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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在俄罗斯打工9年,活下来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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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6 02: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俄罗斯打工9年,活下来是我的幸运

 尚十二 全民故事计划 2023-07-05 08:40 Posted on 北京
在停产的一个多月中,大伙儿会围在一起打扑克、喝茶、侃大山,陈总也随便我们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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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718个故事—



2010年9月24日,中秋节的第三天,我和丈夫钱建东同11名工友,从满洲里登上了去伊尔库茨克的飞机,中途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转机,全程15小时15分钟。
我叫赵爱华,和丈夫都是初中毕业,没技能,没文凭,没稳定收入,债务压身时,只能靠力气赚钱。朋友知道我们的情况,给介绍了木料厂的活,我们两口子可以一起去。
俄罗斯,离家很远,几年也回不来一次,吃、住也一定不如家里舒坦,可想赚钱,便不能挑肥拣瘦。我们没孩子,老人们身体也都没啥大毛病,不用分隔两地,还能互相照应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木料厂的工资是我们在国内打零工的三四倍。
就这样,彼时37岁的我们,开始了出国打工的生活,这一走,就是9年。
到了伊尔库茨克,又乘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面包车,才到达木料厂,这里地广人稀,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树。
老板是中国人,在黑龙江绥芬河市有自己的木器厂,加工好的木料都会运回国内,再加工成家具、橱柜、板材等销售。他不让我们叫他老板,叫老郭。
熟悉一下环境后,老郭给我们做了分工,我负责检尺,建东开车运料,其他人分别为大锯、二锯、打枝、集材、清理、装车等。
厂子里除了我们13个中国工人和几个本地人外,还有十来个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人,俗称黑毛子。
由于历史遗留问题,他们在俄罗斯的地位很低,本地人对他们有着一股骨子里的仇恨,总会找个鸡毛蒜皮的由头来小打一架。刚开始,我还会凑过去看热闹,战斗民族的战斗力不是盖的,后来就不去了。
黑毛子愿意给中国人干活,钱准,不拖欠,吃的住的也都会受到同等待遇。老板们也愿意用黑毛子,便宜,干活实在。
俄罗斯是木材生产大国,漫山遍野的森林资源,成就了大批木料厂,也使森林面临着火灾高风险,当地人对于防火的意识很强,经常会有相关部门人员,来林场检查消防通道及消防器材等。
老郭深知消防的重要性,各方面都按照规定处理妥当,要求我们每个人必须学会用灭火器。这是照章办事就可以解决的,最让他头疼的,是移民局的检查。
到俄罗斯务工,要办理劳务签证,俗称大卡。有了大卡就等于有了通行证。有些工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拿的是商务签证,不符合俄罗斯外来务工规定。
每当移民局突击检查时,他们拿商务签的,就得四处逃窜找地方藏起来,我们这些拿着大卡的,会默契分散开,尽量补缺空出来的位置,伪造一种忙碌的景象,来应对检查。
老板最怕移民局的人来,工人一旦被查到,被遣送回国倒还好,招工不是难事儿。就怕不遣送回国,反而是罚款。这次罚了以后,没几天又来查,又罚,没完没了,且罚款无定数,罚多少,人家说了算。
当时我和建东还在庆幸,多亏当时没怕麻烦,办理了劳务签证,不然整天这样提心吊胆,就没法儿干活了。没想到,几年后,我们竟也和移民局玩儿起了猫捉老鼠的戏码。
那些躲躲藏藏的日子,用惊恐、祈祷、侥幸、无助组合成了一个词,叫异乡。


我们9月底到俄罗斯的时候,这里已经进入了冬季,最低气温会达到零下20摄氏度。外面风雪肆意,屋里温暖如春,林场最不缺的就是木头。
环境大家都能很快适应,东北人,谁还不是蹚着大雪长大的。雪虽不是同一片雪,但放眼白茫茫的一片,看着莫名的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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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场的宿舍丨讲述者供图


吃食上,大家犯了难,起初还都很高兴,在家的时候谁能天天这么痛快地吃肉?而且还吃到了以前都不敢想的野味。
俄罗斯是允许狩猎的,不同地区、不同猎物,有不同的狩猎季。我们木料厂离贝加尔湖不远,正值十月份,红鹿、西伯利亚狍、熊都能吃到。
当地狩猎者,会将熊胆、熊掌、狼牙等这些贵重的收起来,卖给专门收购的人,得个好价钱。而熊肉、鹿肉等就卖给在此打工的他国人,很便宜,和国内平稳时期的猪肉差不多价格。
野味便宜,牛羊肉更便宜,那些猪耳朵、猪蹄子什么的,三五块钱就能买下一个。
连着吃了三四个月的肉,再美味,肠胃也都发出了抗议。俄罗斯的蔬菜贵,巴掌大的青菜,一棵就要七八块钱。本地人餐桌上能称为蔬菜的,也就是圆葱和土豆,几乎不见绿叶菜。当地蔬菜大棚比较稀少,里面的菜,主要也是卖给他人的。
见大家都闷闷地提不起胃口,建东吃饭也不如往常多,这天我下工早,便跑去厨房,炒了一大锅酸辣土豆丝。
大家伙儿的筷子抡成了旋风状,兴致来了,还都喝了点儿酒,老郭凑热闹吃了一碗土豆丝便早早下了桌。
爷们儿们围坐成圈儿,就着酒打开了话匣子。
齐大哥老婆重病走了,掏空家底欠了债,他急着赚钱填窟窿。说起大学刚毕业的姑娘,拧着的眉顺着上翘的嘴角舒展开,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欣慰姑娘的乖巧懂事。
孙志文家里就靠那几亩地支撑着,父母身体都不好,孩子也正是用钱的时候。他想过几年,弟弟大一些了,也带过来一起干。
赵立才45岁了,光棍儿一根,出来是为了攒棺材本儿。天天念叨:兜子里有钱,死了,才会有人发送(送葬)
推杯换盏间个个都酡红了脸。
老徐接过齐大哥递过去的烟,夹在耳朵上,筷子都没从盘子里抬起来。他烟瘾不大,不想抽时,也不会拒绝,烟都攒了起来。他总趁老板不在时,指使黑毛子替他干活,大伙儿都开玩笑似地说他是狗仗人势。
老徐儿子的电话跟定了闹钟似的,每月定时打来,孙子叫几声爷爷,几千块的房贷和水电费,老徐掏得甘之如饴。
大家借着酒劲儿去睡,不知是谁说了句:天气预报说明天没雪,风还小,能多出点儿活了。
呼啸了一天的风终于累了,太阳西沉时抹在天边的那一把胭脂,也被夜色吞了去。


食堂做饭的小李,做得一手好酱货,猪肚子、猪大肠、猪蹄子,红润色泽让人食指大动。老郭经常会拿一些,送到警察局、移民局去,给他的朋友们。
我们和附近场子的工人渐渐熟络了起来,他们喜欢吃小李做的酱货,我们便经常送一些给他们,他们则会送还一些香肠啊酸黄瓜什么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大鱼。
在院子里自助烧烤,是我们每周固定的娱乐项目,从家里带来的烧烤料,超级解馋。我们有时也会邀请当地人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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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一次的烧烤自助丨讲述者供图


这一年的三八妇女节,我们几个女工不仅收到了老郭的红包,竟还收到了当地人的礼物,一盆红彤彤的鲜花和一盒巧克力。能在异国他乡,收到当地人的礼物,那种愉悦和受重视的心情,无以言表。这盆不知名的花,我养了好久,在转去远东地区的时候,还是死掉了。
对于我们和本地人的熟络,老郭总是不放心,时不时就拎着耳朵告诫我们,不要总和本地人打交道。一般时候,他也不让我们私自外出,林场方圆几里之内,还是各种场子,连个高楼建筑都看不到。就算出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大家总觉得他有些过于敏感了。
直到出了那档子事儿,我们才明白了老郭的用心。
那是2012年4月底,附近蔬菜大棚的三位女工,去山坡上挖野菜,不知怎么就挖到了人家的坟头上,看到坟前的供果,没个忌讳,给吃了。正巧被其醉酒家属抓个正着,竟将三人捆了,放了一把火,要烧死她们。
多亏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山火。只有一位女工被严重烧伤,把命留下了,另外两位被活活烧死了。
听到这消息时,我们几个女工的腿都吓软了,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将人活活烧死?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到本地人,就会心惊到起鸡皮疙瘩。
这件事当时在圈子里引起轩然大波,大家愤恨谴责的同时,都很关心后续,然而这三位不幸的女工,只是得到了小小的一笔赔偿。
老郭自此更加小心,不准我们私自外出,谁要是去给家里汇个钱什么的,他都要陪着。会每半个月开一个小时的车,带我们去距离最近的大超市,集体采买生活物品。
我们也都听话,每天林场、宿舍两点一线。但没想到在自家门口,也能出了憋屈事儿。
8月里的一天下午,小李去场子外倒垃圾时,被路过的醉汉挡住,硬拉着她去喝酒。此刻大家都在山上,唯有老徐因感冒在宿舍里休息,他听到小李的叫喊声,抄起门前的铁锹就冲了出来。
老徐那个又瘦又小的身子,哪里是虎背熊腰的对手,我们接到小李电话赶回来的时候,那人正拎起老徐的脖领子,一个甩手,将他摔出去两三米远。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扶起老徐,其他人手里拎着棍子、铲子,将虎背熊腰围了起来,他的酒也算醒了。二十多分钟后,警察赶到将他带走。
老郭张罗着去医院,老徐怎么也不肯去,场子里常年备着跌打损伤的药,全都翻了出来,内服的、外用的都给老徐张罗上。老徐憋红着脸,左一个谢谢又一个没事儿,鼻青脸肿忍痛笑的模样,滑稽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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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扫雪丨讲述者供图


赵立才叼着烟,哈哈大笑几声:“老徐啊老徐,你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还真他妈的是个爷们儿。”
门口的监控记录下一切,虎背熊腰无从抵赖,老郭却也只拿回了5000卢布的赔偿,兑换成人民币420块。后来我们才知道,人家当时只给了3000卢布,另外2000卢布是老郭自己添上的。
老郭谈笑间透着无奈,虽然他在俄罗斯开场多年,手续齐全,照章办事,但当地政府支持的和谐场面,也是拿钱养出来的,不过就是年头多了,混了脸熟,有些事儿上多少会给指个明路。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地头蛇才是狠角色,不仅仅是老郭,在这儿经商的异国老板们都知道,得把地头蛇打点好,不然他们真的会想方设法祸害人。打着法律的擦边球,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来消耗你,警察来了也只是说教一番,教育过后,人家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总之就是不让人消停。
老郭也只好“入乡随俗”,该打点的打点,该溜须的溜须。
移民局也把老郭当成过香饽饽,有段时间总会找老郭去聊天,主要意思就是问他是否愿意加入俄罗斯国籍,还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
不仅是老郭,有几位在俄罗斯工作多年的工友,也受过同样的待遇,但是他们都委婉地拒绝了。
在和我们聊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们可没有在移民局的低调委婉,满脸写着“我是中国人我骄傲”。
“咱根儿在中国,别地方再好也水土不服,咱们这也就是串个门儿,还是得回家。”


春去秋来,转眼在老郭这儿已经干三年了。大卡到期,老郭征求我们的意见后,直接申请了续签。彼时,工友们都陆陆续续办理了大卡,而期限到了需要续签的,只有包括我、建东和老徐在内的六七个人。
世事无常,没想到就是这大卡续签,让我和建东,从俄罗斯返回国内,从国内到俄罗斯,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年。也明白了什么叫人走茶凉。
2013年7月底,老郭被检查出得了糖尿病,各项指标都很高,他跟家里商量后,决定回国住院治疗。他的亲弟弟会来接手林场,也就一周,他弟弟就到了,老郭摆了接风宴,将大家伙介绍了一遍,都交代清楚后,才安心回了国。
本来老板换不换人,我们这些做工人的无所谓,都是一样干活拿钱。可是小郭来后的第二个月,就制定了新的规定,吃得不如从前大家都不计较,可平白降了工资,大家都不痛快。
小郭放话,就这个钱,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最不缺的就是人。
正巧孙志文联系了另一家木料厂,在远东地区,活儿是一样的,工资比这边原来的还要高出二百块。小郭这一操作,刚好让我们六个人敲定了主意。
8月中旬,我们便收拾了行李,赶往远东。只是不甘心,没能找时间去贝加尔湖看看,李健把贝加尔湖唱得那么美。建东说有机会再回来看,来日方长,却不想终究成了遗憾。
俄罗斯的区域跨度大,行车时间长,这里的火车没有座位,都是卧铺,不同于国内的上中下铺,这只有上下铺。
两天两夜的火车,终于到了地方。我们都是老手了,活儿上手得很快。可干了还不到一个月,问题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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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远东地区的火车上丨讲述者供图


新老板姓陈,陈总在去给我们办理大卡续签的时候,发现我和建东的大卡,正在申办中。因为大卡有地域性管制,明确标注了务工城市、工作地点和公司名称,如果要换地方、换公司,是需要重新办理的,这就需要小郭作为前公司的主理人去帮忙撤销才行。
可电话里不管怎么相求,小郭表示就是不会帮忙,还言辞激烈地大骂我们没良心,他哥待我们那么好,我们却联合别人撂挑子,一下子走了六个人给他难堪。
建东气得挂了电话,要回伊尔库茨克找他算账。可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我们只是打工的。电话又打到了老郭那里,是他老婆接的,说老郭在住院,不方便接电话。我没让建东再打第二次,人家是亲兄弟。
没办法,我们只能先拿商务签顶着,也尝到了当年工友们躲避移民局的窘态,有时窝在地窖里,腰直不起来,腿也伸不开,一藏就是两三个小时,就怕移民局的人反扑。
有次来不及躲地窖,建东拉着我往林子里跑,躲在一堆干树枝后面,在没过膝盖的大雪里,生生蹲了两个多小时,我两个脚的小脚趾冻得青紫,建东拿雪给我反复搓,直到脚趾恢复知觉。这许多年,每到冬天,不管如何注意,小脚趾还是会长冻疮,又疼又痒。
那时候听到移民局几个字,都觉得震得慌,腿比耳朵更灵敏。
我们因为经常要躲避移民局的检查,影响了工作量,陈总没有减工资,只是扣除了每个季度的奖金,很感谢他没有嫌我们麻烦。
商务签证要每三个月重新办理一次,顶着商务签做劳务是违规,签证过期成为“黑户”是违法,一旦被抓到,罚款、遣送回国都是小事,最怕的是会影响再次签证,会遭到拖延或拒签。无奈之下,我和建东便开始了,每三个月从俄罗斯到国内,从国内到俄罗斯的反复折腾,这一折腾就是三年。
直到2016年9月,在伊尔库茨克的大卡续签申请过了期限,自动撤销之后,我们才得以重新办理大卡,才得以安心赚钱。
折腾这三年,等于没有赚到钱,钱都浪费在了路上和等待上。
这一路上的泥泞坑洼,我不想遇见,但它出现了,就只能卷起裤腿蹚过去。


深冬里的远东寒冷异常,最冷时温度能达到零下50多摄氏度,即便我从小在黑龙江的冰天雪地里长大,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极寒。
在温度达到零下35度后,不仅人受不了,车也无法启动,我们就开始猫冬,停产休息。
俄罗斯房子的采暖做得很好,在屋里穿个T恤就行,暖融融的很舒服。最为难的是去厕所,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每次去厕所都是一种自我挑战。
建东笑我,俄罗斯的天儿治好了我蹲厕所的毛病,以前十几分钟都不肯出来,如今两分钟就颠儿颠儿往回跑。
极冷时,外面冻得冒白烟儿,那是空气中的水分,生生被冻成了雾,到处都是雾蒙蒙的。狂风肆虐时,卷起大片大片的雪,犹如身处荒无人烟的雪原,让我想起了灾难片里的场景,整个世界都被冰冻了。
在停产的一个多月中,大伙儿会围在一起打扑克、喝茶、侃大山,陈总也随便我们闹。
4月份,孙志文回国探亲回来,给大家带了喜烟、喜糖和不少好吃的,光是家里腌的咸菜就带了好几大罐头瓶子,糖蒜、芥菜疙瘩、小白萝卜,还有他老婆晾的豆角丝、土豆干,它们当晚就成了餐桌上的主角。
我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打趣孙志文太作妖,弟弟刚新婚,就给带了出来,也不怕他弟媳妇背后骂他。
弟弟孙志武接过话茬儿,说跟我哥好好干几年,以后回去做点儿小买卖,我老婆支持我。他笑得憨,是个踏实肯干的小伙子。
差不多一个月后吧,孙志武接到消息,他要当爸爸了,当晚高兴地喝了两瓶啤酒。追在我和几个女工身后讨教,这怀第一胎都要注意些什么,有哪些需要忌口,需要忌讳的等等。
转眼就到了10月份,林场要进行扩大改建,老板决定12月初就放假。即便还要等上两个月,但是回家的兴奋怎么也退不下去,除了孙志文孙志武兄弟俩,我们其他七八个人,都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我们开始张罗往家里带的东西,今天买点儿冻鱼,整点儿野味,明天买点儿香肠,整几盒巧克力的。男人们更热衷于香烟,建东虽然不抽烟,但我们也准备了两条带回去。
孙志武买了两大箱子奶粉,算算日子,我们回国的时候,他家宝贝应该出生了。
奶粉为限制品,每个人出关只能带两罐,孙志武便提前和大家伙商量,请大家帮忙带,举手之劳,我们都很乐意。
日子一天一天数着过,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却没想到出了人命。
这天下午眼看着天阴沉了下来,狂风四起,孙志武去帮哥哥抬木头,想早点儿下工。干活时他处于司机的视线盲区,又有雪雾影响,竟被卷到运料大车车底,大家把人拉出来的时候,已然断了气息。
车底那一滩鲜红,击得孙志文两腿发软,瘫坐在雪地上。
还有几天,他就能回家了。
他的女儿刚刚满月。
谁能想到前一秒还在嬉笑的人,下一秒就没了命。男同志们陪着孙志文,好说歹说让他喝了点酒,想让他睡一会儿。好不容易睡下了,没一会儿就突然坐了起来,嚎啕大哭,像个丢了家的孩子,嘴里喊着爸妈,喊着我老弟没了。
陈总走了保险,对孙志武进行了赔偿,又自掏腰包给了一些钱,我们大伙儿也都略表心意。
2019年12月13日,我们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万米高空,所有人都难以掩盖回家的喜悦,只有孙志文,双眼红肿布满血丝,紧紧抱着怀里的双肩包,他带弟弟回家。
在满洲里下飞机后,大家把包里的奶粉都拿出来,装进孙志文的行李包里。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说声再见,各奔东西。
2020年1月26日,大年初二,春节的喜悦被县政府下达的文件所掩埋,封城,封村,进出城路口设关卡,居民严禁进出。
回俄罗斯的计划取消,我和建东决定留在家人身边。
这几年,我们已经还清了26万的债务,手里还有了点儿存款。
自此,9年的俄罗斯打工生活结束,成为我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遗憾的是,终究没能去领略一下贝加尔湖的风光。


口述 | 陈颖

撰文|尚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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