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们的赫赫战功，建立在残酷的「人质要挟」上 | 腾讯新闻短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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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们的赫赫战功，建立在残酷的「人质要挟」上 | 腾讯新闻短史记

Original 言九林 短史记-腾讯新闻  2021-09-08

作者丨言九林

编辑丨吴酉仁

这两天，湖北省荆州市的巨型关公像成了一个新闻热点。这座高达57.3米的巨型雕像建成于2016年，总造价达1.729亿元。如今则因破坏了古城风貌和历史文脉必须拆迁，拆卸搬移工程总投资1.55亿元。合计耗资高达3亿多元。①

♦ 巨型关羽像正在被拆迁，引自“长安街知事”

说一说关羽们的战功。

关羽在荆州活跃了近二十年。他的最高光时刻，是建安二十四年率军围攻樊城。赖秋雨之助，关羽覆灭了于禁所督七军，又斩将军庞德，《三国志·蜀书·关羽传》说他“威震华夏”，一度让曹操生出了从许昌迁都的念头。

不过，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包括关羽在内的那些汉末三国名将们的赫赫战功，其实普遍建立在一种“人质要挟”制度上。简单说来就是：为了逼迫士卒们去冒死拼杀，他们的妻子儿女会被集中控制起来。若有人从军营或战场上逃跑，其妻子儿女便会遭遇诛杀，或被分配给其他人为妻为奴。

刘备入蜀攻击刘璋时，便是这样干的。

《蜀书·先主传》里记载得很清楚：刘备杀了刘璋的将领杨怀等人后，派黄忠与卓膺领兵进攻刘璋，“先主径至关中，质诸将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进到涪，据其城”②——所谓“质诸将并士卒妻子”，便是将麾下部队（包括将领在内）所有人的妻子儿女全部集中管控起来作为人质，然后再出兵攻打刘璋。

刘备这样干，率军围攻樊城的关羽也这样干。

其本传虽然不载，但《吴书·吕蒙传》里却说得很清楚：吕蒙袭取了南郡的首府江陵，蜀将士仁与麋芳投降，“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③。征发的兵丁来自民间各处，其家属本也应该散处在民间各处，是关羽将这些兵丁的家属统一集中到江陵，控制了起来。关羽想要以士卒家属为人质来维系军队的战斗力，吕蒙也想要以这些家属为人质来涣散关羽军的战斗力，故下令“抚慰”众家属。此举导致关羽军迅速解体。魏国的谋士王肃后来对司马师说：

“昔关羽率荆州之众，降于禁于汉滨，遂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孙权袭取其将士家属，羽士众一旦瓦解。”④

王肃之所以要跟司马师谈这段往事，是因为当时魏国的镇东将军毌丘儉与扬州刺史文欽两人举起了反旗，反对司马氏的统治。司马师向王肃问计，王肃遂以关羽的败亡为例，让他不必过于忧虑：“今淮南将士父母妻子皆在内州，但急往御卫，使不得前，必有关羽土崩之势矣。”——只要迅速派部队去与叛军对垒，挡住他们的攻势，像关羽军那般土崩瓦解的事情，必会再次发生，因为淮南反军的父母妻儿，如今正全部被我们控制在内部州郡。事情的后续进展，验证了王肃的判断。

其实，这种以士卒家属为人质的残酷做法，自刘备割据州郡开始，便是一种常态。王粲的《英雄记》里说，吕布趁刘备率军外出，袭取了由张飞驻守的下邳城，“获备妻子军资及部曲将吏士家口”⑤——“部曲将吏士”的家属全部被集中在下邳城，自然是为了更好地管控人质。后来吕布与刘备和好，又“发遣备妻子部曲家属于泗水上”⑥，将这些家属还给了刘备军，其中也包括刘备自己的妻儿。

不独刘备集团，同时代较为成功的军阀都做过这种事情。

《魏书·武帝纪》中记载，曹操被吕布突袭，因曹军士兵皆被派出去割麦，在军营者不足千人，曹操“乃令妇人守陴”⑦——军营中会有大批妇女，便是因为曹操也在玩“人质要挟”。这些妇女便是营中士兵的家属。之所以要将家属放在军营里，是因为此时的曹操被兖州士大夫集体抛弃，已没有稳固的后方。但行军带着家属终究不便，所以势力壮大后，曹操便将士卒家属集中控制到了后方。至曹丕时代，邺城与洛阳已成为曹魏集团集中控制士卒家属的核心区域。据《魏书·辛毗传》的记载，曹丕登基称帝后，曾计划一次性“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⑧，后因蝗灾的缘故减为迁徙五万家——所谓“士家”，便是指士卒的家属。仅冀州一地便能一次性迁出10万户士兵的家属（这些家属必须常年为官府耕作，可知还有大量的未迁徙者），可见曹魏“人质要挟”的规模之大。

刘备在徐州将士卒家属控制在下邳城，在益州将士兵家属控制在葭萌关；关羽在荆州将士卒家属控制在江陵，其实也是像曹操一样找个大后方，对士卒与家属进行分离管制。

孙吴集团的情况略有不同。因为部分实行“世袭领兵制度”（部队属于吴国也属于将领，兵权可由将领的子嗣继承），他们的“人质要挟”往往由将领直接实施。黄武元年，魏国派曹仁率军攻击吴国的军事要塞濡须城。其攻击策略便是佯攻濡须城，同时分兵“别袭中洲”，因为“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也”⑨——濡须城吴军士兵的家属，全被集中控制在中洲这个地方。当时担任吴国濡须督的是朱桓，号称名将，对人质所在地高度重视，故曹仁的计策未能得逞。《吴书·朱桓传》称赞说，朱桓“部曲万口，妻子尽识之”——朱桓之所以能够认识众多部下士兵的家属，便是因为这些家属本就是由他控制集中起来的人质。他率军到哪里，这批人质也会相应地被安置在附近。

除了控制士兵的家属为人质，魏蜀吴三国也普遍控制将领的家属。

吴国的情况是“边屯守将皆质其妻子，名曰保质”⑩——所有在边境地区屯守的将领，都得将妻儿子女作为人质交给朝廷。蜀国的情况也一样，申耽被任命为上庸太守，便必须“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⑪，黄权、孟达这些号称得到刘备信任的将领，也都须将妻儿子女留在成都做人质。魏国将领郝昭之所以选择死守陈仓城，拒绝诸葛亮的招降，原因也是“魏家科法”残酷，自己“受国恩多而门户重”⑫，所以只有坚守城池至死一条路可以走——所谓“门户重”，便是指有太多的家人被当成人质控制在朝廷手里。

今人常说“三国时代名将辈出”。殊不知，这些名将们的赫赫战功，几乎全部是建立在残酷的“人质要挟”上的。没有这种“人质要挟”，便不会有曹操、关羽之类的所谓名将。（来源：腾讯新闻）

①长安街知事：《荆州市委书记谈关公像搬移：每一块铜片，都是抽向我们的耳光》，2021年9月8日

②《三国志·蜀书·先主传》。

③《三国志·吴书·吕蒙传》。

④《三国志·吴书·王肃传》。

⑤《三国志·魏书·张邈传》裴松之注引王粲《英雄记》。

⑥《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裴松之注引王粲《英雄记》。

⑦《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松之注引王沈《魏书》。

⑧《三国志·魏书·辛毗传》。

⑨《三国志·吴书·朱桓传》。

⑩《三国志·吴书·孙皓传》裴松之注引《搜神记》。

⑪《三国志·蜀书·刘封传》。

⑫《三国志·魏书·明帝纪》裴松之注引《魏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