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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暴打出轨姑父的小叔,在爷爷死后成了全家公敌 |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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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4 07:1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暴打出轨姑父的小叔,在爷爷死后成了全家公敌 | 人间

 未絮 人间theLivings
 2025年06月03日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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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事的这些年,手足间矛盾在静静地积压,进一步激化,它终于等待了这个适当的时机,发出巨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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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都挺好》剧照




“弟,爸刚走了。”大姑语气过于冷淡,感受不到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我父母赶到病房,在那里见到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爷爷。他的亲人,围成圈站在身边,低头啜泣。我的奶奶,浑身颤抖,被小姑和小叔搀扶着,才勉强撑住不倒下。

不久前,我们一家回到了老宅,和亲人们还沉浸在春节过年团圆的喜悦当中。此时爷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与他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病床里长久的静默被小叔的声音打破:“既然爸过世了,关于以后妈养老的问题,我们是不是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爸还没有下葬,现在就来说这件事不合适。”小姑擦干眼泪,转头瞪弟弟一眼。

“这个问题迟早都要商量,有什么好回避的?”大姑冷着脸,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够了!你们有没有良心。”父亲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他的目光扫视了其他兄弟姐妹,滚烫的怒火从胸口往喉咙里窜。

在过去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都在努力维系着家庭关系的微妙平衡,将家庭内部的积压的矛盾埋在心底。而如今,爷爷的过世,撕开了这个家庭长久以来伪装的脉脉温情。





1


爷爷出生于1933年,曾是一名抗美援朝的老战士。抗美援朝胜利后,他放弃留在徐州的机会,携妻子和3个年幼的儿女回到久别的故乡。回到家乡后,转业到家乡的一家国营铁矿,兢兢业业工作到退休。

我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是家里的长子。1962年他出生于徐州,直到10岁那年,才跟随爷爷奶奶回到家乡。尽管他不是家里的老大,可是作为长子,他注定要挑起大家庭里顶梁柱的角色。

从他记事起,父亲经常出差,而母亲心思全铺在教导学生上,几乎很少在家。从5岁开始,他既要帮着大姐料理家务,又得照料下面两个弟妹的吃喝拉撒。

爷爷奶奶工作忙自然家务都落在大姑肩上。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做好全家人的早饭后,才背上书包去子弟校上学。放学后,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准备做饭。连灶台都够不到的个子,脚踩着小板凳,双手拿着锅铲,在冒着热气的铁锅前翻炒搅动。炒菜的时候,水不慎溅到油锅,那双皮肤白皙嫩滑的小手上,疼得她大哭。

厨房一片狼藉,大姑忍着痛继续做饭,另一边卧室里,父亲要照顾还不到两岁的小姑,除了喂奶、换洗尿布之外,还要随时哄睡。时间就久了,姐弟俩配合越来越默契。

在那个年代,家中年长的孩子总是要承受更多的责任。大姑和父亲的早熟懂事在爷爷眼中,成了理所应当的事,因为他作为家里的老大也是如此。

爷爷的脾气不太好,对自己的儿女缺乏足够的耐心。他总是挑剔大姑做饭不够可口,嫌弃父亲连袜子都洗不干净,甚至常常当着小姑的面,数落姐弟俩:“养你们这么大,怎么就不能替我和你妈减轻点负担?”

随着小叔的出生,家里的情况似乎发生了改变,曾经忙碌的爷爷开始回归家庭,开始亲力亲为照顾四个孩子。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叔身上,却忽视了其他三个儿女。在爷爷看来,三个儿女已经长大,似乎不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

向来不关心姐弟三人成绩的爷爷,开始关心起他们的学习情况。父亲的学习成绩属三个子女里最差的,爷爷痛心疾首,对父亲严加管教,动辄打骂。可高压之下,儿女们的学习依旧不见起色,反而引发他们强烈的厌学情绪。

父亲时常逃课,和同学外出下河捞鱼,上树掏鸟蛋,溜到地里偷别家的玉米,在屡次被抓后,他被吊在房梁,光着上身,遭到爷爷一顿又一顿地毒打。

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趴在床上,背上的道道伤口撕扯,疼得他只得张嘴咬着捏紧的拳头,眼泪横流。

父亲的自暴自弃让爷爷相当失望,于是将他儿子叫到跟前:“再不听话好好上学,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父亲没有反抗,但心里的怨和不甘始终没有散去。他不得不服从父亲的安排,再也不贪玩,开始努力念书。那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考上技校后,尽快逃离父母身边。

父亲上了技校后,很少回家,除了在每月生活费用完,连饭也吃不起的时候,才会回家一趟向爷爷拿点生活费维持日常开销。奶奶见他整日在外面晃荡,没好气地骂道:“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其实父亲也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只不过,她和爷爷的眼里从来看不见他的存在,他永远都是那个不听话、不上进的逆子。

几年后,大姑嫁人,父亲从技校毕业,分配到爷爷就职的同一家国营铁矿,成为一名工人。他终于可以赚钱贴补家用,看似经济独立,可每月三分之二的工资必须交给奶奶,此外还要负责供养弟弟上学。

工作的第7年,奶奶急匆匆托人替父亲相亲,以年纪大为由,逼着29岁的父亲尽快结婚。他和母亲谈恋爱不到一年,便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结了婚。

婚后,我父母搬离了父母家,新婚甜蜜,两人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但也因父亲继续上交工资的事,母亲与他时常争吵不休。当年大姑知道此事后,还为此替父亲挺身而出,出面据理力争,缓和了父亲和爷爷奶奶之间的矛盾。

几年后,小姑在父亲的帮衬下,考上师范校,毕业后成为铁矿托儿所的一名幼师。而小叔,在职高毕业后,也随父兄进入了国营铁矿。兄弟姐妹四人就这样都留在了父母身边。



2


都说有出息的孩子,注定要高飞,而没有出息的孩子,就留在父母身边。在爷爷的眼中,自己的四个儿女都没能替他圆上大学的梦。他和奶奶的心里始终有遗憾。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本想子女们成家后,过上舒服悠闲的退休生活,却不料真正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性格柔弱内向的大姑,在35岁那年遭遇丈夫出轨。

得到消息的爷爷当即打电话叫三兄妹赶回来,势必要找替大姑讨公道。父亲带着小姑、小叔在第一时间赶到大姑家,见到了满脸血污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大姑。

小叔见状冲进厨房提起菜刀,若不是父亲及时抱住他,估计就要出大事。向来强势的小姑,堵住了想溜门而出的姑父,朝着他放狠话:“马上签离婚协议,净身出户,否则明天一早学校升旗仪式,我们三兄妹就到升旗台上,告诉全校师生你是个道德败坏的渣滓!不信你就试试!”

“我立马叫110,去派出所说,让我姐去医院验伤,看你敢嚣张!”父亲跨步上前揪住对方衣领。

三兄妹从中周旋,大姑得到了20万的补偿,却让出了表哥的抚养权。心灰意冷之下,她决定听从弟妹们的建议,搬回老宅与爷爷奶奶同住,顺便照顾年迈的老人。

然而,平静的生活很快起了风浪。小叔提出结婚后要与父母分家,女方父母要求男方购置新房,为此,爷爷不得不向其他三个儿女开口借钱。

令他没想到的是,就连一向听话顺从的父亲也断然拒绝。三姐弟的态度引起爷爷的不满,也让小叔埋怨哥姐的自私。

在涉及个人切身利益的问题上,血缘亦是经不起考验的。四兄妹原本和谐亲密的关系渐渐出现了裂痕。

爷爷最终拗不过小儿子,拿出了大部分养老的钱,替儿子买下新房。三姐弟表面没有反对,实则心里对父母的偏心大为恼火。这件事后,父亲和小姑总以工作忙为借口,减少了回家探亲的次数,也刻意疏远了兄妹间的关系。

每逢春节的时候,各自忙于工作的兄妹四人才会回到老宅,陪父母吃一顿年夜饭后,又匆忙回归自己的小家,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3


爷爷因年轻时在战场多次负伤,上了年纪后身体每况愈下,加上父亲两年前调离铁矿到隔壁县电力公司,他开始频繁地给子女们打电话,让他们回来陪陪自己。

年轻的时候他和奶奶忙于工作,总想给儿女们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但却从未尝试去了解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在孩子众多的家庭里,每个人分到的爱屈指可数。

遗憾的是,如今爷爷想要尽全力弥补修复和子女们的关系,却再也没有合适的契机。

不幸的是,2015年10月底,爷爷体检时被查出胃癌晚期。这个经历了枪林弹雨洗礼的老战士,表现得异常坦然镇定,仿佛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

子女们听说他的病情后,自乱阵脚,大姑和小叔主张保守治疗,父亲和小姑坚持送爷爷入院治疗。兄妹四人在老宅的客厅里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气得爷爷血压飙升,立刻被送往医院。

可是入院治疗后,家里又面临谁来照顾的问题。奶奶此时不得召集全家商量解决方案。父亲、小姑和小叔都要上班,唯独大姑已经退休,只能由她长期照顾父亲。

大姑甚至没有反驳,接受家里的安排,照顾生病的爷爷,以及患有糖尿病的奶奶。而父亲大概两个月来看望一次,而小姑、小叔家距离老宅不远,每隔两三天就去帮衬着大姑照顾老两口。

手术后,又经过6次化疗和4次放疗,爷爷的病稍有起色。眼看又要临近春节,家里便商量着让他出院休养观察,回到家后,一家人迎来了2016年的春节。

像往年那样,我们一家从隔壁县赶回老宅,和父亲兄弟姐妹们围坐在桌上,陪着爷爷奶奶热热闹闹吃着年夜饭。当天,除了爷爷出院,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我顺利毕业,成功入职银行。

爷爷奶奶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他们最喜欢的孙女找到了好工作,奶奶当着众人的面递给我厚厚的大红包,反复叮嘱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好工作。或许是想到自己的孩子没有出人头地,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家里的第三代人身上。

可爷爷却没有察觉到小姑、小叔脸上略有不满的神色,毕竟表姐和表哥都还没找到称心的工作。气氛忽然变得格外沉闷,年夜饭就这么潦草吃完。

新的一年,带着好的期许,生活似乎又恢复到原有的样子。但就在这时候,爷爷的病情却突然急转直下。

从开始出现症状到入院不过三天,姑妈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身边,让他得到了最好的照料,两天后的早晨,爷爷病危。

我父母亲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可是爷爷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他想起了这些年父亲对他的忽视,自己像一块夹心饼干,在父母和兄弟姐妹之间,既享受不了父母的爱,又不得不承担自己身为兄长的责任。

一个从来都不被看见的孩子,极度地渴望被爱,被人看见。父亲少时的叛逆和不羁,都在展示自己受的伤害有多深。



4


爷爷安葬当天,从墓地回到家,奶奶便召集所有的子女,她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她平静地告诉子女们,爷爷在过世前,曾留下遗言,她以后跟着小叔一家生活,她过世以后,老宅归小叔所有,至于她和爷爷的存折里的20万,四个儿女平分。

奶奶的这番话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作为最大的受益者,小叔当然很乐意,可对于父亲、大姑和小姑来说,这显然不公平。

尤其对于从小委屈自己为家庭付出的姑妈和父亲来说,心中难免会觉得父母过于偏心,自己对家庭的付出不但得不到认可,竟然连物质的补偿都被剥夺了。

 然而奶奶坚定的语气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对于长期得不到父母关注的孩子来说,这件事就如同火药的引线,彻底引爆了整个家庭潜藏多年的矛盾。

小姑愤然拍案,起身跟小叔吵起来。随后我父亲、大姑加入舌战,往日里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四人,吵得不可开交, 甚至破口大骂对方,当场相互爆料各自的隐私。

相安无事的这些年,手足间矛盾在静静地积压,进一步激化,它终于等待了这个适当的时机,发出巨大的能量。



5


争吵过后,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谁也不承认奶奶口中的遗言,坚持要求奶奶公平公正处理。眼见子女们为争遗产撕破脸面,奶奶气得中风住院。

入院后,她不理睬儿女们,拒绝他们的照顾,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把父亲叫到跟前。

我问父亲奶奶当年跟他说什么。他只是淡淡一笑,平静地回答:“她说自己当了一辈子的教师,却教不好自己的孩子。以后,她想搬到我家由我父母来照顾她所剩不多的日子。”

但奶奶的要求,母亲坚决不同意。我当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不愿意,后来我才明白,母亲和奶奶之间婆媳矛盾由来已久。

父母亲结婚时,奶奶反对父母摆酒席,母亲嫁到婆家,没有彩礼不说,连婚礼摆酒都省了,而更让我母亲无法忍受的是,父亲成家后还要上交工资,贴补家用,供弟妹上学。

小叔结婚时,大摆酒席三天,婶婶得到奶奶给的彩礼两万,并且爷爷还拿出养老钱替他们集资单位的适用房。我父母默默忍受,可心里全是委屈和埋怨。



6


奶奶出院后,安置在何处又成了难题。她中风后,腿脚不便无法独自生活,父亲不得不联系兄弟姐妹协商解决照顾奶奶的事。电话里,小叔提出一个方案:各家按月轮流照顾奶奶。

大姑、小姑和小叔家与奶奶的老宅距离近,的确方便照顾,但我家在隔壁县,来去要花费几个小时,我父亲不会开车,接送奶奶不太方便。况且,以奶奶的身体情况,也不能奔波劳累。

父亲据理力争,试图说服自己的姐妹、弟弟,提议各家每半年轮流照顾奶奶。没有人听他的建议,甚至不等他说完挂断电话。父亲的姐弟妹三人此时空前团结,逼着他答应各家按月轮流照顾奶奶的决定。

他们无视奶奶的意愿,便替她决定了如何养老。小时候,奶奶因为忙忽视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孩子长大了,他们眼里再也没有母亲。

奶奶最终被安置在了老宅,独自居住,由大姑、小姑和小叔按月轮流照顾。他们的照顾,就是每天为奶奶送去三餐,其余时间便去忙着各自的工作,或者去带自己的孙子。

每次我抽空回去看望她时,掀起门帘,见到奶奶倚靠在床边,对着窗口外的风景发呆。她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像道道纵横的沟壑。她年轻时那双温柔清亮的眼睛,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失去光泽。

起初,她还能拉着我的手,跟我絮絮说起她和爷爷的往事,后来,她连我也不认识了。

父亲不忍奶奶独自生活,便和母亲商量让奶奶搬到我家养老。母亲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奶奶搬去我家,父亲便只好搬去与奶奶同住。父亲的腰曾受过重伤,长期独自照料奶奶,让他的旧疾复发,不得不回到医院进行理疗。

父亲住院治疗后,照顾奶奶的责任又落到姐姐和弟妹身上。小叔为此上门责骂父亲装病,故意推卸责任,昔日亲密的两兄弟争得面红耳赤,两人的关系闹得很僵。

尽管父亲在治疗后,重新回到老宅照顾奶奶。他的兄弟姐妹却对他冷淡至极,时常对他“丢下”奶奶不管的行为,大肆冷嘲热讽,还在亲戚邻居面前故意骂他不孝。

往后的几年,奶奶虽处于半瘫痪的状态,好在病情稳定,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熬过来了。也许对她来说,爷爷的过世已经带走她的精神世界最重要的部分,能够活着已经是她最后的挣扎。



7


2023年3月7日下午,还在埋头工作的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她语气平淡地告诉我:“你奶奶走了。”我猛地想起了小时候每年暑假,她和爷爷在汽车站接我,向我招手的情景。

从小到大,他们对我宠爱备至。过年我的压岁钱是所有孩子里最多的,每次我会老宅过暑假,爷爷总要提前买好我最爱的椰蓉面包和李记豆沙饼,而很少做饭的奶奶会亲自下厨做辣炒鱿鱼、麻婆豆腐、红烧牛肉。她还会悄悄将藏在柜子里的夏威夷果拿到我面前,告诉我:“快吃吧,别跟其他人说。”

父亲儿时得不到的偏爱在我身上得到了弥补,可是我终究不是父亲,他也感受不到父母的迟来的爱。而爷爷奶奶对我的偏爱,在家里的其他孩子看来,未必不是偏心。

我成了孙子辈里的众矢之的。连同我弟弟在内,所有的表哥表姐都对我充满敌意,因为我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们的爱。

当天,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老宅,在那里我见到了躺在冰棺里的奶奶。所有人都在场,我的长辈们用一种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我。

小叔没好气地指责我没有在床前尽孝道,平时里借口忙于工作。接着大姑不住地摇头说我这个白眼狼不值得奶奶对我这么好。父亲见他们如此,忍无可忍之下朝他们大吼闭嘴。

场面一度失控,如果不是小姑父及时出面制止,手足在灵堂大打出手的场景,大概我们一家会沦为整个铁矿家属区茶余饭后的笑柄。

按照习俗,奶奶将在去世后的第三天火化入葬。治丧期间,父亲没有和小叔说过一句话,对大姑和小姑也是冷脸以对。他责怪他们的疏忽和自私,在他们照顾期间,让奶奶不幸感染新冠,这才导致病情急转直下。

奶奶安葬后, 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再次回到老宅商量如何分配遗产。

大姑拿出爷爷患病后不久的一段录音。录音里爷爷的声音虚弱无力,但口齿清晰,话里提及了自己对大女儿多年的亏欠,打算将老宅交给她和老四共同所有。

录音反复多次播放后,小姑当场愤然质问大姑:“当时只有你和爸在场,谁可以证明爸对你说的是他的真实意愿?

“现在连妈也走了,这个录音根本不能算数。况且妈生前说过,老宅归我!存折上的钱咱们平分。”小叔坐在原地不动,提高音量。

小姑的冷眼环视其他三人,对着父亲说:“二哥,你觉得遗产怎么分配合理?”

“爸妈生前没有立遗嘱,按照法律规定,应该我们兄妹四人平分。父亲说话时望向小叔。

“不可能,有妈的遗言在前,现在有大姐手里父亲生前的录音,你和老三难道要违背爸妈的意愿?”小叔再也坐不住,与父亲争执起来。

“没有律师公证的遗嘱是没有法律效应的。”小姑不甘示弱。

“你们不信没关系,我找律师来问清楚。”大姑向小叔使了个眼色。

“既然谈不妥,行,我打电话立马让律师来。”小姑随手拨通律师的电话号码。

通话结束,气急的小叔上前抓住小姑的手,夺过手机摔在地上。小姑愣住了,在一旁的父亲上前制止:“你这个当弟弟的,怎么能这样对你姐?”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小叔理直气壮的态度激怒了父亲。

父亲从没以兄长的身份威压弟妹们,哪怕是小时候小姑赌气离家出走,小叔和同学闹矛盾打群架,他都没有过分地责怪,反而是嘴上说着不省心,私下里替他们解决好所有的问题。

“我难道还管不了你?”父亲火气很大。两兄弟相持不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大姑试图调和却被无视,被小姑拉到一边,叫她不要插手。

小叔掀翻了饭桌,指着父亲的鼻子怒骂滚出去。父亲据理力争,说出当年自己供养小叔读技校的旧账,骂他不懂感恩,损人利己。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律师上门了。多亏律师赶到,兄弟俩才没能打起来。当着律师的面,兄妹姐妹四人都相继告知了自己的诉求,还不等律师给出法律意见,小姑和小叔又吵了起来。

三个半小时的争执没有商量出结果。由大姑提议,先由律师了解情况后,再另行约时间商量遗嘱分配的事。



8


自此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过老宅。

我从他日渐沉默的背影,感受到了他的失望和痛心。他是家里不受欢迎的那个儿子,得不到父母的重视,还要为这个家庭奉献,拉扯弟妹长大,供养他们上学,换来的不是理解,反而是怨怼和不满。

自从爷爷过世后,他和兄弟姐妹们多年维系的亲情,变得疏远,甚至背道而驰。

我订婚那天,已经戒酒多年的父亲,他激动地在家喝了半瓶白酒。他兀自喝着酒,双眼发红地讲着自己的过去。

6岁的时候,他高兴地提着刚买的猪肉回家,回到家反倒被爷爷责骂挨打。挨打的原因是,回家太晚让弟妹饿得嗷嗷叫。

当年他考上高中,爷爷奶奶不同意他入学,劝他读技校。只为了日后能参加铁矿招工。家里孩子众多,经济拮据,必须得有人做出牺牲。

工作以后,父亲的薪酬也不高,奶奶让他上交工资暂时替他存银行,他没有丝毫犹豫,等到他和母亲结婚需要用钱的时候,奶奶也不肯把钱还给他。

我9岁那年,家里的条件改善,父母打算拿出所有的积蓄买套新房。父亲东凑西凑还差4万,无奈之下向爷爷开口借钱,奶奶怎么也不同意。

父亲跟我说:“我只是想得到应该属于我的那一份补偿。”

两个月后,小姑打电话让父亲回老宅,提出要采用律师的方案解决遗产分配的问题。父亲赶回老宅后,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得复杂。

这次家庭会议,大姑和小叔私下达成了共识,提出了按照奶奶生前的意愿,将老宅留给小叔独自继承,存折里的20万按份额平均让四个子女继承。

小姑细数了过往爷爷奶奶如何偏心出资为小叔全款买房,以及明里暗里帮衬小叔的事,接着拿出了一封自称是爷爷的手写信,这封信落款时间是2015年12月21日,信中提及“老伴儿过世后,老宅留给最需要的儿女。”

这封信的出现,像惊雷触动了其他三人敏感的神经。

小姑将手中的信当着律师的面分别递给父亲、大姑和小叔。父亲看着信中熟悉的字迹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这到底从哪里来的?”看完信后,脸色难看的小叔与大姑嚷道:“不可能,这是假的!”

小姑坚持声称这封信是爷爷在去世前留下的,当时,她曾亲眼见到爷爷亲笔书写,不信的话可以拿去专业的机构鉴定。

至于奶奶过世后没有及时拿出来,是不想在没有律师的见证下就贸然拿出这份手写遗嘱。而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尽快解决遗产问题的时候。

律师根据这份手写遗嘱的落款日期,确定是在爷爷临终前不久,信纸背面浸润的墨水,说明这信是用手写,但这份遗嘱也存在瑕疵,即写完信的时候,并未正式公证。

一旦能证明这确实为爷爷亲笔所书,那遗产自然分配自然要按照爷爷的意愿。而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确定谁是那个最需要的人。

大姑这时说起了自己的艰难。从小拉扯弟妹长大,初中上完后,就被父母逼着招工贴补家用,嫁人后又遭到丈夫的背叛,人到中年不得已回到父母家,承担起大部分父母养老的责任。老宅,是她最后的安身立命之处。

小叔坚决要将这份手写遗嘱送去鉴定,他始终认为爷爷对奶奶百依百顺,奶奶的遗言就是爷爷的意愿,身为子女违背她的意愿就是不孝。遗产分配必须按照奶奶的意愿执行。

父亲提议将这封信送去鉴定,若鉴定无误确实为爷爷亲手所写,他们兄弟姐妹之间要以各自经济状况评估谁来继承老宅,否则就按法律均分财产。

一个月后,鉴定机构的结果出来了,确系为爷爷亲笔所书写。大姑再次拿出了爷爷生前的那段录音,与小姑对峙,而小叔声称信里提到的“最需要的子女”是指自己。



9


遗产分配的进展又陷入了僵局。在无法私下协商解决的情况下,律师建议提起法律诉讼。可是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似乎又不愿意将家事公然揭开,受到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

大姑继续住在老宅不肯搬,她老说这是为了守着这个曾经充满回忆的家。小姑带着那封手写遗嘱,回到省城,按照往常那样帮着女儿带孩子。

小叔还住在铁矿新修的家属区,时刻注意着老宅的动态。父亲回到了家,他紧锁的眉始终没有舒展开,母亲劝他走法律诉讼,他没有点头,只是吸着烟,盯着相册里那张发黄的全家福。

两个月后,父亲接到大姑的电话。电话里,大姑提到她和其他弟妹已经协商过具体的方案,就等他回去敲定方案。父亲听完大发脾气,大骂兄弟姐妹三人已经暗自联合起来算计他。

在母亲的反复劝说下,他才勉强坐上回父母家的大巴车。等他与姐、弟、妹三人见面后,他们一致地说出了解决的办法:老宅由大姐和小叔按比例继承,大姑占40%的份额,小叔占60%的份额,存折里的钱由父亲和小姑均分。

父亲猜测小姑在关键时刻改变主意放弃老宅的继承权,必然是小叔用小姑父处在升职关键时期的事作为要挟。

而大姑同意与小叔共同继承老宅,是因为当年单位集资建房时,小叔将自己分房的名额让给了大姑的儿子。如果小姑不答应放弃继承老宅,小叔就会按照当初和大姑的约定,收回被这套被让出的房子。

父亲告诉我,他其实很想将这些没良心的兄弟姐妹告上法庭,将这桩家庭丑事曝光于人前。可是想到爷爷为人正直温良,身故后还要因为子女争夺遗产被外人耻笑,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母亲知道父亲瞒着他私下跟兄弟姐妹公证了处置遗产的协议,气得一个月不肯理他。在她眼里,父亲像个傻子,为家人付出奉献却丝毫没有想过自己。



10


很快,大姑搬家,紧随其后老宅出售。2024年4月,老宅终于找到了能出价的买家。小叔和大姑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卖房手续,买家收房前,父亲提出要最后回老宅一趟。

那天,我特意请假陪着父亲回到了他住了十八年的家。屋子的墙壁已经泛黄,天花板多处掉漆,透过饭厅那盏白炽灯瞥见满地厚厚的灰尘,鼻子里充斥木制家具发霉的味道。

父亲掀起门帘,走进了主卧室,面对着眼前的那张木漆空床发呆,他缓缓地弯下腰,打开床边的抽屉,试图翻找什么。翻了几遍后,除了一些医院的收据,几瓶过期的感冒药之外,柜子里就只剩下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家全家福,拍摄于1991年。那年,我出生了,爷爷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全家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有着对家庭新成员到来的深切祝福。

父亲盯着照片笑得很开心,下意识揣进衣服口袋。他抬头用眼角余光继续搜寻,我好奇地问:“爸,找什么呢?”

“一个带锁的匣子。”他不看我继续低头寻找,终于在角落里看到被撬开锁的匣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原本里面有两支派克笔,那是当年你爷爷缴获的战利品,他在金城战役中立过二等功,上级嘉奖的。他说过要留给你,看来有人已经拿走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说完,父亲头也不回转身出了老宅。我出了卧室,环视了四周一圈,视线定格在客厅沙发上方那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





编辑 | 北海       实习 | 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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