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4万人看过，太他妈好看了

源济

怎么才4万人看过，太他妈好看了

Original 朵夫 局外人看电影  2021-04-11

最近，关于《我的姐姐》的讨论很多，并且评价两极分化。

但仔细看，这些讨论其实不只针对电影本身好不好，而更多关乎每个人不同的价值观。

例如，豆瓣上，很多人因为“三观不正”给电影标了一星。

在今天，似乎只要涉及女性议题，就很容易出现争吵、站队。

电影也不能例外。

我觉得《我的姐姐》难得的地方在于，抛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

这本该是引发我们讨论，从而更加认识彼此差异，寻找共识的机会。

但现在，却成了划清彼此界限的战壕。

这是挺可惜的一件事。

什么时候，我们能不急于划定彼此的立场，不急于给对方贴标签。

而是表达观点的同时，认真倾听对方，包容彼此的差异。

我们才能更好地共处。

关于电影该如何处理女性议题，我觉得有一部特别牛的电影——

那就是2007年，获得戛纳金棕榈奖的《四月三周两天》。

这部电影，涉及到西方社会最敏感、最有争议的一个女性议题——堕胎。

说到“禁止堕胎”，很多人可能觉得遥远，与我们无关。

但其实，不论是禁止堕胎，还是禁止生二胎，都是对女性生育自由的剥夺。

不让你生，和不让你不生，说到底是一回事，都是对女性身体的压迫。

电影中的故事，发生在苏联解体前夕的1987年。

那时，罗马尼亚还有明确的法律，禁止堕胎。

女大学生嘉碧塔怀孕了，但她不打算生下这个小孩。

于是，她只能拜托室友欧蒂利亚，陪她一起去找一个叫贝贝的男医生，来私下堕胎。

但是一场噩梦，也就此开始。

在一家小旅馆里，贝贝医生提出要挟：

不只要收堕胎费，还要两个女生先后和他发生性关系。

这时，嘉碧塔已经怀孕4个多月，而欧蒂利亚正在来月经。

两个女生苦苦哀求，可以想办法筹钱，付给他更多费用。

但贝贝医生寸步不让，坚持自己的条件。

无奈之下，两个女生在屈辱中，答应了贝贝医生的要求。

这部电影讲的是堕胎，但又不仅仅是堕胎。

在电影中，让堕胎变得这么难的，是当时罗马尼亚的社会制度和生育政策。

1966年，为了提高人口数量，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颁布了禁止堕胎的法律。

他宣称，胎儿是社会的财富，不生育孩子的人就是背叛国家。

他还规定，夫妻禁止离婚，每对罗马尼亚夫妻，至少要生四个孩子。

不只如此，政府还派出“执法者”进驻学校、工厂、机关等各个单位，对女性经期进行严格监控。

每个月让女性做妇科检查，以确保没有使用避孕工具。

罗马尼亚女性，把这些臭名昭著的“执法者”，称为“月经警察”。

在电影开场，我们就看到欧蒂利亚被一个穿军装的人通知：

辅导员说你的经期晚了两周，下次带好医生证明去找她。

在当时的罗马尼亚，女性被当成生育工具，连月经都是不自由的。

许多不想生育的女性，只能选择地下堕胎。

但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就产生了腐败滋生的土壤。

片中，贝贝医生的形象，让人不寒而栗：

前一秒钟，他还是严肃帮嘉碧塔做检查的医生。

下一秒钟，他就像个恶棍一般，提出性交易的要求。

完事之后，又恢复成一个专业医生的样子，帮嘉碧塔完成堕胎，甚至关心有加。

是什么让一个人，可以在专业医生和恶魔之间毫无障碍地切换？

同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

作为室友，欧蒂利亚为什么愿意为了闺蜜，作出如此之大的牺牲？

 

在电影的下一段戏中，我们能找出一些答案。

在嘉碧塔躺在酒店，等待死去的胎儿排出时。

欧蒂利亚应男朋友要求，去参加了他母亲的生日宴。

宴会之后，欧蒂利亚质问男友：

如果是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做？

男友起初回避这个问题，但在追问之下，他承诺：如果你怀孕了，我就娶你。

但欧蒂利亚并不放心。因为，这根本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在当时的罗马尼亚，工作是硬性分配的，个人说的根本不算。

只要一个派遣，他们就可能天各一方。

更何况，在他保守的家庭中，他的父母能接受她的未婚先孕吗？

所以，在欧蒂利亚看来，男友的承诺根本靠不住。

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闺蜜嘉碧塔。

所以她帮助嘉碧塔，一方面是出于女性的友情。

但另一方面，也是同为弱势者的一种互助：

今天我帮你，下次就该你帮我了。

《四月三周两天》通过把堕胎这个故事，放到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中，让我们看到了：

当公权力大范围入侵私人生活领域时，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

我们都知道，权利和义务（责任）是相对的。

一个人享有什么样的权利，相应地就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

但当个人在公权力面前，变得过于渺小，对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基本权利，都无法保障时。

实际上，个人的责任、义务和担当，也就一并消逝了。

正如片中，欧蒂利亚的男友即便愿意承担责任，也承担不了。

他女友生不生孩子，他说了不算，要由国家决定。

这样扭曲的环境，其实也变相鼓励了个人，不必承担责任，还激发了人性中的自私、贪婪和虚伪。

正如那个贝贝医生，他完全放弃了作为医生的职业准则，让患者来满足自己的性欲。

但你说这个贝贝医生，是一个十足的坏人吗？

有意思的是，面对不同的人，贝贝医生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目。

在面对两个年轻女孩时，他颐指气使，居高临下地指责、训斥她们。

但另一方面，他却同时也是一个孝顺，关心母亲的人。

去做手术路上，他怕年老糊涂的母亲走失，还特意回家看了一趟。

但当酒店前台要检查他的身份证时，他又变成了一个话也不敢说，卑微的老实人。

这是一个在扭曲的社会中，人格早已变形的可悲的男人。

在生活中，他不敢质疑、冒犯这个制度一丝一毫，唯命是从地遵守权力对他的要求。

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的家庭。

但当面对比自己弱势的人时，他却露出了人性中最自私、最贪婪的一面，毫不犹豫地踩上一脚。

可怕的是，这样的形象，竟然并让人觉得不陌生。

我们常说，坏的制度，会激发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

这部电影，完全印证了这句话。

电影中，每一个手上握有一点权力的人，都在尽可能地滥用权力，为自己捞一点好处。

就连那个酒店前台，你想从她手上订到一个房间，都得贿赂一包价格不菲的香烟。

让这部电影优秀的，不仅是它的立意，还有它镜头语言的使用。

在室内戏中，导演主要用长镜头搭配固定镜头。

让我们仿佛置身于房间之中，看着这一切发生。

让我们无法动弹，也无法挪开眼睛，营造出了一种压抑的氛围。

到了室外，则切换成了手持跟拍。

剧烈摇晃的镜头，让我们好像跟着女主角欧蒂利亚在紧张地奔跑。

焦虑、惊慌的情绪，仿佛要溢出荧幕。

另一方面，整部电影没有使用一个配乐，更加强化了电影的写实风格。

总而言之，每一处电影语言的使用，都是在为故事本身服务，没有任何炫技，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在电影中，有一个很经典的长镜头。

就是欧蒂利亚在男友家吃饭那场戏。

欧蒂利亚坐在画面的正中央，接受着长辈们的训导。

这段长达7分多钟的戏，导演没有切换一个镜头，一气呵成。

让我们感觉好像就坐在那个饭桌上，和欧蒂利亚一起忍受着这让人窒息的一顿饭，还有长辈们没完没了的说教。

特别巧的是，这些长辈的职业也都是医生——和刚刚强奸了她的贝贝医生一样。

这当然不是纯粹的巧合，而是导演刻意的安排和暗示。

表面上，他们个个冠冕堂皇，像这个秩序的卫道士，自信地滔滔不绝。

说着过去的生活有多艰苦，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幸福。

但实质上，他们和贝贝医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他们同样都是这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体面的上层阶级。

他们觉得年轻人就应该多吃点苦。

国家给他们分配工作，是他们的“福报”。

在长辈面前，年轻人就应该毕恭毕敬，抽烟是绝对不可以的。

表面上，他们关心年轻人的道德和未来。

但在另一些时候，在暗地里，谁说他们不可能是另一个贝贝医生？

这样的暗示，让人细思极恐。

电影里，在这些长辈面前，欧蒂利亚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不必说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在傲慢的权力面前，你的自由意志，就是个屁。

走出男友家之后，欧蒂利亚奔跑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在街角呕吐——

她经历的这一切，不论是肉体上的压迫，还是精神上的压迫，都让她作呕。

在之后的一个镜头中，我们看着欧蒂利亚渐渐跑远。

镜头没有跟上去，我们只有看着她独自走入黑暗之中，无能为力。

而黑暗，正是这部电影最重要的基调。

这黑暗，不仅是两个女主角内心的恐惧，更是这个社会的阴冷和压抑。

当公权力入侵私人领域，个性被压抑，人性被扭曲，剩下的，只有这漫天的黑暗。

能让我们抵御这黑暗的，不是互相的争吵、站队、划清界限。

而是像片中两个女主角一样，携起手来，彼此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