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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印裔渣男作家玩命向上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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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3 01: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印裔渣男作家玩命向上爬的一生

 血钻故事编辑部 血钻故事  2021-01-22


世界如其所是,而人微不足道

那些听任自己微不足道的人

在这世界上没有位置

——V·S·奈保尔

 



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大批出身在中小城镇和乡村的青年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名校并谋取了一份体面的职业,在大城市扎下根来,他们被称为“凤凰男”,最近流行的说法叫“小镇做题家”。


这些名号表面上是对“麻雀变凤凰”这种励志故事的褒奖,实际上暗含了偏见和不屑:人的出身决定了未来的格局、其固有的缺陷不会因为阶层的跃升而改变——说难听点,叫狗肉上不了席面。

 

这当然是一种歧视,但并非全无道理。人在成长阶段所浸染的环境因素,很可能会沁入思想性格之中,深刻影响他的一生。


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维迪亚达·苏·奈保尔,也是这样一种经历:从默默无闻的小镇青年,成长为享誉世界的知名作家。他创造了别具一格的后殖民时代文学书写,文辞精致、冷峻又不失幽默,被称为“文学世界的漂流者”、“没有废话的作家”,令人仰之弥高;与此同时,他时常尖酸刻薄地批评民众、攻击名流,恶劣的脾性让人无法忍受,他酷爱嫖妓,其私生活备受诟病,让身边的女人痛苦不堪,按现在的标准称之为渣男,也并不为过。

 

天才与恶棍,是奈保尔这枚硬币的两面。


如果试图去了解他,对这种奇特的人格形象追根溯源,就很难不去谈他的成长轨迹。他出生在第三世界,青年阶段跻身西方社会,功成名就后又将所有的精力和热情投向那些发展中国家,这样一种经历,注定了他要和自己的命运狭路相逢,殊难避免沾染满身岁月的尘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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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立尼达
 

1932年,这位印度裔作家出生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一个英属的加勒比海岛国。人人都对故乡有所依恋,但奈保尔丝毫没有,他对自己的出生地作如此评价:
 
地图上一个不重要、缺乏创造性、愤世嫉俗的小点。
 
笔者曾经访问过特多,在旅行者看来,这是一个多姿多采的国家,首府西班牙港的建筑洋溢着杂糅的欧陆风情,马拉卡纳的海滩是观光休闲的绝佳去处,查瓜纳斯的热带风情和生物多样性令人惊叹。但这些并没有给本地人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时光倒退到半个多世纪前,特立尼达贫瘠、落后、人口稀少,奈保尔一家作为印度移民后代,虽说顶着个婆罗门的头衔,但经济上比较拮据,还受到所在族裔愚昧传统的控制,生活看不到什么改善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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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多寺庙结合了印度教风格和本土特色
 
就从奈保尔的父亲西帕萨德开始说起吧。

他是印度契约劳工的后代,照常理来说,他一辈子都应该和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当一名辛劳的甘蔗收割工。所幸的是他自觉学习了英文读写,并不断向报纸投稿,最终幸运地成为了《特立尼达卫报》的记者,这份报纸是西班牙港最著名的两大报纸之一。西帕萨德从此领上每周4美元的薪金,穿起衬衫打着领带,以体面人的身份供养了整个家庭,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功。
 
但是好景不长,西帕萨德负责的专栏需要评论一些社会事务,他和守旧的印度裔族群势必发生价值观上的冲突。他写到乡下印度人认为,饲养动物中发生疫病是伽利(印度教中的女神)对人的惩罚,他们不去治疗牲畜却募集钱款买来山羊献祭,是一种“令人吃惊的迷信行为”。狂热的印度教徒给报社写信,对西帕萨德进行死亡威胁,他的妻子和亲戚们也倍感不安,纷纷劝说他为此事低头。在巨大的压力下,西帕萨德屈服了,他被迫参加了这个内心极度鄙视的印度教仪式,并亲手宰杀了一头山羊。
 
这件事对西帕萨德的打击非常大,他很快就离开了《卫报》,精神上出现一段时间的异常。整个家庭也因此过得颠沛流离,搬来搬去,奈保尔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他的父母很少打他,但是身边的印度家庭充斥着暴力,家庭关系非常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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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的父亲西帕萨德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奈保尔遭遇了来自表哥博赛的性侵,并持续了好几年。

博赛与他年龄相仿,性侵是以恶作剧的形式进行,但奈保尔终生都耿耿于怀,在接受访谈时他表示,这让他从此憎恨同性恋,一生都不喜欢同性。这种痛苦的经历之所以没有毁掉他的童年,很大可能是缘于当时整体环境的不堪让人麻木。奈保尔后来发现,在印度移民的聚居区,几乎人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女孩子,在某个阶段被人猥亵,简直像一种成人仪式。
 
多年以后,他想起家乡的那些人,把他们写进了自述性质的名著《米格尔街》里:

百无聊赖行踪不定的鲍嘉、偷东西回来重新组装出售的波普、家暴妻子致死却轻易得到儿子原谅的乔治……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却都兴高采烈地活着,少年奈保尔就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种荒谬。
 
摆脱这种荒谬的唯一方法,就是走出去。

二战过后,以英法为代表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元气大伤,劳动力资源十分缺乏,为新移民的输入提供了客观需求。大批非洲、拉美、西印度群岛的青年们在掮客的鼓噪下,登上了驶向欧洲的货船,落地后迅速填补到那些低工资、高强度的工作岗位上,为西方社会输血,为自己谋一个更可观的前程。

但这毕竟是吃青春饭,远景难以把握,真想扎下根来,还是要通过教育这条路。特立尼达有每年都有几份“岛屿奖学金”,使一些殖民地的孩子有机会前往英国的大学接受免费的高等教育,这无疑是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
 
之前,少年奈保尔每天都要和他的兄弟姐妹走5英里的路去上学,学习课程还是一些破碎的、不实用的印度语知识。父亲恢复精神后,重新回到《卫报》任职,他们家搬到西班牙港后,奈保尔和姐姐卡姆娜一起进入西班牙港最好的女王皇家学院,教育环境大为改观。这两个孩子都很有学习天赋,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父母坚信教育是人生进步的唯一途径,这种态度为他们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奈保尔的舅舅鲁德拉那特是整个家族第一个获得英国奖学金的,他成为了一名医生,衣锦还乡后在大家庭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这让奈保尔更加意识到,要想出人头地,他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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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西班牙港市中心的女王皇家学院
 
1949年,卡姆娜拿到印度贝纳勒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成为岛上印度女生获得奖学金的第一人,而奈保尔名落孙山,未能竞争到当年的4个名额之一。喜忧参半的消息传来,奈保尔全家都很难过,因为遥远的印度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卡姆娜这一去不知何年才能回来,而奈保尔的前途更让人忧虑,他本人也非常痛苦。
 
没多少天,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英国留学机构发现女王皇家学院误解了新的考试规则,奈保尔的考卷被误判了,实际上他的法文和西班牙文非常优秀。在教育局和女王皇家学院韩默院长的请求下,特立尼达政府给纳达尔发了一笔特别奖学金,准许他次年秋天留学英国,他选择了牛津大学。
 
几十年后,奈保尔接受著名文艺杂志《巴黎评论》访谈时,记者问他:“如果没有去牛津念书,而是继续留在西印度,会怎么样呢?”
 
“会自杀。”奈保尔答道。
 
他自述认识一位很聪明的朋友,长期处于特立尼达那种封闭落后的环境,最后郁郁不得志地自杀了,他料定自己也会那样。
 
所以奈保尔在离开特立尼达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显得决绝而不留情面。他的所有心绪都以主人公视角记在了《米格尔街》里:

我很失望,因为我要走了,注定要永远地走了,可米格尔街上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产生丝毫变化。
 
许多人都有这样类似的感受。从相对封闭落后的环境走向可见的光明时,他们会感觉到自己的“无足轻重”,并对成就和实现自我满怀信心。他们踌躇满志,直到遇见下一面高墙,才会在惶惑中停下匆忙的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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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和爱情
 

奈保尔初入牛津就让他的指导老师彼得贝莱印象深刻。

一次讨论课上,主题是针对英国著名作家弥尔顿的《失乐园》,贝莱请奈保尔发言,但是这个印度来的小伙子过于紧张,于是便换了别的同学来朗读。听着听着,奈保尔发现,这位同学的水平非常幼稚,于是他的自信就回来了,便要求重新发言。

奈保尔一开头就引用了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来比喻弥尔顿作品中的天使:“要记住所有的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动物比其它动物更平等”。这句名言在几十年后人们耳熟能详,但当时这本书才刚刚出版,年轻的奈保尔不但已经读懂,还能熟练地加以引用,这不禁让他的老师和同学们刮目相看。

来到英国伊始,奈保尔像所有“刚进城”的年轻人一样,体验了新奇和愉快的过程。他第一次去了伦敦,第一次在圣诞节看到下雪,第一次醉酒,第一次在BBC的广播中发表自己的诗作……在古老而盛名的牛津,他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和许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发生第一次交集。

例如,他在里士满路住的房子,上一位租客名叫玛格丽特·罗伯茨,一位化学专业的女本科生,奈保尔下次再与她见面的地点就成了首相府,玛格丽特已经成为了撒切尔夫人。
 
奈保尔和身边这些预定的未来名流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但他是那种虽然自卑,但将自己包装得极好的年轻人,很少在公开场所露怯。他的同学,后来任加拿大驻苏联大使的彼得·罗伯茨回忆牛津岁月时说,奈保尔是个很有贵气的人。奈保尔会不时叫上他,去牛津最好的兰道夫酒店喝咖啡。当时他们都是穷小子,罗伯茨做梦也不敢想去这种上流场所,而奈保尔会很平静地走进休息区,大大方方吩咐服务员:“要一客咖啡,但是请你拿两个杯子”,自然的态度仿佛一个天生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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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辈出的牛津大学
 
自从离开故土后,奈保尔和家中基本断绝了关系。他和父亲的联络最为紧密,其次是在印度的姐姐,他们经常书信往来,分享愉快的事情,抱怨不如意之处,还互相勉励。父子俩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热衷于写作,以对方的成就为荣。西帕萨德从功利的角度,劝说儿子多接触一些电影界、文艺界的大腕,好为他的将来铺路;奈保尔也给父亲鼓劲,表扬他的作品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关键是要坚持写下去。
 
此时奈保尔的写作状态,还处在一个低回的阶段,写了一些小说没有人看,他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伊西斯》上。这是一份牛津富二代学生们合办的大学杂志,奈保尔作为专题记者写一些稿子,他第一次在牛津感觉很不顺心,学生间的拉帮结派让他不知所措,更糟糕的还有种族歧视。奈保尔就收到了张恶意的纸条,上面说他是个外国人,让他滚出牛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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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的伦敦街景
 
20世纪50年代,不止是在牛津,整个西方世界的种族歧视都非常严重,黑人被禁止和白人参加同样的活动,其它有色人种在工作和教育上也被划为二等公民,社会名流可以公开表达人种优劣论而不受谴责。

对伦敦房东的一项调查显示,“深肤色的非欧洲人”被接受程度只有26%,黑人只有10%,甚至有人别出心裁地对这些租客收取“肤色税”。牛津大学一般只给新生安排宿舍,其后的住宿需要申请或在外租房,这个问题困扰了奈保尔许多年。
 
在这种不愉快的大环境下,20岁的奈保尔还是收获了自己的爱情。离开《伊西斯》转投一份保守主义报纸《托利》以后,他要做一些设计活动,在为学院戏剧表演设计海报时,他认识了戏剧社的帕特西娅·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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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和第一任妻子帕特西娅
 
二十来岁的奈保尔和帕特西娅,可谓一对金童玉女。两人都有着孩子气的、和善的面容,身材都偏瘦小,也是相似的出身——帕特西娅的父母是普通职员,她也是靠好成绩换来的奖学金才上了牛津。这些共同点很容易拉近年轻异性的心。认识不久,帕特回家度假,奈保尔给她写了第一封情书直抒胸臆:
 
“我爱你,我亲爱的帕特,我觉得对你的爱与日俱增。”
 
帕特回信告诉奈保尔,自己一回到家,才发现多么喜欢和他在一起。这个回复显然是答应了奈保尔的追求,但是帕特也在信中透露,她父亲对他直接写信过来表示不快。拥有了爱情的奈保尔,其处境却不太妙,他在欧洲旅行中花光了钱,回到英国已一文不名,只好寄宿在鲁德拉那特家。舅舅和舅妈作为率先走出来的特立尼达人,总显得高人一等,对待奈保尔的态度非常严厉,甚至刻薄。舅舅无情地拆穿他装出来的假牛津腔,批评他的行为幼稚无礼,舅妈整天将他呼来喝去,要求他做家务、守规矩,和他们这个“新英国家庭”的生活风尚合拍。
 
奈保尔后来对自己初到英国的那几年做过一个简洁的概括:缺钱、缺爱且孤单。在最初的新鲜感褪去后,身处异乡的奈保尔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创作上迟迟不能开拓,生活上的压力更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经,他陷入了抑郁。他唯一的倾诉途径只有帕特:
 
“你是否想过我的处境由许多复杂的历史因素构成?奴隶买卖,奴隶制的废除;英帝国主义,印度各民族的臣服;加勒比的甘蔗园需要廉价劳动力,印度契约劳工的移民……所以,今天你有了我,和印度一刀两断。……对身体上的压抑感到不安很正常,而对我而言,更隐秘的压迫在精神上。”
 
一天,他找出自己从特立尼达飞往英国时的套装,穿戴整齐躺在床上,拧开煤气自杀。煤气跑完了,奈保尔并没有死,他觉得自己大概命不该绝。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将自杀付诸实践过。每次当这个念头袭来时,他就不断说服自己,强迫自己推迟自杀的日期:“今天去死并没有什么意义”或者“帕特就要来看你了”,终于坚持到了夏天过去,和帕特再次见面。
 
两个想要互相交予对方一切的年轻人,笨拙而生涩,在爱的初体验上并没有获得实质的快乐,他们的愉悦更多在和文学有关的交流上。

像所有自命不凡的青年作家一样,奈保尔向帕特吐槽那些眼中的平庸之辈,讲述他的见解,并期望得到帕特的理解和肯定。帕特没有奈保尔那种如火般的热情,她爱得温吞、实际而悠长。她搬出自己的家与人合住在外,以便和奈保尔交往;她会提醒他的印度男友在面试时穿得庄重些。她还不时接济他,给他文学上的建议,逐渐成为奈保尔最重要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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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勒比之声
 

1953年10月,父亲西帕萨德去世,奈保尔与故土的主要联系被斩断。12月他在文学士考试中落榜,没能继续进修,脱离了牛津的保护和荣耀,经济方面更是捉襟见肘。和亲戚一起住在伦敦的贫民窟里,几次申请工作被拒,他只好试着给一些熟人朋友写信,请他们介绍合适的职位。一想到再混不下去就要回到特立尼达,奈保尔就夜不能寐,心中越来越忧惧。
 
这一年是奈保尔人生的至暗时刻,诸事不成,无一顺心,但人生往往就在这种时候柳暗花明。第二年冬天,在亨利·施瓦泽的提携下,奈保尔终于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进入BBC《加勒比之声》做节目,他的人生大为改观。

广播大厦对面就是古老的朗翰酒店,马克吐温曾经住宿过,王尔德在那喝过酒,甚至夏洛克·福尔摩斯还在里面破过案。很快,奈保尔也在那里有了自己的房间,他经常带着一沓BBC播音室的信纸过来,撕下一张塞进标准打字机里,调整成单倍行距开始写作。他的素材全部来自于40年代的西班牙港,那些难以摆脱贫穷却终日做梦的乡邻们,成了他第一批著作里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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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在电台的主要工作是写稿和采访,对新出名的作家和小说作出评论。他推介了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细雪》,采访了最近流行的非洲雕刻家,为国立肖像画廊的文学茶会写广播稿,持报销票看新电影然后写评论,诸如此类的事情,和现在刚走向社会的文艺青年干的事差不多,看似格调很高,其实百无一用。

可能真正有益的,是他有了更多创作的时间。他学着契诃夫的样子,准备了一本随身笔记,用来速记偷听下的谈话,当作自己的素材;他学习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左拉的写作方法,写一些短篇,并为自己真正的作品做准备。
 
1955年初和帕特结婚后,他陆续写下了《米格尔街》、《通灵按摩师》和《比斯沃斯先生的房子》。他将曾经并不愉快的经历写出了一本正经的幽默感:“受伤以后,我母亲不让我就医,她说特立尼达的医生,每天早饭前手里都得死几个人——这话其实没有听上去那么糟糕,因为在特立尼达,早饭就是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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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尔街》,新经典出版

首先出版的《通灵按摩师》以巫医格涅沙为主角,他误打误撞治好了人而名声大噪,成为有地位的人后又想抹去“黑历史”。这显然是一个滑稽荒诞的故事,讽刺了特立尼达社会的落后和腐败,非常合乎西方读者猎奇的品味,得到了各大报纸的一致好评。

《米格尔街》结集较晚,如上所述,其内容是对少年所见所闻的珠联璧合,为他带来了一项重要的大奖——毛姆文学奖。此类风格中,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和舍伍德的《小城畸人》珠玉在前,奈保尔为这种印象主义写法的人物列传又增添了一个经典版本。

 
从情感上说,《比斯沃斯先生的房子》对作者的意义可能更加重要,因为主人公比斯沃斯先生完全就是他父亲西帕萨德的剪影。比斯沃斯先生一辈子都在为拥有一幢自己的房子而努力,前两次他在乡村盖的房子都因意外毁坏了,最后他来到西班牙港当记者,最终买了房子,随即便因为负债和压力过大,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劳碌终身,一切成空,奈保尔在文学史上给自己的父亲树碑立传,用克制的笔调细致地描绘了一个小人物,这种小人物不仅在当时具有普遍性,在后世亦有千万人的心迹重合,这便是作家的伟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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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第三世界

 

父亲去世前的那年夏天,卡姆娜要来英国,奈保尔嘱咐她带两本书来,一本是甘地的自传,一本权威详尽的印度历史书,他开始对印度这个更古老的家园感兴趣。不过当时奈保尔既没有心力也没有财力去钻研印度问题,直到1962年,他首次踏上印度的土地,完成了一次横亘数代的回归。
 
据他推算,他的祖先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离开恒河平原,从加尔各答的转运站开始了漂洋过海,被送到大英帝国在特立尼达的种植园,从事满五年的契约劳动后居留下来。

从彼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80年,劳工的后代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故乡”,并无多少情感上的联系,反而感觉特别疏离。奈保尔对印度是有期待的,虽然在他所经历的时世,印度因为惊人的贫穷和落后而声名狼藉,但在整个世界历史上,印度文明是辉煌而伟大的,他希望自己的印度初旅能见识到那种荣耀的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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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代的印度农村
 
他自然是失望了,印度的实际和他想象的差距太大。如果你去过海外的唐人街,就很容易理解奈保尔的这种失望,唐人街作为海外华人的聚居区,它有很多中国元素,但又要和当地文化融合、发生变异,它和本土文化相比就显得不伦不类。

作为知名作家,当地款待他的食物过分的精致和清淡,奈保尔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吃饱过;他去了一些著名的地方,印度教的礼拜仪式和经文,寺院的风格、内部的陈设都让他摸不着头脑;最让他愤恨的,是亲见印度人处理排泄物的方式,他们对于卫生的毫无顾忌。更多印度社会的丑陋现象,都被他回国后,用尖酸的语调写进了《幽暗国度》中。他离开印度前给友人写了一封信,厌恶的态度溢于言表:
 
“再见了,粪便!再见了,可以忍受一切的印度人!再见了,没有尊严的地方!”
 
尽管寻根之旅不甚愉快,后来他又两次前往印度,分别写出了《受伤的文明》和《百万叛变的今天》,合为印度三部曲。总体上来说,他对印度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他知道这个国家真正的精神面貌不在加尔各答和孟买,所以他喜欢远离大城市,走到印度的穷乡僻壤,到那些被划为禁区的农村里,一个地方呆一个星期,深度把握当地的风土人情。他还发挥了自己曾经身为记者的优势,摈弃单一视角的观察,转而聆听、采访了大量印度人,给小说赋予了丰富的社会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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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米格尔街
 
同样的失望还发生在故土。

奈保尔离开后第一次回到特立尼达,感受最深的是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儿时的朋友、亲人都和他有了距离,这是自然而然的,更引起他注意的是政治上的危机。印度人组成的松散政党被埃里克威廉斯的“黑人政党”压过风头,种族敌意日趋强烈,包括华人在内的有色人种对未来表示担忧,甚至策划逃离。混乱而不安全的社会景象,让奈保尔甚至有点怀念殖民统治时期的稳定。
 
1967年,他动笔写出了《黄金国陷落》,揭露了早期特立尼达的恐怖历史。西班牙殖民者残酷虐待美洲印第安人,用锁链拴住,用鞭子抽打,用火烧;黑人的命运更加悲惨,他们被阉割、被切掉耳朵以示惩罚;巫术在原始加勒比种群中大行其道,有些部落还有吃人的恶习。

1971年他首次撰写以非洲为主题的小说《自由国度》,讲述两个英国白人在非洲一个新独立的国家见证黑人部落的屠杀,这在战后军阀割据的非洲国家实在是平常景象。但是,奈保尔的写作风格是不露褒贬的,没有明显倾向去批判殖民主义和独裁者,也带来了不少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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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湾》的背景取材自蒙博托执政时期
 
这种非议随着《大河湾》的出版达到了顶峰。小说的主人公萨林姆是一位出生在非洲东海岸地区的印度裔移民,这里黑人、阿拉伯人、印度人等各色人群混杂相处,明显也是奈保尔本人的投影。萨林姆逃离出生地后去了刚果,在一个位于大河河湾处的小镇住下来开始新的生活,但这个独立后不断动乱的国家带给他更大的伤害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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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在1970年代的代表作品

 
在批评者看来,作家以旁观者的态度描述人群的命运,缺乏传统的人情味,带着殖民宗主身份的优越感,令人不适。

我们都知道,二战过后世界很快分裂成两大阵营,冷战一直持续到苏联解体。在此期间,又有亚非拉民族国家的独立,开启对殖民主义的反思,以及声势浩大的民生、民权运动,反对种族歧视和阶级压迫,世界笼罩在各种意识形态的对抗中,公众人物的表达很难不受这些意识形态的影响。

奈保尔身处这种历史的漩涡中,却能以超然的态度来看待,这在当时的文学界是很少见的。无论如何,《大河湾》已经被列为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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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个女人之间
 

和帕特结婚后不久,奈保尔就厌烦了举案齐眉式的性爱,他开始通过嫖妓来寻找刺激。但要说真正获得满足,要到他四十岁那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认识了有夫之妇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的父亲是苏格兰人,母亲是英国、匈牙利及荷兰混血儿,时年三十,风韵万种。这是一个无须太多笔墨的老套故事,奈保尔单纯迷恋玛格丽特的肉体,对这个女人的浅薄毫无兴趣;而玛格丽特觉得,和一位著名作家在一起让她脸上有光。她经常给奈保尔写文法不通的信,充满了粗俗的挑逗,例如画一个戴帽子的阴茎。
 
当时人们对这段三角恋的表述,说奈保尔“家里有个妈妈,南美有个婊子”。
 
要说写作上的帮助,当然是帕特给予奈保尔的更多,她经常帮他整理、编撰书稿,还能提出合理的建议,而玛格丽特只有性。奈保尔认识她三年后,写了一部完全不同以往的作品《游击队员》,里面包含了大量虐待和性的情节,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们混乱的情感生活。

玛格丽特因为奈保尔怀孕、打胎、和原配丈夫最终离婚,而作家对此无动于衷,对她只有性的索取,和暴力的回馈。奈保尔经常把玛格丽特打得鼻青眼肿,后者却还是涂脂抹粉遮去伤痕,在外人面前显示出一副依恋对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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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与情妇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当了丈夫二十多年的情妇,帕特心知肚明,只是她向来不是果决刚烈的女人,且有着难以释怀的软肋:她无法为奈保尔生育。怀着这种歉疚和对丈夫才华的无条件相信,帕特对奈保尔的风流韵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内心不可谓不痛苦。
 
帕特也试图写作,和奈保尔这样的写作天才在一起,她也需要通过写作这种手段,建立与世界的联系,建立自己的空间。但她只留下一些日记和零乱的文稿,透露出作为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有多么苦恼:“他还不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某种程度上他和其他人一样。他会对许多女人表达一种态度——你怎么想完全不重要,但对我都不必说出口,就清楚地表现出来了。”
 
很难说奈保尔对发妻的爱究竟是什么时候逝去的,但事实是他在这段感情走向终结时,表现的极其冷酷无情,怎么鄙薄都不过分。

1989年,帕特检查出了乳腺癌,当奈保尔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更多的是反应是“恼火”。这时候他正在创作《百万叛变的今天》,他想把这部著作的格局写得更大,希望帕特西娅能够照顾并支持她,然而更需要被照顾和支持的却是帕特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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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和帕特在家中
 
乳腺癌是一种转移性低、但复发性高的癌症,在治疗过程中,帕特西娅不得不切除了整个右乳,这使病情得以控制,但也带给她长久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一方面,这种严重伤害身体的手术都会带来并发症,例如身体比例的失调导致脊椎和骨骼的变形,疼痛成为常态;另一方面,性征的破坏使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她的精神一天天垮了下去。
 
这段时间,奈保尔倒是春风得意,先是获得了故土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最高荣誉十字奖章,随后在1990年英国女王授勋中赫然在列,被封为爵士。他不停地接受荣誉、巡回演讲,在国际上的声望和影响力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采访纷至沓来,而他完全不收敛地侃侃而谈。1990年代,他在接受德国一家杂志采访时谈到了妓女:
 
“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嫖妓,她们让我感到兴奋。但过了三十岁以后就不满足了,我觉得没劲,和妓女上床就像受骗。”
 
没过多久,《纽约客》的采访把这个话题引爆到了世界范围,奈保尔的形象变成了“一个难以满足的大嫖客”,被大报小刊如获至宝般传播着,民众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平素有嫌隙的名人雅士们,自然也将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止于此,《纽约客》还详细曝光了奈保尔的情妇玛格丽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位阿根廷女子的风情万种,以及她抛弃家庭跟随奈保尔的经历,表面听起来像是传奇,实际上对他们俩都不无贬损。
 
奈保尔并不是太在意,但这事对帕特西娅却是沉重的打击。她听说这件事后,奈保尔让她别看报纸,但女人还是忍不住去看了。虽然她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些事情,但报纸的公诸与众实在让她承受不住,一想到丈夫和那些妓女、情妇们丢人的性行为,她就忍不住以泪洗面,情绪低沉。
 
1995年7月,帕特西娅已经病得很重了,她另一边乳房也做了手术,脖子和腋窝开始进行放化疗,以控制癌细胞的转移。而此时奈保尔动身去了印尼,最后一次见了玛格丽特,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容颜不再,失去了吸引他的最后一点资本。

奈保尔很多就借故赶走了玛格丽特,几乎没有空窗期,她又认识了新闻记者纳迪娅。纳迪娅是巴基斯坦人,多年职业经历磨砺了她外向泼辣的个性,当她向奈保尔发起进攻时,年过六旬的作家仿佛又被注入了活力,直接问她愿不愿意成为奈保尔夫人,似乎全然忘了自己的妻子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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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与纳迪娅在东南亚
 
翌年1月,奈保尔回到英国,帕特的病情急剧恶化,开始大把的掉头发,身体一侧肋骨疼痛、呼吸困难,每天多半时间要卧床休息。2月3日早晨,奈保尔想帮帕特下床梳洗,但她因为疼痛而无法动弹。她忽然开始流泪,反复呢喃着一句话:
 
“维迪亚,你犯了一个错。维迪亚,你犯了一个错。”
 
奈保尔不知该怎么回答:“是的,都是我的错。”
 
帕特用手轻抚他的脸,少顷手臂滑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们无从判断奈保尔此时的心情,只知道帕特去世后他的所言所行。当护士问他需不需要和帕特独处一会时,奈保尔拒绝了,他说她的脸变形得厉害,只想赶快逃离这一切。帕特遗体火化的第二天,纳迪娅就登堂入室来到英国,和奈保尔一起操办丧事;两个月后,两人正式结婚,纳迪娅陪伴奈保尔直到他去世。
 
奈保尔在传记中承认:“她很痛苦。某种意义上,是我杀了她。”
 
诚如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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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23 01: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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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进入新世纪后,奈保尔迎来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获得2001年度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如此描述他的成就:
 
“他独辟蹊径,不受文学时尚和各种流行模式的影像,从现存的文学类型之中创造出他自己的独特风格,以小说叙述而论,自传因素和纪实文学在奈保尔的写作中融为一体,没有哪种因素能居于主导地位。”
 
奈保尔在获奖致辞后作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发言,他说在来斯德哥尔摩的路上,自己的手表表带断了,因此在他获奖的这两天,时间消失了。当他重新戴上这只表时,将是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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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有趣的发言,但实际上,奈保尔的创作巅峰期已经过去了,而时间的流逝永不停歇。
 
2014年,奈保尔首次来华,中国作家麦家、止庵等人与其进行了对话。此时的他已经很衰老了,坐在轮椅上,一路受着纳迪娅的照顾。人们注意到,纳迪娅十分强势,她替作家决定行程,应该回答记者哪些问题,甚至直接代替他回答,奈保尔在她面前简直像个听话的孩子。当被问到是否打算写写中国时,奈保尔是这样回应的:
 
“中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国家,需要认真地观察和体验,也需要很多知识,但现在我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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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保尔和纳迪娅在中国
 
确实是这样,尽管奈保尔还保持了旺盛的好奇心,想到更多的地方走走看看,但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了。2018年夏天,他在伦敦去世,这个在故乡和情感上都无所归依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归宿。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作品的总和”,这是奈保尔对自己的定义,本着尊重其意愿的原则,我认为世人也当如此看待他,重视他的作品,搁置他一无是处的人品。

之所以要这么说,因为现在人们读文学,有一种以“三观”判断一切的风气,一个作家人品好不好,他在作品里体现的“三观”正不正,就决定了他的作品是否值得阅读,这是很狭隘的。
 
人是异常复杂的,特别在情感上。奈保尔此生桀骜不驯,伤害了许多人的感受,践踏了最亲密的爱情,固然令人不齿,但这并不减损其作品的价值。阅读奈保尔,你会看到这个世界在面前全景式的展开,那是一幅自传与虚构、历史与现实、文化与宗教互相交织的奇异画卷,无根的流浪者们怀着疲惫的心情在各大陆的边缘留下模糊的脚印,逐渐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他从个体出发,以自身为基点,细致地观察和描绘了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阶层、不同生活方式的各色人等,纤毫毕现地刻画了他们的冲突和融合,忠实反映了20世纪中后期多种人群的历史生存状态,这是值得铭记的、对全人类的贡献。


END


本文作者:碎瓦,血钻故事研究员。

部分参考文献:
方杰:《多元文化语境下的虚构与现实:V·S·奈保尔作品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奈保尔:《米格尔街》,张琪译,南海出版公司
奈保尔:《通灵的按摩师》,吴正译,南海出版公司
奈保尔:《幽暗国度》,李永平译,南海出版公司,2018年第2版
【英】帕特里克·弗伦奇:《世事如斯:奈保尔传》,周成林译,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
【美】保罗·瑟鲁:《维迪亚爵士的影子》,秦於理译,重庆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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