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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东北小城边缘人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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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6 07: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东北小城边缘人纪事

赵松 凤凰网读书  2021-09-16

“回忆并不会带来慰藉,但有可能使内心生活延续下去。”而我们的童年记忆、我们最初的理想,又有哪些回忆可以带来慰籍呢?作者赵松尝试用耐心的笔触,一一还原遥远的童年回忆,由此写下一篇篇属于东北小城的边缘人纪事。


《诗人》

有时候,某些理想,对于某些人来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的结果。原因往往不是别的什么,只不过是天真。这样说,丝毫没有贬义,当然也没有要引申出无辜感的意思。就算是一个人满怀天真地奔向所谓的理想,最后的结果令人觉得可悲,却也并不是无辜的。说到底,没人是无辜的。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谁也无法用什么看上去挺实在的结果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虚。没错,我想到了一些人,不过这里我想谈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人。由于时间确实有些久了,我忘了他是哪年哪月去世的,只记着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我还能想得起来他的样子,他的微微有些翘起的像要吹口哨似的单薄嘴唇,以及安静而充满距离感的眼神。

一九八八年,我忽然很想当诗人。捧着那本薄薄的普希金诗选,我闭门造车,一个冬天里写出了近百首看上去像诗的东西。妈妈的一个女学生听说了这件事,就让我挑几个寄给她父亲,他是日报副刊编辑部的主任,是个诗人。过了一些日子,诗人转达了他的意见,说是还可以继续写,比如写些散文。我写了童年的事。后来儿童节的时候,就用上了,名字被他改过,叫作《童年记趣》。他还寄来自己的书,是本诗集,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他的字很圆滑,而他的人,却并不如此。

他是个比较典型的白面书生,言行缓慢,戴着金丝眼镜,经常自己出神。算起来,实际上我只见过他两面。只有一次是说了话的,内容就是他知道了我是他女儿老师的儿子。他根本没记住我的名字。当时他特意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会记住的,可是后来证明他并没有记住。那是几年后的事,好像六七年之后吧,在市内的一家新华书店里,我在买书,听到了有人对服务员说:“这本书卖得怎么样呢?”服务员说不好。那人说:“你把它放在最下面,怎么会有人看到呢?”服务员说,那你说放哪里呢,上面是鲁迅、巴金他们,难道要放在他们上面?那人就没话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他。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迟疑了片刻,表情有些沉重地转身走了。这个场景让我心情复杂。旁边另外一位服务员看出了问题,说可能这就是他的书吧?那位服务员愣了一下,但坚持道,就算是他的,也还是那个道理啊。我当时就想,再怎么写,也不能这样出书。他的那几本书,都是无名的出版社出的,印得很糟糕,封面设计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书,他已经出了近二十本。据本地另一位诗人透露,他一直想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而那个协会是有标准的,要有不少于几本的书出版。那么他都出了这么多书了,为什么还不能入会呢?这里涉及的是另外的条款,他没能在有影响的刊物上发表作品,另外,这些书基本上是他自己买书号出的,而且都是报社印刷厂印的。这是他一辈子都没能打开的心结。不过,他有本书的前言倒是省诗歌协会的一位领导写的,称颂他有陶渊明的气质,像菊花一样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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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诗人在公园里搞了个讲座,听的都是年轻人,或者说文学青年。这位诗人身材高大,长发垂肩,表情木讷,显得比他更像个诗人,现在的。诗人讲自己在海边开会,回到房里灵感如潮水般涌来,顺手就写了几首诗,其中一首把手稿形容为雪白的浪花,被他收入抽屉里。随后就说到诗人的问题,认为有些人写了一辈子诗,可并不是诗人,有的人一辈子也没写诗,可仍旧是诗人。在场的文学青年们都觉得深刻而玄妙。后来有明白人悄然告诉我,这里说的写一辈子诗的人,其实指的就是他。

那位诗人其实很通世故,此后不久的一次青年作家座谈会上,态度鲜明地对在场的人称颂他有晋人风度,是本地少有的诗人之一,并且再次说了那段深刻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有些人,写了一辈子……他是最后发的言,心情很不错,谈到自己写诗的经历,年轻的时候拿着手风琴到河边靠着树,演奏的同时就构思一些诗。现在呢,则经常把白纸放在床头,有时候睡梦中想到了好诗句,爬起来就记下,常有惊人之笔。他举了个例子,在一个梦里,他将树叶比喻为春天的信号灯,为春天放行。他老婆当时被他开灯弄醒了,说他是老疯子。“可是不疯还谈什么诗呢?”他以此作为结束语。然后就是掌声了。

此后有几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一位老同学见面聊天,聊到文学,自然也就聊到了诗,我就提到了他的名字。同学说起不久前的一件事,他到母校演讲,然后校长要求每个学生都要买一本他的诗集。很多学生不愿意,但也还是买了了事。为了让学生买得起,他还特意把本来就便宜的价格又降了几成,结果因为实在过于便宜了,有的学生干脆买来就直接把书丢到了垃圾桶里。他知道了以后很伤感,觉得现在的学生实在是越来越没有素质了。实际上,不买他账的人并不多,有相当一部分中年文学爱好者就以认识他为荣。有的比他还年长的,见面不见面的时候都称之为老师。经他提携的几位中年诗人,后来也到了报社做事。他去世后,他们写了不少文章纪念他,但那些文字实在不堪卒读,经常被引为笑谈。他们后来也不好多谈他了,好像为了在圈子里轻松些混下去似的,只是说他是个好人。这两个字评语,显然让他们都轻松许多,就像找到了一种摆脱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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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死讯是从日报上看到的。他死于脑出血。他的追悼会办得很风光,宣传部的、文联的、作协的、诗歌协会的、报社的、文学老年和青年们,在作协食堂里摆了二十几桌酒席。除了上级领导讲话是比较散文化之外,其他的悼词用的都是诗歌形式,古体的,新体的。追悼会几乎成了朗诵会。参与朗诵的都是老一代诗人,情绪都有些复杂激动,诗也越发地不成样子了。以另一位诗人为首的青年诗人们则稳稳当当地在下面喝酒,据他们说死因是这样的:报社领导找他谈话,以他年纪偏大为由,建议他退居二线,指导年轻人,而不必亲力亲为了。他据理力争,声明诗人是不以年龄为界限的,更何况文学编辑工作需要的更多的是经验和热爱,而不是拉关系搞派对。领导觉得他这么说实在有些不像话了,就告诉他,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你要做的是服从。另一位诗人说,这是舍不得,这是他的命,其实呢,他是个挺单纯的人。说的时候,表情极为严肃。旁听的人们,也不由得表情严肃起来,面对这盖棺定论般的评语。

《路超》

关于一九八二、一九八三年间的那些记忆,就像遥远宇宙里几千万年前消失了的一颗星球的光线,尽管仍旧在太空里漫游,其实已是所剩无几了。时间既在构成记忆,也在淹没记忆。之所以还能偶尔想到那个时段,还会在内向的视野里浮现一些似是而非的印象残屑,固然与那种抑郁的经历所留下的气息有关,但我却更愿意把一个少年的明朗形象当作那时的标识。他就仿佛是被透过茂密树冠的细碎阳光照亮的一枚新鲜银币,质地坚硬地闪着金属光泽,轻而易举地均衡了我记忆中尚存的那些身心失重的纷繁瞬间……

在那个被许多大树围绕着的中学的灰褐色建筑里,我不由自主地坠落。没人知道这个男孩的眼睛里为什么时常会充满恐慌。我的世界在坍缩,也在封闭,没有声音进入,我也无法发声,让别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宁愿待在家里为院子里的蔬菜浇水、喂鸡、晒太阳,也不愿回到那个候审席般的座位上去,在那里像个白痴似的站起来又坐下,轻易就陷入窘境,每堂课都是一种煎熬,又找不到离开的理由或者借口,即使有了也没用。我只能不断地缩小自己的身体,以期被更多的人忽略不计,我已经够渺小的了,比一枚桃核还要小,可是没用,我还是会时不时地突然浮现在表面,被一些强光照射,就像生物实验课上等待解剖的小动物,呈现出那种没人会费神去理解的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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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印象纷纷浮出,飞快地流动而去,类似于油脂的轻薄物质,散发着工厂里才会有的油浸金属的气息。我的记忆模糊,隔着一层薄薄的化纤覆盖物。那是个微观的世界。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两位身材比我高大很多的男孩的面孔。他们截住了我的去路,在幽暗的林荫路上。你怎么回事儿?他们的轻蔑鄙视像尖锐的铁器似的抵入我的心里。那时候我眼含泪水,感觉自己摇摇欲坠,心底涌上来的温热潮水正在淹没我。他来了。他反驳他们。而我就像个溺水者,什么都听不清楚,他们的嘴巴在动,而我,在向下沉没。他昂着头,盯着他们的眼睛,直到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叫我的名字。他是路超。道路的路,超越的超。头上有着某种光环,这是记忆的效果。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被他带到了他充满阳光的家里,他要用一个暑假帮我解决问题。我觉得我就是个问题。就像老师说的,你真是个问题。他不管这些。“你怕什么呢?我感觉你总是在怕什么。”他的瘦削身体松弛地靠坐在沙发里,双手搭在扶手上,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比他们差,一点都不差。别管他们。你得敢跟他们对视。谁能保证他们将来就不是垃圾呢?他们只是装作很强的样子。”……拯救者?那时的我还想不到这个词。落水者几近绝望的视线里慢慢浮现的一只小船,他从船里探出头来,伸出手。

学校附近道路两侧有很多枝繁叶茂的高大杨树,它们在夏天里总是弥漫着神秘的动荡与寂静,而秋天里阵雨般的落叶会让空气里充满了冷涩的树汁气息……某些从学校步行回家的午后,路边那些楼房底层的玻璃窗里面幽暗静谧的房间,或者简陋的体育场后面荒地上孤立的废弃水塔,里面的那些不知谁丢弃的手套、鞋子、绳子或者扭曲的肮脏手纸、布满钉子的残缺木条之类的东西,以及从水塔顶上面看到的一个灰色城市的侧影……破旧的巴士像要散了架子似的在路上急驶,那段时间里留下的唯一的个人形象是一张两寸黑白照片,贴在公共汽车的月票上,十一岁的赵松那有些局促的微笑中很难看出环境的痕迹或气息……还有,父亲在院子里树起十多米高的电视天线杆子,母亲的表情有些忧郁,还有一块替代玻璃的窗户纸上用线香烧出的花瓣图案,在大风天里突然翻滚到院门边的被我误以为是兔子的灰色塑料布……这些或明或暗的记忆碎片多少还是透露着压抑的气息的,在记忆深处,它们重构那个城市,总是空空荡荡的,看不到几个人影(那时候最容易令我恐慌的就是人,各种各样的人,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它们浮动在由一些含糊不清的记忆和被遗忘的印象共同造就的记忆岩石的表面,下面是那个早已封存的世界,很多事物被遮蔽了,只能看到上面浮动的几点光斑。那个叫路超的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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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某种气息的导引才能回到那个遥远时段。带着被咬开的黄瓜的清香味儿,他眼光清澈地从厨房里转出来,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双动画片里的老鼠才会有的薄而尖的耳朵,眉梢轻轻上挑,有些惊讶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动的眉毛,还有声音,紧凑的薄嘴唇,他的白衬衫以及戴歪了的红领巾,他走路时有轻微的驼背,身体太瘦了,穿着什么衣服都显得有些肥大。他伸着指头,指甲轻轻地划在练习本的纸面,那些令我恐慌的数学题就像一扇扇曾经被魔法封闭的门似的突然就纷纷打开在我的面前。

他家在一幢日式老楼的深处,两个小房间以及厨房门是半开半闭的,就像挤在一起的几个温暖干净的旧木盒子,弥漫着红色地板、樟脑球和煤气灶的混合味道……我沉浸其中。在他的指引下,我试着修复感觉中的缺口和黑洞。按他的说法是去掉错觉。他还说了些精彩有趣的话。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学着说话,从倒塌的地方离开,不再蜷缩。我们每天下午见面。我做他布置的练习,然后他讲解。我们说话。短促的夏天,就那么一点时间,凝固的,难以挽留的。有时我忍不住对他描述雨脚在对面屋檐上不断绽放时的场景和雨天里各种特别的气味。我们在阳台上站着,胳臂支撑着阳台窗户的湿漉漉的水泥边沿。他默默地听着,下意识地把钢笔的尾端放在牙齿间慢慢地咬着,不声不响地看着外面。我完全被他所营造的温暖平和的气息笼罩了。

外面在下雨,现在,我在时间的另一端捕捉过去的气息。关于那些年的记忆媒介少之又少。那个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他曾跟我回了一趟家。一路上他都很安静。在他向我的父母说明来意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甚至是有些尴尬。像个成年人似的,他语气坚定地告诉我的父母,赵松的领悟力并不差。他镇定自若,表达自如,偶尔还会做出有力的手势。在这个孩子在我家努力说服大人们相信一个简单的道理的时候,我不得不充满感激而又紧张地躲在角落里,悄悄地看着他的侧面。要知道,那时候我的父母对我早已不抱什么期望了。用母亲的话说是不抱什么幻想。她一直拒绝出席期末考试后的家长会。对于同样是老师的她来说,我的成绩以及表现令家人难堪。当然,她是对的。而路超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要我的父母一定要相信我能有所改变,能变得很好。他离开之后,我的父母心情复杂地重新打量了一番躲在角落里的儿子。他们低声交谈。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同龄的孩子差别如此之大。他们觉得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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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像一个天生的传道士,拥有说服别人的天赋。他的父亲是个厂长,似乎从未见到过。此外,我的记忆里还影影绰绰地留着他母亲的一个轮廓。某个温暖的中午,她给我们做了白菜炖豆腐和米饭。我们,还有他的弟弟,坐在布满阳光的挨着阳台的门厅里,他笑了一下,洁白整齐的牙齿稍纵即逝,他有些严肃地提醒弟弟不要把饭粒弄到桌子上。这个场景有时候我会觉得它是我想象出来的,因为它是那样的温暖,而我仍旧不时地收缩着,不能松弛地展开。

那个暑假里,有几天他跟着父母去旅游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依靠想象,我也去了那个多山的地方,白亮炽热的日光透过茂盛巨大的树木,把山间的石头照得洁白而滚热,我坐在那里等他们来……这些想象发生在空旷的学校操场上,我看着那些紧靠院墙的高大杨树,有风经过的时候,它们就缓慢摇动,数不尽的墨绿阔叶重重叠叠地颤抖着明暗变幻,直到现在我仍旧要透过它们的空隙去看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或是可能有过的场景……

其中有一个场景会反复出现,像凝固在心脏表面的一个斑点,散发着浓郁的石灰气息:春天里,学校粉刷墙壁,喷浆机喷出的白色液体阵雨似的落着,我蹲在地上,穿着父亲的草绿色新雨衣,用手扶着喷浆机管子的接口处,几个男生在用力压动喷浆机的压杆,实际上那个联接部位即使不扶也不会脱落……后来,绿雨衣变成了白色的,偶尔经过的老师看不下去了,就说你先回家吧,于是这个十一岁的白色小人就低着头离开同学们的视线,独自走回家里去了……

当然,除了这个有些伤感的场景,我还能随后想起秋天里我们全班同学在空荡荡的俱乐部舞台上练习合唱的场景,金橙色的聚光灯照着发热的脸庞,下面没有观众,只有模糊的座椅在黑暗里反映着微光。“小鸟在前面带路,花儿迎向我们,我们像花儿一样,走在校园里,走在草地上……”当然,我会在歌声里轻易地慢慢辨别出自己的声音,还有几个女生的,毫无疑问,还有路超的,以及他那认真歌唱中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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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自卑的孩子来说,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是令人羡慕的。比如一个骑自行车上学的好学生,他在车后座上夹着一个饭盒(生活自由自在的象征物),他不喜欢说话;一个学习不好可是很能打架的男生,很多人都怕他,他的恶作剧常引发大家的哄笑;还有那个经常对我表示轻蔑的体育委员,长得好看的高个子,我羡慕他的装腔作势;那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小个子女生,她脸色潮红地伏在最前排的桌面上写作业……所有的这些人,都是那么的可爱。我羡慕他们。

但我对路超有的不是羡慕。我从不在别人面前说到他对我的帮助,我只是不想让他显得怪异。是的,在我看来我自己就是怪异的。就算我的成绩慢慢回到了正常状态,我这个人也仍旧是怪异的,存在着尚未发现的问题。不过,在他的帮助下,我的原本有些分崩离析的世界就这样重新联接起来了。有时我还会多想起那段时间里的一些场景和细节,比如老师眼镜后面阴沉的眼光,身材粗壮的体育女老师突然给我的一记耳光和尖利叫喊,操场上踢球时因为不会发界外球而受到的嘲弄,拿着自己的饭盒躲在一边小心而略带羞怯地吃着……而他,永远在这些场景之上,是上面的一簇光亮,近乎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不那么具体,又近乎完美。

那段记忆里至少最后一个场景是美好的,年终的班级联欢会上,我坐在大家中间,吃着花生、瓜子和水果糖,感觉这些东西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星辰一样美妙。大家表演节目。后来路超对老师说,让赵松也出一个节目吧。老师侧过头看着我,笑着说,他行么?路超边点头边说,他行的,我听过他唱歌。那你就出一个吧,老师说,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经常对我微笑。我站起来就涨红了脸,就大声唱起来,连歌名都忘了报:“啊啊……牡丹,百花……”我感到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耳朵里充满了它们的海浪般的轰响。

我就要转学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他们中间。他们看起来都很可爱。我的眼光不时掠过他们,还有他的侧面。他坐在老师旁边,大口地吃着苹果,偶尔看我一眼,微笑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老师公布我转学消息的时候会那么的安静。那时的一些作为纪念的小东西,就像那些同学的面孔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后来在路超家里我待了最后一个下午。他把自己的参考书和练习题都给了我。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默默地看着外面,那些楼房被午后的阳光照得白亮。离开他家时天已黑了,我从那些楼房下面经过,他家里的那种温暖气息跟随着我,从鼻子里涌到眼睛里,薄雾般地弥漫着……我走到马路上,车辆很少,路灯是金黄色的,两侧黑暗中远近的建筑都显得庞大虚无了很多,像另外一个世界,甚至也像记忆本身,不是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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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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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顺故事集
作者: 赵松
出版社: 99读书人 |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21-4
定价: 5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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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仿生斯派克
主编 | 魏冰心
配图 | 电影《钢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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