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怪话猫
编辑/闫如意
朋友,你有多久没看过香港恐怖片了?
一蹦一跳的清朝僵尸,手持桃木剑的茅山道士,频繁闹鬼的办公室和学校,中环写字楼或是庙街街口的离奇惨案……
香港恐怖片曾创造出令人惊叹的辉煌。
也给80、90两代人留下了回味无穷的童年阴影。
有多少人曾经被盗版DVD的电影封面吓得不敢半夜上厕所,有多少人捂着眼睛也要看深夜电视台转播的香港鬼片。
直到长大后才发现,小时候看过的香港老恐怖片也是限定赏味期的。
那些曾经把自己吓到半死的画面,成年后越看越觉得特效廉价好笑。
香港恐怖片的黄金年代结束了。
我们也变成了怨气比鬼还重的无聊大人。
“见鬼”的童年
对很多80、90后来说,第一次真正“见鬼”,是在童年看香港鬼片的夜晚。
那种被吓到半夜不敢上厕所的感觉,即便长大三十岁,在B站、抖音刷到解说时,依然会本能地打开弹幕护体。
港式鬼片最吓人的地方,在于它的“日常化”。撞鬼的场景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日常生活中的角落。
看过莫文蔚的《office有鬼》之后,在任何地方都不敢推开厕所最后一个隔间的门。深夜在公司加班,也忍不住会想起厕所伸出的鬼手。
被《山村老尸》楚人美“贴脸杀”的画面记忆犹新。黎姿从美女变成女鬼的镜头,即便是座机画质,放到现在看仍然头皮发麻。
看过干净又卫生的《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从此再也不敢轻易吃包子。筷子侵犯下体,骨头肢解做汤,用嘴咬破手腕动脉……
黄暴血腥的画面,在盗版碟横行的90年代,给不少90后留下心理阴影。
与都市恐怖片并行的,是独树一帜的僵尸片。
黄纸红笔、黑墨真刀、木剑糯米大公鸡,八字硬得写到纸上能砍树的一眉道长,和他卧龙凤雏的一双徒弟,还有清朝僵尸又长又黑的美甲,共同组成了我们对港片僵尸系列的印象。
而最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一定是林正英。
只要林正英举着桃木剑出场,再凶恶的厉鬼僵尸都会被衬托成小丑配角。
僵尸系列,也成了不少80、90后的“玄学启蒙”。
多少人模仿林正英手里的八卦镜和黄符纸,撕一张作业纸学着画符,贴到同学身上做恶作剧;
多少人在深夜回想起鬼片的画面,就会学着林正英憋气,因为“只要憋住气,鬼就看不到你”;
还有多少人跟着老港片学会了“点香不能用嘴吹灭”。父母教多少遍都学不会,林正英教了一次就记住了一辈子。
而在同一时期,《开心鬼》系列又把僵尸从恐怖符号变成了温情喜剧。
惊悚程度1%,搞笑程度99%,熟悉欢快的配乐也变成了小学生暑假写作业的固定BGM。
开心鬼能陪你打球、帮你开挂,甚至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就算是再胆小的人看了《开心鬼》,也恨不得抓一个开心鬼做自己的好闺蜜。
这一系列电影,捧红了青涩版本的张曼玉、李丽珍、袁洁莹、Beyond乐队。幕后主创更是卧虎藏龙,涵盖了当时还没出名的杜琪峰、徐克、程小东、林岭东。
这些不太“鬼”的“鬼片”陪伴两代人长大。
以至于现在人们开玩笑也会说“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问题”,万圣节仍然有很多人选择cos清朝僵尸。
而中国僵尸的形象,也由这几部香港电影设计出来并深入人心。
就连“竖着下葬的僵尸复苏后会伤害血亲”的概念,在四十年后,也被韩国恐怖电影《破墓》借鉴走了。
恐怖片的“万花筒时代”
长大之后,很少有电影能真的吓到我们了。毕竟有什么事能比生活本身还恐怖?
曾经的小学生如今变成了无聊的大人,打工的怨气比鬼还重。
更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人为我们拍摄优质的恐怖电影了。“国产恐怖片”变成了豆瓣均分2.0的喜剧大赛。封面有多惊悚,剧情就有多降智。
朋友聚会的时候,我们甚至会专门挑一部评分最低的鬼片进行锐评,看到一半,客厅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想要看真正的“中式恐怖”,还是只能回到香港的1980-1990时代。
中国人最懂怎么吓中国人。
在港式鬼片的黄金时代,不只有楚人美的长发飘飘,还有许多鬼魅的身影与怪诞的传说。真正的影迷食髓知味。
邵氏在1980年代初期的B级片代表,桂治洪的“邪三部曲”,堪称港式鬼片的美学巅峰。
《邪》讲述了一个“假鬼逼出真鬼”的中式古典复仇故事。奸夫和小三扮鬼吓死了陈家少奶奶,本以为能霸占她的家产,没想到真的遇见了“冤魂索命”。
片中女配角赤裸全身写满画符,却偏偏遗漏了耳朵的设计,参考了日本怪谈《无耳芳一》的传说。
《蛊》则是南洋降头术的百科全书。这部电影提及了尸油降、棺材降、蠕虫降、柠檬降、裂头降、养鬼仔,都是民间考证过的真实降头术。
即便在特效简陋的年代,依旧能制造出满脸蛆虫、口吐蝙蝠的冲击。
后来,香港恐怖电影的卖点走向了都市传说与奇情文学,精髓在于“东西结合的怪诞与不安”。
高楼大厦中夹着庙街檔房,西装白领路过打小人的神婆摊子,九龙城寨的逼仄空间、年久失修的电梯,还有罗兰女士扮演的童年阴影“龙婆”,共同组成了港式独特的潮湿鬼味。
1981年的恐怖电影《凶榜》,可以说是这一系列的开山之作。
在豆瓣恐怖片均分较低的情况下,这部电影依然可以得到7.2的高分,被公认为香港四十年来最吓人的恐怖片之一。
秦祥林饰演的男主角阿强为了给未出生的孩子赚奶粉钱,来到一幢空置的写字楼做夜班保安,接着开始了一系列撞鬼时间。
有一天,正在巡逻的阿强接了一个电话,坐上了一部空电梯。结果电梯到了负一层之后仍然往下走,打开电梯门之后,绿色的鬼气笼罩了电梯,周遭都是婴儿的呻吟哭泣声,仿佛置身于阴曹地府。
阿强身边的同事也纷纷以诡异的形式变成了恶鬼。同事吃狗肉卡住骨头,结果在手术过程中口吐黄泥。上司想开除晦气的阿强,结果被湿报纸糊脸、滚烫的粥浇在脑袋上。他们都化身为厉鬼,都在电梯最底层的地府等待阿强。
原来这幢大厦曾经是个鬼屋,死了很多小孩。大厦中的恶灵是一个红衣小男孩。
风水大师告诉阿强,他的八字极阴,红衣小男孩选中了他,想附身在他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于是,等到妻子抱着婴儿回家的那一刻,他挥起斧头砍向自己的孩子。影片戛然而止,停在最绝望的那一秒。
影片的高级之处在于开放式结局。
人们既可以认为真的有鬼,也可以认为大厦根本没闹鬼。
有可能一切都源于懦弱无能的男主,在妻子怀孕、岳父母不待见、找不到工作的多重压力下被逼疯了,是幻觉害他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一部优质的恐怖片依赖的是文本。
特效可以压缩成本,但要用一句话讲好一个鬼故事极难。
1990年代末期,香港的大腕明星一部分出走好莱坞,另一部分逐渐将目光转向内地,电影公司开始全面节约开支,于是“低成本电影”成为当时的主流。
断断续续拍了20年的《阴阳路》就是其中之一,它也是都市怪谈类最有代表性也是最长寿的IP。
《阴阳路》的形式类似日本的《世界奇妙物语》的短篇故事合集,由极具中国民俗特色的短小精悍鬼故事组成,低成本制作,没有特效和厉鬼,但有恰到好处的清凉解暑。
在主角们撞鬼的时候,再搭配上温馨的老歌《我在你左右》,更是瘆得人冷汗直冒。
比如《阴阳路》的第一个故事《抄墓碑》,年轻的古天乐扮演的Ken和朋友们在荒岛上野游。岛上有许多墓碑和白骨。夜晚,年轻人们玩起了“抄墓碑”的游戏,不料Ken得罪了野鬼,导致众人陷入惊吓之中,躲进帐篷里度过了慌乱的一夜。
第二天要离开的时候,众人找不到Ken,直到最后船开走,才看到他已经化作鬼魂,和一位老人站在岸边朝着大家挥手送别。
另一个故事《陀地位》,导演是邱礼涛。
大明星雄哥在中元节来到自己电影的首映礼,放映员毕彼得在影厅中空出了几个“陀地位”,并且警告雄哥:不能坐在“陀地位”的位置上。但雄哥和女伴偏不信这个邪。
所谓“陀地位”的说法来自香港民间传说,是指电影院内专门留给鬼魂的座位,通常是影厅的四个角落和正中央的位置。而电影座位通往厕所的走廊,也被称为“鬼路”,尤其在农历七月鬼门开的时期,这些位置更容易聚阴。
于是雄哥和女伴在上厕所的路上,遇到了一系列怪事:人头、穿旗袍的女子、红色的女鞋和厕所里满地的鲜血,永远掀不完的幕帘,永远走不完的楼梯,还有两个从《闪灵》片场穿越过来的小女孩。
〓 有趣的是,在上一个故事里死去的Ken以彩蛋形式出现
当他最绝望的时刻,猛然惊醒,这是自己坐在“陀地位”上做的噩梦。
但当他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根时,却发现票根上写的是30年前的日期。
类似形式的低成本恐怖电影,还有《夜半两点钟》《回转寿尸》《再世追魂》《怪谈协会》,李碧华鬼魅系列的《迷离夜》《奇幻夜》。
其中,《再世追魂》也非常经典。原著故事由黄百鸣创作,编剧是大才子谷德昭,也就是《食神》里的唐牛。
故事用一句话来说:两个银行劫匪被探长击毙后,投胎成为了探长的小孩。
吕良伟饰演的探长击毙两个匪徒之后,赶去医院看望生产的妻子,结果在电梯里,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匪徒的变成厉鬼走进了妻子的产房。双胞胎孩子一出生,额头上就有一个枪眼形状的胎记。
这部电影也拥有几个著名的吓人画面:
吕良伟半夜睡着觉,一翻身便看见匪徒化作双胞胎厉鬼,躺在婴儿床里对着自己笑;
吕良伟掏耳朵的时候,两个孩子故意扑向他,掏耳勺直接贯穿耳膜。
只要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掏耳朵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害怕旁边有人推自己一下。
另一部低成本恐怖片《怪谈协会》,豆瓣高达7.2分,集齐了20多岁的袁咏仪、舒淇、黎姿。
“怪谈协会”指的是一个虚构的地下组织,每个会员加入都要讲一个鬼故事,大家还要聚在一起吃伪装成山羊肉的“人肉盛宴”。
电影主要讲了三个故事,其中最精彩的一个故事叫做《揾替身》,编剧是王晶。
模特阿美和丈夫在豪宅里幸福地生活,但丈夫一直出差,阿美一人在家害怕。于是她张贴了招租的广告,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客。
直到有一天,一位神秘女孩前来招租,阿美遂将她留下,二人也成为朋友。
阿美逐渐发现,身边人都说她们二人长得像,女孩不知不觉中抢走了她的家人、丈夫、工作,甚至是家里养的狗。最后阿美崩溃报警,才发现她的身份已经完全被神秘女孩取代了。
原来,神秘女孩是一个找替身的孤魂野鬼,她不能进人的屋子,除非主人自己开门。
午夜12点之后,最后一位能认出阿美的神父也没能成功救下她。阿美成为了新的孤魂野鬼,找下一个倒霉的替身。
香港都市奇情恐怖电影瑰丽又怪诞,描绘了那些发生在市井日常场景下的奇闻怪谈,也展现了香港小市民阶层的心态:他们有人求财,有人好色,有人因情感迷失在阴阳之间。
这些故事借神鬼之说,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引人向善。人的贪婪或者色欲,会让人失足变成鬼。
恐怖片是社会发展和文化意识形态的浓缩。其实1980-1990年代的港式鬼片,拍的都是同一件事:
无论经济如何快速发展,中国人仍然保有朴素善良的价值观。
善恶有报,因果报应,哪怕是在写字楼里上班,恶鬼也能精准报复作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