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可见看出中年写作者的倒霉际遇——他们原本赖以生存的行业已然没落,以写作为主业已然完全不能谋生,只能转向新兴的网络视频行业。 丁太升、许知远、易立竞,三位都是七零后,都可以用上四个字来形容“年近五十”,说中年不为过。丁太升出生于1977年,许知远出生于1976,易立竞的百度上说她1999年开始当记者,还有资料说她九十年代初期就到北京发展,往上一推不难推出是七零初生人。三个人都是小城青年,丁太升是县城精英,许知远在灌南长到七岁,易立竞据说出生在中俄边境的小城。易立竞生长在位于中俄边陲的小县城,她更多的体验是山河之美,那里森林茂密,湖泊清澈。——摘自易立竞的采访与写作,原《南方周末》记者 、作家 夏榆/文
中国小城文青对于文学、对于梦想、对于成功的渴望普遍比大城市的文青要深,这毫无贬意,因为我自己也是小城青年中的一员,我觉得可能正是因为小城太闭塞,太压抑,所以他们的对于好不容易透过来的光和亮更加饥渴,他们往前奔的内驱力更加深远。 七零后完全是在文字传统中长大的,他们成长的年代电视机才刚刚普及,生命中的大明星好多都是作家,而他们毕业的年份又正好是媒体业唱片业这些传统行业最活跃最有影响力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但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二千年以后,随着网络业的发展,传统媒体和唱片业都呈直线下坠的态势。丁太升、许知远、易立竞原本都算是传统媒体和唱片业的资深前辈,小有名气,但无一不在中年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的行业,投身到网络视频和网络综艺这个新兴行当。我们先来说说许老师,相对来说,许知远成名比较早,那本出版于2001年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让他获得了小众文青的喜爱。
▲而这本书的英文名就叫“Born in the 1970s”。 许知远是北大理科生,专门看译著,再加上他游历欧美,言必称加尔布雷斯、李普曼,其高逼格文青的姿态让他在媒体发达的时代备受关注。但真正让他拥有大众的声名是他做了《十三邀》,却是以丑角的方式。他因为对女明星俞飞鸿过于明显的喜爱而被视为油腻中年男人的代表,又因为对于六零后和九零后的成功人士马东和李诞的采访而显示出他与这个世界特别格格不入和不识时务的书呆子形象,被狠狠的嘲弄了一波。
▲俞飞鸿那期《十三邀》,俩人整整录了六个小时,许知远表现得很局促,也有些兴奋,最关键的是,他问了许多关于爱情、关于男女,关于美貌的问题。
▲年轻就取得巨大成就的九零后李诞的批评也极不留情面。
▲问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某种程度上说,李诞和马东是很谙熟“大众娱乐”的文化人,但他们和群众打成一片,衬托得许知远高高在上的精英姿态显得尤为可笑。许知远问马东:你没觉得现在的娱乐倾向于粗鄙化了吗?马东说:我们精致过吗?
然后马东说:你就不应该知道他们(95%的普通人),你只关注精英就好了。
但许知远没有一般写作人的玻璃心,他一直在坚持,这让他的不识时务与精英姿态显得有了某种诚意。慢慢的,人们开始习惯他的不识时务,甚至喜欢上的他要把每一个议题上升到人类角度的尬聊努力。他的每一次认真聊天如果保持某种水准的话,都会成为话题之选。 ▲以往《十三邀》的评分都在8分以上,但第五季罕见地突围到了9.1分,在国内访谈节目中也属于非常优秀的成绩了。
▲《十三邀》充满了男性知识分子的兴趣点,比如伴随着吴孟达的去世,他在节目里曾经说过“演员都是骗子”“主角是鸭,但姜才是神来之笔”之类的话语被广泛传播,令人动情。这一档节目最近被胡润认定为价值五亿,对于这个论断,许知远显得很兴奋和激动。
挟着五亿节目的余威来到《吐槽大会》,他下场的那一期就在各平台爆了,“审美的偏狭是一种智力缺陷”“cp是一种未兑现的爱情”金句流行一时。
但可惜的是,他表现得仍然略为拘谨,因为他身上的各种敏感点都不允许讨论,他也被脱口秀编剧用他书的话吐槽他“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如果说许知远一直都算混得不错,丁太升则完全是靠参加视频节目改变了生活处境。丁太升在音乐圈的资历就不多说了,总之很资深。大家可以参看他在博客写的各种文章,比如《我的2015:40岁之前,找一种快乐的生活方式》。众所周知,给音乐写乐评是个不怎么赚钱的行业,当企宣也收入微薄,写诗就更是零收入,而就在2016年以前,丁太升也还是一个到处打零工的资深文青,经常处于失业的边缘。早年他在博客上常常写诗,有时又写歌,算得上真正的写字人,这是他写给太太的情诗,我们欣赏一下。你一共爱过多少人, 是否每次爱得都认真? 你一共去过多少地方, 是否每次旅程都漫长?
在你的人生中, 一共有过多少次悲伤, 还有多少次孤独的喜悦, 被你埋藏在了故乡? 我最亲爱的姑娘,
是否你曾和我一样, 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 宁愿固守住内心的苍凉? 我最亲爱的姑娘,
是否你有这样的力量, 面对不能确定的未来, 愿意陪我去到远方? 那些曾经爱过的人,
如今他们去了哪里, 那些曾经去过的地方, 鲜花是否依然开放?
——献给田原 真正能给他带来收入的是参加各种综艺节目充当乐评人或者评论人,最早他是2009年《快乐男声》节目担任评委被大众所熟悉,
之后就辗转在各大节目中,而他能在这些节目生存的原因也是很残酷的。如果说得不狠,不残酷,不出爆点,不出新闻,不出状况,不上热搜,为什么要请你来,人家黄韵玲也资深,也来了但谁知道她,综艺这个圈子实在太势利了,是风口浪尖上讨生活的所在,赚到的热度是要人拿命拿名去换的。
易立竞原来是《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在这个气氛宽松的杂志社,她呆了八年,当年她最出名的两个采访是《病人崔永元》和《宗萨仁波切》。
她采访的来宾几乎都被她问到无法招架,很多人方寸大乱,最著名的就是逼问郭敬明关于“知识产权”的问题,郭敬明只好频频喝水掩饰不安。
采访韩红,问她为什么老想赢?韩红说“小孩嘛,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易立竞紧咬不放:“可大家不会觉得是小孩,就是你好胜心太强了”。
因为气势 ,易立竞在采访时很少能碰到与之博弈的对手,唯有采访周杰的时候,她说“采访技巧失效了。”因为周杰在采访中是极为坦诚的,极度的坦诚也就变得近乎无懈可击。
当年《南方人物周刊》厉害的女记者不少,但在2008年媒体渐渐衰败之后,大部分都被生活淹没了,很多人结婚生子之后,回归家庭了,或者走向更寂静的写作。只有易立竞争越做越大,转向了视频,虽然因为采访得罪过明星,但她也跟许多名人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百度上的图片显示她是少数几个参加姚晨婚礼的记者。
大约在2012年,易立竞就离开了媒体,开始了和各大视频网站的合作访谈节目,她的访谈当然不如鲁豫的采访出名,因为比较人文和严肃,所以节目影响力有限,但也时常有爆点,而且豆瓣的评分都非常高。 开始和热门节目的联结后,她开始真正拥有大众意义的声名,浪姐的采访和今年的《吐槽大会》,她以独特的风格赢得了关注。
▲甚至还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各种综艺的录制,金句也非常多。之所以要转行,当然是因为传统行业没落之后,这些行业里以写字为生的人无法谋生。国家刚刚进入改革开放,思想解放,最早一批具有全民知名度的还是八十年代纯文学那一批作家,比如王蒙王朔刘震云⋯⋯再接下来就是韩寒和郭敬明⋯⋯当然,他们都无一例外在后来进入了影视行业,写字确实没有写剧本和拍电影挣钱。▲九十年代王朔的产量极高,除了一些小说被改编成影视剧,他也专职做过很多电视剧的编剧,评分靠前的几部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作品,据豆瓣的统计,王朔共有44个影视剧作品,这些影视剧比小说流传更广、影响更大,为他赢得了金钱与名声。
▲韩寒近年来也拍了很多电影,比起写书时让全国震惊的“天才少年”,当导演的韩寒显然有点嫩,三部电影并不多么出彩,口碑也平平,但也不妨碍他继续拍。
▲郭敬明仅仅小时代四部曲,加起来一共有17.7亿的票房,令人叹为观止,尽管它饱受争议,但不妨碍郭导演赚大钱。图源:腾讯科技。 七零后似乎没有出现过全民知名度的大作家,他们大学毕业的年份,媒体上有大量专栏可以写,唱片行业方兴未艾,大量需要企划,但这些都因为网络的兴起而改变了,在前网络时代,能在媒体上写评论的人多半是精英,那时稿费也相当高,九十年代末期,专栏作家的稿费可以相当于内地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所以许多专栏作家和媒体人和评论人都能因为本职工作而买房买车。但慢慢的,评论的阵地变得越来越少,传统媒体没落,网络专栏的空间也越来越窄,专访也好,评论也好,没有地方登了,写字人赖以生存的地方不存在了。而在后网络时代,上网说事和评论的人变成了大多数,这让许多以写字为生的媒体人评论人丢了饭碗。为了生活,以往堪称精英的媒体人和评论人纷纷转行。这大概也是易立竞离开了媒体转向视频采访的原因,网络平台给出的钱再少,也好过杂志社开出的工资。现在随便一个视频综艺嘉宾的价格都在十万以上,不太红的明星三四十万一集,红的甚至八十万一集,这收入,可是比写稿强太多了。▲袁立这八十万是当时参加《演员的诞生》一集的片酬
综艺出了名之后,可以接广告,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红了之后的易立竞开始接广告、带货,从收入上看,跟以前苦哈哈地写稿子、采访做节目相比,确实来钱更多、更快了。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中年写字人从前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已然倒塌,他们只能通过转行来生存,而来到电视综艺和网络视频当然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选择,因为这是一些拥有更巨大的影响力的平台。当然,这说明了另一点,靠给媒体写作,无论是评论还是采访这两门传统手艺是彻底没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