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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北京护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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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 03: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北京护工故事

 人物作者 人物  2022-01-20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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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专业护工人数短缺早已不是一个新鲜话题。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养老正在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会议题,与之伴随的则是——怎样才能找到一位靠谱的好护工?


今天,我们要讲述的,是一位普通北京市民在父母老病这些年,与各类护工接触的经历与感受,也是关于护工这个群体的复杂与必要。

 



 

文|原版二姐



 

 

护工是刚需

 

基本上,家里有老人,突发急病或手术的病人住院,请护工是刚需。

 

首先,大家都指望护士,但护士是忙不过来的。在社交媒体上见过吐槽护工现象的家属,他们认为,原本应该由护士承担的工作,现在都转嫁给护工了,家属要多付费。

 

怎么说呢,以我父母住院和急诊的情况看,护士的数量是严重不够的。比如,整个急诊留观只有6个护士,病人住满了有24个。护士根本忙不过来。这不是医护人员偷懒不干活,就是人多资源少。

 

其次,我们绝大部分人要工作,就不可能一整天一整天地看护病人,这是现实。

 

第三,护工的工作细碎,得盯着输液、随时盯着监控、记个出入量(多少毫升尿量)、喂饭、翻身拍背、辅助大小便、擦洗身体,还有的需要吸痰,先不说技术门槛,一天下来就这些事儿,看着好像没什么重体力劳动,你自己盯一天就知道了。一会儿一个碎事儿,特别是有晚上输液的、喂饭的,翻身拍背吸痰的,就是没法睡整觉,好不容易前半夜折腾完了,凌晨四点多、不到五点抽血,又得起来看着。

 

我妈有一年做个小手术,是我陪的,术后第一天我还能挺着,到第二个晚上,夜里睡如昏迷的是我。我妈要上厕所,我记得清清楚楚,她颇不乐意地说叫了我五声我才醒。白天根本歇不了,夜里也睡不好,基本就是连轴转,转到36个小时我就垮塌了。

 

父母老病这十几年来我最大的思想改变就是这点,真的不用非把自己也累病了才算对得起父母。

 

四则,护工跟保姆还是不太一样,护工是有专业技术门槛的。很多肺有问题、需要随时吸痰的病人,吸痰必须及时,但那一口痰上来的时候,护士真不一定有空,所以,很多护工在这种时候就发挥出闪光的作用。而绝大部分病人家属,没学过你就是不会呀。

 

还有一条,因为我们对家人有感情,这个感情,会消耗我们大量的体力。护工们面对的是一个工作,当然时间长了他们也会对病人有感情,但跟家属相比,终究是两种不同的心理状态。

 

总之,各种客观原因叠加,护工真的是刚需,而且在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刚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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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护工是中年女性,他们和男护工一样,需要有一定的身体力量,否则无法胜任工作。 图源视觉中国



护工,也是一个江湖

 

我父母住过的医院,护工界由两大阵营组成:隶属于护工公司的「正规军」和无组织、纯个人的「临时护工」。

 

最早我妈刚刚每年住三四回院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经验,就信公司。总觉得有个机构、有个组织、有个管理,就更可信、更放心。他们通常跟病房挂钩,护士也会推荐,就更显正规。但这些年下来,用过的护工也有十几、二十来位了,反正从我们家的情况看,护工公司的护工没有什么明显高于临时护工的优势。

 

护工公司要从护工的收入中抽取一定的管理费,所以,同样都是一天200块钱,临时护工就拿200,正规军到手只有170,因为护工公司要抽走比如30块钱的管理费。因此,有的正规军们也会想点办法多赚钱,或者适当地减少一些劳动——出来打工吃苦,都想多挣钱,这是人之常情。

 

临时护工之间,大约就是熟人社会,都是老乡,彼此帮衬介绍活儿。以前我总怕找不到人,其实,不是过年和农忙时节,他们互相介绍,总有办法。你介绍的人不好,下回我不用这个人,也不找你了,所以,反而这些无组织的临时护工,还挺注重名声的。

 

这些年,我们家前前后后接触过的几十个护工里,有四个人,给我印象深刻,他们都是临时护工。

 

其中一位章大姐,是个神人。我既感激她给过我的帮助,又对她充满了好奇。

 

2017年我爸第一次脑梗那天,我在急诊留观守着我爸。凌晨五点不到,留观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一位衣着整洁的中年妇女。长发,盘头,一丝不乱。她先对我笑了一下,然后用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是否需要护工。我说要等会儿看是否有病床。她不见外地坐下,说,那我陪你等会儿吧。

 

实话说,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她的整洁,令我印象极深。

 

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她说她姓章,是河南人。又跟我说,「你用我不用我都没关系,但是,大叔这个情况,三角枕你得给买,知道吗,他翻身你得给他垫起来,不然容易长褥疮。」然后,她拿出手机,利索地点进了购物平台,「就是这样的,你在网上买吧,网上便宜。二楼小卖部有,卖得贵。」又说,「大叔进了病房,你跟护士租个气垫,铺床上,防止长褥疮。老年人就怕长褥疮。一天八块钱。还有,纸尿垫你也预备下,就是这样的。」看着我爸身上盖得不平整的被子,她三下两下就给拾掇得整整齐齐,「我就是喜欢利落。」她说。

 

我说,我也不找别人了,那就您吧。她肯定看出来了,我甚至有点依赖她。

 

到八点钟,我们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床位。转病房的路上,她特意嘱咐我说,「如果到了病房,护士问起来,你就说我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她们不让自己找。」我听得迷了马虎,就应下来了。

 

果然护士问起来,这护工哪儿的呀?我说,我从家里带来的。不到半个小时,护士把我叫到护士站,很严肃地跟我说,「您不能用现在这个护工。」我不明所以,是不能用护工,还是不能用临时护工啊?护士说,「您用谁都行,就是这个不行。」

 

我更糊涂了。什么情况啊这是?护士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其他护工抵制这位章大姐,整个病房的护工都来找护士说,不能让她在这个病房,否则她们就不干了。其余的,护士没解释,反正就是,「赶紧让她走。」我恍然大悟,为什么进病房时每个房间的护工都到门口来看着我们,冷冰冰地盯着我们。原来,我把公敌带来了。

 

回去我就跟章大姐说,护士找我谈话了,说不让用家里带来的人。章大姐说怎么这么不讲理。我说是啊,她们让我通过护工公司找人。章大姐垂死挣扎,各种不服,我给了她一百块钱(那时候一整天的护工费才一百八),她才离开病房。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齐心地集体抵制一个人,实打实地抵制。就死活,不共戴天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我爸的护工大姐跟我们回家以后,闲聊时谈到那位章大姐,为什么同是河南老乡,她如此不受欢迎。我家大姐说,听说是,她自己的病人她不好好看着,还出去找活儿,找到之后她又不干,把病人转给别的护工,她从中挣钱。时间长了,病房的人都不愿意理她了。联想到后来的种种,哦,所以,病房混不下去,她就干脆转战急诊了?

 

此后几年,我数次进出和路过医院急诊大厅,多次看见这位章大姐。有时候,120或999推着急救病人往里跑,她也跟着帮忙推车,比任何家属都迅速。我去拿药的时候,她也问过我「要护工吗?」很显然,她不记得我了。

 

我还见过她身边坐着几个明显是护工模样的妇女,她们以她为中心,说话时上半身倾斜向章大姐。似乎她是西西里的科里昂,临时护工界话事人一样的存在。

 

总之,她跟所有其他的护工都不一样。

 

我爸后来复发,在急诊的时候,看到章大姐还在。我们家护工大姐说,章大姐自己已经彻底不干护工的具体活儿了,她现在就靠给别人找活儿收提成。当时的护工费大约是230块钱一天,低于十天的,她直接抽成300,高于十天的,她每天抽成30。大概是这么个比例。

 

我不臧否她这么干是否合法。但既然存在,她就一定有她的长处。比如,只要你需要租床,她立刻就能把床给你搬来。而护工公司,以前不是24小时都有人的时候,到晚上你就找不到人了,即使有人,他们也不可能那么迅速地就把你需要的东西送过来,但他们的收费,跟章大姐是一样的。一个床一宿十块。

 

被那么多同行抵制,章大姐还能长久地生存,这也足以说明护工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是啊,总有俩眼一抹黑的家属,就像当年的我,遇见她就像遇见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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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急诊科图源视觉中国



河南和陕西,是护工大省

 

医院里护工多,但是男护工并不多。我爸有一次赶上一个男护工。

 

那个大哥姓刘,也是河南人。我们遇到的护工最多的都是河南人。其次是陕西的。可能这两个地方人口多,劳动力密集,离北京相对又不是很远,所以,保姆、护工,这两个地方是大省。

 

刘大哥就属于打游击型短期护工。他们不总是在北京找活。地里需要人手的时候就回家,收麦子收玉米,农闲的时候就来北京打零工,有活就干,没有就回去。比较松散。

 

一般照顾我妈我爸的护工,我都让他们跟着我妈我爸一块儿吃饭,直接刷卡即可。没钱了我就去充。刘大哥也是如此。可是订饭的时候,我发现除了给我爸的鸡蛋和肉菜,他自己几乎从来不订肉菜。我跟他说过好几次,要吃好一点。他总是讪讪地说,能吃饱就行了。

 

我爸脑子清楚的时候,刘大哥就拉着我爸说话聊天,说他们家的多少亩地,都种了什么、收成如何、能挣多少钱。我爸对土地里的作物比我懂得多多了。他年轻时候下放过,也是种过地的。我没想到,我爸一个研究核燃料的,能跟刘大哥聊种地。主任说了,要让我爸多说话。所以,不拘聊什么,能让他开口就是好的。

 

那次出院之后不久,我爸二进宫。当时是夏天,不知道为什么,护工缺人。头一两天找了一个, 但那个人有事要走。我给刘大哥打了电话。当时他已经回河南老家了。接我电话的时候,明显他正喝呢。但是还挺明白。他问我,要看我爸多少天。如果只看个三五天,他就不过来了。我说至少一个疗程十四天,不够十四天,我也按十四天给结账。刘大哥说,行,我一会儿买票去。

 

我以为他坐高铁,有几个小时就到了。第二天快中午了他才到。这还是知道我着急,坐的快车。对他来说,高铁票还是太贵。

 

见他来了,我爸喜笑颜开。我踏实了。

 

刘大哥跟前边那个人交接完毕,从他的行李里拿出来一个大桶。「我给你们带点什么呀?你们北京什么都有。这个你们没有。家里磨的香油。」

 

那桶油我分成了六小瓶,分给了朋友还有我妈那儿。那个香油,是真的香啊。天然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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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的男护工 图源视觉中国



好护工的复杂性

 

我爸第一次住院时,同病房的老爷爷跟我爸一个病,但比我爸严重。看他的护工大姐,姓张,也是河南人。一头长长的黑发,浓密,发量惹人羡慕。人也热情。

 

第一天晚上我陪住了一宿,她跟我说,你去买一副手套。啥?大夏天七月份买手套?她说,脑梗病人无法控制自己,会不自觉地把输液的留置针拔下来,真拔下来就麻烦了。所以,有那种特制的手套,给病人戴上就安全了。大姐说完,躺下就睡了。呼呼的。

 

那时候楼里和楼下的小卖部都歇了。只能明天再买。我干躺了一宿。睡不着。一会儿看看我爸是不是把针拔了,一会儿摸摸我爸是不是发烧。那一宿,我爸别的没什么,就是,你能感觉他总是想把身上的各种针啊管子啊什么都拔下去。

 

半夜里,张大姐醒了,给她家老爷爷吸痰、拍背、翻身,看见我一会儿一起来,说,「你这样不行,你能一天24小时看着吗?你能看几天啊?明天你让家里人拿块毛巾或者手绢,软乎的就行,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大叔手给系到床栏杆上,不然你连三天你都扛不了。」何止三天啊,到天擦亮的时候我站着就开始打晃了。

 

一咬牙,手套也买了,手绢也拿来了。也体会到了,护工的累是真累;对病人的「狠」,戴手套、系床头,这些「反人类」的东西,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来二去跟张大姐就熟悉了。她看护的爷爷是个大知识分子,什么专家,爷爷的女儿在美国,每年回来一个月。爷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是张大姐回家收麦子的时候,她前脚走,爷爷后脚就发烧。他心里是明白的吧,最依赖的人有一段时间不在身边。

 

张大姐原来在一个养老院工作,一个人看好几个老人。因为实在挣钱少,才来医院当护工的。她给我看过她的护工证。很正规地一个红色小本本。后来我爸需要在家请贴身保姆时,我为是找个男保姆还是女保姆犯难。女保姆,那怎么给我爸洗澡啊?张大姐,她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我说,「这有什么难的啊,我原来在养老院,一天洗好几个。都那时候了,还什么男的女的啊?」听了她的建议,我才找了后来的保姆大姐照顾我爸。此是后话。

 

那时,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我都问她。问了不白问。有一次在电梯里,我硬塞给她钱,她死活不要。她说,「咱们没那么薄情。」我妈我爸住院,我都找她帮忙介绍护工,租她的床。出院时除了租床的钱,从来都多给。我觉得她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

 

后来,我爸妈有一次住院,我们家保姆大姐跟了去陪护。保姆大姐是社交XX症,没几天就扫听出来,张大姐帮我找护工,她也是从中提成的。我倒是也不吃惊。在医院时间长了,认识的老乡多一些,就等于手里的资源多一些。干嘛不用呢闲着也是闲着。

 

从我身上挣钱这没什么。2021年5月,我爸住的医院让我们出院,我想找一个能走医保又能长期住的一级医院,有个发烧什么的,不用叫救护车,医院就能处理。张大姐给介绍了一个。我去看的时候觉得还可以,特意提出,我要用自己的护工,那个医院当时一口答应没问题。等我们到了又改口说不让用自己护工,还惦记着把我家护工大姐纳入他们的管理体系。当天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我爸和护工大姐在那个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越想越不对,赶紧把我爸接回家了。

 

后来,我家护工大姐跟我说,张大姐给那个医院介绍客户,也是拿钱的。

 

拿钱我没意见,但是她知不知道那家医院骗我们,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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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好护工到底有多重要?

 

一个患者家庭与一位护工建立信任的过程,是缓慢而具体的,或者说,是一个个微小的细节堆积起来的。

 

我爸现在的护工陈大姐,是2019年出院时候从医院带回家的。从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给我爸吸痰,她都是戴手套的。别看这么一个细节,真的不是每个护工都能做到。

 

关于陈大姐,还有一个细节,她爱干净,自从第一天照顾我爸,我就发现,她每天都换衣服。即便是在病房里,几乎见不到外面的人,那她也坚持天天换衣服。

 

她的认真,医生护士都是认可的。我爸后来住了八个月的那个医院,护士长说,给老人拍痰这个事儿,别人家护工是有人看着就拍得勤,没人看着也就那样了,「你们家大姐不是,该拍几次就拍几次。」

 

大姐刚开始看护我爸的时候,我爸还能说个一句半句话,通常是独词句。饿不饿啊?饿。那时候我去病房,有时候看见大姐趴在我爸耳朵边上问,大叔你饿不饿呀?饿呀不是刚吃完吗?观察她的表情和语调,她跟我爸说话就像哄小孩似的。她跟我们说话都是正常地跟成年人说话,唯独只要一扭头跟我爸说话,就自动切换到哄小孩模式。

 

有一回我去病房,我爸不跟我说话,哪怕就一个饿字呢,都不跟我说。我说:「爸你怎么不理我啊,我天天来你怎么就不理我呢,你得理我啊。」越说越委屈,直接跑到楼道里崩了。大姐追出来,一边陪着我掉眼泪一边说,「大叔他就不爱说话,不是不理你,大叔心里都明白着呢。」

 

大姐不是嘴甜的人。有嘴甜的,家属来了嘘寒问暖的。大姐不会说那些。但她心里有数。

 

她会告诉我,哪个哪个「主任喜欢你,你什么时候去找她,说说也许能让咱多住几天」。「人家谁谁的家属给送水果了。你也买点水果,就放护士台就行。你也长点儿心眼儿吧」。

 

大姐眼里还不揉沙子,有一次叫999来给我爸换胃管,来的是个小姑娘,操作不是很规范,大姐不乐意了,「无菌操作你不知道吗?」下一次是个小伙子来,大姐还记着这事儿呢。我想也不关小伙子的事儿,就开始和稀泥。等人走了大姐说我,「你是个怕事的人。」我说咱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下回还找人家呢不是。大姐说什么红脸白脸,你不给她指出来,她就欺负你,以为你不懂。

 

从医院到家里,大姐又多了一道做饭的工作。在医院吃食堂,回了家,特别是我妈走了以后,我爸和大姐的饭得她自己做。我觉得这是麻烦得不得了的麻烦。但是大姐说,没事。

 

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吧,慢慢地互相了解,大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才放心把我爸交给大姐。也是她让我明白了——好护工太重要了。像我爸这种情况,怎么说呢,如果没有可以信赖的护工,我天天心提到嗓子眼儿;有护工大姐,心提到嗓子眼往下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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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护工与患者家庭的「完美关系」

 

据我家大姐了解,在现在在北京,医院只有护工公司的人可用,行情大概是急诊护工一天350,公司抽走70;病房的一天300,公司抽走60。


其实这些年遇到过这么多护工,但对护工的资质,我心里还是犯嘀咕,她们有经过专业的培训吗?是谁培训的?前面说的张大姐给我看的护工证,我家大姐后来说,那种证书,花点钱就能有。当然,这可能也是一面之词,毕竟我也没有调查过。

 

但作为一个长期病患的家属,在我看来,目前的护工市场,最大的问题之一是——护工公司是否能有统一的标准,准入标准、培训标准、监管标准。

 

这些年,我也遇到过不少护工公司的护工,有很好很负责的,我爸有一年住院的时候,旁边床爷爷的护工大哥,是护工公司的。那时候我天天泡病房,侧面观察他,看着也是尽心尽责的。但也有不是那么理想的。

 

前不久,一位拐着弯儿的朋友住院,只有护工公司的人可用,那位大姐来自江苏,大包邮地区,微信ID是个英文名字,大姐很注重流程,把每天都做了什么,几点起床几点擦身几点给穿了弹力袜之类,事无巨细都给记录下来。但有一个细节就暴露了她的不专业——她每天会把患者尿袋里的尿排在临床尿盆里,然后一抬手,就倒在洗脸池里了,其实,洗脸池的不远处,就是马桶。

 

护工公司一家独大的时候,标准就更重要了——作为机构,你们有基本的岗位要求吗?有统一的基础培训吗?有职业规范和监管体系吗?这都是依据个人经历而产生的疑问,希望是真的以偏概全了,但作为患者家属,我们还是希望护工公司界能有一个更明确的、可参照的标准,而不是现在这样,你来住院,你只能用这个护工公司的人,好不好你不知道,你也没得选,病人和家属就比较被动。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个人经历,不能代表全体,也许有各方面都很完备的公司,是我没碰到。回想起我们家这些年,遇到的护工总体上还算不错,这可能也是因为运气好吧。

 

前不久看到几则新闻,说在上海,有几位老人决定把个人的监护权和遗产转给护工,说实话,我不吃惊。

 

父母住院过程中,我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所谓世间百态。怎么说呢,法律上承认的谁是谁的子女,它可能就是一个遗产继承方面的顺位的规定,但是它不能保证,继承遗产的人就肯定会对老人好。有一次出去吃饭,隔壁桌几个年轻姑娘闲聊,其中一个说到在北京郊区的父母,「我跟他们说了,房子有我的我就管你们,没有我的我就不管。我嫂子惦记他们的房呢。」那姑娘坦然的态度让我记忆深刻。敢情血缘关系也不是万能的啊?

 

照顾老人,特别是失能老人,是个细致的活儿,琐碎也累,长年干下来,老人把遗产给护工、给保姆,我愿意相信老人与护工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作为家属来讲,我能做到的就两条,一是钱给够,市场价是多少就是多少,吃饭刷我爸的饭卡,能给你省一点就是让你多挣一点,我多付出的钱我自己想办法;二是尊重给够。

 

关于护工与患者家属的关系,我从来不觉得「像家人一样」的关系是最好的关系。家人关系容易模糊边界、淡化责任,距离越远的越是好人,真正干事儿的倒落一身埋怨。在照顾老人的问题上,听过不少家人之间扯不清的故事。因此,我觉得我和我家护工大姐更像是一个不错的team。是比单纯的雇主和雇员更进一步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能够按照商业社会的规则,是正常的、相处融洽、高效的雇佣关系就已经很好了,在此基础上,再加一点亲近,就是个能打的team。照顾老人这个事儿,除了有柔软的感情,还有硬邦邦的责任。

 

是的,它首先就是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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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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