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看脸的标准，现代人各有各的偏好。但在古人眼中，看脸不仅有个固定标准，而且男女统一、代代认同，那就是——眉毛。
“一字眉”拉风不拉风。来源/电影《大话西游》片段
前有“六宫粉黛无颜色”、后有“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古代女子善于通过装点眉毛来提升颜值，并不稀罕。
那么，为什么赏男子也要看眉毛呢？
曾国藩在专门相面的《冰鉴》一书中提道：
“‘须眉男子’，未有须眉不具可称男子者。‘少年两道眉，临老一付须。’此言眉主早成，须主晚运也。然而紫面无须自贵，暴腮缺须亦荣：郭令公半部不全，霍骠骁一副寡脸。此等问逢，毕竟有须眉者，十之九也。”
这里的意思是，古代男子的眉毛胡须得是标配，否则就不能算是真男人。在古人眼中，眉毛是少年人能否有所成就的预示，而胡须则是老人晚年运势如何的象征。
美髯公关羽。来源/94版《三国演义》截图
言之凿凿的定论完，曾国藩又找补了两个例子，说是：脸面发紫、两腮高凸、胡须稀少都不必自责，因为历史上郭子仪胡须稀少，霍去病没有胡须，却也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当然这些例子都比较偶然，碰上了才算，毕竟古往今来有胡须有眉毛的人，能占到百分之九十。
虽然有些武断，但“须眉男子”的确是古人用以判断男子长相的重要标准。如有“须眉”就已相貌堂堂，在此基础上，若能“眉目如画”“眉清目秀”“龙眉凤目”甚至须髯如戟，就更显威严气势，独具大丈夫风范。
眉目如画，是说眉毛和眼睛就像被画出来的，形容面容俊美。较早在南朝宋·范哗《后汉书·马援传》中提道：“为人明须发，眉目如画。”《南史·宋顺帝纪》中也用到这个成语：“帝姿貌端华，眉目如画，见者以为神人。”可见，结合史料，眉目如画成为能人志士的一种标配。当然不是说眉目如画的必定有成，而是有所成就的人你再看，大多眉目如画。
电视剧《小李飞刀》中的焦恩俊，可以说眉目如画。来源/电视剧《小李飞刀》截图
不管是否有成，眉目如画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比如《太平广记·神仙四十七》里说：“宋玄白，不知何许人也，为道士。身长七尺余，眉目如画，端美肥白，且秀丽，人见皆爱之。”说明男子眉目如画，身高体壮，就能人见皆爱，再有幸被史书记上一笔，也算名扬千年。
电视剧《江湖小子》中的张卫健，也是眉清目秀。来源/电视剧《江湖小子》截图
不过，当古人看久了“眉目如画”，就发现浓眉大眼还挺常见，为了提高审美标准，对眼睛要求提高了的“眉清目秀”“龙眉凤目”“双瞳剪水”相继出现，在此基础上，如若还能“须髯如戟”，即配上又硬又长的像戟一样张开的胡须，就更显威风八面的男子汉气概。
久而久之，古人形成了看眉识人的共识：一看浓淡、二看清杂、三看眉形。比如一个人眉浓粗乱，那他很可能是个粗汉，性情暴虐，比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相反，如果一个人眉秀细长，则必然是个文采智谋过人的角色，比如《红楼梦》中的王熙凤。
尽管如此，若按照古人“须眉男子”的标准，鲁智深也是顶级美男，来源/98版《水浒传》截图
除了用眉目鉴赏男子，眉毛在古时也是长寿与否的象征，比如一些老爷子会特别注意留长眉毛，突出“寿眉”之意。甚至在专门的面相学中，眉毛还被称为“保寿宫”，说到这，自古以来为了美丽端庄而时常剃眉的女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影视剧中的张三丰，来源/电影《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片段
中国女子化妆时，不重眼妆、极重眉妆的传统在周代就已出现。战国时期《楚辞·大招》中便有“粉白黛黑，施芳泽只”的记载。
在众多眉形中，古人尤其钟爱细长而略弯的“蛾眉”。秦汉时期，由于统治者的推崇和提倡，画眉风气日益普及，如秦始皇宫中有“皆红妆翠眉”的说法，汉武帝也有“令宫人扫八字眉”的记录。
张大千《对镜仕女图》局部。来源/网络
汉时也有著名的“张敞画眉”典故。据班固《汉书·张敞传》中记载：
“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大意是说，汉朝的京兆尹张敞没有做官的威仪，有时下朝，经过章台街时，常令车夫赶马快跑，自己则用折扇拍马加速。张敞常在家中给妻子画眉毛，久而久之，长安城中便传说张京兆眉毛长得像女人。朝中有司用此事参奏张敞，说他有失朝廷官员的样子。对此，皇帝责问张敞有没有此事，张敞回答说：“臣听说闺房之内夫妻之间亲昵的举动，比画眉还要多。”言下之意是：臣两口子的事儿皇上您就不要过问了。皇上听罢觉得也对，加上珍惜张敞的才能，就没再责备他。此后，人们用张敞画眉的举动来形容夫妻关系融洽和丈夫对妻子的体贴照顾。
影视剧中的画眉片段。来源/电视剧《知否知否》截图
而另一个同样与眉毛相关的成语，也是形容夫妻关系和谐、相敬如宾，那就是“举案齐眉”。南朝宋范哗《后汉书·梁鸿传》记载：“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
这里是说，梁鸿的妻子在婚后将饭菜端给他时总是毕恭毕敬，甚至举到和眉毛一样的高度，即使在梁鸿退隐山林后，他的妻子仍然坚持这个习惯。因此，后世便以此称道与丈夫共守清贫的女子。当然，这已与“眉毛审美”的主题无关了。
举案齐眉的绘画。来源/网络
汉代之后，中国女子对眉式的追求仍在向前发展，至于汉魏时期，女子眉式逐渐趋于浓阔，出现了“城中好广眉，四方画半额”的俗语，甚至女子幼时如若还未学会画眉，就显得面目不整，“狼藉而阔耳”。魏晋时期，史称魏武帝曹操“令宫人扫青黛眉、连头眉，一画连心细长，谓之仙蛾妆”，可见，此时画眉之风有增无减。隋炀帝大业年间，纤细修长的眉毛仍为妇女所爱，据说隋炀帝的宠姬吴绛仙就是因为“善画长蛾”才深受皇帝喜爱。
电影《花木兰》中的刘亦菲，即复刻魏晋时期的妆容。来源/电影《花木兰》剧照
到了唐朝，女子眉毛的样式进入创作巅峰，此时的眉毛比汉魏时期还要粗宽一些，早年流行的蛾眉已不多见，据记载：垂拱年间，眉头紧靠，仅留一道窄缝缝，眉身平坦，钝头尖尾；如意年间，眉头分得较开，两头尖而中间阔，形如羽毛；万岁登封年间，眉头尖，眉尾分梢；长安年间，眉头下勾，眉身平而尾向上扬且分梢；景云年间，眉短而上翘，头浑圆，身粗浓……凡此种种，虽然变幻莫测，但都是遵循了长、阔、浓的基本要求。
唐代张泌《妆楼记》中记载：“明皇幸蜀，令画工作《十眉图》，‘横云’‘却月’皆其名。”明代杨慎的《丹铅续录》中详细描述了这十种眉形：
“一曰鸳鸯眉，又名八字眉；二曰小山眉，又名远山眉；三曰五岳眉；四曰三峰眉；五曰垂珠眉；六曰月棱眉，又名却月眉；七曰分梢眉；八曰涵烟眉；九曰拂云眉，又名横烟眉；十曰倒晕眉。”
唐代女子眉式。来源/李芽：《中国古代妆容配方》，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年版，第29页
事实上，论及隋唐五代，仅玄宗在位时，各领风骚的又何止十种眉式。而这一时期，连评价最美眼贵妃时，都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啥眉毛也不好使。
影视剧中的杨贵妃。来源/电视剧《唐明皇》片段
宋元时期的画眉样式虽不及唐代丰富，但也有不少变化，曾有一位名为莹姐的女妓，一人就发明了百种眉式，还百日之内一日一换、无一重复，可惜这些都已失传。现存的宋代画塑《历代帝后像》中，皇后、宫女都将眉毛画成宽阔的月形，然后在月眉的一端用笔晕染，由深及浅，逐渐向外散开，这也是史书所称的“倒晕妆”，如此看来，如今女孩喜欢用眼影在眼周晕染的习惯，历史中早已流行过了。
影视剧中仿照了宋画的妆容。来源/电视剧《清平乐》剧照
宋代以后，在程朱理学的倡导下，女子妆容注重淡雅清秀，蛾眉再度兴起，且历经元明，直至清代一直不衰。
清·雍正十二美人图。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说起来，女子以修饰眉毛为好，渐渐形成古往今来一套女子审美的标准，成语中有“蛾眉倒蹙”“螓首蛾眉”“蛾眉皓齿”“柳眉剔竖”“柳眉杏眼”“愁眉啼妆”“春山八字”等形容。而文学作品中一旦书写美女，则总会提及眉毛。
最早在《诗经》中对庄姜的描述“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成为古今公认的美女原型。曹雪芹《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眉如一抹轻烟，是为清淡高雅之美。
林黛玉的含情低笑。来源/86版《红楼梦》片段
而《红楼梦》说晴雯，则是说她“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连生起气来都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只是好像五官都在用力，着实是个性情率直的美女。
晴雯撕扇子。来源/86版《红楼梦》片段
现代小说如周立波《暴风骤雨》里描写白大嫂，对其外貌只写了一点：“她的眉毛像黑老鸹一样的黑”，仅此一句，虽不着笔墨，但读者也能感到这是一种浓墨重彩的美。相反，沙俄作家果戈里在其名作《死魂灵》里写过一位“通体漂亮的太太”，却唯独没有提到眉毛，只说她“将头做梦也似的搁在肩膀上”，由此便可获知，其人相当可怕。
从对须眉男子和女子眉形的偏好看，古人眼中的审美标准，在如今看来依然是美的，看来，美的标准从不过时。究竟什么是美呢？
腹有诗书，胸怀点墨，便是浸濡了文化之美；
躬耕不辍，勤勤恳恳，也是书写着生活美学。
因此，只要满怀热情的活在当下，装点人生，则每个人的每一天都极美。
参考资料：
1.刘振平编：《汉语成语与中国婚姻爱情文化》，世界图书北京出版公司，2012年版，第3-9页，56-62页，203-206页。
2.（清）曾国藩原著：《图解曾国藩<冰鉴>》，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版，第188-189页。
3.李芽：《中国古代妆容配方》，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年版，第22-29页。
4.科学奥秘周刊编著：《时尚的诱惑》，京华出版社，2006年版，第227-229页。
5.郭静云：《天神与天地之道巫觋信仰与传统思想渊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549页。
6.顾农：《四望亭文史随笔》，凤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345-3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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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9 07: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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