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330|回复: 0

[故事分享] 霍林河的煤堆里,一个女人的爱与背叛丨人间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2-2-17 09: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霍林河的煤堆里,一个女人的爱与背叛丨人间

 卢国强 人间theLivings  2022-02-17 07:05

0.jpg


“爱情就像一辆火车,一旦偏离轨道,就不受控制了。那些不同的风景会引诱你一步步走向新的岔路上,一步错步步错,想回头太难了,根本就身不由己。”

1.png


配图 | 《麦子的盖头》剧照





1


2006年秋风猛烈,一夜之间,霍林河大草原到处都是枯萎、衰败与萧杀。煤矿附近的湖泊上聚集了成千上万只候鸟,每天黎明,都有雁群拨开晨雾向南方远行。与此同时,无数生意人一路向北来到这里,来到蕴藏巨大热量的露天煤矿,来到我家的配货站。
这天清晨,一位20多岁的少妇推开配货站的大门。她上身穿一件水红色毛衣,下身穿灰色牛仔裤,没有化妆。但在清晨的阳光下,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还有脸颊上无数纤细的绒毛在发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大家自觉让路,她径直来到我的办公桌旁小声说:“卢哥,我要找车。”

“好,好。”我有点语无伦次,“在哪装煤?你往哪发?先登记把电话号码给我。这些人都是找车的,我给你排着——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卢?”

女人说自己叫高雨,她对象前几天来过我家配货站,我给他安排了一台车。见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么高的,叫李强”。

我想起来了,李强个头不高,脸上有点儿白癜风,但与其他粗野的货车司机相比,说话慢声细语,待人礼貌客气,衣着打扮不俗。那天我领他到煤矿转了一圈,他看中了三泡子矿的筛选块煤。那时外地客户还都没来,配车很顺利,不过这几天从各地供热公司来了许多客人,大家都在抢运煤炭,车不太好找。

高雨的到来打破了我家配货站的平静。楼下的人自不必说,都上赶着搭话。在二楼旅店休息的司机也不睡了,都问她煤往哪儿送,“苏家屯?有点绕道,卸完车还得返回沈阳装货——不过,看在配货站面子上,我给你拉!”
配货站有自己的规矩,货源紧张的时候,用货控制司机;车少货多的时候,用车源控制货主。配货站老板最忌讳的是货主与司机直接交流,他们讲好价格,就可以把配货站抛开了。高雨非常明理,她对几个跃跃欲试的司机说:“我对象说了,用谁的车,多少运费,一切都听卢哥安排。”
高雨要的煤只有我知道具体位置,我开车拉她去现场看质量,几个司机也要跟着,让我给撵了下去。煤还是那个煤,但是,高雨围着煤堆转了一圈,那些漆黑的家伙就让人感觉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晚,高雨在我家配货站二楼旅店最里边的208房间住下了。后来,她在这个房间总共住了5年。配货站有个美女长期驻扎,天天发货,对于大货车司机也是一种吸引。那些天,不但货站生意好,楼上楼下客房也都能住满。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高雨没来时,我家的配货站秩序井然,新老客户一视同仁。高雨来了以后,原来的规矩碎成一地。我把所有运费便宜的车都给了高雨,还告诉她运费便宜,煤也是出矿价,让她老公在家四处推销,一定能打开市场。
李强果然不负众望,来自苏家屯、十里河、辽阳、首山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高雨每天都要去煤矿装车。


------
我家配货站二楼楼梯下边是一个卫生间,上边有一个1米多高,6平方米见方的阁楼。每天办完业务,我和媳妇雅琴就在这里休息,虽然翻身时会踢到电视,坐起来脑袋会撞顶棚,但有一个好处——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旅店走廊里的所有动静。
这天晚上,有个跑辽阳方向的老司机又喝多了,他满脸通红爬上楼梯,吆五喝六地让服务员开门。他刚要进自己房间,扭头看见208还亮着灯,于是马上走了过去,使劲推208的门:“高雨小老妹,哥回来了!开门让哥亲一口。”
很多司机都被吵醒了,我从阁楼上下来,想把这人劝回房间。可他手指头夹着卷烟,冲208大声叫喊:“你告诉高雨,必须给我面子,否则我让她在这条道上没法儿混!”
这人叫二胖,小个不高,长得狗头哨脑,没个人样,但是在辽阳车豁子(养车人)里很有威信。我为了和跑辽阳方向的司机处好关系,曾请他和他的朋友们吃过饭。这样的人不能得罪,我只能安抚他说,人家高雨是良家妇女,可别胡来,我可以请他去洗浴中心。
二胖不答应,继续瞎嚷嚷。等我把他放倒在床上后,随后敲开了208的房门,高雨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扑进我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喊了一声“卢哥”,立即唤醒了我配货站老板的责任感,我拍拍她筛糠似的肩膀,故意大声说:“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谁在我这一亩三分地打你的主意,我弄死他!”
这时,我媳妇雅琴也下楼了,她推开二胖的房门想损他几句,可是二胖的呼噜已经打得山呼海啸,啥也听不见了。
这事之后,二胖表面上毕恭毕敬,但暗地里给其他司机施压,不让他们装高雨的货。如果货装在他车上,他就要求高雨押车,说如果不押车,煤丢了他概不负责。我让高雨不要管,煤丢了有货站呢,“你要押车就等于押他被窝里去了”。高雨听了,破涕为笑。
对付二胖这样的司机,要用组合拳。第一,用货控制他,先撂他两天,有好货也不给他装,还当他的面给别的司机打电话;第二,孤立他,他不在的时候,我请跑辽阳方向的司机吃饭,故意在酒桌上说高雨是我的人,不许别人有非分之想。
不久之后,二胖幡然醒悟,主动找我道歉,说都是他的错,以后再也不吓唬大哥的人了。我也就坡下驴,把高雨和其他跑辽阳的司机叫出来吃火锅,大家欢聚一堂。在桌上,我给大家敬酒:“高雨买卖刚起步,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为难她,多帮助她。她市场做大了,我们也有活干,对吧?”
司机们誓言旦旦:“必须的!以后二嫂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我媳妇雅琴也不知道那句话是真,哪句话是玩笑,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喝酒。
此后,高雨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雅琴不在家的时候,她能帮我配货、做饭。司机们也履行诺言,无论车源多么紧张,只要高雨有货,不管运费是贵是贱,保证先把她的货拉走。
渐渐地,高雨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2


这天,我和高雨在煤矿装了一天车,弄得浑身灰土,高雨说:“太脏了,先别回家,我们去‘宏海’洗个澡,我请你。”
“宏海”是霍林河有名的洗浴中心,里面洗澡、按摩、特殊服务应有尽有。每次沈阳来客户,我都请他们在这里洗尘。高雨主动请我洗澡,在我看来,是一个既甜蜜又暧昧的信号,我心里美极了。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就赶紧钻出来穿上肥大的睡衣睡裤,爬上二楼的休息大厅。大厅里灯光晦暗,脂粉香气四处流窜,几个美女技师正在给客人按摩,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我躺了一会儿,喊服务员给我开了一个单间,之后就把房间号发给了高雨。结果过去了好久,我几乎都要睡着了,一个服务生悄然进屋,说有位姓高的女士请我到休息大厅里喝茶。
总之,我的张良计被她一招过墙梯化解于无形。
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高雨喝了一口刚泡好的碧螺春,突然向我说起她和丈夫李强的过去。


------
高雨与李强都是沈阳苏家屯底下的十里河村人,俩人从小认识,高中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回到村里天天见面,就谈起了恋爱。
李强父亲原来是生产队长,包产到户后,开了一家水泥制品厂。别看只能生产猪食槽、马槽等简单生产用具,但收入比周围老百姓高出一大截。高雨的家庭条件不好,能嫁入李家也算高攀。好在公公心胸开阔,不在乎贫富之差,高雨对此十分感激。
后来猪食槽就卖不出去了,李强就打起了煤炭的主意。十里河附近有许多小工厂,每年生产需要大量的煤炭,他利用父亲当生产队长时认识的人脉,一点点“公关”,终于有个烧仿古建筑砖瓦的厂子答应让他送几车煤看看。
“他来到霍林河就认识了你,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来由。”高雨顿了一会儿,用眼角瞄我,略显羞涩地说,“李强爱我,我也爱他,我们有个儿子今年已经8岁,上小学二年级。我想我儿子。”
高雨把手机里儿子的照片找出来让我看,那孩子大眼生生,十分可爱。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旅游照,和谐美好,令人羡慕。
“卢哥,我珍惜我和李强之间的感情,也珍惜我们的家庭,我可不能节外生枝。再说我们的买卖刚起步,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我也不能对不起嫂子,她对我那么好。”
听了这话,我感觉脸蛋儿有点发烧,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
时间一晃就到了2009年,我家的配货站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华姐——她专门为鞍山供热公司采购煤炭。
当时,霍林河的几个小煤矿产量有限,大矿没有关系买不到煤。没办法,我只能陪着华姐先后去海拉尔、牙克石、满洲里等煤矿考察,高雨作为“自己家人”也一路跟着。我和华姐从满洲里的一个大矿往鞍山发了几千吨原煤,后来由于运费飞涨,成本太高,不得不返回霍林河发货。打点完这些事,华姐就和高雨一起回辽宁了。经过一个夏天的相处,华姐的生意对于高雨来说,也就不是秘密了。
2010年春节,我在老家陪父母过年,高雨突然来电话:“你们啥时候回来?我已经到你家了。”她从邻居家要来我家配货站的大门钥匙,进去把房间收拾一遍,放一挂鞭炮,就开门营业了。
“你这么早上来干啥?”
“你快回来吧!华姐要发煤。”
高雨的回答把我吓了一跳,我和雅琴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华姐发煤不给我们打电话,怎么她先知道了?
可我当然不能这样问,高雨主动解释说:“华姐说了,供热公司急需2千吨‘筛漏子’,3400卡的。煤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快回来吧,看看多少钱给她。”
这话让我更吃惊了。华姐是我的客户,即便高雨和我关系再好,也不能直接和她发生业务联系,这是做生意的大忌。我脑补了一下春节期间高雨和李强登门拜访华姐的场景,顿感大事不妙,于是赶紧给华姐打电话。华姐说,高雨声称自己能搞到原煤,价格挺便宜。还让我赶紧回霍林河,组织车往鞍山发货。
“咱供热公司能烧原煤吗?不都是链条炉吗?”我不解地问。
华姐说拉回去之后卸到煤厂,然后雇个破碎机全都破碎了再送到供热公司,“这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我身在1000公里之外,家有患病在床的母亲,不能马上返回。华姐却连夜赶到霍林河,我没办法,只能让高雨替我给华姐找车。年还没过完,“关系车”都没有来,这事儿不好办。不过高雨也真是厉害,她打开配货站电脑,在“一点通”上找了10台车。第二天天黑之前,她就装了40台车。
我赶到配货站时,华姐已经回鞍山接货去了,高雨把配货收入一笔一笔交给雅琴,另外每吨煤还给我5元钱的好处费。
我们安心了,觉得高雨这买卖做得讲究,吃水不忘挖井人。


------
2010年夏天,运费最便宜的时候又来了,华姐来到霍林河,要为新的供热季存煤。
华姐原则性强,做事雷厉风行,跟她做生意挺简单,基本没有风险。高雨已经尝过甜头,想跟华姐做生意,就四处打听煤源。她找煤卖给华姐虽然能从中赚取很低的利润,但有垫资的义务。
高雨刚起步,本金全都压上也就几十万,华姐承诺她这边装车,她那边马上就打款。高雨豁出去了,她让李强筹了50万,全都打进某煤矿的账户上。
第一天装煤还算顺利,等华姐跟着拉煤车回鞍山准备卸车和破碎事宜,煤矿这边就生变了。当高雨带着汽车下到坑底装原煤时发现,原来散发着沥青光芒的原煤不见了,推土机推出来的全是矸石、二性子煤,还有煤层顶板——把这些劣质煤发去,华姐是不会给钱的。
高雨到煤矿销售处,以煤质不达标为由要求退款。工作人员说想退款的人多了,得排号,“啥时候账户里有钱,啥时候再给你退款”。
其实高雨早就知道退款的事行不通。因为她听说过,这个煤矿收了款根本不可能往外退钱,只能拉煤。没办法,高雨只好去找矿长包蓝天求情。
包矿长40岁左右,蒙古族人,他看高雨,眼珠子都是红的。高雨求他高抬贵手给弄点好煤,他嘴上说行,但装煤的时候依旧我行我素。
高雨回来跟我商量,我想了想,就说请包矿长吃饭。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家豪华酒店请包矿长吃蒙餐,手把肉、马奶酒上了之后,蒙古族歌手引吭高歌,还给每人献一条哈达。包矿长会唱,更会喝,他把我们都喝趴下了。临走时,只有高雨清醒着,她又往包矿长兜里塞了2000元钱。
第二天,高雨找包矿长装煤,他却推脱说煤要一点点抠,得再等几天,“昨晚酒喝好了,就是唱歌没发挥好”。
高雨回来把包矿长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但是她犹豫再三,还是让我晚上陪她去歌厅一趟。晚上在舞厅幽暗的灯光下,我们仨喝得烂醉如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配货站的。第二天早晨,我从阁楼里探出头,第一眼就看见包矿长从208房间出来。他在走廊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衬衫,遮住了浓密的护胸毛。
江湖这个大染缸,谁在里边待久了都会面目全非,甚至腐烂变质。可人在江湖,又往往身不由己。高雨做出选择后,效果立竿见影,成千上万吨优质原煤源源不断地运往鞍山。她和我,都发了一把小财。



3


高雨很聪明,此后,她和包矿长再也没在我家二楼的旅店相会。后来,她不在我家配货站住宿的日子越来越多,我只能从逢年过节她给重要人物带的礼品中,观察她的动向。
“这是给矿长的”“这是给管现场的”“这是给某某某的”“这是给你的”……高雨的交际范围越来越广,到后来,我也经常通过她的关系从矿上购买便宜煤。
一天,二胖不怀好意地跟我说:“高雨在958矿真好使,我听说从矿长到调度,包括钩机司机都让她拿下了!”
司机们的嘴巴没安拉锁,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传来传去,最后还是让李强听到了。一天,李强开着他新买的丰田汉兰达突然光临霍林河,在208房间仔细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之后,他又跑去矿上,给正在装煤的高雨来了个突然袭击。
晚上,我请李强高雨两口子吃饭,李强脸色很难看。两杯酒下肚后,他开始冷嘲热讽敲打高雨,让她在外边注意形象,别给老李家丢人。刚开始高雨还辩解,让李强别听司机们胡说,“他们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她声音挺高,但明显中气不足,眼神也略显飘忽。
吃完饭,李强不由分说,连夜把高雨拉回家了,之后也不让高雨来霍林河了,装煤全用电话遥控,有时候实在不放心,就让我去煤矿给他监装。
半年后,俩人闹离婚的消息传出来,我赶紧给高雨打电话问咋回事,她只哭诉说:“这日子过不了了。”
我和雅琴不远千里开车到沈阳劝架。两口子挺给面子,带着孩子在苏家屯一家非常有名的餐馆请我们吃饭。晚上吃饭的人多,全都坐在一铺朝鲜族大炕上,环境十分嘈杂,根本没法谈私事。
李强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他一口一个“卢哥你放心,我俩没事,保证不离婚”,高雨则欲言又止,她眼里汪了一圈泪水,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委屈。
晚上,高雨给我和雅琴安排了一个酒店住下,李强领着孩子一走,高雨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
原来,他俩闹离婚的原因另有隐情,可以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卢哥、嫂子,那次从你家回来,我就跟李强实话实说了。我不想欺骗李强,我毕竟爱他,我出轨完全是为了这个家,那是迫不得已,李强也原谅我了。我寻思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呗,可是这李强太不是人了。最近一个月,他和一个女的搞上了,都领家里了!”
听说那女的是苏家屯的一个陪酒小姐,我和雅琴都觉得李强大概也就是玩玩,不能当真:“你俩得好好过日子,别的不看,咱看孩子。”

高雨哭了,说起包蓝天满身膻味,睡觉还打呼噜,自己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和他在一起的,“李强不但不理解我,还故意找小姐报复我,敢情我辛辛苦苦、忍辱负重挣钱,都便宜这个臭婊子啦?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和他离婚!”

“离啥婚?别胡闹了!”雅琴说高雨,“不是嫂子说你,本来就是你犯错误在先,再说你长期不在他身边,他请客户吃饭,时间长了和陪酒女上床了,这也情有可原。”

我也跟着溜缝:“就是,毕竟出轨不是目的,双方都是玩玩罢了,你俩怎么能当真呢?”
高雨辩解道:“卢哥你说的不对,我出轨不是为了玩,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事业。他出轨才是为了玩,他连搞破鞋都不算,他纯粹就是嫖娼,恶心!”
“现实是,你俩的目的不同,但是性质都一样,都是背叛了自己的家庭。”
我刚说完,雅琴接着说:“行了行了,五十步笑百步,你俩谁也别笑话谁!以后都收了心好好过日子,离了婚,钱就散了,买卖都让人抢走了。一股气儿,一股穷,好日子过腻烦了,开始作妖了?把你能的!”
雅琴脾气不好,嗓门也大,她发火气,高雨就害怕了。高雨可怜兮兮地回家了,临走向我俩保证先不离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磨合磨合。


------
2011年夏天,我和雅琴特意约高雨两口子去江南旅游,可李强以各种理由推脱,高雨只好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出发。一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游完杭州,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直言担心自己不在家便宜了那个陪酒女。于是,我们在杭州分手,她带着儿子回了沈阳。
不到半年后,高雨竟坐着二胖的大货车来霍林河了。她的打扮不再朴素,不仅烫了当时流行的爆炸头、粘了眼睫毛,还涂了红嘴唇。看着她拉着二胖的手进进出出,我气不打一处来。   
高雨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就是要让李强看看,他能找,我也能找。找不到好的,下三滥有的是!”
二胖笑嘻嘻地说:“谁是下三滥?谁是下三滥?”
我让他离远点儿,二胖回避了。我和雅琴都不能理解高雨的行为,人生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也不能因噎废食,一蹶不振啊,这不是破罐子破摔、越走越离谱吗?
高雨说她离婚了,我惊住了,雅琴拉住她的手问:“不是说好了不离婚吗?你怎么回事啊?”
高雨说自己原来只是想吓唬吓唬李强,各自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可分居之后,事情就不受她控制了。李强额角上原来有一块白癜风,高雨觉得不会有女人真心看上他,都是为了钱。谁知道,经过治疗那块白癜风完全消散了,李强的脸蛋儿也变得白嫩细腻。有个28岁、长得挺漂亮的大姑娘看上了他,李强就主动要求离婚。高雨去找那个姑娘谈判的时候,俩人正张罗结婚呢。
说到这儿,高雨哈哈大笑:“完了,一切都完了。”
高雨的笑声让我感到害怕,担心她受到如此强烈刺激和打击,会精神失常。当晚,高雨让雅琴领她出去打麻将,我们才发现不知道她啥时候学会了抽烟。



4


离婚后,孩子、新买的房子都归高雨,李强只要了那台丰田汉兰达。他们并没有多少存款,钱一人一半,生意也一人一半,李强给了高雨几个需要用煤的客户。
高雨重整精神,想让母亲照顾儿子,准备加大干一场。
谁知家散了,财运也散了。2014年,国家对环境保护的要求越发严格。沈阳和苏家屯一带的小型燃煤企业全都改用天然气。高雨和李强谁也不来霍林河拉煤,我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用煤的地方少了,我的配货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二楼的旅店拆掉,注册了一个旅行社。2017年夏天,我邀请以前的老客户们来草原旅游,高雨也在邀请之列。
几年不见,高雨变化很大,可以说是里里外外都鸟枪换炮了:背着LV包,开着最新款的丰田汉兰达,把弟弟、母亲、儿子和对象都带来了。
那个男人坐在副驾驶上,看起来有50多岁,高雨向我介绍:“这是我对象,苏家屯XX局杨局长。”杨局长成熟稳重,不拘言笑,从他脸上持久释放的自信中,我感知到,高雨此行的所有荣光可能都是拜他所赐。
晚上,在乌拉盖大草原的一个豪华蒙古包里,肥美的烤全羊被推了上来。主持人隆重地邀请“王爷”“王妃”举行开羊仪式,杨局长再三推辞,还是被高雨拉上了台。
可是,蒙古刀刚要在羊头上划一道十字时,杨局长郑重地交代众人:“拍照可以,千万别发朋友圈。”
有人嘀咕说:“中央规定不能大吃大喝,杨局长真是小心啊。”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局长、高雨,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
高雨一家在大草原上玩了两天,便心满意足地返程了。到家后,高雨发来微信报平安,顺便感谢我的热情款待。
我忍不住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杨局长是怎么回事?”
高雨发来一个笑脸:“真局长,XX局局长,如假包换,你要有环保项目投资审批找他好使。”
“你俩结婚了?”
“结啥婚?人家好几个媳妇呢。”高雨云淡风轻地说。
“你给他当小三?”
“小四?小五?我也不知道是老几。”
见高雨自暴自弃,我很生气,她又发来一个鬼脸:“可别告诉我嫂子啊,她该瞧不起我了。”
我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高雨说,过一天算一天吧,杨局长一个月给她1万块钱零花,逢年过节、过生日另外表示,反正总有惊喜,“总之,他对我好就行,我也不在乎名分,管他小三还是小四”。
“哥,我们之前都活得太累了。咱做生意再挣钱、再发达,也只能是致富,不能显贵。当官的来钱太容易了。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领我到基层企业转了一圈,啥也没说,半个月后就有人给我送来一台汽车——就是我开的那辆,啥时候用我身份证落户的我都不知道。你说我还有啥装的?乖乖缴械投降。哎呀,卢哥,那些有钱的大老板在他面前都是孙子,所以有能耐还得当官,我教育我儿子必须好好学习,考上公务员,当大官!”
高雨这番话让我非常吃惊,她的变化太大了,我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
她接着说:
“我第一次去你家那年25岁,今年已经36了。11年过去,我得到那么多,但是我失去的更多。特别是那些宝贵的、唯一的、不能替代的。比如我的爱人和家庭。你别看我现在光鲜亮丽,衣食无忧,可我真想回到25岁那年,一切都重新开始。”
“卢哥,我特别佩服发明‘出轨’这个词的人,太形象了。爱情就像一辆火车,一旦偏离轨道,就不受控制了。那些不同的风景会引诱你一步步走向新的岔路上,一步错步步错,想回头太难了,根本就身不由己。”
我突然想起高雨当年刚入住208被二胖骚扰后惊魂未定的样子,可她第二天依旧起早贪黑,跟车去煤矿坑里装煤,独自在2米多高的大货车上爬来爬去……
我们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只能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生活给予我们的不幸与打击,面对曾经的爱人被社会改造得面目全非。而这一切,又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后记


2020年春节,高雨给我发来拜年微信。我询问她的情况,她说自己承包了一所学校的食堂,但是疫情反复,时常关闭。
我问杨局长对她好不好,她说还行,“汉兰达早退回去了,反腐形势严峻,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我得找一条出路”。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字里行间透露的忧虑与担心。我说如果遇到合适的,就找一个嫁了吧。
高雨说她暂时不敢想这事儿,等孩子结了婚再说。
一年多以后,高雨给我打电话,说杨局长被“双规”了,涉案金额接近1000万,名下的楼房、汽车全被没收,银行卡也被冻结了。高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找了一份液化气站的工作,暂时安顿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高雨却显得很淡定,说她早有心理准备了。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编辑 | 罗诗如    运营 | 梨梨    实习 | 刘畅


卢 国 强

穿越在农民与商人之间的文化人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4-4-29 07:35 AM , Processed in 0.050883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