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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17岁的他,把赌鬼父亲打进了派出所 |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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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9 07: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7岁的他,把赌鬼父亲打进了派出所 | 人间

 木糖醇 人间theLivings 2023-10-19 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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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的‘家和万事兴’,你小叔当初怎么不听你爷爷的?当初怎么赶走的你婶子?小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时,怎么不说‘家和万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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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少年的你》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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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的一天,晚上10点,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接通后,那头先传来吵闹声和呵斥声,之后就响起了大鹏的声音:“阿亮你在哪呢?我在你家,给你发信息咋不回,明天都清明节了。”

大鹏是我的初、高中同学,毕业之后我俩各奔东西,我在县城工作,他成了我们村的驻村民警。他大晚上出现在我父母家,让我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鹏没有卖关子,迅速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多大事,赵小伟把你叔打了,你叔报警,要我们把赵小伟抓进去。明天你们一家人还要扫墓,我们也不能真把他关几天。这样,我先把人带回所里,你晚上过来把他带回去。”

我松了口气,又有些头疼——小伟是我小叔的长子,也是我的堂弟,一直以来他们父子的关系就不好,没想到这次爷俩竟然闹到了派出所。

挂断电话,我迅速收拾好东西,便驱车赶往老家镇上的派出所。10点半,派出所一楼大厅依旧灯火通明。不多时,大鹏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示意我到门口说话。

还没来得及寒暄,他就先挖苦我:“你们家都成我们所的常客了,以前是你叔,现在是你弟,你们也不管管,别真出了大问题。”

我给大鹏递了一根烟,他兀自点起来,之后两个火星闪烁,烟雾慢慢升腾。我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难啊,你也知道他那个性格,闷葫芦一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他要是不愿意说,怎么劝都没用。”

大鹏面无表情,半晌才说话:“你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子不教父之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一支烟抽完,大鹏让我再等一会儿,他要再进去教育小伟一番,希望能用警察的威严“镇住”他。十几分钟之后,小伟跟着大鹏出来了,他一米七几的个子,身材却很单薄,不知什么时候染了一头黄发,额前的刘海把眼睛都藏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个混混。

乡下派出所还算清闲,大晚上接到警情,还是父子互殴的案子,值班民警对小伟的态度自然不算友善:“叫你家人过来签字!”

我接过笔,看着材料上小伟的身份证号码,才恍然意识到,这个被人嫌弃的男孩还是17岁,要再过几个月,才算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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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小小年纪,身上就贴有很多“标签”:叛逆、不良少年、童工……而这些不堪,与他的父亲、我的小叔赵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叔叔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前面有四个兄姐。他们小时,由于爷爷奶奶要干农活,我父亲作为长兄,从小就要看管弟弟妹妹,他用红背带把小弟绑在后背上,然后给妹妹们喂食、换衣服。因为后背总被我小叔尿湿,父亲也曾向爷爷诉苦,爷爷只不耐烦地说:“你是老大,照顾弟弟妹妹是应该的,你比他们懂事,让一下他们有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80年代,小叔长大了。当时小镇上还没有完全通电,到了晚上庄稼人就呼朋唤友打扑克,但大多数人只图个消遣,赌博的少之又少。那时男人打,女人也打,小孩子就围坐在桌旁看,小叔从小耳濡目染,很快就掌握了各种牌的打法。他最喜欢玩“炸金花”,但和同龄人玩牌,往往输赢参半。他不服气,把自己输的原因归咎于“那只是小孩子间的玩闹,没有赌注,不能发挥出我的水平”。

小学还没毕业,小叔就开始赌钱了,上了寄宿初中后,没了爷爷奶奶的管制,他越发肆无忌惮。为了赌博,他开始变着法子向家里要钱,今天“把钱丢了”,明天“把朋友的东西弄坏了需赔”……次数多了,他不敢再向爷爷开口,就偷偷向我父亲要。那时我父亲已经参加工作,他疼爱这个小弟,暗地里给了他不少钱。

渐渐地,爷爷也发现了小儿子的反常,于是某天突然杀到学校去,把正在宿舍赌博的小叔逮了个正着。爷爷把他带回家先关了他几天,见他确实没有读书的心思,索性就让亲戚带他去广东打工。

当时许多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扎进了南下打工的热潮,小叔虽未成年,但也在一家工厂找到了工作。熟悉环境之后,他打听到厂外有一个地下赌场,很快就成了里面的常客。工资输完了,他就找理由向亲戚朋友借,开始大家还会慷慨解囊,事后知道他借钱不是用于正途,就都不待见他了。只有我父亲待他一如既往,每次只要他开口,多少都会给他一些钱。

在广东漂泊多年,除了一口流利的粤语和一身赌债,小叔几乎两手空空。到了年关,总有人来爷爷家里催债,他就扔下家人躲出去。2002年,有债主向法院起诉了他,因为找不到人,法院就到爷爷家查封财产。这种事在我们村还是头一遭,左邻右舍聚在爷爷家门口看热闹,爷爷又羞又气,直打哆嗦,扬言要和小叔断绝父子关系。

事后,我父亲出面安慰爷爷,又拿出积蓄帮忙还债。他觉得小弟就是太年轻,如果结了婚有人管着,也许就能痛改前非。

2003年,在亲戚的介绍下,白净帅气的小叔和邻镇的一个女孩看对了眼。爷爷不想那女孩误入火坑,就把小儿子滥赌成性的事和盘托出。女孩有些犹豫,可终究耐不住小叔的死缠烂打和信誓旦旦,后来还是成了我的婶子。



2


2004年,小伟呱呱坠地,他刚满月,小叔就独自返回广东打工了。没了家人的约束,小叔很快恶习复燃,当婶子意识到不对劲时,他早已赌了多次。面对妻子的劝诫,小叔不以为然:“赌博怎么了?赌博就不能赚钱了?我有钱给你就行,你管我做什么?”

重回赌桌的小叔似乎时来运转,赢了不少钱。为了让好运常驻,他不惜花重金往家门口移植了一棵“风水树”——其实那就是一棵普通的桂花树,但小叔爱惜得不得了,认定以后财源滚滚就靠它了。

婶子身体恢复了些后,就孤身一人去广东找小叔,但小叔早已从原先那家工厂辞了职,消失了。婶子通过亲戚,辗转寻到了一栋二层的自建房,那里一楼是个平淡无奇的小卖部,但推开二楼的大门,一股刺鼻的烟味就呛得她呼吸困难——不到十平方米的屋子,里面挤满了亢奋的人,有的大声吼叫,激动地拍打桌子,有的抓耳挠腮,唉声叹气。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不堪。

透过人群,婶子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小叔的身影,当时他正坐在赌桌边紧张地摩挲着纸牌,手边是各种面值的钞票。婶子拨开人群,拽起他就要往外走,他不肯,两人拉扯间,他挥手就把婶子甩了出去。婶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撞翻了一旁的桌子,扑克牌被掀起,散落一地。众目睽睽之下,小叔并没有扶她一把,反而咒骂她是“扫把星”,只会阻碍他赚钱。

从此之后,他们夫妇的关系大不如前,小叔也开始频繁输钱。小叔把这一切都赖在婶子身上,说她冲撞了财神,影响了他的赌运,甚至向我父亲抱怨:“有人给我算过,只要她还在家里,我就发不了财,这几年我输钱都是她害的。”

小叔认定,离婚后自己才能转运,但那时小伟还很小,婶子不肯。有一回,小叔又用污言秽语辱骂婶子,爷爷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扁担就往他身上砸。小叔吃痛,对着爷爷就是一脚,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家里顿时乱作一团,受到惊吓的小伟缩在婶子身后瑟瑟发抖。等爷爷缓过劲来,小叔已经逃得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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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6岁那年,婶子再也受不了小叔的冷暴力,答应与他离婚。她离开了家,什么都没带走,包括小伟。

临走那天,婶子给小伟买了很多零食,还有一套新衣服。小伟好奇地问为什么,婶子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小伟被压得难受,推开了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了。爷爷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婶子,里面有一沓钞票——他觉得小儿子混账,实在愧对儿媳。可婶子没有收,似乎是决心要斩断和这个家的所有联系。

婶子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小伟每天都哭着要妈妈,爷爷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孙子解释。也就是那年秋天,爷爷郁郁而终,所有人都认为小叔是罪魁祸首。

家散了,小叔却依旧我行我素地往牌桌上凑,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小伟时常没饭吃,要饿着肚子睡觉。我父亲看不过去,到了饭点便喊小伟来我家。当时亲朋好友都怕和小叔扯上关系,连带着也疏远小伟,甚至有人因为小叔欠债不还,言语间对孩子也很不客气。小伟虽小,但也有自尊心,有时他不愿过来吃饭,我父亲便留一份饭菜给他送过去。

2011年,父亲找到小叔,让他不管怎样都要好好照顾孩子,但小叔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后来,小叔干脆提出把小伟寄养在我家。父亲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回家跟我母亲商量,母亲很不情愿——这些年,小叔以各种名义向我父亲借钱,到了约定好的还款日却一拖再拖,最后竟直接赖账,现在又要让他们帮忙照顾孩子,估计也是一毛不拔。

那时我正在外地上大学,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去劝父亲不要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但父亲有自己的考虑:“是我没照看好你小叔,才让他走到这个地步。现在你婶子走了,你爷爷不在了,我不管谁管?也不过多张嘴吃饭,如果你爷爷还在,也不想小伟没人照顾……”

父亲坚持让小伟搬来我家,小伟不理解,问道:“大伯,为什么要搬到你那里去,我爸爸不回来了吗?”“大伯,我爸爸去哪里了?”“大伯,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父亲向来不善言辞,只能敷衍说他爸爸工作忙,很快就会来接他。其实,父亲也不知道那些问题有没有答案。

来我家之后,一开始小伟会追问“很快是多久?”后来他不再问了,多数时间都是低头沉默。父亲问他想吃什么,想买什么玩具,他也总是摇头,或回答“都可以”。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小伟生出了一种超越自身年龄的成熟与隐忍。当时我家做饭还是用土灶,劈好的木柴垒在屋外,有一回小伟去搬柴火,被藏在柴堆里的黄蜂蜇了,他的手臂、手背和腿火辣辣地疼,眼泪直流,但什么都没说。直到晚上吃饭时,我父亲发现他的胳膊肿了,他才道出实情。



3


2012年,小叔回老家生活了一段时间,招呼各种狐朋狗友聚众赌博,把爷爷的老宅搞得乌烟瘴气。小伟放假的时候回去住,赶上小叔赌到兴起,还会让他代自己抓牌。有牌友看不过去,硬塞给小伟几张碎钞,让他出去买零食。我父亲得知此事,担心小伟被那群人带坏,便很少让他再回老宅了。

没过多久,小叔为争抢赌场地盘参与了一场械斗,他和同伙被警方抓获,都判了刑。

出狱后,小叔似乎老实了不少,没有再往外跑,而是在老家种起了脐橙。父亲以为他得了教训,能安心生活了,就让小伟回家跟着他一起生活。小伟没有拒绝——至少没有吵闹——那时候,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子的内心想法。

小伟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时已经上四年级了,但他与小叔并不亲近。小叔时常不见踪影,小伟不会问他去哪儿了,小叔也不会说。有时小叔会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小伟就自己解决,有时小叔干脆忘了家里还有儿子这茬儿,小伟就在家傻等。

慢慢的,小伟习惯了,他每次都做两个人的饭,如果小叔没回来,他就留作第二天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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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小叔领着一个名叫燕子的女人进了家门。燕子比小叔小了整整十岁,小叔让小伟喊“妈妈”,小伟低着头不说话,小叔恼怒,要把他赶出家门。燕子拦下小叔,让小伟以后喊她“阿姨”就可以。小伟这才偷偷打量起燕子——她身材微胖,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喜气。他不懂为什么还有女人愿意嫁给自己爸爸这样的烂赌鬼。

这个问题,亲戚们也想不通——燕子是初婚,小叔是二婚,而且还有前科和赌博的恶习。我母亲曾问过燕子,她说他们以前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就认识了,她说小叔会照顾人,“除了好赌,其他都很好”。

婚后,燕子在镇上的电子厂上班,每天两点一线,偶尔会给小伟带些东西,有时是好吃的,有时是玩具。起初小伟抗拒不接,燕子就把东西强塞在他手上。时间久了,小伟就接受了燕子的存在,但依旧不肯改口喊“妈妈”。

一次,小伟在学校打架,推搡间把同学的眼镜给折断了,老师让双方家长到学校协商,可小叔的电话怎么都拨不通,小伟只好打电话给我父亲,没想到最后去学校的竟是自己的后妈。

一见面,燕子没有立刻责骂小伟,而是耐心询问他为什么打架。小伟说自己和同学因琐事发生口角,但对方说话越来越过分,不仅嘲笑他爸爸是劳改犯,还说他是被妈妈抛弃的累赘。他气不过,打了同学一巴掌,后来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老师让他们相互道歉和解,小伟却倔强地低着头不说话。燕子怎么劝说都不见效果,最后没办法,只能由她道歉、赔钱。小伟的脾气又臭又硬,回家后燕子不免多说了他几句,小伟却冷嘲热讽:“我爸我妈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燕子又急又气,红着脸,半天没说话。

那天晚上,小伟离家出走了。燕子慌了,她一边联系小叔,一边联系老师,然后和我父亲沿着村道一路找寻,嗓子都喊哑了。他们找了一夜,等天亮了打算报警时,小伟却鬼鬼祟祟地回家了。看到他安然无恙,燕子虽然生气,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时,小叔才从外头赶回来,一进门就给了儿子一巴掌,质问他去哪儿了。小伟没搭话,小叔一怒之下就把他绑了起来,解开皮带就抽他的后背。小伟惨叫,燕子把小叔拉住,把小伟护在自己身后,之后又是安慰又是敷药。

经过这次毒打,小伟和燕子的关系拉近了许多。我父亲劝燕子不要再生孩子了:“小伟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其实一个孩子也挺好的,你们也省很多事情。”燕子只是尴尬地笑笑,什么都没说。

2017年,燕子怀孕了,小伟时常陪着挺着大肚子的燕子出门遛弯。后来,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了,燕子每天围着新生儿转,小叔也罕见的在家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伟慢慢意识到,燕子终究是别人的亲妈。



4


孩子满了周岁,燕子就准备去广东投奔一位亲戚,对方给小叔也谋了一份司机的工作。他们出发的那一天,天灰蒙蒙的,燕子兴致很高,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大到婴儿车,小到衣服、鞋子、奶瓶,大包小包装了好几袋。小叔抱怨杂物太多,随手就把一个坏掉的琴丢进了垃圾桶。

小伟僵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燕子没说他的去留,他害怕开口询问会触犯某种忌讳,惹得小叔生气,把他撇在家里,只好守在一旁等着。东西越收越多,当他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一一挑出来时,一种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他把脸撇到一边,紧紧攥着拳头,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我父亲去送行,很快就发现了小伟的异常。父亲强压怒火,质问小叔为什么不带小伟一起走,小叔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们都还没安顿好,他去干什么?”小伟把自己藏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小叔和燕子抱着孩子渐行渐远,直到身影消失,还是没等到他们回头。不知不觉,他的眼泪又噙满了眼眶。

父亲不放心小伟一个人在家,就让他收拾东西,再搬到我家。已经13岁的小伟,双手束在身体两侧,低头躲避着我父亲的目光,没有应答。父亲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让他先到我家吃中饭,小伟这才木讷地“嗯”了一声。

到了中午,小伟迟迟没来,父亲去找,发现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爷爷留下来的老宅用的还是老旧的木杠插销,插销一旦放下,就只能从里面打开。父亲敲门,屋内没有反应;拍门,好一会儿屋内才传出小伟略显烦躁的声音:“我不饿,我不吃。”

父亲没有在意,说会把饭菜放在厨房里,等他饿了再来吃。可到了傍晚时分,放在厨房里的饭菜纹丝未动。父亲忍不住,又去叫小伟。房门依旧紧锁,屋内没有开灯,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只看到房间里昏暗一片。父亲拍了好一会儿门,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父亲怕小伟寻了短见,对着老旧的木门使劲踹了起来。

木门“砰”一声重重地撞到墙上,借着屋外的光,我父亲这才看到小伟躺在床上,蜷着身子,正在低声抽泣。我父亲松了口气,说:“你一天没吃东西,饭菜我热一下,等会你出来吃。”

傍晚,小伟终于坐到了桌前,他垂着脑袋,神情麻木。我父亲热好饭,小伟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下来了:“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妈妈走了,爷爷走了,他们都走了,其实我会听他们话的,我可以好好学习,我可以干很多活,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那天,小伟反常地说了很多话,倾吐之后,他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很多问题,我父亲也给不了答案。

突然小伟又问:“大伯,其实大伯母也不喜欢我,对不对?”

“你大伯母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对你爸有意见,你爸走了太多弯路,你大伯母不想和他扯上关系。”陈年旧事父亲没有说太多,毕竟上一辈的恩怨和小伟无关,他只是错生在这样的家庭。

我父亲的回答让小伟紧绷的身体一下松弛下来,似乎卸掉了一块压在身上的大石头。父亲又提出让小伟搬到我家,小伟沉默了许久,拒绝了:“大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

我父亲不再勉强,只能定期给小伟准备一些菜,每逢节假日,家里杀鸡宰鹅,就装上满满一大碗给小伟送去。小伟收下,吃完会把碗洗干净,然后趁我家里没人的时候,再悄悄把碗放回厨房。



5


小叔在广东安顿下来之后,父亲就让他把小伟接过去读书——自从他们走后,小伟就开始旷课了。可小叔推说学籍不好办,迟迟没有动静。

小伟上了初中,就成了问题少年,他经常翻墙跑出学校,老师找他谈话,他都以沉默应对。老师无奈又找小叔,他烦不胜烦,从广东回来收拾这个大儿子。起初,小伟挨揍还会服软,但如此反复几次,他不再屈服,甚至直接叫嚣:“有种你就打死我!”

小叔气愤不已,甚至打算把小伟送去那种全封闭式的管教学校,但我父亲怕小伟受虐待,一再劝阻,这件事最后才不了了之。

初二那年,小伟退学了。未成年的他根本找不到工作,我父亲怕他出去跟人瞎混学坏,就联系了在东莞经营服装批发店的远房表姑。表姑表示自己需要导购和打包工人,我父亲寻思小伟个性内向,再不济也能干打包的活儿。

临行之前,我父亲特地给小伟买了一部新手机,还硬塞了他一千块钱:“去到那里多听你表姑的话,待不习惯就回来,大伯再给你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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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离开了老家,我父亲也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

据说,他因为性格沉闷不讨喜,在笑脸迎人的服装行业,只能一直做打包的杂活。他在表姑那里干了快一年,过了自己16岁的生日后,设法进了电子厂,又从东莞辗转去了惠州。期间他换了几份工作,做过五金店的学徒、文化公司的后勤……但收入都很低。

小伟一直和我父亲保持联系,逢年过节会给我父亲打电话,每次回老家也会给我父亲准备礼物。父亲对此感到欣慰,每每说起,都不忘数落我这个亲儿子还不如侄子懂事。只是,小伟对待小叔就没有这么多的善意了。他们父子不在同一座城市,彼此少有问候,偶有联系也都是小叔开口向小伟要钱,说是要帮他存着娶媳妇。小伟不给,小叔就骂他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想想,没有我能有你吗?”

久而久之,父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形同陌路了。



6


汽车发动,我带着小伟离开了派出所,他靠在车窗上失神地看着窗外,外面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路上,我询问小伟的近况,他只是简短地回答几个字,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

到了家门口,父亲听到停车声,很快就从房子里出来了。他晚上喝了酒,没法骑摩托车,原本是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派出所打听情况的。看到小伟平安回来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说“回来就好”,又催小伟赶紧去休息,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小伟离开后,父亲告诉了我这晚他们父子俩冲突的原委:小叔又向小伟要钱,小伟不给,他就想强行翻小伟的包。争抢中,两人扭打在一起,小叔吃了亏,不服气,就报了警。

终究还是钱的问题,也不完全是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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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就是清明节,家里的男丁要上山祭拜祖先,小叔一个人走在前头,我和父亲并行,小伟落在最后。

到了地方,小叔对着爷爷的坟头抱怨:“老头子真是偏心,风水都向着老大去了,家里出了大学生,又买房又买车,难怪我运气这么差,还有个混账儿子。”

我们都没有理会小叔的阴阳怪气,小伟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搭话。小叔自觉没趣,祭拜结束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对父亲说:“小伟最听你的话,你也不劝劝。”

父亲缓缓开口:“劝什么,是劝小伟低头认错,还是劝他把钱拿出来?你小叔有一天认真教小伟吗?现在凭什么要小伟孝敬他?”

我并不赞同:“毕竟‘家和万事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各过各的。”

“狗屁的‘家和万事兴’,你小叔当初怎么不听你爷爷的?当初怎么赶走的你婶子?小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时,怎么不说‘家和万事兴’?”父亲大声细数小叔的罪状,说到最后还不忘提醒我,“还有,你也别添乱,小伟做什么决定是他的自由,这几年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父亲说完,就招呼小伟回家,正在一旁锄草的小伟听到,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

他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跟在我父亲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阳光铺洒下来。见我没有跟上,小伟突然回头,朝我咧嘴:“哥,走了,回家。”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编辑 | 罗诗如     运营 | 梨梨     实习 | 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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