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月24日清晨，居住在乌克兰首都基辅的娜塔丽·格里芬尼亚克（Natalie Gryvnyak）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作为记者，娜塔丽几年前曾前往东部地区报道顿巴斯战争，因此对爆炸声非常熟悉，“我一醒来就意识到，基辅被空袭了。”
◆24日清晨，乌克兰首都基辅市附近一处设施遭到空袭后爆炸。
娜塔丽告诉“全球报姐”，当时她害怕极了。她爬起床，迅速把熟睡中的母亲摇醒，接着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从电视中得知，不仅基辅，遍布乌克兰的军事和其他一些关键设施都遭到空袭，她开始担心，俄罗斯可能会发动一场全面战争。
尽管过去几周她和同事们都在为报道俄乌局势忙碌，她从未料到俄罗斯会真的走到这一步。她原本预计，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对峙，冲突最终或将在乌东地区爆发，而不是无论东西、不分城市地在全境爆发。
英国《金融时报》形容，俄罗斯今日发起的军事行动可能是二战结束以来欧洲最严重的军事冲突。
“若是有空袭就躲到防空洞里去”
自2014年起，乌东顿巴斯地区常有零星交火，但基辅一向平静。在娜塔丽的记忆中，上一次基辅发生大规模的动荡还是在八年前的乌克兰危机期间。
2013年11月，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决定拒绝签署与欧洲的自由贸易协定，导致大规模示威游行。这场被称为“欧洲广场”的示威活动最后导致亚努科维奇的下台并流亡海外，共造成70多人死亡（一说为125人死亡），并直接引发顿巴斯地区的骚乱和战争。
◆24日，大批基辅市民开车欲出城前往乌克兰西部。
娜塔丽形容，基辅眼下处于一种恐慌情绪中，大批市民担心遭到攻击，离开基辅向西走的公路已经堵到水泄不通。她知道一些人认为局势太危险，首都不宜久留，但她觉得“空袭哪儿都有”，因此并不想离开，而打算和父母一起留下，“若是有空袭就躲到防空洞里去”。
但她很难预料此次冲突会持续多久，“我猜，等到普京得到了他想要的，或者（乌克兰的）盟友有所动作，冲突才会结束。”
和“全球报姐”记者交谈时，娜塔丽一度哽咽了，她认为俄方今日的做法应当被国际社会禁止，“我们的国土是合法获得的。我们生活在这里，却有人想要我们的命。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不顾其他国家的主权独立而采取行动，否则这个世界就无法无天了！”
俄罗斯反对派领袖纳瓦尔尼通过他在狱中受审的视频表示，他反对这场战争，“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冲突毫无疑问地是在掩盖俄罗斯国家内部的问题”。
中国人曹然的丈夫是乌克兰人，他的亲人同样生活在基辅。她告诉“全球报姐”，就在俄罗斯出兵的清晨，她的丈夫还和亲人通了话。她表示，他们对是否可能爆发地面战其实不那么担心，目前更担心的是水电和通信的中断，“因为通信中断的情况在战时很常见”。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24日，除了大批市民试图逃离城市，基辅一些地铁站被当做临时避难所，一些居民带着收拾好的行李躲入其中，以躲避可能的空袭。
◆24日，基辅市民带上行李躲进地铁站。
由基辅市政府官员编制和谷歌地图列出的统计显示，基辅共有4000多个避难所。过去几十年里，基辅政府“升级”了一些防空洞并配备了网络，但大部分仍被占用或彻底废弃。基辅民防局局长叶夫亨·赫拉西莫夫表示，基辅有数百个功能完备的防空洞，一般每个防空洞可容纳350人。
基辅市政官员亦曾表示，除了专门的防空洞外，地下停车场、地铁站和已改造成商业场所的防空洞都应在城市遭袭时供人们避难。但由于这些地下空间不足以容纳所有基辅市民，人们在冲突中能否及时躲进防空洞还未可知。
当地人去超市囤货，中国大使馆发通告提醒
乌克兰东部位于此次冲突升级的地理中心。俄罗斯出兵后，社交媒体上出现了西部靠近斯洛伐克边境的交通拥堵画面。而从东部地区撤离平民也被提上议程。2月24日上午，国营的乌克兰铁路公司宣布将安排一系列火车从东部地区撤离平民，行动将包含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地区的多个城市。
24日凌晨5时多，在东部城市哈尔科夫留学的中国人王铮被爆炸声吵醒。他起床拍下一段视频，约90公里外的天际线上升起一阵黑烟，随后不远处升起另一道黑烟，从两道黑烟的方向传来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他告诉“全球报姐”，自己准备去附近的防空洞里躲避一段时间。
◆24日，哈尔科夫中国留学生拍摄到的浓烟。
同城的另一名留学生史悦也听到了爆炸声。她表示，凌晨5时多被爆炸声惊醒后，她还听到了飞机盘旋的声音，6时多又一次听到持续二三十秒的爆炸声。起床后，史悦去超市购买了够用两周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一大早，那些24小时营业的超市里已有不少人在购买东西。她回忆，清晨下楼时看到一些乌克兰本地人在打包行李，似乎准备离开。
直到昨天，附近的街道和小区都一切如常。史悦就读的哈尔科夫国立体育大学也没有就当前局势有过停课，前一天还开了研讨会。史悦所在的专业自2月以来就一直在上网课，因此至今仍未收到停课通知。但她知道有其他学校告知学生不要离开家、不要去外面乱跑。她有些担心，但还是打算听从中国大使馆的统一安排。
中国驻乌克兰使馆24日发布通告，提醒在乌中国公民和中资企业，在社会秩序混乱失控时，特别是城里发生严重骚乱时，最好待在家里，且远离窗户和玻璃，以免发生意外伤害。此外，应与当地华侨华人协会、留学生会、中国商会及熟人朋友保持联系，互通信息，互相帮助；如开车长途旅行，注意沿途是否可以加油，也可在车身明显处贴上中国国旗；密切关注事态发展，不要前往局势不稳地区。
与此同时，哈尔科夫市长伊奥·特雷霍夫（Ihor Terekhov）也在社交媒体上呼吁市民不要离开家，“因为局势复杂，学校、幼儿园和其他教学场所今天停课，直到局势好转”。但他同时表示，市内的公共交通将正常运营。
即便是远离冲突地区的西部，也没能在此次全面进攻中完全幸免。过去几周，一些常驻基辅的外交官因担忧局势变化，已迁往西乌克兰城市利沃夫。
CNN记者称，24日利沃夫市区也听到了防空警报声，还目睹郊区居民在银行排队取现金。据利沃夫当地电视台报道，政府呼吁居民带好重要证件，将家里的灯关上在家里躲好，同时也呼吁居民们不要恐慌。
欧洲空中交通管理机构欧洲空中航行安全组织（Eurocontrol）当天表示，乌克兰领空已对所有民用航班关闭。航路追踪网站Flightradar24显示，截至北京时间24日19时，乌克兰上空已完全没有飞机经过，俄罗斯西部的航路也比以往空了很多。
各大城市市区尚未出现大规模战事
莫斯科时间24日清晨5时55分（基辅时间4时55分），克里姆林宫发布了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最新电视讲话。演讲中，普京延续了他在此前宣布的派遣部队进入顿巴斯地区的决定。这次，他呼吁乌克兰军人“放下武器回家”，以避免更大的流血冲突。
◆俄罗斯总统普京
普京提及连日来一再重复的主题：北约在乌克兰的军事扩张对俄罗斯而言是“不可接受的”。他强调在顿巴斯地区出现了针对俄语人群的“种族灭绝”，以证明俄罗斯的军事行动合理。接着话锋一转，他宣布，“与此同时，我们的计划不包括占领乌克兰的领土。”
随着这份讲话的发布，俄军在乌克兰多个地区展开军事行动。乌克兰边防当天上午发布的视频显示，俄罗斯军车已通过克里米亚进入乌克兰境内。乌克兰边防称，乌国边境遭到了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大炮、重武器和轻武器”的袭击。更早些时候，白俄罗斯边防通过社交媒体发布的直播视频也显示，俄军车队进入了乌克兰境内。
整个白天，有关乌克兰的战事消息不断在互联网上传播，但信息质量和可靠程度存在很大疑问。比如，一些过往的阅兵视频、演习视频被当做“俄军行动”传播，又或者有人将2020年贝鲁特爆炸事故或其他工业事故的爆炸视频剪辑为“乌克兰战事”。
一阵混乱的信息流过去之后，更多战况逐渐显现出来：俄军的军事行动暂时没有各种“新闻”中所述的夸张。只不过，平静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乌克兰许多城市正在被战火波及。
截至当地时间24日中午，战事主要围绕着乌克兰东部和东北部的多个地区展开。互联网上传出的最多战事视频和消息来自乌克兰第二大城市、位于东北部边境的哈尔科夫。
不少据称来自哈尔科夫的视频中，能看到有炸弹或炮火导致的爆炸、黑烟和火光。比如，一则据称摄制于哈尔科夫周围郊区的视频中，一名当地男子惊恐地一边大爆粗口，一边跑出家门，向镜头后的网民们展示远处激烈的炮火。
◆网传哈尔科夫居民区遭到攻击后的情况
在北部，有流传的闭路电视图像显示俄军坦克在公路上行进，这些视频据称来自靠近首都基辅的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边境。此前有消息指出，白俄罗斯可能会和俄军一起行动。不过，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当天通过官方媒体发布声明称，白俄罗斯部队并未参加俄罗斯在乌克兰境内的军事行动。
据称是南部沿海城市敖德萨、马里乌波尔等地的港口、军事设施遭到空袭起火的视频也在网上流传。一度有消息称俄军伞兵部队在敖德萨空降。但乌克兰官方已经发布声明称，俄军空降或登陆敖德萨的消息均不属实。
截至发稿前，乌克兰各大城市的市区尚未出现大规模战事或骚动。24日上午，俄罗斯国防部称，当前的攻击仅针对乌克兰的军事基础设施——“用高精度武器解除防空设施、空军基地、乌克兰空军飞行器的战斗能力。”
下午4时许，路透社消息称，基辅西北近郊的戈斯托莫尔军用机场（Gostomel）遭到俄军直升机的攻击。多条网络消息显示，空中有直升机群低飞而过，地面有黑烟腾起。
俄罗斯国防部发表通报称，截至当日下午4时，俄军已经摧毁了74个军事目标，包括11处机场、3个指挥中心、10多套防空雷达设备等。俄军还称，在顿巴斯地区击落了一架乌军的攻击直升机。
亦有消息显示，已有平民在袭击中丧生。上午9时，乌克兰政府顾问赫拉申科（Anton Herashchenko）在社交媒体表示，敖德萨地区的空袭造成了平民伤亡，包括6人丧生、7人受伤和19人失踪；顿巴斯地区的马里乌波尔则至少有一人身亡。
和总统泽连斯基关系密切的乌克兰寡头科洛莫伊斯基旗下的UNIAN通讯社贴出的视频显示，哈尔科夫一带的部分民宅受到攻击。视频中一排“赫鲁晓夫楼”已被炸弹或炮火波及，外墙窗户及阳台被大面积摧毁。但消息中没有附带人员伤亡信息。
乌克兰政府向各国求助以应对危机
普京宣布承认的两个政治体之一的“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内政部顾问季赛列夫宣称，卢甘斯克部队已从乌军手上夺取了沙斯蒂亚和斯坦耶奇亚等两座城镇的控制权。然而，乌克兰内政部顾问格拉申科随即发声明，否认了上述消息的真实性。
乌克兰军方表示，其正在迎击进攻。24日上午，乌全境进入紧急状态并实施宵禁。总统泽连斯基发布了多次电视讲话。他呼吁乌克兰人保持冷静，“尽可能帮助军队”，他还呼吁人们相信官方发布的信息，不要传播假新闻。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在推特上，泽连斯基连续更新了和各国领导人的通话。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中，他先后宣布乌克兰得到了包括波兰总统杜达、法国总统马克龙、美国总统拜登、荷兰首相吕特、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阿勒萨尼在内的一系列领导人支持。他还表示将建立一个“反普京联盟”共同应对局势。
当天下午的讲话中，泽连斯基宣布乌克兰与俄罗斯断交。他用“邪恶”描述俄罗斯的行动，称俄罗斯一大早发动进攻，“正如法西斯德国在二战中所做的一样”。他随即表示：“我们和俄罗斯断绝外交关系。乌克兰会保护自己，不会放弃自由。”
他甚至表示，乌克兰政府将解除限制，向所有愿意保卫乌克兰领土的公民发放武器。他还呼吁各地人民，“准备好在我们城市的广场上，支持乌克兰”。
截至发稿时，乌军宣布击落多达五架俄军飞机，但俄军否认了任何战机损失。乌克兰军方“抗击俄军”的消息也在社交媒体传播。一则视频中，一名装甲兵表示“前线局势在控制中，胜利属于我们”，随即演唱起歌颂历史上乌克兰右翼民族主义领导人班杰拉的歌曲。
与此同时，乌克兰政府正向各国求助以应对危机。比如，据土耳其媒体报道，驻安卡拉的乌克兰大使已向土耳其政府提出请求，请土方封锁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海峡，拒绝俄罗斯船只通过。根据1936年生效的关于土耳其海峡的《蒙特勒公约》，土耳其方面有权在战时封锁海峡拒绝部分国家的军舰乃至民用船只通过。
波兰、立陶宛等国也表示将在北约机制内讨论乌克兰问题。美国总统拜登则于今日发表声明称，俄罗斯对乌克兰“无端无理”地发动了攻击，并宣称“美国和其盟友及伙伴将以团结、果断的方式作出回应”，以“追究俄罗斯的责任”。他还表示，美国及北约盟友将“通过强有力、团结一致的应对举措阻止针对北约的任何进犯。”
但派兵进入乌克兰依然不在拜登的选项中。华盛顿当地时间23日的白宫新闻发布会上，白宫发言人普萨基表示，“（拜登）总统一直很明确：他不会派美军在乌克兰作战。”
在俄罗斯国内，普京的出兵决定也让不少人感到意外。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张昕向“全球报姐”表示，尽管有很多人认为这次危机是“第二个克里米亚时刻”，但无论是何种政治光谱的俄罗斯精英，“像2014年那样的跨阶层的民族主义情绪，这次都不太有了”。
这种情绪源于各方对普京决策的准备不足，尤其是“诧异于这个决定的具体时机”。张昕指出，很难判断具体战事发展到什么程度，也很难说局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可以预测的是，美国和欧洲对俄罗斯追加的制裁“对于俄罗斯具体政策执行的影响会很小，俄罗斯领导层短期上不会把经济视为主要考虑因素”。
◆24日，一名乌克兰女子在基辅火车站等车，准备离开。
这意味着，各方要想回到“维持现状”的路径也会很困难。“安全困境是一轮接一轮上升的。各方都有把事态引向不断升级的过程。如果乌东能早一些形成军事中立，比如像泽连斯基开始上台时表现出的妥协，那么有一定可能延缓如今这种局面的出现。但问题在于，各方对现状的理解、认识和希望对方认可的现状都不同，所以很难形成共识。比如，我们谈论的‘现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现状？”
更值得关注的是，俄罗斯对外使用的话语正在发生变化。“普京的两次讲话和外长拉夫罗夫此前回应联合国秘书长的时候，都是将乌克兰现政府称为‘基辅政权’，并不断强调‘种族屠杀’，这应该是在为接下来的军事和政治行动作合法性的铺垫。”张昕解释说。
不过，张昕认为，俄军占领乌克兰全境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还是摧毁乌克兰的军事力量，在政治上更换基辅政权，令其不再对俄罗斯构成威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俄军可能会首先保证顿巴斯地区的所谓‘解放’。将顿巴斯内部、包括乌克兰境内靠近顿巴斯地区的敖德萨、哈尔科夫等地区的主要军事设施通过轰炸和其他方式予以消除，不让乌克兰政府军再有威胁该地区的可能性。在此之后，俄军可能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回撤。”
（王铮、史悦均为化名）
文 / 齐然 程靖 编辑 / 漆菲
排版 / 程靖
狗仔卡
发表于 2022-2-24 08: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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