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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横滨玛丽:盛装半生,只为苦等昔日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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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4 02: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横滨玛丽:盛装半生,只为苦等昔日恋人

 福不福 房间内的粉色大象  2022-01-02 20:02


城市具有在空间上深不可测的暗部与不易察觉的间隙。按照民俗学的说法,人们认为这样的空间更具有灵性,神圣而不可侵入。即存在一种域界,一旦在都市中发现这种域界,以此为中心就会产生都市传说。

                                ——宫田登《城市研究方法•中世城市研究》

 

每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都市传说,这些或恐怖诡异,又或传奇动人的故事得以广为流传、甚至代代相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扑朔迷离——这些传闻往往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作为依托,却又笼罩着云雾迷蒙的氛围。


上个世纪中叶,在日本横滨的街头上就时常出没着这样一位女人,她通体涂着白色的化妆粉,穿着白色或者粉红色的礼服裙,带着夸张的帽子,眉毛向上翘着。她不同寻常的穿着打扮惹人注目,从初见时觉得怪异不适,到提及她的时候,横滨市民无人不晓。


她在伊势佐木町大街上,一站就是几十年。她像是横滨这座城市里的一道风景,是构成城市景观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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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上总是充斥着神秘传闻。“人在伊势佐木町,一直以为她是个法国人偶”;“虽然沦落至此,但出身却是皇族后裔。”传言有很多,但都和风一样飘渺。大家谈到她,好像在说一处独属于横滨的风景。


1995年冬天,她突然消失在了横滨街头。失落感在城市中弥散开,她的销声匿迹不仅没有让人们淡忘她,传闻反倒愈发沸沸扬扬。

 

她就是横滨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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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特写(森日出夫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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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败之后,男人不管怎么说,在思想上已经成为了输家,因为旗帜被夺走。而他们一败涂地时,女人却在战斗。

——杉山义法

 

一切始于那场太平洋战争。即便源源不断向战场输送着本国年轻士兵,日本的败局却早已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随着美军反复几十次的空袭,日本的城市楼宇轰然坍塌,化作一片焦土。


1945年8月15日,天皇裕仁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日本战败。


美军占领军们在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带领下登陆横滨,开启了对日本长达七年的控制。由此,日本的战后历史篇章缓缓拉开了序幕。

 

关于玛丽的传闻也由此开始。


大量盟军进驻日本,日本政府为了保护良家妇女不受侵害,建立了占领军专用的特殊慰安机构,简称“RAA”,这是日本在接受战败的同时,尽全力维护治安的不得已举措。


有人称,玛丽也是慰安机构中的成员。慰安机构招募的大多数是来自贫困人家的年轻女子,为了生计落入花街柳巷,她们为了父兄,卖身为娼。在当时,女性的卖身行为似乎被看作是为了建设战后的新日本而作出的努力。因此,此类自我牺牲被奉为美德。(我们曾写过韩国的“洋公主”们,和日本类似,点击阅读


然而 “RAA”并没有能阻挡美国士兵的作威作福,强奸案层出不穷。很快,军队内部性病肆虐,矛头则指向了“RAA”。1946年,RAA机构被勒令关闭。失去工作的慰安妇多达5.5万名,她们被遗弃在街头,许多人成为了伴伴女郎。


伴伴女郎用来称谓这些站在街上招揽顾客、提供性服务的女人。玛丽就是其中一员,天生美貌赋予了她挑选客人的权利,她专找美国军官,所以她属于“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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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势佐木町是当时横滨最繁华的大街,在街道尽头,有家24小时营业的酒馆——根岸家。战后粮食紧缺,根岸家靠着中间商倒卖粮食的营生赚得盆满钵满。伴伴女郎们是这家酒馆的大主顾,于是占领军们也紧随而至,下至地痞流氓,上至演艺大佬,五方杂处、各色人等进进出出。

玛丽就站在根岸家的门口挑选着属于自己的客人,那是伴伴女郎们拉客的绝佳地点。玛丽由“洋伴”发展成为了“专伴”,即成为了一名军官的专属情人。


战后哀鸿遍野,百姓大多食不果腹,而伴伴女郎们的生存环境对比而言显得优越,她们依附于慷慨的美国大兵,总是神采奕奕。

 

横滨玛丽最动人的传闻便始于这一时期。和其他看透卖春生意本质,一早就学会控制感情的伴伴女郎们不同,玛丽对一位美国军官动了真情。军官送给了玛丽一枚翡翠戒指作为定情信物,与戒指一道送出的,大抵还有再回来时就接她一起离开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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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玛丽(森日出夫摄)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国大兵们从日本撤离。


大栈桥码头泊满了外轮,上面载满了即将奔赴新战场的美国士兵们。轮船即将起航,从船上抛洒下无数彩色纸带,像绽开的漫天烟火。轮船缓缓开动,乘客和送行者依依惜别。玛丽和她的恋人——一位不算年轻的美国军官匆匆赶来,两人拥抱着吻别,军官赶在最后一刻登上了轮船。

 

此后玛丽一席白装,数十年如一日地在伊势佐木町大街上翘首以盼着。于是幻化出了动人的传言——她如此盛装打扮,定是为了恋人回来接她时能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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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市条例出台之前,我们和警察的关系还都融洽。没什么生意的时候,脸熟的年轻警察还会带着我们兜风呢。警察开着警车带着一帮男妓招摇过市,讲给你你都不会信,那是一个现在无法想象的豁达年代。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元次郎

                       

1978年11月,伊势佐木大街被改造为商业街,伴伴女郎们无法继续在街上拉客。这些因为战争走上舞台的女人们顺应着时代变迁,静静地离开了。但玛丽还坚守在老行当。失去了客源的她收入锐减。甚至连房租都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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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她终日游荡于横滨街头,像战后的亡灵,居无定所。

 

根岸家有如战后混乱时期里快速一现的昙花,著名导演黑泽明于1963年上映的电影《天堂与地狱》中的伊势佐木町老外酒吧便以根岸家为原型。但随着经济高速增长阶段和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到来,它日渐衰败。落魄的地痞流氓成为了唯一的顾客群体,他们的光临和频繁酒后闹事加速了根岸家的倒闭。


1980年8月,根岸家闭店歇业。三个月后,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烧毁了这个昔日繁华的酒馆。玛丽因为这场不明原因的火灾而忧心忡忡,总是行囊随身。


这个时期,许是艺术家们对于时代变化的敏锐觉察,许多以玛丽为题材所谱写的歌发表,似乎人人都在与日渐消逝的旧时光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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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家当游走在城市的玛丽(森日出夫摄)

 

到了90年代,昭和时代过渡向平成时代。玛丽日渐色衰,客人愈发少了,其中更是没有了外国人。但玛丽依然有自己的坚持,如果能和她搭上话,横滨男人依然会觉得荣耀,因为如果自身条件不满足玛丽的要求,她根本不会上前招呼。

 

相比于肉身无固定的栖息之所,被遗忘被抛下更难捱。未经战乱苦的新一代眼里,玛丽无疑是游走的城市里的怪物。她身上呛人的浓香常常让人掩鼻。她被无数新进驻商业街的大厦商铺拒之门外,背后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更是像天罗地网将她拢住。


玛丽的休息打盹的地方一般在马车道艺术大厦二楼的化妆间、GM大楼走廊和洗衣店白新舍的更衣室。由于玛丽没有做过居民登记,属于无固定居所,也无法享受横滨市民的社会援助。她在皮肉生意惨淡,实在没有收入的日子里,在大厦的电梯里干起电梯员的营生,向酒后的乘客讨要些小费艰难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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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大楼顶层玛丽作卧榻的折叠椅(森日出夫摄)

 

横滨这座城市正在逐渐丧失战后记忆。


没有人知道玛丽在那些被驱逐和厌弃的瞬间在想些什么。但她没有离开。


那枚恋人为她戴上的翡翠戒指玛丽从未摘下过,像极了一直苦苦守候在横滨的玛丽。只是戒指尚被玛丽爱惜珍视,但玛丽却一直没能等来恋人兑现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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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说她是大时代散落的产物,但少了这个魂魄神秘的幻象,旧日和老街又该多寂寞。”

                 ——摘自豆瓣网友于《横滨玛丽:被遗忘的真实》读后短评

 

唯有和玛丽经历过相同时代的人,对背负着时代遗产的老年妓女们有着特别的情感,他们投向玛丽的神色才会无限温情。洗衣店白新舍不仅接纳了玛丽,还为她提供了她专用的存货架用来安置她数不胜数的服装们;相生餐厅茶室在客人投诉不愿使用玛丽用过的杯子后,给玛丽买了仅供她使用的专属咖啡杯;有些好心绅士在街上遇到了拉客的玛丽,就与她开个房间,闲聊话家常,接着便离开,只为了让玛丽能在舒适的床上好好休息一晚。


在这些善人中,有一位同性取向的香颂歌手元次郎和玛丽联系最为紧密,或许同是社会少数派让他们惺惺相惜。他们经常在伊势佐木商店街入口处的森永爱汉堡店见面,从天气、简单问候,聊到玛丽的绘画爱好,再说到元次郎学习法语时遇到的困难。玛丽不愿接受金钱的施舍,元次郎就想尽办法为她多点些爱吃的食物,在保护玛丽自尊心的基础上,帮助玛丽生活得更体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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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永爱汉堡店吃饭的玛丽(森日出夫摄)


玛丽对于这些善意始终心存感激,心中始终记挂着他们,节假日会买毛巾作礼物相赠,会在生日时分享蛋糕,也会在出行后带伴手礼给他们。玛丽也常怀慈悲心,即便自己并不宽裕,也会向身陷困顿的人们慷慨解囊。因此得到了“玛丽菩萨”的外号。

 

纵观玛丽的一生,始终能感受到她作为一个女性的执着:永远会在涂好口红、用白粉遮住每道肌肤皱纹后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无限期等待着恋人归来。除此之外,历经磨难的她始终保留着内心那一方净土——存粹的,对美好的向往。


玛丽经常在画廊和艺术展览中出没,除了欣赏观摩,她自己也会进行书法和绘画的创作,梦想着能开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也有人在高岛屋的乐器卖场见过她,她会用展销的钢琴弹奏乐曲;节庆祭典活动的观赏群众里,也总能发现玛丽的身影。东京迪士尼开业后,她发出好奇的疑问——“灰姑娘的城堡里真的住着辛德瑞拉吗?”旁人告诉她那只是编出来的童话罢了,后来她真的去了趟迪士尼乐园。

 

对于玛丽而言,故乡是个时常惦念,却回不去的地方。


玛丽是在读完青年学校,在经历了一次婚姻失败后,只身前往的关西,而后才辗转至横滨。她从离开后一共回过家乡两次,也许是久别疏离,又也许是双方经历了截然不同的岁月刻痕,玛丽和家人们的关系始终有一些微妙。和家人缺乏共同话题的她,只有聊起美国时会神采奕奕,和美国大兵的故事无疑是令她感到骄傲的过往。即便回家也是身着白色连衣裙,化一脸白妆示人。异样的打扮在家乡只会引来更多闲言碎语,家人的不解让她受伤。

 

90年代,玛丽愈发垂垂老矣,身躯日渐佝偻,听力也每况愈下。在横滨无家可归的恶劣生存条件对一位古稀老人实在太过残忍。最终,在家人的接纳下,出走了一生的玛丽下定决心回去家乡,完成落叶归根的愿望。在白新舍的经营者山崎君子帮助下,她购买了返程的车票。


1995年冬天,弟弟来车站接了终回故里的玛丽。彼时的玛丽老得厉害,耳朵听不见,白内障也几乎夺走了她的视力。家人为她联系了眼部手术,术后玛丽恢复了视力,又镶了一口假牙。


不久后,玛丽住进了养老院安度晚年。自此,玛丽迎来了人生中少有的平静生活。她随心所欲地画画,写字,她所居住的房间墙壁上,甚至养老院的走廊上都贴满了她的字画作品。她积极参加着养老院组织的活动,加入了日本舞蹈老年舞队,在暖洋洋的午后和其他老人们愉快起舞。心情好的时候,玛丽会独自出门散步,依然像在横滨一样,需要独自静处的空间。

 

2003年1月11日,听闻玛丽想念他的歌声,元次郎和钢琴家井上裕规乘坐上了前往城下町的列车。一场专门为玛丽举办的元次郎演唱会即将开始。而玛丽早已精心化妆完毕迎接这场重逢。两人对彼此的思念终于变成了现实。


元次郎情真意切地唱了数十首歌后,《我行我素》的旋律响起,玛丽的表情变了,嘴角收紧,凝视着舞台,她仔细听着歌词,微微点着头。这些歌曲唱的是一个消逝的时代,也是他们的全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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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元次郎演唱会的玛丽

 

两人在养老院门口告别时,互道珍重。像孩童似的拉钩发誓,相约活到百岁。而此时的元次郎其实已有恶疾在身。


2004年,元次郎因病逝世,享年65岁。


2005年,玛丽也因心衰猝然离世,享年83岁。

    

玛丽已逝,但和她有关的时代记忆在某处永远留存。


而关于横滨玛丽的都市传说,在众口纷纭,虚虚实实之中,自有时代的脉搏在其中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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