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酷爱书法,也是书法的一个大行家。他说王献之“绝众超群,无人可拟”。这个“拟”是“模仿”的意思。王献之是很厉害,但是没人学得了。他说王羲之则是“历代宝之,永以为训”。“训”是规则。王羲之是书法永远的规范。
当时王献之的影响力一定程度上超越王羲之,但是作为书法的典范和基本原则的,一定是王羲之。
2021.12.12 上海
大家好,我是寇克让。我主要的工作是做书法的创作,同时我也研究书法史。今天我想给大家介绍两个人,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王羲之、王献之。他们是父子,王献之是王羲之的第七个儿子。他们是书法世界里顶尖的、最强的一个亲情组合,并称“二王”。
书法史上的二王,既是审美的,更是历史的。什么是审美的?就是我们一般的感觉。相信看到这两件二王的作品的时候,不管你对书法是不是有了解、了解得有多深,你一定会有一种打动。因为书法是抽象的。这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二王首先是审美的。但是,如果停留在审美的层次,我们就会碰到许多问题。因为不同人的审美是会有偏差的,不同时代的审美也是有风气的。那么就常常会出现你认为好、我认为不好,你认为是天才、我认为相当地低级。限于审美的层次,实际上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父子成为晋派书法的代表人物、是中国历代书法史上的里程碑。我想只有把书法和书法家置于历史的环境中,去看他们是如何发生的,如何对历史产生影响的,才会把问题看得更清楚一些。大家知道王羲之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个“书圣”。中国历史上有许许多多书法上面的好名词、光环,但是“书圣”这一个光环只有王羲之一个人使用。所以可以说这是一个独尊的地位。
王羲之在他生前的时候就已经“中朝及江左无有及之者”。但是,“书圣”这个光环是三百年以后的唐人李嗣真加在王羲之头上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细节、现象性的东西固然会越来越看不清,或者会被遮蔽,但是内核性的东西和历史价值,反而会被凸现出来。从唐人评价王羲之的两个词汇中,我想他们看到了王羲之真正的价值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制成今体”“创立制度”。“今体”显然是和“古”相对的。“创立制度”显然是说以前没这个制度,或者说以前这个制度不甚完善。任何一个历史巨匠的诞生,除了个人的天赋和自身的努力以外,必然脱离不了历史环境。王羲之所处的那个时代正好是字体激烈演变与士人书法觉醒的历史交汇点。这里我有必要给大家介绍一下两个概念,一个叫书体,一个叫字体。书体说的是书法意义上字的不同,比方说大家知道的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赵(孟頫)。字体指的是比如真、草、隶、篆。真书就是后来所说的楷书。东晋是文字激烈演变的一个时代,行书和真书刚刚要成熟起来,草书也面临一个觉醒的问题。王羲之当然是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社会书写的一部分,王羲之早年的作品里边还是这种状态。右边这个图是西北出土的 楼兰残纸 ,它是王羲之时代的真迹,书写者究竟是谁,不得而知。左边这个是传到今天王羲之最早的一件作品《姨母帖》。据我的考证,大概是王羲之30岁出头的时候写的。现在藏在辽宁省博物馆。它是唐人的摹本,不是真迹。王羲之的真迹到今天为止一件都没有了,一个字都没有了。我们把这两个作品做一下对比,会发现一个共同的东西——用笔。书法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用笔。我们能够看到这个时候的用笔还处于一种相对模糊和朴素的阶段。大家可以注意一下楼兰残纸里边“十一”两个字。横画的起笔和收笔基本上是毛笔朴素的原来的样子,就是说不做动作,把毛笔直接划过去。王羲之《姨母帖》里边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这个“十”的横划也是这个样子。它和王羲之成熟期作品起笔和收笔时那种坚定、清晰的动作,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下图中《姨母帖》这里,转折的右肩膀是浑圆的、不清晰的。而楼兰残纸里面,右肩膀也没有明显的动作。从横向折的时候,顺毛笔带了一下,没有停留,没有起承转合。《姨母帖》有楷书的规则、行书的流变,又有一些草意,要说这件作品究竟是行书还是楷书,还是草书,似乎一时都感觉有点说不上来。所以从这两张图我们能够看出王羲之和当时社会书写的密切关系。实际上当时的书写者、书法家都处于社会书写的环境之中,那为什么王羲之能够成功呢?这里边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王羲之和他的前辈名家的关系。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钟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