如走马观花。

1959年8月，富马应邀出任第三任首相，继续组建中立政府，12月8日，富马和合伙人闹翻，相互罢免，政府瘫痪。

第二年初，另一位亲王文翁出任首相，美国扶持的富米副首相兼国防部长夺得实权，被驱逐的贡勒在石缸平原建立了自己的基地。于是，已经无法分清阵营的各派将石缸平原作为战场，发起规模不小的内战，这个1295平方公里的平原自此开始承载深重的战火侵袭，神秘巨大的古代石缸遗迹，几乎被战火毁坏殆尽。

这把斯大林的观察组都看懵了，过家家一般的政变闹的不可开交，不知道援助快递该送到谁手里，干脆停止了对老挝的物资援助。

越南女婿老三苏发努冯，并没有闲着，他寻求苏联、美国、泰国等国家的军事援助，但他的创业融资计划没有得到大佬们响应。只有胡志明为他的寮共提供大米、枪支弹药和经费，还派出了顾问和军事保护小组。

在越南和老挝的边境里，于长山山脉的原始森林中，他接受了越共人民军总司令武元甲的建议：农村是取得战争胜利的决定性地区。

基于这一原则，老三建立了革命基地，壮大了寮共队伍。

越共模式的老挝寮共人民军

自1945年开始，老三全身心投入越南组建的印支三国抵抗联盟，拥护越共提出的党章纲领“越南是民主阵营在东南亚的前哨。”

在实际运动中，北越实现了对巴特寮组织的全面控制。特别是1954年7月21日《日内瓦协议》签署后，北越认为胜利在望，撤回驻守老挝、柬埔寨的大部队后，把培养寮共军事预备干部的黄埔军校“库马丹学校”从越南义安省转移到桑怒省，从政治、军事、理论思想指导全方位培训寮共军官，寮共控制的老挝省都有一个越共军事顾问团，越共对苏发努冯和巴特寮组织产生了深远而全面的影响力，两国的政治组织和军事力量已经完全融合。

北越与寮共的关系中既带着无产阶级国家主义援助精神的特点，也具有前者对后者全面控制的意味。而寮共运动作为北越的稳定大后方，对越南的独立与统一事业也起到了重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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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肯尼迪开始行动

“无论老挝将来发生什么，美国介入、共产党取胜，或者诸如此类的情况，我都希望它们在我们接手并因此遭受指责之前发生。”

不知道肯尼迪是不是理解了自己说的这段话，颇有斗志又模棱两可，但他明白：越南才是主菜。

肯尼迪兜了一圈才想明白了，法国部队对老挝皇家陆军的培训事业实在不上心，就连美国苦心扶持两年多的富米，也像个阿斗一样扶不起，没完没了的政变循环，以及石缸平原内战，这让他烦心。

在美国看来，老挝的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1962年3月，寮共已经控制了长山山脉，开辟了向南越渗透的胡志明小道。当然，著名的胡志明小道不是指一条小道，而是一堆小道。

尽管杀出石缸平原的贡勒部队打通了去往万象的道路，但他没有攻入万象，切断美国人的后路。但CIA见此情景还是一身冷汗，赶紧收买了郝蒙族部落领袖王宝和他的5000名壮丁，把他们作为镇守万象外围的保障力量，王宝因为反对越南控制家乡，在后期反抗越军多年。同时，美国在泰国秘密部署了300名海军陆战队员和16架B-26轰炸机，两手准备防止寮共占领万象。

如果老挝丢失了，将使南越面临更大的压力。

摆在肯尼迪面前的，是4份很不完美的方案。

最坏的局面，让寮共控制了老挝，那么越南就更难控制，这是不可接受的；其次，对老挝亲美势力提供足够的军事援助，帮助亲西方力量取胜，但是前任艾森豪威尔忙了5年也没扶起过一个阿斗，他不想再扔3000万美元到水里去，考虑到老挝这个鬼地方，坦克进不去，军舰进不去，实施美军地面作战不现实，轰炸才是短平快的；再一个是，如果他接受老挝分裂，那么美国内的政治对手就会借机攻击他，支持率会有大幅下降的风险；第四个，通过周旋谈判，恢复老挝的中立政府，这个方案至少在台面上是可行的，风险最小，尽管是一帮子阿斗。

冷战高手约翰·肯尼迪

4月份，肯尼迪派人私下告诉苏联和中国，美国可以主导协商来解决老挝的问题，但他做好了军事准备，如果有大佬们想占领老挝，美国也会快速军事介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佬们也不好吭声。

5月11日，老挝临时性停火协议生效，后续的谈判工作将继续。老二富马、老三苏发努冯和文翁亲王磨了几次豆腐宴，同意组建三方联合政府，老二第四次担任首相，其余两人为副手。

7月23日，新修订的《日内瓦协议》补充协议宣布老挝政府的中立地位，要求所有外国军队撤离。美国撤出了CIA和军事顾问团，但越共可没想走人，象征性地从老挝7000驻军中撤回了40人，因为老挝的内战其实还没结束，各派系还在抢地盘。

但是，补充协议缓解了肯尼迪稳固南越基本盘的压力，他需要把更多精力用来打造东南亚意识形态桥头堡，对于老挝境内顽固猖獗的越共，他开始命令轰炸机从关岛和泰国分别起飞定点轰炸，工作重心还是在北纬17度线以南的南越境内。

1963年11月，肯尼迪在德州达拉斯的迪利广场被刺杀，东南亚的战争还在继续，副总统约翰逊接过了烫手山芋。

没过多久，苏发努冯带着寮共脱离了三方联盟，老三坚决要走共产主义救国路线，兄弟俩又一次决裂了，宣布不再承认富马是老挝首相。富马重提了对任性老三和越共的厌恶：“分歧已达到如此地步，1949年5月把他逐出政府，从那时起，苏发努冯的命运已经注定，他成了北越的附属品。”

富马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竟然和美国做了一个不耻交易，他允许美国轰炸老挝境内的胡志明小道，支持美国切断北越的重要生命线。作为回报，美空军在泰国北部实施了一次重大轰炸行动，阻止泰军企图再次吞并老挝南侧土地。

中立政府唯一的用处就是高举日内瓦协议的旗杆，私下里默许美空军封锁胡志明小道，切断苏联和中国对北越的军事物资援助，想要了解更多越南南北统一战争中，关于苏联、中国物资援助输送的战事，请参阅血钻故事：《东南亚小霸王，竟然是它？》。

1964年，美国总统约翰逊为了加快对越南内战操盘，眉毛胡子一把抓，不断往越南调兵，加大加快对老挝的轰炸当量。无奈约翰逊“入戏太深”，让原本的越南内战演化成“美国的战争”，未曾想国际共产主义阵线联盟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且旺盛，美军在越战的泥潭中拼命挣扎。

美军开始一直对老挝寮共领地疯狂轰炸，直到1973年4月份才停止对老共的轰炸绞杀，竭力阻止共产主义阵线联盟以老挝为大后方破坏美军在越南的军事行动，硬生生地把老挝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个红点代表一次轰炸

这个期间，美军投下了2.6亿枚共计200多万吨航空炸弹，超过了二战期间美军所投入的炸弹总和！老挝是被轰炸次数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迄今为止还保持着这噩梦般的世界记录。

到了1968年约翰逊任期尾声，他坚决想要完全控制住老挝，全面封锁胡志明小道的物资输入。无奈杀不死的“小强”遍布老挝，越南的南北战争局势越来越不利于美军。

1969年尼克松上台后又延续了焦土政策，仅1968年到1973年美军败退越南前的5年里，美军在老挝出动了401296架次战机。碍于《日内瓦协议》，美军才没有使用原计划准备的原子弹。

没有任何美国政客为在老挝境内犯下的战争罪行负责，仅仅是因为境内被他国借道运输物资，老挝全国百姓被迫在海量炸弹空袭中四处逃难，在穿越火线中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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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穿越火线的中国记者

1966年6月初，20多岁的周岘峰接到新华社总部的派遣任务，打好背包，从越南北部入境，进入老挝川圹省，去往新华社老挝康开分社。这里是巴特寮战斗部队最高指挥部所在地，抗美战争的前线，激烈程度不亚于越南战场，每天经历着无数次的美军轰炸和扫射，他的三位同事已经在康开镇等着他顺利到达。

周岘峰进入老挝境内后，几乎找不到任何交通工具，一路靠小跑前进，随时找隐蔽处。一边躲避老挝亲美派部队的搜索袭击，同时还要躲避轰炸机群。

国内的补给物资进不来，只能吃着野菜和生了虫子的米面，长时间吃不到动物蛋白，记者们大多患上了夜盲症。到了傍晚就双眼模糊，看不清东西。

记者们只能住在事先挖好的坑道里，尽管潮湿阴暗。万幸的是，他们躲过了美军战机的一次次空袭。已经没人能数得清美军战机投下了多少颗重磅炸弹和集束炸弹，曾经浓荫蔽日的原始森林成了一片焦土，到处都是陨石坑一样的弹坑。

周岘峰和同事们依然坚持着。

他们每周以新华社康开分社名义出版3期新闻稿（法文版），每天通过电台将最新消息传送回国内，通过《人民日报》向全世界传递了最新最真实的记录。在炮灰纷飞的日子里，他们记录下了最真实的历史，这是新华社驻国外分社的历史上十分罕见的任务，每天都要与死神凝视。

到了1969年7月，美军在越南节节败退，战局也处在疯狂状态，对老挝、越南境内的轰炸愈加密集。新华社总社命令周岘峰他们紧急撤回，从北越绕道回国。

为了减少伤亡，他们决定分批行动，先把3名华侨女助手送回丰沙湾镇的家。天黑后，2名记者带着两名女助手乘坐搞来的汽车，成功穿过了美机封锁区，随后2位记者进入北越回国。

周岘峰和于福德带着第3名女助手徒步前行，幸运的是没有碰到反共势力，夜里11点多顺利到达丰沙湾镇，这里是3个华侨女助手的家，20多公里急行得惊魂未定，后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在华侨中学借宿了一晚。美军战机在白天频繁出动轰炸、扫射，两人好不容易等到天黑12点，在2位约摸16岁的华侨小伙的陪护下，赶回康开驻地。

突然，照明弹照亮了天空，地面犹如白昼一样通亮，飞机在不远处无差别地俯冲扫射，机枪炮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4个人不约而同蹲在土堆阴影里。发现大约2公里外的山头上还有反动派特务，正在用信号弹与美飞机呼应。华侨小伙说，这是在阻止寮共部队和车队开往前线。

周岘峰一听，说坏了，今晚穿过美军机封锁区的话，非常危险！必须赶在下一轮轰炸前穿过去，否则天亮了就没法通过了。4人加快了步伐，随时观察周边情况防止各种不测。

他们一路小跑，绕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弹坑，到处都有凝固汽油弹在呼呼地燃烧着，终于在凌晨3点钟，到达了康开。

这个曾经繁华的小镇，有过苏联、东欧、朝鲜、越南等社会主义国家设立的办事机构，中国经济文化代表团修筑的小洋楼……如今的小镇早已人去楼空，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穿过镇中心的7号公路，原本是胡志明小道之一，这一切被飞机轰炸得累累弹坑，只剩一片荒凉和死亡的恐怖气息。

被炸焦的“猪排”，没有一座完整的城镇

4人紧急销毁了设备和文件后，决定从镇南侧的小溪那边绕过去。由于下雨，溪水暴涨成河，4人沿着河边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这时，一架螺旋桨侦察机在头顶盘旋而过，大家随即卧倒，只见“啪啪啪”几声响声，天空划出几道照明弹的痕迹。

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岘峰叫于福德带着会游泳的华侨小伙赶快游到对岸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他和另一个小伙赶紧找障碍物，无意中发现河边被淹处竟然有个“猫耳洞”，顾不得一米多深的水，赶紧躲进去，还没喘口气，飞机呼啸着俯冲，扫射开始了，爆炸声忽远忽近，弹片横飞的尖锐刺耳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2人被震得快晕过去，贴在一起，紧紧地用手撑着洞顶，仿佛他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支撑住猫耳洞不会被炸塌，然后咬着牙，静静地等待着死神降临。

大约过去半小时，爆炸声逐渐稀疏，飞机走了，周岘峰俩人拖着麻木的双腿爬出洞口，可是从远处又传来轰炸机的轰鸣声，赶紧又缩回洞里，只听到两声低沉的“啪啪”声，这是子母弹从弹体中分裂开的响声，紧接着听见像尖叫的小鸟呼啸而过，子母弹从弹体内撒开落下爆炸，弹片嗖嗖地从洞口飞入水中。

美军飞机飞走后，他俩艰难地从湿滑的猫耳洞里爬出来，不远处的凝固汽油弹燃烧的火焰窜出一米多高，两人赶紧游过河去，慌乱中喝了几口浑浊的河水，爬上岸呼喊着于德福，他们听到叫喊声，从隐蔽处爬出来。

4人在万幸中重新汇合，天已微亮，不敢停留，飞奔逃离这个封锁区。前面还有两公里的空旷地，必须在飞机再一次轰炸前冲过去！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犹豫，顾不上一夜的困乏劳累，顾不上饥饿和湿漉衣裳，拼命地往前跑。此时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封锁区就是胜利！

才跑过了一半左右，两架刚来的轰炸机呼啸着冲进了封锁区，4人不敢停留，继续跑！幸运的是，他们不是飞机追踪的目标，7号公路那边和康开镇是飞机重新轰炸、扫射的区域，那里是美军机想要彻底毁灭的封锁区。他们跑进了树林里，喘息片刻，继续狂奔，终于在上午10点多，拼尽力全力跑出了封锁区地带，待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时，泪水和汗水已模糊了双眼！

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有的只是泯灭人性的恶魔。人民渴望的和平、安详可望不可及，幸福是奢望，生存下来已是万幸，幸存下来的人每天活在战战兢兢中，时常被幻听惊醒，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发呆中，活着成了唯一的追求，时而想念着那些离去的战友，熟悉的背影。在呼啸的炸弹中，自己是那么的无助！

我们不会忘记，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老挝康开经济文化代表团工作人员李志学、高云鹏、吕维汉、龚树礼（理）和范长云5位烈士，在执行公务时相继遭到美军机袭击遇难，长眠于康开镇援寮烈士陵园。

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在这个无情的世界里，在最绝望的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存在的理由，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劳伦斯·佛利德曼在《肯尼迪的战争》中评价道：这场危机往往会被人们遗忘，因为它最终被归到了越南问题这一更大问题里面，而且美国没有直接出兵干涉这场危机。但是肯尼迪在老挝问题上投入的时间要比在越南问题投入的时间还多，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

但愿，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罪孽不要再重现人间。

END

本文作者：邱云鹤，血钻故事研究员。

参考参考资料：

《论巴特寮的源起及其与越南党的关系》代兵 论文2013年01期

《康开青山埋忠骨》云水 论文1993年02期

《浅析20世纪60至70年代泰国在老挝开展秘密军事行动背后的美国因素》王佳 论文2014年04期

《穿越美机封锁区》新华社内参

《20世纪60年代老挝危机及美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美国《空军杂志》 2012年12月

《揭秘：老挝内战与美国的行动》知乎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发展历程1947-2009》知远2013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