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卡
发表于 2022-10-4 02:17 PM
今天我想说一件两国医生接力救治病人的真人真事——虽然我竭尽全力却无能为力，但是结局却不差的一个故事，算是送给中国医师节的一个礼物吧。
以下病人信息都已经模糊处理，且经过病人家属同意
2020 年的新年，我在班上接诊了一个腹痛，高烧的中国病人。急诊没有会说中文的医务人员，有点焦头烂额，得知普外组主治正好会说中文，大喜叫我下去会诊。
病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北方汉子，姓令（化名），从国内来墨尔本访问亲戚，新年夜大鱼大肉后开始右上腹痛，而且开始发起高烧。见到开口说中文的我，陪伴他的几位家人如同见到了救星，开始七嘴八舌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一看体征，高烧四十度，心率 150，收缩压只有一百，随即查体，稍有黄疸，右上腹墨菲征阳性，考虑胆总管炎，或者严重胆囊炎。一查血，白细胞只有 3，中性粒 0.7（意味着极其糟糕的感染），肝功能紊乱，乳酸接近 4（代表系统性器官灌注问题，感染性休克）立即 CT，我在监控室看着 CT 图片一张张的刷出来，右上腹胆囊附近一团浆糊，胆囊边界都看不清楚，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病史，查体结果，验血，影像结果都指向了极其糟糕的胆囊炎，而且他正逐渐被感染性休克吞噬。
我立即联系了重症要床，两路静脉通路开满输液，上了导尿管，中央静脉管，动脉管，静滴针对胆道感染的强效抗生素，上了去肾上腺素，和家属谈话下病危通知。
临床情况已经够糟了，让我更加纠结的是他们告诉我令先生并没有购买旅游医疗保险，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面临至少接近 3-5 万人民币一天的重症医疗支出。
令先生和所有家人都沉默了，说出了要出院的意愿。
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但是我也很清楚，这可能是他们家庭不能承受之重。
下班后我去了重症监护室，再次和所有家人谈了一下权衡了利弊，终于劝服了他们先稳定令先生的病情再做打算，并且留了我的微信
第二天早上情况感染性休克进一步恶化，去肾上腺激素需求进一步升高，已经到了 25，血液培养也出了，有多种高耐药性病菌，在咨询感染科以后我决定开始最强抗生素美罗培南。我对老天祈祷美罗培南能够有用，不然就需要手术了，手术在解剖极其不明了的情况下是极高风险的情况，可能会损伤胆总管造成噩梦等级的并发症，也很有可能造成 Septic shower（感染源在外科介入的情况下造成局部扩散进入血液，造成短时间的更为糟糕的败血症进一步恶化感染性休克），而且会进一步延长他需要住院的时间，增加他们的支出。
感谢上天美罗培南起了一些作用，第三天，他的烧终于下来了，心率，去甲的需求都下来了。
刚有一些起色，他们家人就给我发来了短信，再次请求出院。
我进退两难，虽然知道对病人最好的是什么方案，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最后在深思熟虑后，我决定给他做最小伤害和支出的介入手术，在 CT 指引下把使用介入引流肝周的感染脓包，如果成功，可以让他带着引流管上飞机，同时戴上足够的抗生素，应该可以成功的撑到国内。
在和介入科，感染科，重症科的几位同事多次沟通后，我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其中包括在引流失败的情况下，进一步的开腹计划。我把 A 计划告诉了令先生的家人，暂时隐瞒了可能让他们直接放弃的 B 计划。
介入科的同事非常争气，在极其糟糕的影像清晰度的情况下成功穿刺最大的肝周脓疱，当我看到绿色的脓液从引流管流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们的计划第一步成功了。
24 小时内，肝周脓肿积液引流接近 70 毫升，令先生也随即退烧，升压药的需求也彻底没有了——他可以离开重症监护室了！
改善意味着令先生出院的医院更强烈了，委婉的告诉我，已经定了机票，一定要走。我知道我留不住他们，于是在早上查房的时候再三叮嘱实习医生一定要写一封十分详实的出院记录，把所有影像做成 CD，准备好至少一周的口服抗生素送到家属手里
当天做完手术，收到家属的信息已经出院了，我随即看了下出院记录，写得很是一般，于是第二天空了下来自己写了一封详实的转院信，并且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方便国内的同事和我联系。
当得知他落地的时候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我知道从这里，国内的同事们会接棒了。
当然，国内的同仁们并没有需要和我联系，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半年后，令先生的侄女给我发来信息令先生在四月份已经成功的做完胆囊手术了，恢复的很好。
——看到这条微信的我笑了
如果是我在做，估计会是一台腹腔镜起，半路做不下去要开腹，做的我要骂娘的手术了， 哈哈哈。估计国内的肝胆同事站着腹腔镜下半个小时就把这台绝对黏连严重的胆囊给做了吧
感谢国内的同事们的接棒，让远隔千里之外的两个团队完成了救治一个危重病人的艰难任务
生在医院大院，长在杏林下的我从小就是中国医疗，中国医生变迁的见证人
如今行医 8 年，我也逐渐明白了我爸办公室那块硕大的”大医精诚“的牌匾背后，无数个早出晚归的日夜的意义。
就算医海汹涌，生死澎湃，社会冷暖，我们不能忘记对于无助者的怜悯，对于陌生人的善意。
正义、共情、良知——这些力量这个时代可以缺失，但是却可以来自于你，感染他人，来自于你们中间的每一个人
Don't seek light, be the light.
中国医生们，医师节快乐
It's another beautiful day to save lives, let's have some 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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