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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时尚] 当中小学生闯入美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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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27 04: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当中小学生闯入美妆世界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1-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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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徐巧丽

编辑 李晓芳



“猪鼻子”
李睿妍的回忆就像一部录音机,卡带上忠实录刻着那些曾经围绕她的声音。每一次照镜子,就按下了播放键。视线落到上翘的眼尾,它会清晰地蹦出“狐狸眼”,再滑落到鼻头时,会更大声地说出“猪鼻子”,一旦侧头,镜子里露出扁塌的鼻梁,声音会更加嘈切刺耳。
按下暂停键的唯一方法,是眼前满桌子的粉底、修容和高光。
化妆刷扫过脸庞,原本细长、眼尾上翘的“狐狸眼”成了大大的圆杏眼。“稍微塌一点”的鼻梁变得高挺,“猪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秀气的鼻子。一个半小时后,大眼睛、高鼻子的李睿妍出现在手机屏幕里,她咔嚓咔嚓按下拍摄键。
去年2月,社交平台流行“P高光挑战”。在已经加了两遍高光的鼻梁上,李睿妍再次P上了一层闪亮的光泽。她挑了几张最好的,取了个“13岁初二党妆容”的标题,点击发布。没多久,几百个点赞涌入,第二天,上千条点赞、留言等着她。几天后,李睿妍收获了1.1万赞。
这是李睿妍第一次收获如此多赞美和认可,当时她还差几天满14岁。那一刻,李睿妍觉得“网上还是好人多”,相比现实,网络上有更多人喜爱她,愿意维护她。
出生于2006年的李睿妍上初三,在班里排名稳居前列,是老师寄予厚望的,能够考上市里最好高中的学生之一。但优秀的成绩无法给李睿妍带来自信。
读小学时,母亲千挑万选送她去了一所寄宿学校。学校里的孩子大都来自遥远的乡下,或一个忙碌的家庭,只有周末可以回家。而李睿妍家住市里,只需要中午住校,晚上牵妈妈的手回家。在其他孩子眼中,她成了唯一一个拥有“回家”特权的人。
“就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李睿妍猜测,她由此成为被投掷石头的人。穿裙子上学是准备“勾引谁”;冬天擤鼻子会被说“鼻头越来越大,猪鼻子似的,以后整容都整不好”;偶然路过教室外墙,会发现上面用铅笔写着“李睿妍是绿茶婊”。
这些“石头”没有带来任何肉体上的伤害,只是细碎而又无孔不入地击碎了她的自信。
每晚放学,女孩们在学校南门排队集合,聊天时会一直看着李睿妍。她不敢穿越那些飘在空中的冷言冷语,只能绕一大圈远远躲开,从东门回家。有时候,妈妈会等在南门接她,她就低头迅速逃走。
自卑感如影随形,直接影响到她的成绩。小学五六年级,李睿妍成绩下滑到班里的第5到10名。她被频繁地请家长,斥责紧随其后。
同学的霸凌和妈妈的指责好像一首交响曲,构成了李睿妍那段生活里的主旋律。有次,带头欺负李睿妍的女同学被她看见中午逃学,女同学要求她撒谎,说两人一整个中午都在一起玩。妈妈被叫到学校时,厉声质问她,“为什么不学习,和这些人鬼混?”李睿妍委屈地说不出话来。
她想过和妈妈倾诉自己被霸凌的事实,而妈妈的回应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也有问题”。
李睿妍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又不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可再照镜子,李睿妍开始承认自己鼻子塌、鼻头大,眼睛也不够好看。
她开始学习化妆。她喜爱浓妆,为自己塑造一个厚重的假面,却尽量避免高冷的妆容,裸色、粉色和奶茶色是化妆的主导色,怕同学们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
每次化完妆,李睿妍会在镜子前凝视很久。上了初中,班里女生都对她十分友好,在她肚子疼哭的时候,会一口气把她背到五楼的教室。她坚定地认为,是化妆后那个漂亮的李睿妍,为自己赢得了初中同学的喜爱、陌生人的善意和汹涌而至的流量。“你长得很好看的话,大家都会喜欢你,女生也喜欢和美女说话。”
同样青葱的年纪,安然就是李睿妍口中,长得好看连女生都会喜欢的类型。美貌会赐予安然一些极富戏剧性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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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的房间,她喜欢各种少女风的物品。讲述者供图。


走在大街上,安然的余光总是会瞄到一些对准她的手机镜头;学校里,会莫名有学姐或者学妹跑过来,说一句“你真好看”再偷偷跑开。她的美丽也获得了“权威”的认可——曾有几家偶像公司找她签约,承诺她选秀出道的机会。
被流量选中似乎是迟早的事。去年9月,一张补习班放学后,在昏黄小巷拍的照片,让安然收获了1.1万的点赞。照片里,安然穿着初中校服,像是被人从身后叫住,回过头来,眼神清澈,脸上有未褪的婴儿肥,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是时下最流行的“纯欲”风。
安然今年15岁,上初三,身高1米73,体重55公斤,是班里的文体委员。很难想象,小学时,安然个子还没抽高,体重却要比现在胖上十几公斤。她同样拥有优异的学习成绩,可要得到善意,除了分数,似乎还需要美貌。
肥胖的安然迎接过雪片一样的恶意。上台给嘉宾颁奖,她的耳边充斥着嗡嗡声,仔细分辨,才知道说的是“这么胖的人,会不会让人以为学生都是她这样子的”。运动会顶替受伤的同学参加跳高,倒在垫子上时,她又听到那种嗡嗡声,这次是“这么胖,根本跳不起来”。
但比起李睿妍的挣扎,善意降临在安然身上的瞬间也颇为戏剧。小学四年级的一场阑尾炎,让安然瘦了十几公斤,在拿到跳高第一名的赛场上,嗡嗡声变成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好看”。
在周围人急剧转变的态度中,安然第一次发现美丽是一件“挺重要也比较有用的事”。她开始守护它。每天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用半小时学习,半小时化妆。学校的四个重点班,同学们埋头苦读,素面朝天,安然是唯一一个化妆的女生。

美,以及美所持有的筹码,是李睿妍和安然共同学到的重要一课。


手机里的幻梦

安然家住乌鲁木齐市中心,旁边就是万达广场,妈妈也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女装服装店,卖十来岁的少女服饰。属于乌鲁木齐的时尚唾手可得,但在裸色的口红和翻不出花样的T恤里,安然仍旧窥见了一丝保守。
刚上初一时,闺蜜塞给安然一瓶素颜霜,还推荐了她一个叫“小红书”的App。这里呈现了一个看似自由开放的世界,没过多久,她就被这个充满美的世界给吸引了。她关注的第一个人是位同龄的00后博主,最喜欢的明星是虞书欣和赵露思,她们的共同点是,带着婴儿肥、“肉肉的”、没有攻击性的美。
安然接触这款App是在2018年,那年,这款App的用户数量增加了1亿。同一年,抖音迎来上升期,打出定义潮流的口号,快手的用户也已达到1.6亿,“网红”正逐渐包围整个虚拟世界。也是在这一年,05后中小学生们开始对美感到好奇,迎头撞向了手机里的新世界。
9岁小学生赛依要做网红的梦想是在抖音里萌芽的。
每到晚上,她从熟睡的妈妈旁边偷来手机,一个绚烂的世界扑面而来。化妆测评、盲盒拆解,或者一些纯粹的生活分享,是她最喜欢看的类型。夜色里,她盯着唯一的光源,目不转睛,要到凌晨五六点,才能放下手机,在美梦中睡去。
赛依家在新疆拜城县,一个离手机里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她眼睛大大的,眼窝深邃,睫毛忽闪忽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男生追她,她会炫耀自己的烦恼,“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同意?”
但现在,她最苦恼的是,无法让全校的同学见识自己的美貌。她决定做网红。这是赛依认为最能展示美貌的途径,也是她目前人生中最看重的一件事。
拜城县的两元超市是赛依走出的第一步。她认真比对美妆视频,买了粉底、口红、眼线笔,还有一盒35色的眼影盘,足足花了二三十块压岁钱。回到家,她偷偷拿走妈妈的vivo手机,支使12岁的姐姐做人工支架。她并不懂化妆,得先找个视频教程,看眼影怎么画,再模仿一遍。台词也说不清,只能先囫囵过一遍妆,再后期配音。
剪辑、配音,甚至发布都得自己研究——她不知道发布视频的按钮是哪一个。一条视频总要花上三四个小时,拍上五六遍。每隔几分钟,赛依就从姐姐那里拿过手机,期待着潮水般的流量,但每一次都被失望淹没。
她的美梦只持续了三个视频,就被姐姐以手机内存不够的理由注销了账号。
和懵懂的赛依不同,刚满16岁的方菲将美妆当作生活递给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方菲家住张家口的一个四线县城。她手机上最常用的是两个软件,快手和微信,每天刷短视频的时间在4小时起步。刷到第一个化妆视频的时候,她停留了几秒,但没有感到好奇。后来,因为频繁点赞某个美妆博主的视频,她被系统判定为喜欢化妆类的内容。打开软件,首页推荐一刷就是十几二十个美妆视频。
看得多了,方菲开始对化妆产生兴趣。藏在姐姐房间里的化妆品,是启蒙的钥匙。第一次化完妆照镜子,像韩剧《1988》里女主偷用姐姐化妆品后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初二,她开始系统地学习化妆,老师是社交网络。经过消化咀嚼,她又把这些知识反哺到APP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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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菲的化妆台。讲述者供图


初三下学期,压力陡然而至。班主任的每一句“努力”、“拼搏”,都像给方菲本就埋下的头颅再加上一捆稻草。看到还剩100天的倒计时,方菲甚至闪过一丝“做出一些不好行为”的念头。
方菲的成绩中等偏上,察觉自己无法轻松地走过独木桥,她想过休学,也考虑过其他选择。而手机里的美妆博主们似乎给她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花了一两天,方菲浸泡在那些“美妆博主手把手教学”“人人想做美妆博主怎么入门”的视频里,学习流量法则,包括人设、标题、爆款视频、MCN,甚至是相机设备。
就像崭新的零部件,方菲契合进一套精密运转的系统中。她给自己的人设定位为学生党、黄黑皮、平价好物,每一个都是热门标签,又吻合普通女生的心理。今年4月,方菲的一条“伪素颜妆”视频爆了。那几天回家一打开手机,99+的点赞,99+的收藏扑面而来。
方菲相信,流量是有迹可循的。这些迹象,跳动在每一个爆款视频的关键词中。“伪素颜妆”就精准击中了学生党希望“在学校里化妆但又不被发现”的心理。

对中小学生而言,爆款视频的每一个点赞和收藏都隐藏着她们的好奇、焦虑和企图变美的决心。


制造糖果的人

在女孩们的理解中,“拥有美貌”似乎在将自己的生活导向更美好的境地。这意味被流量选中,接着是赞美和粉丝,或许还有一些经济收入。在学生以外,她们又拥有了一个“美妆博主”的身份,那代表着一个光鲜完美的,没有背面的世界。
小学时的指责一度将李睿妍和母亲的关系闹得很僵。李睿妍不爱说话,总是沉默。她拼命学习,成绩有一点起色,也只敢偷偷松一口气,不敢和妈妈分享,怕妈妈会说另一个同学考得更好。这是母亲惯用的方法,总会为她设置一个具体的竞争对手,在初中,这个目标是班里的班长,入学排名比李睿妍高9名。
自拍火了之后,第一次接推广,李睿妍赚了300元。她给妈妈买了一只大牌口红,正红色,适合在政府上班,每天穿着正装的妈妈。看到口红,妈妈一个劲地笑,嘴上仍旧说着,不要影响学习,但过后会拿着手机,上面是另一支大牌口红,暗示她,“妈妈口红快用完了,这个很好看。”
李睿妍仿佛有了和妈妈平等对话的空间。妈妈曾经找她谈话,问她为什么化妆?李睿妍回答,“是一个减压的方式,也会让我更自信。”妈妈没有再问,只说“上学时一定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在学习上,妈妈安排一切。而在化妆上,她们能够互相分享经验,“更像姐妹。”李睿妍说。有时出门逛街,她会给妈妈化妆。在眼角的皱纹、下垂的肌肤和蜡黄的脸上,她好像重新认识了妈妈。
安然早就笃定,“我不要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她理想的生活,经由一位粉丝123.7万的美妆博主清晰勾勒——男友是真命天子,每天的生活除了化妆,就是玩乐。那种生活就像糖果,“巨甜”,安然用上夸张的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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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上的美妆博主们是女孩们羡慕的对象。


现在,她也如愿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成为制造糖果的人。她的账号只记录了生活中美好的部分,“我每一周最喜欢的一天,可以休息、化想化的妆,全部结合在我的账号里面。”
有时,她会点进某条评论的主页,发现“小学生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她们在底下留言,羡慕安然的美丽,“姐姐真好看!”为自己的样貌自卑,“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好看?”寻求变美的秘籍,“眼睛怎么变大,求安利!”
在学校里,一群初二女生曾迎面冲向安然,将她围住,不断诉说自己的歆羡和崇拜,羡慕她过着一种精致的生活,成绩又在重点班行列。“感觉眼睛在发光”,那一刻,安然看到她们眼中闪烁着对未来期冀的光芒。
女孩们都渴望拥有那颗被彩色糖纸包裹的糖果。
“做美妆博主每天的快乐”——刷到这条短视频,方菲马上分享给自己的同学。视频里,主角正七手八脚地拆着一大堆纸盒子,不断有新盒子送进来,解说缓缓揭开内幕,这些纸盒全是品牌方寄过来的快递。
这正是方菲现在所过的生活,尽管她的粉丝只有5000多。变现来的相当快捷,粉丝才300左右,她就接到了第一条推广。随后,推广渐渐多了起来,创建账号的四个月里,她已经接了27个推广,月收入在2000左右。
方菲父母五十多岁,在厂里打工,一个月挣四五千,方菲一个人就可以抵上父母一半的收入。以前,方菲需要和妈妈说自己“去哪儿、跟谁玩、干什么”,想要去吃街边小食,会委婉地说是去“看书”。现在,她可以大方坦荡地说, “我出去玩了。”

“我也想做美妆博主!”在这段视频的直观冲击下,方菲的同学忍不住发出感叹。


美丽的标价

今年6月,离中考还剩十天,安然突发急性胃炎,腹痛一阵阵袭来,她忍受着逐渐强烈的痛感,坚持蹲在洗手间里化完妆,才被送去医院。她试过素颜上学,“但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了,觉得素颜的自己很没精神,一天都没劲,没有心情学习。”
美丽的面具困住了她,也困住了方菲。
有一天,方菲特地早早起床,在镜子中仔细观察自己的素颜——肤色蜡黄、不均,唇周还有小胡子,“越看越丑。”
那时,她已经形成了出门必须化妆的习惯。去商场、学校、甚至是楼下三分钟到达的小超市,购物、上学,或者买一瓶酱油,都必须花上5分钟或10分钟化妆才能出门。这种焦虑在看到一个同龄博主的素颜照中达到顶峰。“别人的素颜这么好看,我的素颜怎么这么丑?”
起码有3个月的时间,方菲从未素颜踏出过家门。有一次晚上,去楼下小超市,她尝试不化妆,戴口罩出门。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以为没有人会在意,但每经过一个路人,她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三分钟路程里,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前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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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烦恼开始涌现,这个属于成人世界的规则诡谲多变,在她们收获美丽与赞赏的同时,代价也早已写在其中。

邓晓在两家MCN机构工作了三年,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她只对接过一个大二的学生。因为频繁忙于功课,无法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很多计划不得不搁置或者取消。但是,大学生尚且能在可预估的时间段内脱离学生身份,签约一个中小学生,意味着这棵树苗需要至少六七年才能枝繁叶茂。邓晓想不出签约中小学生的必要。

唯一的答案可能是,这群中小学生的价值只有一个,为品牌广告铺路。

数据和流量决定你的价值、广告价格、地位。在小红书,头部博主拥有100万粉丝,腰部博主拥有五六十万粉丝,而这群粉丝数量只有几千,或者一万多的中小学生,在这座金字塔中,位于最底层。在品牌方面前,她们的议价能力几乎为零。

账号刚起步时,方菲接到了一家MCN机构的合作邀请,因为未成年,没有签合同,机构仅以“挂靠”的形式给她推送一些公司合作的品牌广告,不参与任何账号运作。

方菲接到的推广大部分是一些不知名的国货品牌,她需要自己去甄别好坏,查成份和评价。在邓晓看来,无论是MCN还是品牌方,看中的都是学生党对“平价”的需求。至于产品好坏,像赌博。

有一次,方菲接到一款洗发水的推广。按照惯例,她会先去搜索评价,去固定的软件上查成份,再去写介绍产品的脚本。没想到第一步就折戟了,漫天的差评。仿佛可以预见自己被骂、账号掉粉的样子,她“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次,方菲几乎打算硬着头皮录视频了,在最后关头,品牌方自己叫了停。“当时内心可激动了。”

方菲已经决定放弃普通高中,选择职业中学,“想把账号好好做起来”。4个月,积累了5000多名粉丝,却已经接了27个推广。行业内的人都知道,过于频繁的广告只会让人厌烦,账号还没做起来,粉丝就会全部流失。

但公司仍以每天两三个广告的频率给方菲推品牌,她会选择其中的一半进行推广,也就是每天至少要发一条广告。

“(数据)已经不行了。”邓晓看了一眼方菲的账号,立下判断。


被吹胀的孩子

粉色、白色,圆的或星星状的,或大或小的气球,梦幻的氛围充斥酒店包间,墙上,膨起的气球描绘出大大的“HAPPY BIRTHDAY”的字样,旁边有银色数字“16”。7月中旬,是方菲16岁的生日。

15岁,是方菲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她决定了自己的学业和事业方向,人生滑向一条前路未知的轨道。

16岁的生日宴,是她选定自己成长为大人的一个标志。方菲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看了将近20家酒店,选了半个月的裙子,挑选装饰的气球,还给自己定制了一条横幅,希望自己“学业事业双顺利”。在四线小城里,生日派对并不常见。她邀请了自己的闺蜜、喜欢的男生,戴着生日皇冠,在众人的注目下许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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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菲的16岁生日派对。讲述者供图


尽管在美妆的世界中跌跌撞撞,但她仍旧有着强烈的事业心。她期待着,成为大人的第一年,能够顺利和MCN机构签下一份正式的合同。
“最近数据好了一点。”方菲有些焦虑,揣测着流量的规则是否向自己倾斜。她的流量曲线里,6月底的数据“平了一点”,之后,又“有了一点起伏”。像她关注的博主一样,她把自己的生日派对晒到账号上,希望能带来更大的数据起伏,但结果并不如人意,点赞数只有43个,是最近几天里数据最低的一条分享。
谁也不能决定流量的来去,就像无法把流水握在手心里。对李睿妍来说,流量突然到来,又悄悄地溜走,唯一的代价,是突然下滑的成绩。成为美妆博主的第一个月,她的成绩从班级第7名,下滑至第16名。
如同昨日再现,口红和互相分享的化妆经验都没用了,妈妈紧急没收了李睿妍的手机。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开始恶补短板地理,直到期末地理满分,才终于从妈妈那里夺回了玩手机的权利。
因为反复断更,李睿妍不知道流量是何时溜走的。她最新的视频停留在今年1月份。6月中考时,还有粉丝在视频底下留言,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李睿妍或许永远不会再回去。因为成绩起起伏伏,她时常被一种不安深深攥取,只有稳定的生活能给她安全感,而美妆博主“太不稳定了”。
相对来说,安然踏上了“稳定”的道路。拥有1.9万粉丝的安然靠着一张自拍被MCN机构选中,在最近成功签约。公司对她没有什么要求,只让她找找自己的风格和定位。最近的成绩似乎不错,两个礼拜里,安然涨了3000粉丝,多了八千的赞。
为了维持美,安然又开始减肥,尽管她身材已经偏瘦。这种“胖的受不了”的焦虑来自于对比。同公司的所有博主,“又白又瘦”,在她们身上,安然看到了现在的“缺陷”,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在这条错综复杂的轨道上,她们是被流量吹胀的孩子,理想、抱负和欲望都被这个成人世界一点一点勾勒,或许只有9岁的赛依得到了期许的结局——
尽管只有39个粉丝,快手仍旧给赛依推荐了许多拜城县好友,里面大都是同学的家长。这个功能像是给了赛依一个小小的礼物,新学期伊始,赛依发现:“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我是网红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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