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再和你表白｜全民故事计划 No.520

源济

高考之后再和你表白

原创 微雨沐晴 全民故事计划 2020-10-21

“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可能会因为一个瞬间而发生变化。而我的心第一次被触动，是林新宇在大扫除的时候，跟我说的一句话。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520个故事—

一

 

十七岁那年，班主任把林新宇安排给我做同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半边天都塌了。

 

林新宇，高二（8）班出了名的小混混，一个抽烟、喝酒、打架无一不沾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学习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我之前也曾有过跟小混混坐同桌的经历，那段时间，我的学习成绩不是停步不前，就是一直倒退。我不仅要适应他们制造的不利于学习的环境，还要担待他们任性的脾气。以至于我看待班里的小混混时，都戴着有色眼镜。

 

但与林新宇相处两个月后，我发现他并没有其他混混身上的那种流里流气，他不仅不欺负同学，还比别人多几分义气。然而，这并不代表林新宇会老老实实地学习。

 

我经常会在听课的时候，突然闻到各种口味的方便面的香味。也是奇怪，林新宇明明坐在我的旁边，我却几乎每一次都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把面给泡上的。

 

林新宇吃得既快又几乎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每次吃完他都满足地趴在桌子上，很快就跟“周公”下棋去了。对于他这种吃完倒头就睡的样子，我只能表示：猪一样的生活，猪一样的快乐。这对我的影响倒不是很大。

 

高中同学之间借作业抄是常事，林新宇也会找我抄作业，但我每次借作业给林新宇的时候都要嘱咐一句：别抄得一模一样，自己改改选择和填空的答案。不是因为我唠叨，是因为第一次借林新宇抄的时候，就给我留下了阴影。

 

那是一次英语课的测试，我刚答完卷子把笔放下，打算检查一下，就被身旁一道满含期待的炙热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自己的卷子往旁边挪了挪。林新宇除了嫌作文字数太多懒得抄，把其他的题都抄上了。

 

抄完后，他就稳稳当当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高二（8）班的教室 | 作者图

 

没想到，等到了当天的晚自习，我和林新宇被叫到了办公室里，英语老师指着桌面上的两张答案一模一样的卷子，等着我们的解释。

 

林新宇倒是诚实，一五一十地跟英语老师坦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没睡醒，还是本就满不在乎，居然连他嫌弃作文太长懒得抄的话都说了出来。

 

等林新宇说完后，只留一脸尴尬的我和愤怒的英语老师错愕地看着他。

 

英语老师打了我俩一人五个手板，罚我们抄写三遍卷子。虽然打手板的次数不多，但生气状态下的英语老师一点都没有留情，把我和林新宇的手掌打得紫红。

 

从那次之后，每次我借他抄作业，脑海里就浮现出我头一次被罚打手板的情景。

 

二

 

说实在的，我觉得林新宇这个人，除了不爱学习，其他都挺好的。他会在我擦黑板的时候，帮我换洗抹布的水；也会在班里有脏活累活的时候，第一个冲在前面。

 

久而久之，我跟林新宇相处得越来越自在，课间打闹，遇事的时候也尽情麻烦彼此。

 

高中的课程安排得很满，有一次，上了一天课的我终于在倒数第二节晚自习把白天没时间跟上的笔记补完。我长呼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呼完，就被林新宇用胳膊肘打断了。

 

他的指甲劈了，跟我借指甲刀。我把指甲刀拿出来，看都没看就递了过去。林新宇接过指甲刀说：“谢啦，我这指甲也不知道怎么就……哎！你这指甲刀坏了啊？”

 

“啊？”我才注意到指甲刀中间的螺丝掉了。

 

什么时候坏的呢？我下午靠在书包上压的吗？我边琢磨边找到了书包里遗落的螺丝，也顺道递给了林新宇，“你帮我修修吧。”

“成，我给你修。”林新宇一口答应。

 

直到放学，我也没有等到自己的指甲刀。

 

第二天早上，林新宇跟往常一样，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走进教室，落座后，他将右手伸到我的面前，他的手掌中有一个新的指甲刀。

林新宇送给我的指甲刀 | 作者图

 

“你那个指甲刀我没修好，就给你买了个新的，你以前的那个就给我吧。”我没有答话，只是接过新的指甲刀，然后把它放进了书包里。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可能会因为一个瞬间而发生变化。而我的心第一次被触动，是林新宇在大扫除的时候，跟我说的一句话。

 

那天，为了检查，学校要进行大扫除。

 

我被分配了一块抹布，擦完教室里的黑板和窗台后，就暂时闲了下来。这时，班主任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我觉得自己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这么闲着不太好，所以就拿着抹布去了走廊，擦其他同学刮墙留在瓷砖上的墙灰。

 

刚蹲下擦了两下，林新宇突然一把将我扶起。“不行，这儿太呛了。你还没有口罩，别擦了，你过来。”林新宇把我领到教室门口通风的地方，很快回去继续拖地。

 

林新宇原本是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没注意到。

 

然而我站在教室门口没几分钟，班主任又回来了，我只好又拿着抹布去擦墙灰。擦着擦着，我渐渐注意到脚边出现一把拖布，顺着拖布向上看去，就看到了林新宇面无表情的脸。

 

他冷冷地说：“你是自己起来还是我拽你？”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语气弱弱地说：“那这瓷砖沾了墙灰谁擦呀？”林新宇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抹布，明显带着生气的语气说道：“我还没死呢，用不上你。”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然后，林新宇又把我领回刚才的位置，还跟一旁的同学打了声招呼，要他们替他看着我。“不是你自己说你小时候犯过哮喘，对粉尘过敏吗？那就自己注意一点儿啊。”撂下这句话后，林新宇再次拎着他的拖布出去了。

 

我这个人，为了不让自己失望，会自动降低对别人的期待值。有时候只想当一个小透明，不想被其他人关注。我只是有一次在跟林新宇聊天的时候，提到一句自己小时候犯过哮喘。没想到，这件事被林新宇记在了心里。

 

林新宇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温柔、细心的人。这跟他的小混混身份一点也不符合。

但同时，他又调皮贪玩。好像也是在提醒我，他的“小混混”身份毋庸置疑。

 

三

 

我第一次去寺庙，也是跟林新宇一起。我们先是跟着庙里的和尚一起把别人买来的鱼放生，又听和尚念了半天的经文，绕着几根柱子边走边祈福。因为之前的舟车劳顿，饥饿感一下涌了上来，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庙里的斋堂。

 

斋堂里十分安静，不能大声喧哗，也不能浪费食物。我端着打好的饭菜来到座位，虽然我已经很饿，但是，这不代表我会比平时吃得多。我的饭量很小，平时吃馒头就只吃半个，看着碗里比平时大一圈的馒头，让我很是头疼。

 

林新宇看着我，示意我吃不完的话可以给他，他帮我吃。我摇头，不好意思让林新宇吃我剩下的东西，硬是把所有食物都吃了下去。

 

当我将最后一口馒头用汤顺下去的时候，林新宇佩服地看着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想抬手把林新宇的大拇指按下去，却没有丝毫预兆地打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嗝。斋堂里的其他游客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在我身上，我双手捂着嘴，生怕再打出一个这样的嗝。旁边的林新宇也是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却是怕自己笑出声音来。

 

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真是太丢人了。

那天在寺庙拍的一棵树 | 作者图

 

在我和林新宇打算离开寺庙的时候，碰到了同班同学李帅。他邀请我俩去他家做客，他的父母有事不在家。我们看时间还早就同意了。

 

李帅的家有一只一个月大的小土狗。它听到大门口有开门的声音，隔着院子里的纱门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林新宇进门后，竟然蹲下来隔着纱门学起大狼狗叫，把李帅家的小土狗吓得跑到了院子里的角落。我在旁边一直在笑。

 

在李帅家闲聊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当我去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脚踝骨，只好坐在床边，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揉脚踝骨。

 

林新宇见状走了过来，突然蹲在我的面前，开始帮我揉脚踝骨。我愣了一下，又跟电话那边的爸爸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讲真的，从来没有人帮我揉过脚踝，虽然我经常磕磕碰碰，身上各处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看时间不早了，林新宇就提议我们回去，毕竟回去的路程也要花费好几个小时。

 

我和林新宇上车时，车上已没有并排的座位了，我俩只好一前一后地坐着。

不一会儿，林新宇开始闭目养神。我本想回过头跟林新宇聊聊天，看到他闭着眼睛，又看了看旁边开着的窗户，提醒了一句：“别开着窗户睡觉，小心被吹中风。”

 

“嗯，知道了。”林新宇依旧闭着眼睛回答道。

 

我再转过头，一股困意席卷而来，明明刚提醒完别人不要睡觉，自己却先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林新宇喊醒，说再过两站就到了。这时候，汽车一个侧转弯，我因为刚睡醒，惯性比较大，上半身一下子冲了出去。林新宇从后面伸手扶住了我。我揉揉还没清醒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而我旁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

 

四

 

高二的日子每周重复，我和林新宇两个人在打打闹闹、相互吐槽中度过了这段时期。

 

不过，随着高三愈来愈近，林新宇似乎在慢慢减少跟我的打闹，总是时不时地捶捶自己的腰。在我问起时，他只是简单地回答，是因为他的形体课老师加大了他们的训练强度。

 

因为文化课成绩一般，林新宇已经想好了要报考艺术类院校中的播音主持专业。

 

我后来才知道，林新宇当时没有告诉我的是，在一次形体课上，形体老师给他压腰用力过猛，让他的腰落下了病根，只要坐着或者站着的时间稍长，腰就会像针扎一样疼。

 

学生时代永远是过得最快的。

转眼到了高三，高三的艺术生已经不用来学校上学，他们需要在家里做好艺考的准备。

林新宇走后，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少了点什么。虽然我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联系，但我还是觉得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星期天，我在屋里翻看日历，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我的十八岁生日了。我会再见到林新宇吗？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按了回去。我晃了晃头，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冷静后，我回到书桌前，把当天计划好的复习任务完成后，又忍不住打开了手机。

 

微信的图标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点进去，看到消息是林新宇发的。林新宇说他过几天会回学校一趟取些资料，问我是否需要让他带点什么去学校。我拿手机的手紧了紧，口是心非地打下“到时候你别跟我闹就行”，发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既想早点见到林新宇，又怕林新宇不是在我生日的这天来。

 

就这样，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等来了我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下午，林新宇来了，他取完资料后又跟李帅在教室里说了一会儿话。

然后，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林新宇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在期待什么呢。我明明已经告诉林新宇别跟我闹，却又希望他见到我的时候，可以像以前那样打闹玩笑，或者从他那儿收到一份礼物。明明渴望着，却要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新宇和我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联系对方。

 

我们都专心致志地准备着各自的“高考”。

 

五

高考那天，当我答完最后一科考卷，从考场走出来后长呼了一口气。

 

高中三年以来，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可我总觉得有些遗憾。

 

回到家，我打开手机，在微信里点开林新宇的朋友圈，还是没有新的动态。

 

那我要不要主动问问他的近况呢？我打开与林新宇的微信对话框，又退了出来。

 

如此反复几次，我最终也没有联系他。

 

在我收到一所不错的本科的录取通知书那天，独自在房间里用手机查看自己即将念的这所大学的微博。正当我一条一条地刷着微博，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后，我就看到一条提示信息，是林新宇给我发的微信。

 

我连忙点进去，林新宇发的内容是：“最近过得怎么样？你一定考了一所理想的大学吧。”我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先回了一个表情包。“听李帅说，你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传媒大学，可以呀，很厉害。”我们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发了几条消息。

 

但是，林新宇接下来发的消息，却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说：“高中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早追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见我没有回消息，又接着发：“很意外吗？别看我这个人平时话很多的样子，其实真的能认真听我说话的人很少。但你却会回应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抿了抿嘴唇，从来没想过，像林新宇这样的人会缺一个倾听者。

 

我一直觉得，以林新宇这样的性格，朋友应该会很多，听他说话的人也会很多。

“啊，我可能很适合倾听吧。”我回道。

 

林新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化身为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老大哥，给我发了几大段的消息。都是一些真诚的建议：什么要对男人有戒心，身为男人他最了解；跟大学同学相处要合群；做事情的时候不要莽撞等等等等。

 

最终，我回了句“知道了”。

 

我们没再发消息，我也没有去追问林新宇口中的“某些原因”到底是什么，毕竟对于我跟林新宇来说，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了，就让这份美好留在青春里吧。

 

不经意间，我拿起台灯旁林新宇送我的指甲刀，盯着因为反光而出现的亮点发呆。

 

“出来洗手吃饭啦。”妈妈端着刚做好的红烧鱼，在经过我房间的时候朝我喊道。我在出去吃饭前，把指甲刀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就这样，那个指甲刀在盒子里静静地躺着，躺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现在我都留着它。

作者微雨沐晴，自由职业

编辑 | 蒲末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