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羽上皇
中国北周宣帝宇文赟主动让位称太上皇，是为了不受大臣牵制，为所欲为。在日本，摄关政治夺去了中央实权，天皇成了傀儡，白河天皇也脑洞大开，仿效北周宣帝，认为只要成为比天皇还大的皇帝——太上皇（简称上皇）就可以夺回失去的权力。由此，开创了日本平安时期另一个独特的政治——院政政治。
进入平安时代，藤原氏不仅夺取了中央政权，他们还垄断了和皇家联姻的权力。平安时代中后期的天皇大都和藤原家有血缘关系，藤原氏凭借身居要职和外戚双重身份独揽大权。天皇年幼，藤原氏作为“摄政”辅政；天皇成年，藤原氏以“关白”总揽机要。
藤原氏长达一个半世纪的专权，自然招致了上至天皇，下至国司等中小贵族的怨恨。1068年后三条天皇继位，这是自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冷泉天皇以来,唯一一个和藤原氏没血缘的天皇，这给反藤原势力提供了机会。
藤原氏独揽政治的经济基础就是庄园。自班田制崩坏，庄园制在日本广泛建立。庄园主为了摆脱国司的干扰，就把庄园全部名义上寄进给藤原氏，这种名义还只是口头上的，无具体契约。庄园主每年给藤原氏年贡作为藤原氏保护他们庄园的回报，这给藤原氏提供了巨大的财富，是藤原氏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后三条天皇看准这点，颁布了《延久庄园整顿令》：命令中央官僚的无契约庄园全部没收归公。当时的藤原家主藤原赖通手忙脚乱，只得主动承认自己有很多庄园无契约，因此藤原氏部分庄园被没收归公。
延久庄园整顿最大的功效不是没收了多少藤原氏的庄园，而是恢复了天皇的权威，许多地方土豪庄园主纷纷改投皇室。至十一世纪中叶，皇室的庄园急剧增加。日本史学家八代国治的《国史丛说》：“院政时期皇族拥有庄园数千所，其所领之地遍及五十九国。”但其问题是，日本经济基础仍然是庄园制，而非封建土地国有制。换句话说，班田制下的天皇专制中央集权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天皇也是凭借地方土豪庄园主的年贡过日子，这和藤原专权没什么区别，天皇专制仍然不可能。
后三条天皇虽恢复了天皇权威，却仍被藤原氏束缚，藤原氏仍掌握很大一部分权力。1072年白河天皇继位，在位第14年，让位给八岁的堀河天皇，自己称上皇，在自己的宫殿内建立了院厅，正式开始了“法王执天下政”的院政时代。
白河天皇
白河的如意算盘是：首先就是摆脱朝堂上公卿的约束，不必再和朝堂上的藤原氏见面。其次白河上皇在自己的宫殿开创院厅，这个机构不存在于朝廷法令中，自然不受法令的约束。再者院厅官吏是上皇直接提拔的中小贵族，他们受藤原氏大贵族打压，无缘中央高位，所以对提拔自己的上皇忠心耿耿。最后此乃以小御大之术，院厅的官员官位不高，但颇似中国的“南朝以寒人掌机要”（赵翼《廿二史札记》），他们身份低微却凌驾公卿之上，完全依靠上皇的权势，自然对上皇马首是瞻，这样就加强了上皇的权利。
为了打击藤原氏，白河上皇借口堀河天皇年幼，所以把决定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朝廷日常事务仍由以太政官为首的官僚处理，大事由公卿合议，最后提交上皇裁定。其次，官吏的任免、升贬归于上皇处置。这是上皇控制朝廷的两种手段。
白河天皇出行
为了减轻上皇的负担，院政内设有院别当、年预、判官代、主典代、藏人等负责处理院厅事务。院厅下发的上皇旨意称“院宣”，其权威大过天皇朝廷的圣旨。军事上院厅设立了自己的专属军队——北面武士。
北面武士的所在地
白河时代几位著名的院厅官员都是中小贵族出身，且和上皇私交甚密。院厅官员中的六条显如、高阶为章、大江匡房三人出身中等贵族，历任地方国司。院厅另一官员叶室显隆则出自皇室乳母世家，出身极低，但与上皇私交甚密，常在夜间和上皇决定天下大事，被人称为“夜关白”。“天下之政在此一人言也，威振一天，富满四海，世间贵贱，无不倾首”（《中右记·大治四年正月十五日》）。
当时的院政官僚
院厅的建立是对藤原氏的又一次打击。据《中右记》的记载，后三条天皇时期，藤原氏势力开始衰落，当时中央公卿共二十四名，其中藤原氏占十四、五名，皇族出身的源氏占六到九名。1093年，情势逆转，左右大臣、左右大将中源、藤二氏人数已经对等，而五名中纳言中源氏占了三名，五名六卫府督全由源氏担当，七弁之中源氏又占了四名。至1103年，二十四名公卿，源氏占了大半，完全超过藤原氏，藤原氏的盛世真成了昨日黄花。
院政的官僚多出身中小层贵族，代表了地方中小贵族的利益，其政策多为维护地方中小贵族利益。因此院厅所发的院宣到了地方，各地国司都愿意积极执行。而国司们对朝廷天皇所下的圣旨，却消极、拖沓、不予执行。国司们认为“法皇执天下政，乃先奉归法皇也”（《玉叶·建久元年十一月五日》）“太上天皇就是正帝”（《长宽勘文》）“天子（天皇）如春宫（太子）”（《玉叶·建久元年十一月五日》）。上皇在自以为恢复的皇权中度过了不到100年。与此相对，失去许多权力的藤原氏自然不甘心，时刻谋划着“复辟”。到十二世纪二十年代，鸟羽上皇的院政时期，上皇和藤原氏的矛盾全面爆发，终于酿成了“保元·平治之乱”，此后武家崛起，公家逐渐失去了全部的权力。
鸟羽上皇
关于为何院政不仅没有维护皇权，反而促进了中央集权的崩溃，其原因是：.院厅建立后，政出多门，政局更加混乱。皇室内部、贵族之间关系更加复杂，不仅皇族内部因傀儡天皇的继承问题分化为鸟羽法皇和崇德上皇两派，摄关家（藤原氏）也因摄关的继承问题分裂为藤原忠实、赖长和藤原忠通两派。皇位继承问题和摄关继承问题纠缠在一起，鸟羽、忠通结合在一起，崇德、忠实、赖长结合在一起，双方又联合了地方武士，准备武力决战。即引发了1156年的“保元之乱”和1159年的“平治之乱”，公家鄙视武夫，轻视武事，但又不能不依靠武士，恰恰公家双方又都没有自己的军队，所以都尽力结交武士阶层，这就为武家崛起提供了条件。“平治之乱”结束，平氏武士扫除了源氏的威胁，平氏得以伸展，建立了第一个武士政权——六波罗政权，公家政府开始让位于武家，而中央集权的崩溃则开始于镰仓幕府。
出于维护皇权、中央集权的目的而建立的院政，却无意中加速了皇权、中央集权的灭亡。因为院政本身就是在和天皇争权，此时天皇已经沦为了藤原氏的傀儡，和天皇争权的背后就是和藤原氏政权。但是藤原氏是中央大贵族，藤原氏也是信奉中央集权的，而院政的建立政出多门，双方的明争暗斗又给了武士插足政治的空间。此时最大的现实就是日本经济基础的改变，庄园制已经成了趋势，私有化的庄园自不必说，皇权可控制的国司土地也受其影响庄园化了。换句话说，皇权控制的公地已经变成了以国司为庄官、以上皇为本家的皇家庄园，班田制完全被破坏，上皇的政策无疑加剧了天皇专制、中央集权的彻底衰败。
参考文献
1.姜金言，《日本上皇制度研究——以院政时期为中心》，《吉林大学》2015
2. 王立达，《日本平安朝时期的“摄关政治”和“院政”》，《新史学通讯》1956
3. 纪微，《从天皇退位看日本“院政时期”的政治结构》，《宗教信仰与民族文化》2018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
狗仔卡
发表于 2021-11-23 04: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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