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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水] 《谁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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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9 1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ebec 于 2010-5-19 02:26 编辑

《谁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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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赢家》第一章
  1994年1月31日,天津。
  北洋商品期货交易所交易大厅内,一片忙碌。一位身穿红马甲坐在交易台前的接单员痛苦地裂着嘴,猛地把戴在头上的耳机扯了下来,耳机里震耳欲聋的声音立刻跳了出来:“快!9403合约,市价抛出100吨!跌停板也抛!快!”红马甲对旁边的操作员复述着客户的指令,语态与耳机里的声音同样急迫:“226号客户,9403合约,市价抛出100吨!”几下键盘响声过后,指令进入了电脑交易系统。
  另一交易台的红马甲对操作员说:“快!老板说,无论哪个月的合约,照着抛就是了!”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紧张地传递着一个信号:抛!抛!抛!
  昨日是周末,《经济日报》刊登了“国务院发出关于继续加强固定资产投资宏观调控的通知”,通知再次强调,对我国在改革开放、经济建设中出现的投资增长过猛、在建规模偏大等问题,必须进行严格调控。特别强调,要加强对房地产开发建设和开发区建设的管理。
  所以,今天一开盘,北洋商交所的交易品种6.5线材,便应声而跌,全线飘绿。6.5线材是基建项目中必不可少的建筑用材,在去年7月国家决定进行“加强宏观调控,整顿金融秩序”以来,从每吨3940元左右跌至3600元,近一个月,又疯涨至4000元左右,在全国范围内引起极大争论。今天的暴跌,算是给了这场争论一个明确的答案。
  珠海横空实业总公司驻北洋商交所的出市代表郭浩,却仿佛置身于气氛紧张的交易之外,表情轻松地一边用手指在交易台面敲着鼓点,一边按捺不住地在心里哼着小曲儿。过了一会,他拨通了蜀汉金属公司交易台刘燕的电话:“刘燕,今儿中午想吃什么?”因为刘燕给的消息,才使郭浩所在公司及时地平掉手中的多头,反做了一万吨空头,今天一下赚了120万。看情形,再跌两、三个停板没问题,而每跌一个停板,他们就将有120万元的利润进账。就冲这个,怎么请刘燕都值了。
  刘燕很冲地说:“吃空头!”“天啦,这会儿大家都抢着要了你才说要,这不是更让我感到骄傲吗?嗨,你已经不错了,没留‘多头’在手,不亏钱也算是一大功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啊。”“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了。得,你就别请我了,方便报销的话,周末我们到北京去,好好请请白雪一家子吧。”
  放下电话,刘燕望着电脑荧屏上的一排排绿色数据,想起一周前去白雪家的情景和刚过去的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周末,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北洋商品期货交易所离北京很近,蜀汉金属公司的出市代表刘燕,抽空去看望了在《经济日报》当记者的大学同学白雪。白雪一家热情地接待了她。刘燕落座后,白雪的母亲说:“燕子,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刘燕说:“我现在换新工作了,是到公司新成立的期货部当出市代表。就是代表我们公司在期货市场进行交易,因为工作时要穿标有公司代码的红色背心,所以也叫红马甲。”
  “什么叫期货啊?”雪儿的母亲一边给刘燕递上山楂汁儿,一边好奇地问。“其实,我也说不大好。期货跟股票和房地产一样,是一种可以赚大钱的方式,但和股票、房地产相比,运作规则很不一样。比较直接地讲字面意思吧,就是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货交易相反,是未来某个时期的商品合约的交易。期货的盈利跟我们平日里知道的贸易一个道理,就是看你在这一买一卖中是不是高卖低买,只要是卖得高,买得低,无论是先买还是先卖,你都是赢家。好比你用10元钱买了一条围巾,12元卖出去,你就赚钱了;若是9元钱卖出去就亏了。当有人想12元买一条围巾,你虽手中无围巾,但你知道在10元的价位能买到围巾,你可以先和他签订12元卖围巾的合约,然后再用10元钱买来一条围巾拿给他,你就赚了;若你去买围巾时,围巾涨到了14元,你为了履行合同只好高价买来给他时,你就亏了。当然,期货中,我们交易的不是具体的围巾,而是围巾的合约,所以,平仓时并不要具体的围巾去交货,而是做一个与你最初的做法相反的合约就成了。”
  “说着容易,其实行情的涨跌并不好判断,说实在的,我最怯的就是这个,真不知怎样才能看准,好在我也就只是个‘枪手’,听指令往电脑里输单就行了。我们交易的品种6.5线材,是我们公司的常规经营品种,领导们都懂,也用不着我瞎操心。”“线材?我们报社上周刚登了一篇《最终决定市场的是供求关系——钢材市场又一轮疯涨的思考》的文章,这文章谈的事和你的工作有关吧?”白雪说。白雪父亲也在一旁提醒刘燕:“你要注意国家政策方面的变化,最近我们得到上边的指示,要求登载一些关于市场经济发展状况的讨论文章,我估计有新的政策要出台。”
  那天午饭后,刘燕和白雪去逛了赛特。当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天津,匆匆沐浴倒床要大睡时,脑子里最清晰的东西竟是白雪父亲叮咛她要注意政策方面的变化的话。她对自己说,明天开始,要多读一下报纸了,中国的媒体是党和国家的喉舌,这一点她还懂。
  连着几天,刘燕都特别留意《经济日报》的相关文章,她总是一大早就去街头的报摊儿买一份儿。这天刚出大门就碰上珠海横空实业公司的出市代表郭浩,于是两人一起去吃早餐。趁着等早餐的时候,刘燕翻开了报纸,一看,跟前几天一样,没什么新东西,便叹了口气。小郭问:“什么事儿呀?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一位前辈告诉我,国家可能有新政策出台,他们报社已经组织相关的讨论文章了,我以为这些文章会把国家的意图表现出来,可讨论中什么观点都有,看不出明显的倾向。”
  小郭一听,眼睛马上一亮,他把报纸拿过来认真地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像是豁然开朗般地自语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刘燕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小郭顾不上吃面,指着一段文字念道:“有关人员汇报到线材的价格时,朱副总理插了句话:‘线材都快成金条了’——我看这意思是要管管线材的价格了。你看,线材的涨势是明摆着的,如果需要论证它应该涨,说明已经有了相反的意见,当然,有相反的意见本身很正常,但是,上边专门要求组织讨论,这说明有跟目前的发展势头不一致的精神了。朱(金容)基身为主管国家经济的副总理,会那么具体地说到线材成金条了,你不觉得是线材要跌的信号吗?”说到这儿,小郭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紧皱着眉头坚决地说:“不行,今儿一开盘我就得把手里的多头平了,反仓做些空头。刘燕,你也赶紧吧。”
  听了他的话,刘燕也有点儿紧张,放下筷子就要走,“除了自营有部分空头外,我们还有许多客户都持的是多头,我得赶紧去给公司汇报情况。”“这早餐我请客,算是对你的重要信息的答谢吧。”小郭急步跟上刘燕。
  “刘燕,你们公司胆儿够大的,这么猛的涨势居然敢抛空?”“哪儿啊,正悔着呢,当时觉得这价格涨得挺邪乎,很不正常,所以试着空了一些,现在已套很深了。好在我们省级金属公司在各大钢厂都能拿到厂价,所有费用算下来并不亏。但怕继续飞涨背不住盯市浮亏,上周最后一个交易日已做等量多头锁住了。”
  回到房间,刘燕将情况向公司领导作了汇报,之后,便进场了。交易大厅设在北洋物贸大厦五楼,是目前国内最气派的期货交易厅。刘燕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查看了一下手里所持有的仓位和可用资金,便紧张地等待着开盘。她真怕一开盘就跌,来不及平掉手中的多头,因为她已见过开盘就封涨停板或跌停板的场面,输的一方即使愿意认赔也平不了仓,用大伙儿的话来说就是‘想上吊都找不着上吊绳’。
  “咣”一声锣响——开盘了。
  刘燕一看成交价,楞了——价格还在涨。她心想:糟糕,我给公司汇报的情况会不会是错误的?于是用内线电话拨通小郭:“喂,小郭,还在涨嘛,而且好像涨得挺稳的。”“这不正好让咱们平多反空嘛。”小郭的镇静并没有消除刘燕的紧张,反而令她有一种罪恶感,她真怕自己的消息是一种误导。
  这时,直线电话的铃声响了:“平掉所有的多头。”刘燕的顶头上司潘经理说。然而,行情就像在跟他们作对,平仓前还只是平稳地涨,这会儿却开始飙升,9405合约已摸高3900元/吨,9406合约有望达到一直以来的期盼高点4000元/吨。
  场内交织着兴奋、惊恐、慌乱、悔恨的情绪,交易员们都屏住呼吸紧盯着荧屏。由于没有抛单,价格没命地往上窜,紧张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终于,4000成交!
  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刘燕回头看见小郭高举双臂喊得比谁都拼命。她想,涨这么厉害,他却平掉多头做了空头,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天是周末,要到下周一才能看到价格是涨还是跌,从而判断他们的多反空是否做对了。平时觉得周末一晃而过,不能睡懒觉的周一转眼就来了。现在觉得,两天的假日像是三秋,漫长得难耐。
  周日一早,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激醒了凌晨才入睡的刘燕,她有些不耐烦地从被筒里伸出手来,摸索了半天才拿到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阵笑声,是小郭:“谢谢你!大功臣!”“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今天各大报纸都刊登了国务院发出的通知,题目是《继续加强固定资产投资宏观调控》,咱们的多头可是刚好在周五平掉了,周一就等着利润滚滚而来吧。”刘燕的困意顿时没了踪影,她快乐地一跃而起,快乐地冲进卫生间,快乐地洗漱,快乐地赶着出门去见小郭。
  郭浩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如何义无返顾地多翻空,眉飞色舞地预测着将会有多少利润在一瞬间朝他涌来,兴奋得满脸通红。“遗憾啊!你们为什么没有翻空呀?明天一开盘根本就没机会再空进去了!”郭浩不无惋惜地说,“你们要是空了的话,那你的感觉就不仅仅是高兴,而是……而是飘起来了!”
  刘燕很想对小郭说:我已经有飘的感觉了!
  小时候,她就听过盘古王开天地的故事,说:天地原是个浑浊一体的大鸡蛋。有一天,沉睡其中的盘古王醒了,一伸腰,鸡蛋裂开了,于是,轻而清的东西往上升,形成了天空,重而浊的东西往下沉,凝结为大地。此时,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轻而清的东西在升腾,重而浊的东西在下沉,那条让期货行情变脸的信息,像是突然醒来的盘古王,使她心灵的天地间一片光明。
  她第一次知道:期货行情的涨跌是可以预测的。
  她第一次体会:政治与经济的关系是如此密切。
  她第一次理解:为什么男人们谈起国家领导人时如数家珍。
  她想,真的很有乐趣呢。
  春节一过,刘燕被改派到苏州商品交易所做出市代表。
  苏州,是江南的一个恬静的小城,是刘燕向往已久的地方。如果说最初引起她心弛的,是与苏州相关的许多美丽的传说的话,在经历了“1·31线材暴跌事件”后,她神往的则是苏交所波澜壮阔的期市行情。刘燕怀着一腔热血和满脑的梦想奔向了苏州。
第二章
  西装革履的秦恒神色紧张地急步走进上海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总经理乔和平的办公室,反手关上门便说:“乔老板,情况已摸清了,苏交所线材9404合约的‘多头’是中国通达集团苏州公司,他们的净持仓有11万吨,其他‘多单’是与他们联系紧密的散户。”
  “通达期货的副总是不是叫季德军?”“对,北京物资学院毕业的硕士生,原在内贸部信息司工作。听说他是骆部长跟前的红人,所以成立通达集团时,骆部长当了总经理,期货部就让他出来独挡一面了。”“见过他,蛮机灵的小个子。”说着,乔和平笑了笑,从容地拿起电话拨通了老上级的家:“丁总,我有重要的事要请教您。”
  军人出身的乔和平个头中等偏上,也许是由于少年时便在西藏部队当兵的缘故,肤色较黑,不过,这倒让他那五官平凡的脸庞显得生动而富有男人味儿。乔和平能升任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总经理,是丁总离休前力排众议的结果,老头觉得他在工作中敢于并善于解决疑难问题的硬骨头作风很像自己。
  此刻,乔和平面临的局面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们落进了通达集团精心设计的“多逼空”陷阱里!
  自从国家推行国企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政策以来,原物资供销模式已在市场经济的大浪中遭遇了“灭顶之灾”,期货市场的建立,期货交易方式的出现,给了在竞争中奋力挣扎的人们以新的希望。不用交割,只需百分之五的保证金就可能赚取百分之百的价差,这种交易方式大大刺激了长期从事现货交易的商人们,浦和公司原供销渠道的客户们齐聚他们的旗下,通过浦和公司在各交易所的席位频繁地买进卖出。
  年前,国务院关于压缩固定资产投资规模的通知见报后,线材价格“飞流直下三千尺”,一个月里便跌落近千点。不久,又逢第八届人大预备会议传出消息:代表们对这几年物价上涨非常不满,尤其提到是期货将白糖、煤炭、线材的价格炒得太高,指出期货是通货膨胀的首恶。基本面的“利空”,令所有客户都做了“空单”,本指望至少赚它个500点,不想,价格跌到3000元/吨反弹至3150元/吨附近后,盘整达三周之久,客户们对此议论纷纷。
  情况反映到分管期货部的总经理乔和平那里,乔和平认为:尽管有许多“利空”消息,但毕竟已跌了近千点,谁都怕接到最后一棒,因此都在观望,此时退出或少持仓比较理智。本想劝客户平仓出场,但一了解持仓吓了一跳:浦和公司席位在整个苏州商品交易所里的总持仓中占了四分之一,其中距交割期限只有不到三十天的1994年4月的合约竟占有当月合约总量的近二分之一——八万多吨。这么多“空单”,一旦平仓,即使没有“利多”消息也会带来不小的涨幅。
  乔和平想了想,对期货部经理沈阿弟说:“告诉客户,这几天公司自营在9405、9406合约狠抛一部分‘空单’,打破目前的盘局,让他们趁势平掉些头寸,9404合约最好把不打算交割的虚盘都走掉。”沈阿弟说:“乔总,大跌以来,远期合约比近期合约跌得多,客户们都觉得近期跌得不够,在目前跌势不变的情况下,没人愿意接实盘,这样一来,临近交割时近期合约就会大跌,所以把重仓放在9404了。另外,我们自营并没有多少9404合约,没有必要为他们出单而率先打压行情吧。”
  “你看看9404与其他合约的持仓量,你就没嗅出危险的味儿?”乔和平将办公桌上的每日行情表推到沈阿弟面前。沈阿弟仔细看了看:“是挺反常,一般临近交割的合约仓量,要比远月的合约仓量小许多,而9404却与远月的量很接近,你是说……”“我是说可能出现‘多逼空’。”“多逼空?不会吧,我想这也许是正月十五刚过完,许多人还没有调好头寸的缘故。”“但愿如此。”乔和平喝了口热茶接着说:“等试着打压一下后,看看盘面变化再做判断吧。”
  远月合约的打压并没有带来希望的结果,9404合约的持仓不仅未减少,反而略有增加,就像一条龙,龙头不动龙身再怎么摆都还得回到适合龙头的位置来,远月合约又返回到打压前的价位。一场有人精心谋划的“多逼空”行情已昭然若揭。
  浦和公司的客户们想到临近交割期交不出货来将被迫斩仓,而对方的恶意不平仓将导致他们中的一些公司和个人输得很惨、有的甚至会破产时,大家先是被期货的残酷所惊骇,继而被让人“设计”了所激怒。泰兴物资公司的龙经理气愤地说:“如果我行情判断错了而输,我没话说,让人算计而输,我咽不下这口气。”客户们齐聚在交易厅里,情绪激动地讨论着行情,商量着怎样才能渡过这场危机,并不时以恶毒的诅咒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龙经理找到期货部的沈阿弟说:“沈经理,请乔老板来给我们大家拿拿主意吧。”沈经理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乔老板就是让我通知你和陆老板等,晚上一起喝茶。放心吧,乔老板说了,我们肯定不能束手就擒。”
  当晚九点,乔老板来到约定地点时,龙经理等人已翘首以待多时了。“乔老板,你一定有办法帮我们大家!”龙经理以他与乔和平有多年业务交往所建立起的信任说。客户们都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神情像是一群无助的孩子。
  “我已经安排人去了解对方情况了,我们怎么办,也要了解大家的情况后才能决策。今晚请大家来,是希望各位立即弄清几件事:第一,你们通过努力能够拿多少货来交割?第二,你们除了现有账户上的资金还能拿出多少资金?第三,是否愿意由本公司牵头,统一组织打一场以‘套期保值’的方式而进行的自救之仗?如果同意,可推选两名客户代表负责联络。这些情况都弄清了,我就知道怎么办了。”听得出,乔和平有条不紊的意见是经过反复思考的,这些意见像是一支强心剂,使这些烦恼不安的人们看到了摆脱困境的曙光,特别是一种“淮海战役即将开始”般的浓厚火药味儿,撩得男人们个个都按捺不住地想往前冲,恨不得立刻就把“多头”掐死在摇篮之中。于是,乔和平的话音刚落,温州老板陆国毅就兴奋地表示自己要当“客户代表”:“我可以划三千万资金来跟你干!”
  六年前,陆国毅还一无所有,赤手空拳打天下,最穷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两毛钱。穷则思变。后来,他进了一个私人办的皮鞋厂打工,给打鞋样的师傅当下手。由于他勤奋好学,很快掌握了做鞋的窍门。他发现这家厂的鞋式样太老,便将市面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鞋记在脑子里,回来后凭记忆和想象打样,然后请人制做。就是这双鞋,被来厂定货的商家老板看中了,一下定了好几百双。这下,陆国毅信心大增,立刻自己借钱办起了制鞋作坊,稍有积蓄,他就用于购买好的设备,很快,他便可以摹仿进口名牌皮鞋了。从此,他便一步步走上了发展、发财的道路,资产很快超过五千万。
  期货本来跟他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因为半年前,一位朋友为了做期货,把一间20平米的住房以五万元抵给他,当时要得很急,说是有一波不能错过的行情。一周后,那个朋友还钱来了,还另给了两千元的利息,说是一把行情用五万赚了十二万。这一下把陆国毅的心火给扇了起来,他便跟着那个朋友到上海浦和公司试着做期货了。
  刚来时,对期货很陌生,连一些基本术语都不懂,第一次做单就错了。那个朋友也是的,恰恰在行情很激烈时,闹肚子上厕所了。陆国毅听到许多人议论着“平空”,于是,他也填好一份“空头”指令单挤了上去,当接单员复述他的指令往场内报时,周边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一个人问他:“嘿,这么胆大?我们都在平空头了,你还抛,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啊?”“我跟你们一样,空呀?”“你哪儿是平空呀,是在做新空。”“平空?跟空头不是一回事?”陆国毅急得对接单员大喊:“快给我撤单!”接单员正在讲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快填单啊。”“我马上填,你快先给报进场吧。”“那怎么行,呆会儿你不认账咋办?”看接单员不紧不慢的样子,陆国毅气得真想给他一耳刮子。
  单填好了,接单员这才往场内报撤单指令:“撤93112977号单,什么?刚成交。”他抬头对陆国毅讲:“已经成交了,要赶紧平仓吗?”陆国毅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如果不是你磨磨蹭蹭地,这单是能撤掉的,所以这责任得你负。”
  争吵声把办公室里的乔总引了出来,他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立刻让报单员把单平出来,亏损放公司账上。末了转过身来,对陆国毅说:“这单由公司处理,你就别管了,以后大家都配合默契点儿就行了。”一听乔老板这样处理,陆国毅反倒过意不去了:“这,这,这怎么行?!”“嗨,别争了,我们的工作人员不能急客户所急,是我们做的不好,给点教训也是应该的。”“那,咱们各承担一半。虽然损失不大,但这是我们双方诚意的见证。”
  从那时起,陆国毅便逐渐将鞋厂的事务交老婆打理,自己则安安心心地跟着乔老板做期货了。他认为,像期货这样高风险高利润的买卖,就得跟着这样的人做,心里才踏实。
  眼下,他们遭遇了见识期货以来的大陷阱,他当然要跟乔老板一起干。只是,他还没懂什么叫“套期保值”。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继续商讨,沈经理在一旁悄声地给他解说“套期保值”。“这是一种转移价格风险的手段。拿你生产皮鞋来说吧,皮革是你生产所必需的原材料,但你在不同时间进货的价格不一样,为了控制生产成本,你当然希望在皮革价格较低时购入。”
  温州陆说:“对对对,但又不能压太多的货,资金、场地等等都受到限制,可等到有资金有场地时,价格又涨了。要是有皮革的期货交易,那就省事了,我在价格合算时买远期合约,到时候拿货就是了。”“对,这就是套期保值。”
  “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是生产皮鞋的,而是生产皮革的,那我要做的就是在期货价格较高时卖出皮革合约,到时候拉来交就是了。不过,要是那时期价涨了呢?我期货不是就亏了吗?”“好好算算,你有亏损吗?”见温州陆盯着自己没了话,沈经理紧追了一句:“你当初卖出的价,不已是你理想的价了吗?只是期货上有了浮亏,当买方付了货款之后,扣去浮亏,剩下的不就是你当初卖出的价吗?当然,这价不是期市涨高后的最高价,你少赚了点而已,可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尽所有的利润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种‘套保”。”
  温州陆一下打断沈经理的话,着急地说:“嗨,我明白了,我们现在是要弄货来交到期货市场,以保证我们的空头仓单不至在高价位砍仓,我们在3000元左右抛出的‘空头’,只要有3000元左右的货来交,我们就不算亏损。可是,眼下哪来那么多货呢,多头不就逼我们这一点吗?”一着急,嗓门儿也大了,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
  乔老板接过他的话头说:“我告诉你,这种策略肯定是行得通的,我们是否能做到,还需要一些必备的条件,这也就是我请各位来商议的目的。”“我同意跟乔老板做,今晚我就和各方面的关系联络,看看能在资金和现货上做到什么程度。”龙经理表态说。几个能自己做主的人也当场报名参与这场不战则死路一条的自救战。另一名“客户代表”也当场选定,他就是浙江泰兴物资公司的龙经理。
  龙经理是那种典型的、任何人做领导都会用的人,他有很强的责任心,事无巨细,他都事必亲躬。龙经理对自己的长短处心中有数:他永远都不会害人,他永远会仔细琢磨每一件事的利弊,不会冲动地做任何决定,但他不是那种能谋划事儿的人。乔老板是他认识的人中又厚道、又有头脑的人,许多与乔老板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说一句:这人一点都不像上海人,倒像是耿直的北方人。他百分之百信任他,也会百分之百听他指挥。
  乔和平有一个大胆的策划,这个策划如果实现,他们就能反败为胜,变被动为主动,最低限度可与对方打个平手,但是,这个策划一定要有丁总的支持,否则落实的难度将非常大。这会儿,他正在去丁总家的路上。
  丁总的亲家是上海市分管工业的齐副市长,平日里两亲家各忙各的难得相聚,几日前老丁硬约齐副市长在百忙之中安排时间与之见面,对他详诉了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在期货市场上遇到的困境,提出请他出面协调钢厂给予帮助,在25天内提供6、7万吨6.5规格的线材,并同意先期暂时只付百分之三十的货款,其余部分待期货交易所划拨买方货款后即付。
  这件事显然使齐副市长很为难,因为国家压缩基本建设规模的政策出台后,生产线材的上钢三厂的生产任务不再饱和,库存很有限,而且其线材日产量只有 750吨,25天内要6、7万吨好像不太现实,再说这么大的量,货款还只付百分之三十,钢厂周转资金也成问题。看来要帮助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摆脱困境,还需要协调市经委和金融机构。齐副市长答应立刻向市长汇报,以争取市长的支持。老丁知道,齐副市长这么做并非因为他们是亲家,而是由于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可能出现的巨额亏损牵动了他的心,浦和公司的亏损从本质上讲是上海市政府的亏损。
  这两天丁总表面沉静地照平时的生活规律过着日子,内心却一直焦急地等待齐副市长的消息,刚才终于得到通知,市政府办公会研究决定:一、上钢三厂从现在起,除设备必需的停休外,每日24小时连续生产6.5规格的线材,到满足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的需求为止;二、为此事所需周转资金由钢厂和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各承担一半,具体贷款事宜与市建行王行长联系。
  电话里齐副市长感叹道:“自从东部沿海地区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后,我们上海市的重要地位就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挑战,你们认真打好这一仗,让人们看看曾经的金融中心上海市骨子里是什么。”
  “一定!”放下电话,丁总心里一阵歉疚,因为他没有给齐副市长全讲实话,期货上被套住的“空单”并不全都是浦和金属总公司自己的,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与公司的客户团结一致迎接挑战是浦和公司当仁不让的责任,在过去传统的经销工作中是这样,在新经济形势下的资本市场中也应该不变。
  丁总叫来乔和平,转达了市政府的意见,并依照市政府给予的条件建议他将原策划做了几处修改,于是,一个较为完善的可操作性强的反“多逼空”为“空逼多”的方案诞生了。

第三章
如果说胥城大厦是苏州商品交易所各会员单位常设机构的中心的话,苏交所对面的雅都大酒店便是期货界大款们的必住之地。明丽宽敞的大堂四周全是大型落地玻璃墙,一组组造型各异的华美吊灯很自然地划分出大堂的不同区域,总台、酒吧、西餐厅、商务部一目了然。
季德军和他的搭档李威,收盘后来到旋转酒吧,随意要了杯绿茶,便再一次仔细地推敲起他们的计划来。他俩是北京物资学院的前后校友,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在中国首届“期货经纪人培训班”相识后,发现彼此的观点、思维都非常接近,现在一个做“中国通达集团期货部”的老总,一个做下属“苏州部”的老总,工作中自然配合默契。
在中国期货开展之初,很多人把它看成是继股票之后的又一大赚钱机会,尝过了原始股甜头和错过了原始股赚钱机会的人们,牢记着“好事要赶早”的经验向着期货市场涌来。但在这些“赶早”的人中,大多数对怎么做期货都还是迷糊的。与他们相比,季德军是在理论上和实际上都已“武装到牙齿”的有准备的人,从伦敦金属交易所和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的历史中展露的那些经典事例影响着他们,资本市场的无常所蕴含的巨大契机诱惑着他们,部级公司能快速获得上层信息以及拥有资金实力的条件支持着他们,胸膛里随时荡漾着的时势造英雄的豪情撞击着他们,使他们睁大眼睛寻觅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被他们在苏州商品交易所捕捉到了:
他们计划在全国一片看空声中,打一场漂亮的“多逼空”歼灭战,以逆势出奇兵的效应给中国期货史留下一笔浓墨重彩!
季德军端起杯子,吹开浮在水面的还未泡开的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问李威:“怎么样,情况和我们当初估计的差不多吧?”“对,苏交所的会员单位结构中,物资系统所占的比例只有16%。”
全国能进行6.5线材交易的交易所中,北洋和武汉两处的会员都是以钢厂和钢材供销渠道的单位为主,而苏州商品交易所由于级别低,又不是钢材产销集散地,其会员结构中期货公司和其他为表示对交易所支持而进入的各类杂牌公司占了很大比例。
李威说:“物资系统以外的那些公司的客户,基本上只能做投机,不做也没条件做套期保值,这帮人一团散沙没有组织,是市场追涨杀跌的动力,同时又不会给交割带来任何压力。当市场一致朝一个方向投资时,有实力的机构悄悄吸好盘,然后朝着与市场相反的方向猛推一把,使其中一些人爆仓,然后便可在他们自己杀自己的血腥中获利了结。需要我们认真对付的,就剩下那16%了。真正要认真对付的是浦和金属材料总公司和苏州物贸中心以及他们的客户,他们都在物资流通领域里摸爬滚打许多年了,又占有东道主的地理优势,能量很大,有实力交割重量级的实盘。”
季德军说:“虽说他们有优势,但他们又有自身的局限性,这个局限性将使他们的优势转化为劣势。首先,他们的思维多半还停留在现货阶段,要否持货总是以货的进出是否有价差来决定,由于期货价格是人们对未来价格的反映,在跌势中的期货价格比现货价格还低一些,他们不可能事先想到备货待交,而等他们意识到需以高价购货交割的小亏损来避免期货砍仓的大亏损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其次,通达集团是以一个整体来打这一仗的,或前进、或后退、或佯动、或静默,均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对方即使是同一条‘跑道’的持仓人,也是各有其主,无法统一领导,最终将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现——你不跑我跑、你跑我也跑的‘空杀空’的惨烈局面。”
李威也很亢奋地继续讲着他摸来的情况,说:“据调查,目前交易所已有可交割的库存线材只有一万两千吨,而周边市场因为价格不稳定几乎没有库存的现货,如果临时组织货源,万把吨也许比较容易,但超出这个量就难了。现有的和潜在的加起来大约有三万吨,通达集团完全有能力接下来。”
他们算了一笔账:按接三万吨计算,这些现货在市场比较清淡的状况下处理,将亏损600万,为了把风险考虑得更充分,又按如果交割五万吨货计算,一共将亏损 1000万,也就是说,通达集团的亏损范围大致在600万到1000万之间。而通达集团要博得的利润会是多少呢?按目前11万吨的持仓量计算,以每吨获利 500元计算,他们将赢利5500万,扣除销售实物的亏损,纯利润是4500万至4900万。
“近5000万啦!太刺激了!也许……”这时,季德军的手机响了。“喂,哦,冬儿呀,有事儿吗?”覃冬儿是季德军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他们约定,当季德军不在家时,每晚九点一定得通次电话。可现在还是下午她就来电话了,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儿。
冬儿在电话那头绵绵地说:“我刚才出去办事儿,遇见玲玲和明刚了。”玲玲和明刚是和他俩几乎同时结婚的朋友。“他们刚去了医院,玲玲有了。”一听是这事儿,季德军笑了:“咱不是因为你想去留学才没要吗?怎么,见别人有了就动摇啦?”“不是,我是羡慕他们能天天在一起。”听见冬儿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季德军连忙哄着说:“我知道,我也跟你一样呀。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嫌腻。我呢,这会儿有事儿,晚上再给你去电话,啊,等我啊。”
看季德军放下电话,李威笑问:“是嫂子吧?”季德军一脸幸福地说:“是。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甜腻腻的?我只要不在北京,再晚也得打电话回去,否则就要追查思想根源啦。好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李威问季德军:“资金都准备好了吗?”“当然。”
为了确保在接五万吨的货时也不会发怵,通达集团已备好了一个亿的后续资金,而原有的五千万日常操作资金用于9404合约和其后月份合约的保证金后,还有近一半都闲着呢。
“想想这事可真有意思,把9404合约的交割价从现在的3100元/吨左右逼至3600元/吨,听起来似乎太离谱了。”李威说到。“一点都不离谱,这是中国国情之必然,”季德军说:“国外的期货到了交割月时,期货价格和现货价格便趋于一致,这是由于大流通、大市场的缘故,在那样的情况下搞‘多逼空’是很难成功的。可在中国,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要在苏交所这个范围内,在1994年4月合约到期之时,没有足够的货云集此地,价格就必涨无疑。那些做空的人,他们要么在高价平仓,要么就接受违约处理,而违约的罚金是期价的20%,那可是比认输还要巨大的亏损呀。”
季德军望着窗外随着旋转的酒吧而变化着的景物,无限感慨地说:“咱们是按最坏的情况作好了准备,但如果市场连三万吨货都拿不出来的话,我的天啊,这会儿还真算不出,我们究竟能在这轮行情中赚多少钱。”虽然离9404合约的最后交易日还有20天,胜利的红旗还没插到通达集团的上空,但这两个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为自己的谋划陶醉了。
21岁的林小敏是通达集团的红马甲,亦是苏交所有名的“快枪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出手,她要的单哪怕只有一张,也是她的,没人抢得过她。为此,好多红马甲总喜欢利用休息的时间与她一比高下,比时,她的确不比大家快到哪里去,但是一抢单就比别人快,佩服她的人说她临战状态好,不服气的人认为她的“快” 是由于她席位的电脑与交易主持台之间的联接排序在先的缘故。其实,是林小敏无意中发现:虽然交易所给各席位配备的电脑是受交易主持台控制的无盘工作站,但在程序设置上留有一定的权限,她尝试着为几组必输入的代码设定热键,居然试成了。别人要输入的几个键,被她一个键就解决了,焉有不快之理。
季总和李总的“多逼空”计划虽然没对下属们透露,但每一个指令都是通过小敏的手指轻快地击键而实现的,机敏的她悟出了老总的意图,悄悄地以母亲的名义在公司开的账户上做了“多单”,由于资金有限,不能按逐级建仓的模式操作,只留出足够的资金做每日盯市浮动盈亏用,其余全用于开仓,现在每吨已有80元的浮动盈利了。她计划待到发动“总攻”时,再将所有资金打满仓地往里进,狠狠赚它一笔。然而,她今天却全平掉了。150吨,用保证金两万两千五百元,获利一万两千元。如果某位股民有这样的收益一定非常满足,但这与林小敏七到八万元的期望值却相去甚远,只是她懂得当有风险时,一万两千元的利润比没有强。
她所意识到的“风险”,来自昨晚胥城大厦的卡拉OK厅。珠海横空实业公司的郭浩,是林小敏哥哥上海交大时的同学,这次被珠海横空实业公司派来苏交所做出市代表,由她哥的同学变成她的“所友”。她哥现在深圳工作,自然由她来接待他。昨晚,她请郭浩到胥城大厦的卡拉OK厅唱歌。与郭浩同来的还有蜀汉金属公司的刘燕。
歌厅里有几张台子怪怪的,总是点毛宁的歌曲《涛声依旧》,而且每每唱到“涛声依旧”时就会把歌词改成“抛声依旧”。小敏想:还抛,等空头平不出去的时候,看你们还抛不抛。
刘燕说:“这些都是浦和金属公司的客户。”“你认识他们?”小敏问。“浦和公司苏交部的长包房就在我的长包房对面,常看见他们到浦和公司红马甲任鹏飞那里去。全场都知道他们做了‘空’被你们逮住了,但他们很‘牛’,说他们有的是货。”
小郭说:“说真的,刘燕,你该个人投资做点单。你看,我们公司只做自营,小敏他们公司虽然自营代理都做,但她无权做自营,所以我们个人做单盈亏自负,这就有风险。而你们公司的红马甲,不仅能做代理,还都有权做自营,以客户的名义开个户,然后把做的单‘飘’着,随后要是赚了放自个账上,赔了搁公家账上,你说你亏得了吗?”“嗬,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会动这种脑子的人。”

第四章
终于,在距离9404最后交易日还有七天的时候,真正的考验来到了!
  这天,季德军一早来到办公室,刚推开窗户,苏州的春风便扑面而来,树枝间嫩绿的新芽仿佛是一夜之间布满了整个城市,他深深地呼吸着弥漫在空气里的含着树叶清幽的香味儿,对自己说,成天埋在期货行情里,春暖花开了还不知道,等这一仗结束后,要带大家到太湖边的东山好好玩玩,让身心彻底放松放松。一扭头,见李威急匆匆地走进来。
  “刚才负责摸一号标准库情况的人来电话,今早不到八点,就不断有卡车载线材入库,仓库里吊车声汽车声轰隆隆地吼着,不知会有多少货。”
  “嘟……”李威的手机响了,“喂,怎么样,你那儿很热闹?”“叮铃……”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又响了,季德军接起电话:“哦,小杨啊,你那儿有很多线材运到,我知道了,你注意记录一下车的吨位和车的数量,估算看看有多少。好,保持联系。”
  李威还在接听电话:“全是军车?嗬,货还都是瓦蓝瓦蓝的新货,今天你不觉得无聊了吧?”李威放下手机转过身来看着季德军,两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这仗,终于开战了!
  “三个标库同时进货,来头不小啊。”季德军说:“我估计这时候才开始运货是故意把前一段的货积多了一起运,这样才能淋漓尽致地展现其气势汹汹的架式,逼我们主动平虚盘,他好借机在大涨之前溜走一部分,避免输得太惨重。好,我们就给他来个‘我自岿然不动’,看他怎么办。”
  场内交易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概标库在进货的消息传到了部分会员那里,价格开始缓慢地向下滑落,季德军指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9406合约说:“我们在这个月有好些空头,原本是为万一空方抗不住9404,刻意打压远月时顺便赚点小钱而布的仓,干脆现在把它平掉,以增加买单的总量,一方面可以稳住价格,另一方面还能给交易者造成空方利用进货的消息促使价格下跌时,在趁机逃跑的印象。”李威佩服地说:“高!就这么着。”
  指令发出去,盘面果然稳住了,价格在3170元至3190元之间波动着。李威说:“季总你瞧,这盘子是不是像一个走到十字路口的人,因为不知朝哪儿去而东张西望地犹豫着、踌躇着、徘徊着。”“是啊,还不知有多少颗心在为研究这盘子而操劳呢。”说到这里,他俩不禁开怀大笑,一种任由自己指点江山的豪气溢满胸间。
  下午收盘后,李威按与季德军商量好的意见,另派了三个人分别去替换在标库守候的人,听他们讲,货还在络绎不绝地运来。正常情况下,三个标库的日吞吐量在两千吨左右,不停地进货到最后交易日也才一万五千吨,就算把最后交易日至最后交割日之间的七天也算上,也不过三万吨,加上原库存,不会超过五万吨。
  一切均在通达集团的把握之中!
  早在距离9404合约的最后交易日还有两周的时候,乔和平的各项准备工作就取得了令他满意的进度。首先是在进入交割月众人都在退出的情况下,按每日总减仓数量三分之一左右的量,悄无声息地将其他空头平仓单换到自己手中,如期按计划完成了扩仓任务。
  从沈经理的统计资料看,客户能交割的实盘总量有两万吨,除已在苏交所库内的七千吨外,其余的已陆续发运过来。库内另外五千吨分属于江西公众期货公司和河北瑞丰期货公司,经秦恒与之洽商,河北瑞丰的客户答应按高出目前盘面价70元转让仓单,但江西公众还没有答复,据了解,持有这批货的客户是他们本地的一家国营物资公司,是3560元/吨时建的仓,被套住后期货公司多次劝其斩都未同意,原因是该公司领导层正准备换届,如果平仓,亏损便摆在明处了,而接货不过是买得贵了点儿,不至于被追究责任。秦恒将继续跟踪这件事。
  钢厂那边配合很好,乔和平抽空专门去拜见过厂长,感谢他们的支持。厂长虽然不很清楚这批货的具体用途,但因为是市府交待的任务知道一定很重要,当听乔和平说希望更多更快地拿到货时,爽快地提出去与按计划要提货的单位商量,将还未发出的货推迟发,这样就可以更及时地提供乔和平所需要的量。
  泰兴的龙经理和温州的陆老板几乎成了客户领袖,主要负责“空军司令部”与客户之间的沟通。他们知道乔总的整体计划,兴奋地认为绝胜无疑,但由于怕人多嘴杂泄露消息引起对手的注意,他们只能说一些大的原则,可他们满脸的自信和协助期货部有条不紊地安排督促众客户零散的货运工作的姿态,很令大家安心。当然,也有他们不知道的部署,比如还有半个月了,钢厂那边的货还不见影,他们在心里掐算了一下,七万多吨的货,别说现在没影儿,就是有也来不及运进标准仓库了。他们带着疑虑一起来问乔总,他对他们眨了眨眼睛说:“等下周看吧。”
  财务科负责人彭丽华来汇报,市建行信贷处吴处长的女婿想见乔总,乔和平知道,他一定是从他岳父那里得知了浦和公司此次的贷款行动,想来打听点情况,然后趁势跟一把。于是对彭丽华说:“我就不见他了,你给他讲,可以在9405或9406合约上抛点。”
  待彭丽华走出门,温州陆问:“做9404不是更好吗?”乔和平说:“通达集团恐怕没料到我们会如此抗衡,我们也要准备万一有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如果你们有我们合作之外的资金的话,也可以在其他合约抛些空头,因为无论9404合约是什么结果,这个市场有十万吨实物,其他合约都会跌。”
  说完,乔和平匆匆地出去了,他要到上海警备区,也就是现在的上海市武警总队去办事,这事是他整个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路上,他抽空跟沈经理通电话,得知钢厂那边的货物仓储事宜都安排妥当,保密工作也做得挺好,沈阿弟说:“乔总,放心吧,只等你一声令下,像日本偷袭珍珠港似的‘虎’行动就将开始!”
  乔和平笑着连说:“好好好!”末了,叮嘱沈阿弟道:“你私下给钢厂厂长透个信儿,让他自己筹点儿资金,于本周内在9405和9406建好‘空头’等着,我会让他赚到大钱的。”
  此时,离9404最后交易日只有6天了。
  乔和平从新华社上海分社特缉部周主任办公室出来,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宁。他自嘲地想:我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还会为一个二十年来没有过任何联系的、早已是他人妻室的中年妇女而怦然心动?这不过是因为有些意外而已。
  昨晚,苏交所的邢总专程来上海找他,他以为是白天刚开始的实物入库大行动惊动了他呢,结果邢总说,只要交易过程不违规,交易所不会干预。他找他,是因为有位新华社记者写了一篇关于《苏交所即将爆发6.5线材投机大拼杀》的文章,据说要登在专供中央领导阅读的内参上。
  中国自开展期货以来,各地呼地一下冒出许多交易所来,大家都看中了这种运作方式几乎是无本万利的生意。由于只看到了交易所表面的利,不了解期货本质的东西,结果闹出不少事来,风险此起彼伏。为此,证监会正在展开清理整顿,要砍掉一大批不合规的交易所。
  邢总说:“别说文章的真实性究竟如何,仅是在目前期货交易所的定点问题还没有确定之时出了这样的文章,苏交所的前途便将岌岌可危呀。为了培育这个市场,我们付出了很多心血。我们没有省级、部级、国家级交易所的有利条件,硬是在政府没给一分钱的情况下,使交易所的运行走上了正轨。我们率先推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期货交易品种6.5线材,率先创立了适合当前现状的15轮报价制的静盘交易方式,连早上8:30分开盘这一细节也是用心设计的。任何事都有正反效应,没有政府投资,行政干预少,使苏交所更接近市场,但由于高度市场化的表现形式较为激烈,给人们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带来巨大冲击,又极容易导致政府干预。”说到这儿,邢总话头一转直奔来找乔和平的主题:“听说你跟新华社上海分社的周主任私交很好,请你出面拜托他说服那位记者撤掉那篇文章吧。”
  今儿一早,乔和平与周主任联系上后,本想在电话里拜托一下就行了,不想周主任硬要他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还要拜托他呢。周主任要拜托他的事,是要他帮一个新涉足期货界的人尽快进入状态,这人是新上任的“广西南国商业发展总公司投资公司”总经理,曾因一次出色的商业运作接受新华社广西分社记者的采访,继而成为该记者的朋友。这次先带了五千万资金,来到有几家期货交易所的集聚地上海市探路,想尝试着在期货上投资。周主任受广西朋友之托,为其引见相关人士,自然就找到了乔和平。
  这人竟是肖蒙蒙!

第五章
上海市的交通太糟糕了,走不了几步就塞车,乔和平叫司机小陈干脆从内环高架路绕道走。上了高架路,提高了速度的车便轻快起来,看着窗外一栋栋高楼疾闪而过,乔和平感到像是穿行在建筑的森林之中,这感觉使他想起了那遥远的但又仿佛就在眼前的高原森林,使他想起了那遥远的却又仿佛就在眼前的高原军营。
  1971年,16岁的乔和平因为太淘气,被父亲送到西藏部队去当兵,父亲认定只有艰苦环境中的军队生活,才能锻炼出有用的人来。在西藏军区司令部新兵训练队的培训结束后,乔和平被分配到驻扎尼西的通信团教导队进行无线电报务的专业培训。西藏林芝县是西藏的江南,尼西是它的一个村镇,通信团就在这里的一座大山的半山腰。教导队有四个区队,最让人注目的是第四区队,因为那里有军区通信总站派来培训的二十名女兵。一区队的湖北兵陶有志在与乔和平交上朋友后曾说:“真羡慕你们四区队的男兵,能和她们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在同一个操场瞄靶,在同一片菜地劳动。能够那么近地与她们对话,听她们嘻笑。”“这有什么了不起。”乔和平不高兴他把女兵看得像天仙。
  不久,要过“八一”建军节了,教导队抽调了各区队的文艺骨干集中排练节目,会吹笛子的陶有志自然也在其中。由于排练是利用课余时间,乔和平与陶有志便有好长一段没见面了,不想,陶有志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坠入了情网。他爱上了肖蒙蒙。
  肖蒙蒙是一个在已经很令人注目的一群女兵中更加令人注目的人,倒不是她有多美丽,这群女兵都还是15、16岁的孩子,还没发育成熟的身体在肥大的绿军装里显得柔弱而单薄,虽然稚气可爱,但还没有一个是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令人注目的是肖蒙蒙那无拘无束的、没心没肺的、争强好胜的作派。教导队开学不久,为了提高大家的学习热情,进行过一次业务技能比赛。抄收报文比赛时的标准是看谁抄得最快,当速度为每分钟50码时,只剩下一区队的陶有志、三区队的小山东、四区队的肖蒙蒙。看教员还是5码5码地提速,肖蒙蒙要求直接来每分钟70码,一下就把另外两人甩下了。
  通信团庆祝“八一”建军节联欢晚会空前成功,教导队的每一个节目都会赢得暴风雨般的掌声,特别是女兵们忍着对酥油味儿的不习惯,而身穿从附近村庄借来的色彩艳丽的藏装表演的舞蹈,更是将晚会的热情推向了高潮。
  陶有志因与肖蒙蒙一起排节目而爱上了她,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有一条乔和平必须提醒他:“战士服兵役期间是不能谈恋爱的哟。”陶有志无限烦恼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即使能谈也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的差距太大。”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是当事人和旁观者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天晚上,大家正在熟睡中,一阵急促的哨音划破宁静的夜空,“紧急集合”——战士们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穿衣服时,脑子已惯性地在想着打背包的动作了,可区队长低声地说:“不打背包,立刻集合。”
  各区队飞快地把部队带到操场向值班区队长报到,队长快步走到队列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命令到:“一、二、三区队各抽一个班交四区队长带领,各区队顺序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目标:寻找四区队的肖蒙蒙,无论哪个队找到了就发三颗红色信号弹,见到红色信号弹后各队迅速返回。四区队女兵留守。立刻行动。”
  教导队每夜派有游动哨,各区队轮流值岗,男兵是一人一岗,女兵是两人一岗,今晚正好该女兵上,可怎么就丢了一个呢?这事儿让所有的人都急,乔和平想,陶有志心里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了呢。
  部队朝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夜幕里。女兵们个个心情紧张地跟着教导队领导,大气不出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突然,班长张红指着东北面的斜坡小声地说:“瞧,那边过来一个影子,像是肖蒙蒙。”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扫了过去,只见那个身影一蹦一跳地朝这边走来,然后快速地从斜坡上冲下来,这时已能清楚地看出是肖蒙蒙了,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肖蒙蒙也发现了他们,她警觉地问:“出什么事儿了?”队长气冲冲地说:“你还要问出什么事儿了?肖蒙蒙同志,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大家都在为你担心,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你去了。”
  肖蒙蒙也被眼前的事吓坏了,她没想到她的行动会带来这样的结果,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解释到:“我巡逻到操场时,发现有个黑影一闪就跑了,我想可能是偷菜的。我见那黑影绕过队部朝斜坡那边走去,于是便悄悄地跟踪着,可那黑影似乎很警觉,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我只好匍匐前进,谁知,不小心掉水沟里了,哗的一声……那黑影听见响声立刻停了下来,我怕再动会发出响声惊跑那黑影,只好爬在沟里不动,所以军装全湿了。”
  “那黑影呢?跑了吗?”有人急切地问。“跑了。是头牦牛。”大家本来很紧张,一听是头牦牛,差点儿没笑岔气儿,但一看队长的脸色赶紧忍住了。
  肖蒙蒙固然是勇敢的,但这种违反纪律的“勇敢”,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都不乏带来恶果的事例。为此事,肖蒙蒙被全教导队通报批评,并在本区队做检讨,待批的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的事也搁浅了。那一段儿她情绪比较低沉。
  陶有志觉得自己应该在肖蒙蒙最困难的时候安慰她,鼓励她,于是借集中在四区队教室听时事报告时,将悄悄写好的字条塞进了她的文具盒里。字条的内容是: “今晚点名结束后,我在小河边等你。”晚点名至熄灯号响之间一般有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字条没有日期,陶有志准备每晚都去等,直到她发现字条赴约为止。也没有落款,他想她会知道是谁。
  当晚肖蒙蒙去教室准备写封家信,在文具盒里找笔时发现了字条,她正读着,来教室晚自习的同桌柳小莉也看到了,她惊异地说:“谁这么缺德给你写这样的字条?”“不知道。可能放错了吧。”肖蒙蒙懵头懵脑地说。
  “哎,这些男兵思想意识真差劲儿,刚当新兵就这样。你没动摇吧?现在你连团都入不了,再牵扯上这事儿恐怕就得脱军装了。”肖蒙蒙急了,说:“谁动摇了?我根本不知道是谁。”“那就把它交给领导,让领导在大会上点点这事儿,给这种人一点警告。”
  无线电报务员是通信兵中的“骄子”,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为了保证学习质量,整个学习过程中会有被淘汰的,但一区队业务顶呱呱的陶有志被淘汰,使许多战士产生了“早晚都会被淘汰”的自卑心理,严重地影响了教导队的整体学习热情。为了调动战士们的学习劲头,有的教员私下透露了陶有志被淘汰不是因为业务技能问题,而是由于他思想不健康给女兵写情书。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一些人埋怨肖蒙蒙不该交出字条,一些人则认为是陶有志不知天高地厚自讨苦吃,但无论持什么观点,无形中与女兵之间疏远了许多的感觉却是一致的。
  陶有志改行的风波还没完全停息,陶有志随连队上山伐木被倒下的大树砸死的消息又传来了!乔和平赶到有线营,望着平放在床上的陶有志的遗体,不禁大放悲声!他非常痛恨肖蒙蒙!是她与陶有志自由暗恋,却又交出那张邀约的字条,不交字条陶有志不会改行,不改行陶有志就不会死!
  在区队里,乔和平公开与肖蒙蒙叫劲儿,你业务不错是吧?我苦练一阵超过你;你讨论会上发言积极是吧?我唇枪舌剑专门跟你抬扛;你穷讲究是吧?你洗晾的军衣兜里总会莫名地钻出又脏又峰利的石头……每当看到肖蒙蒙面对他所做的一切万般无奈时,他心里便会涌起一阵复仇的快感。
  “乔总,二号标库到了。”司机小陈的话打断了乔和平的回忆。
  二号标库在166号国道旁,是距苏交所近但离上海远的一个仓库。前一段时间,新生产的线材在钢厂的仓库已装不下了,但乔和平没让这些货直接入标库,而是暂时存放在钢厂附近的其他仓库里,待到标库的最大吞吐量在规定的时间内,能完成他安排的全部货物存放的最后期限时,才开始实施入库行动,为的是要打通达集团一个措手不及。为了保证最后期限里的每个24小时都安全且有实效,他已安排了两套人马运输。他没将总公司自己的车队而将武警总队的车队安排来负责二号标库的运输,是因为他相信军队跑远距离运输的可靠度更高。
  他看见陆老板正热情地给驾车的士兵递烟,财务部的彭丽华也在忙着给汽车兵送水递纸巾。他们都看见了乔和平,不约而同地叫了声“乔总”。“乔总?”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用眼光上下打量着乔和平,笑了笑说:“嗬,总指挥亲临前线。”
  “你是谁?”乔和平问,并顺手递去一支“红万宝”。“谢谢,不抽烟。我是通达集团的。这两天看你们往标库昼夜不停地运货,知道你一定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不想能在这儿看见你。”“怎么,看上去不像个有魄力的人?”“NO。从行动到外表都像。”
  “你就是通达集团派来记录我们入库情况的‘侦察兵’吧?怎么样,有收获吗?”“收获非常大!”通达集团的小伙子盯着乔和平的眼睛,挥了挥手中的记录说:“我已经懂了你的打法,虽然最终你不一定能赢,但我非常佩服你!”
  这时,乔和平第一次听说“通达集团的马仔灰头土脸地在仓库做记录”时便梗在心头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清晰地凸现了出来:反“多逼空”为“空逼多”第一要点就是要让对方措手不及,使他们在面临巨大的实盘时,即使有实力接下来,也因交割期限内无法调齐所需资金而只好砍仓。但通达集团有可能通过这两天的记录,测算出可能交割的量并及时调剂好资金。如果真是这样,乔和平这一仗就无法彻底打败通达集团了。
  后面新来的军车又在过地称了,通达集团的小伙子说了句“对不起,我要工作了”,便跑开了。望着小伙子的背影,陆老板说:“应该禁止他们对我们的入库量进行记录,这不是侵犯我们的隐私权吗?”“都是会员单位,我们无法阻止,每周五收盘时,交易所还要公布库存量呢。”彭丽华说。
  “是啊,这就是期货交易的公平、公开、公正。”乔和平自语般地说道。陆老板看着乔和平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已明白了他的担忧:“公布的只是已经入库的,并不是最后所有的,可他们这样,就可能提早知道总量啊。”
  乔和平想,以现有的条件,浦和公司已做足了功夫,如果不能指望通达集团预测不出实物量或即使能预测但由于不相信而难以做好准备的话,现在只能希望反 “多逼空”为“空逼多”的第二要点起作用了,那就是通达集团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过,只能主观“希望”而无法具体去“阻止”的事,往往会变成现实。哎!如果他们真把钱给弄来了,那行情虽然最终会跌,但在9404合约上,他们谁也捞不着便宜。乔和平感到必须抓紧融资,在后面的合约上尽可能多的布些空头,这样,9404上的亏损可由后面合约的利润来弥补。
  果不出乔和平之所料,通达集团确实从记录中预测出了可能有十万吨线材屯积标库。昨日深夜,各“侦察员”报告:线材仍源源不断地运来,像是要通宵达旦地干。为什么会这样?
  季德军与李威分析:绝不会是运力不够,而是仅用白天的时间不够。那么按现有仓库吞吐量翻倍计算,每日可入库四千五百吨左右,到最后交易日可到货 31500吨,到最后交割日可到货63000吨,加上原有的和陆续新进的零散货物,估计会有八万吨。这个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估算,一连串的疑问从他们的脑海冒出来:哪儿来的那么多货?这么大的实力不会是浦和公司一家干的,但也肯定不会是他们那些林林总总的散户一起干的,那么是哪家大公司悄悄地掺和在里面呢?这么大的行动的背景是什么呢?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今早统计出,昨日24小时的入库总量竟是5200吨!这就是说,如果保持这样的入库量不变的话,他们面临的将是接十万吨的盘呐!季德军和李威均沉默不语,可谁的脑子都没有停止转动,虽然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严峻的挑战,但年青的身体里流动着的热血不允许他们就这么败下阵来,再说,对方已摆好了阵势,“逃”只能输得很惨,只有“背水一战”才能挽回败局。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弄到钱,他们已经抛弃了“不可能有这么多货”一类的抱有侥幸心理的推测,而全力以赴地朝着解决十万吨之巨量的目标努力。
  “我马上回北京找骆部长。”看着李威担忧的眼神,季德军说:“我知道我们给骆部长闯下了大祸,他肯定会狠狠批评我,也许我这个老总也当不成了。”“我也有责任。”李威抢着说。“现在不是争担责任的时候,只要越过这道坎儿,咱们还能继续留在期货市场上,那时,一定有机会跟浦和公司的乔和平好好斗一斗!我立马回北京,一是把实情向骆部长汇报,请他出面融资1.5亿,以保证接十万吨线材所用。二是找我在中国经济技术开发总公司当总经理助理的朋友谈谈,争取把他们拉来一起做苏州的盘子,我们两家联手,这里就一定是我们的天下,那时,哼!”
  听季德军这么说,李威也轻松了些:“以骆部长的个性,他一定会出面应付现在的局面。”“是啊,老头儿无论在部里怎么骂我们,对外,他是不允许通达集团失败的。你在苏州好好盯盘,找机会把9404合约以外的仓单全平了,将资金空出来。同时,抓紧派人和各地现货商联系,最大限度地造出我们要将货从现货市场上甩掉的舆论,但我们甚至连过去预定出去的货都别急着交,懂吗?”
  “我懂。如果人们以为这些货不在期货市场抛,就不敢将期货价格看得太低,而我们因为手中有货,就敢于在别人认为的低价上抛到好价位,那时,再以十万吨的巨量往期市一交,价格自然就会暴跌,等到期价超跌,现货商就会自动跑来消化掉这些货的。”“对,我们将计就计,把‘多逼空’没赚到的钱,从‘空逼多’赚回来。”
  骆部长曾调动过多少资金?数也数不清!但像年青人这样,一个主意就需要上亿的资金也实在让他感到太离谱了,他怎么会不生气!但是,也正如季德军和李威对他的了解一样,自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批评甚至惩罚都行,自己信任的下属给自己铺下的摊子,还得他亲自出马收拾。
  季德军回京的第二天就又随骆部长返苏州了。骆部长认真地看行情,关注持仓量的变化,除了听取季德军和李威的汇报外,当天还专门叫来了红马甲林小敏,向她了解场内的人气倾向如何,场内对9404合约的局势有什么评论,对后势有什么看法等等。林小敏走后,他对季德军和李威说:“我理解你们想做大事的心情,但做任何事都要耐心等待时机。你们选择国家宏观经济调控还未到位时做多,虽然出其不意,但由于我们不是钢厂或消费者,没有做套期保值的有利条件,做投机又不能速战速决,就给自己找了不小的麻烦。如果真有十万吨线材,再调1.5个亿的资金,也只够接货,在将接下的货转换为标准仓单,然后释放出保证金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拿什么再建新仓?错过了现在的价位,你们打算在地板价把货交出去呐?”
  看见两个年青人低着头站得笔直的样子,骆部长显得有些无奈地说:“只有我老头子出面多调点资金了。”

第六章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肖蒙蒙才缓步走到所住的上海市花园酒店的大堂酒吧坐下,她是刚才接到乔和平的电话,特意来这里等他的。出门前,她换了一身去香港时买的银灰色的职业套装,刚过膝的裙子既保持了年轻女人的活跃又注重了中年女人的端庄,这套装虽然谈不上时髦但却颇有品味,与她的年龄身份很吻合。可临出门,她又改变了主意,仍旧穿上那身这一时间段应该的着装:休闲裤和套头羊绒衫,还是她所喜欢的银灰色。
  说实话,周主任最初向她提到乔和平这个名字时,她几乎连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但当乔和平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少女时代的所有记忆,像决堤的潮水般,汹涌着向她袭来,那对乔和平曾有过的恨和对乔和平曾有过的短暂的爱,仍旧隐隐地刺伤着她的心。
  肖蒙蒙对陶有志的死给予了无限的同情,但当陶有志的死令周围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时,她曾无数次地在心中呐喊:陶有志的死不是我的过错!那是意外啊!乔和平带领男兵与她过不去的行为激起了她极大的反感,她用更勤奋地学习力图保持自己业务上领先的地位,用更尖锐的言辞对抗他的舌战以免被他击倒。可当她离开教导队之前,央求政治处刘干事悄悄带她到陶有志的坟前去致歉后,她再也无法卸下内心的重负,而一任乔和平对她采取任何过激的行为了。
  陶有志死于事故,不够埋在林芝县八一镇“烈士陵园”的资格,而西藏当地又没有实行火葬,部队只好将他埋在他出事的山上。那儿离营区很远。当肖蒙蒙跟着刘干事好不容易找到那里时,惊愕地发现,坟墓已不知被谁掘开,坟旁的草丛中散落着几根白骨,坟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肖蒙蒙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无力地瘫坐在空坟前,失语问天:“怎么会是这样?”流着泪,她和刘干事折来松枝,掘松周边的土,重新为陶有志垒好坟墓。看着新坟,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是她放弃了与乔和平的对抗,也许是回拉萨后,乔和平作为军区司令部放在通信总站电报中队实习的人员,没有和肖蒙蒙在一个分队的缘故,他们之间的怨恨似乎平息了。然而,当他们半年后从各自的分队轮换到炊事班锻炼三个月又碰到一起时,肖蒙蒙才发现乔和平对她的敌意一分一毫也没有减少。
  炊事班长分配肖蒙蒙和乔和平先跟焦台长学切菜,乔和平脖子一硬:“我不和她一起。”焦台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所有在场的人的眼光,刷地一下射向肖蒙蒙,肖蒙蒙尴尬极了。
  第一天的工作终于在沉闷中结束了,下班后肖蒙蒙主动找班长,要求与乔和平调开,班长对他们结怨的原因也略知一二,便也没有多说就同意了。在一起工作自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俩就是相互不理睬。
  这天,部队开会传达转业干部工作的文件,炊事班的干部都要去参加,班长临时安排留下肖蒙蒙做饭,乔和平烧火,另一女兵切菜。高原地区因海拔高的缘故,必须用高压锅才能做熟饭。做一个中队200多号人的饭,得将60来斤大米铺放在12层蒸格里,放入半人深的高压锅中,拧紧四周的螺把,在压力表指针接近 10时松两次阀门,最后灭火才算完成。平时是两个人负责厨房内的工作,当水开了时,自然会由男兵将垒好的重达60斤以上的12层蒸格一气放入锅中。但肖蒙蒙不敢请乔和平帮忙,便自己想了个办法:把铺好米的蒸格一层一层地放入锅中,水热时有蒸汽不好弄,她就放好蒸格后再灌水进去。忙完做饭的事,她又忙着洗切好的菜,准备时间一到就炒菜。
  突然,高压锅响起了警报声,这种情况肖蒙蒙从未遇到过,她满腹狐疑地盯着高压锅,脑筋快速转动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猛地,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急切地抓住她就往外跑,刚到门口,他们又一同被死死地卡在门道。这该死的门!听说是当初改建厨房时临时增开的,只有普通门的三分之二宽。他们紧贴的身体一起向外用力,惯性将他们狠狠地摔倒在地。这时,只听一阵“嘭……滋……滋……”的响声,高压锅下的灶膛口一片浓烟,肖蒙蒙顾不得摔疼的身体,声音嘶哑地大叫起来: “糟糕!我忘了加水。”在新的高压锅安好之前,200多号人足足吃了两天用大菜锅煮的八成熟的面条。
  肖蒙蒙没想到的是:那个在危急时刻救她的人,竟是乔和平!
  远远地,肖蒙蒙看见乔和平穿过转门朝大堂酒吧走来,那不算高大但很挺拔的身上,得体地穿着藏蓝色的双排扣西装,黑色衬衣领口配着的暗红色领带颇引人注目。只见他猛吸了一口叼在嘴角的香烟,然后取下扔进了立式烟筒,这才抬眼扫视酒吧的人群。肖蒙蒙觉得,他那扫视的目光中,透着一股霸气。
  看见了肖蒙蒙,他很绅士地对她点了点头,快步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这条路改了单行道,绕了一大圈才到。昨日上午见了你后一直忙到现在才抽出空来,很抱歉。”“没关系。倒是我,可能平空里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还请你见谅。”
  两人有些不自然地客气了一番,随后便没了话。跟陌生人打交道时很快就能融洽谈笑,是经商人的必备素质,他俩应该也不缺乏这样的能力,但因了曾共有过的经历,反倒不能潇洒地彼此面对。
  肖蒙蒙看见乔和平面有倦色,想尽快结束谈话让他早点休息,于是主动问道:“听说你正在苏交所眼下的行情上坐庄,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参与?”
  一提起行情,乔和平立刻打开了话匣,其实他这么晚了还约肖蒙蒙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正不知从何谈起,肖蒙蒙的问话恰好给了他机会:“有句话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正是入市的好机会,只是要看你是否愿意与我们合作。”“好啊,说来听听。”
  乔和平慢慢点燃一支烟抽着,没有马上回答。肖蒙蒙凭着女性的敏锐知道他一定有顾虑,便说:“是有条件的合作对吗?只要是公平的,我想没有问题。”“条件绝对公平,只是我无法制约你。”
  接下来乔和平简述了这轮行情的概况,末了他说:“现在,我们赌通达集团没那么多钱,他们赌我们没那么多货,而我知道我们确实有那么多货。今午接到公司出市代表小任的电话,说骆部长到苏州了。最初,我怕骆部长找市长要我们协调解决,使我们白忙一场,还特地关了手机,交待办公室在有人找我时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可并没有人找我商谈这件事,这说明他们已有了充分的准备。这样一来,在9404上我们双方只能是两败俱伤喽。目前惟一能弥补的,就是趁结果还没有明朗化之前,在9404后面的合约抛空,‘十万吨’一浮出水面,就算通达集团能接,期价也会狂跌的。”
  肖蒙蒙虽没投资过期货,但以一般的商业常识来讲,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她问:“那你需要我怎么合作?”“我想请你借给我1500万用一个月,我保证你此间随我做的投资有翻倍的利润。”“哦,非常吸引人。不过,你们是国企,不会融不到吧?”“融资没有问题,但正因为是国企,融资的程序很麻烦,可能会贻误战机。”“好,借给你就不怕收不回来,再说,我也不想只赚这一次钱,所以我同意合作。”
  乔和平高兴地笑了,脸上的倦色被兴奋一扫而光:“离9404的最后交易日还有五天,我们明天就得行动。”“好。我明天一早就到。”“明早八点让小陈来接你吧。”
  两人一番商谈下来,最初的拘谨淡化了许多,酒吧里细若游丝的轻音乐在空气里缭绕着,乔和平呷了口茶,问道:“怎么跑到广西去了?我记得你家不是那儿的。”肖蒙蒙略微沉默了片刻,像是很随意似地说:“老公在那儿呐。”“噢,能把你卷到广西去的老公,一定很不错。”乔和平由衷地推断到。“就是原52师电台的曲家康。”说这话时,肖蒙蒙探究式地盯着乔和平的眼睛。
  一丝微笑凝固在乔和平的嘴角,他避开肖蒙蒙的眼光说:“挺好。”随后又坦诚道:“有点意外。”有一瞬间,时空仿佛忽然静止了似的。
  乔和平看了看手表,神情夸张地叫起来:“已经凌晨一点呐,你快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目送着乔和平离去的背影,肖蒙蒙淡淡地笑了,她想:刚说了明早让小陈来接我,走时又说自己来接,真是语无伦次。
  开盘前五分钟,任鹏飞接到乔总的指令:“在9404后的所有合约上抛空,成交价以不破3000元/吨为原则,重点是9405和9406,注意分散单量,用完席位上的现有资金为止。另外,这几天随时会有这个数进来,你把握好喽。”任鹏飞翻到资金栏一看:哇,新进了一千万呐!够过把瘾了。在乔总手下真带劲儿,不仅公司自营量和客户交易额大,乔总还特别信任交易员在场内的一线感觉,他的指令只说原则,具体价位的选择和每笔单量的大小由交易员根据盘面自主调控。
  交易开始后,任鹏飞按既定方针逐步加量抛出,不一会儿便有跟风的单子出来,他停了两轮,想稳稳再抛,但抛单越来越多,他立刻平掉一部分刚才抛出的单,想造成跑短线的假象甩掉跟风者,可平仓单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转眼便被吞没了。“不好,有另外的机构在大手笔地抛!”任鹏飞立马提起电话拨了早已储存好的乔总的电话,乔总一听他的声音就说:“你抛得猛了点,注意单量。”
  “不,不是我抛的,可能有另外的大户在抛,如果我们与他们抢单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跌停板,那我们就抛不到要的单量了,而且今日各月的跌停板价格是 2970至2990刚好破3000。”只听乔总果断地说:“用大单量抛,快速打到跌停板,让大家都抛不成。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通知你。”任鹏飞一出手就是两万吨,场内一见抛单累计达三万多吨,谁也不敢买了,期价翻着跟斗迅速滚至跌停板。
  这价格在100点之间波动了一个来月,今天急剧突破3000强支撑,引起投资者们的各种揣测。一到停板价,大家都没得交易做,刚才还气氛紧张的场内松弛了下来,各席位红马甲一边对行情议论纷纷,一边等着看交易结束前是否会有人打开停板,以便在交易继续进行时能按新的认识把握机会。
  任鹏飞趁机给刘燕打去电话,想听听她有什么看法。他发现刘燕的消息颇灵,昨日中午刚听她说骆部长来了,今天乔老板就开始砸盘了,以乔总越有压力越要干的个性来看,骆部长是真来了。
  刘燕简直乐坏了!离9404最后交易日还有五天,除9404外的合约便开始跌了,今天这个停板一来,她就有两万多元进账了!那次小郭“批评”她后,她动了抓住机会挣钱的念头,但没资本感到很无奈。当她将想法告诉她哥时,她哥说,有个朋友在珠海开酒店发了大财,而且以前她哥又帮过他,所以一直说要报答,现在找这人借点线应该没问题。那个朋友很爽快,第二天50万资金就划过来了。
  刘燕不想染上“无风险操作”的嫌疑,便没在本公司开户,而找了她旁边席位的天蚕公司开户。这家公司进交易所时,是为了交易最初设置的丝绸类品种,由于该品种未做起来,又不熟悉钢材品种,便一直没有具体的交易,现在有刘燕做他们惟一的客户,他们高兴,刘燕更高兴,因为只需扭扭头就可发指令了,真是方便无比。
  这次刘燕看空,自然巴望浦和公司赢,从林小敏那里知道了通达集团的重大动向会告诉小任,免得他们有失误搞得自己赚不到钱。刚才看到预计9404合约结束后才会来的跌势提前来了,刘燕给林小敏去电话讯问,可听筒里只传来击键声儿,不知是在买还是在卖,刘燕猜她一定很忙,而且领导吊着电话在下指令,她也不敢说呀,于是灵机一动,哼起了那次OK厅里浦和公司客户们唱的歌《涛声依旧》,电话那边传来小敏一句“好,成交”便断了。刘燕估计她是借回答领导“成交” 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心里一阵狂喜:好啊,连他们也抛空了。
  任鹏飞的电话打来时,刘燕正在飞快地根据可用资金计算大约还可开多少仓,因为潘经理说客户都要在苏交所扩仓,已经让财务办汇票去了,等办完恐怕上午已收盘了,如果一直跌停板倒也没啥,万一呆会儿又有机会做,可因为资金不够做不成,岂不遗憾。果然,账上的资金加浮动盈利也不够客户已申报的单量了。
  “谢谢你呐小任,你那天叫我绝不能做多,我听你的话现在赚钱呐。哎,能看到什么价?”“现在不好说,盘面上看有新空进来,连我今天也没抢到多少单。刘燕,知道是谁在抛吗?”“会不会是通达集团?”因为刚才并没得到小敏肯定的答复,刘燕不敢乱说。
  “我以为骆部长来是要跟我们对着干呢,难到会抛吗?”“他们接货的话,难到不想货的出路吗?”“听说货都要从现货渠道走,这样一来,期货价不应在此时这么跌的,他们搞什么鬼?”
  刘燕很惊讶:小任应该是高兴跌才对,可他竟这么疑虑。一种今天上午会打开跌停板的感觉悠然升起,她决定找小郭商量,给自己的席位借点资金,以防呆会儿没钱做单影响客户利益,并想和他商议一下行情走向。
  刘燕对小郭发誓说公司的汇票传真件下午肯定到,请他先调剂200万顶一下,小郭笑说:“你们女人就爱发誓,男人总爱信誓,所以只好借给你喽。至于行情走向嘛,要看大势,不要为一时的涨跌所左右。”
  “有一点我没明白,通达接货的价格高,可现在的价格已跌下来了,他们卖出的货价格低于买入价,他们怎么补亏,又怎么盈利?”“期货和现货不一样,现货上500元进的货如果在低于500元以下卖出就是亏损,而且无法在同一笔交易中赚回。期货上500元进的货若低于500元卖出去虽然也是亏损,但期货可以做投机盘,就是我们常说的虚盘,通过虚盘的盈利补实盘的亏损,就可以使自己不亏,若行情符合你的判断,虚盘盈利大于实盘亏损,你就盈利了。”“哦,期货上在乎的是价差,而不是价位,500元进的货,400元卖出是亏损,但价格只要跌到300元,虚实盘1:1的话,就补回了亏损,如果价格跌到300元以下,或虚实盘之比为2:1的话,就盈利了。”
  他俩到结算部办完手续回到席位,行情仍旧没有动静,但在距收盘还有半小时时,跌停板被一点点打开了。一些追着在跌停板挂了抛单的人,见此状况,又忙着撤单,没来得及撤就成交了的,马上被套了好几十块,沉不住气的立马又追着砍掉。场内报单声、键盘声混成一片。刘燕胸有成竹地按客户指令做着单,并不失时机地为自营和自己加了空头的单量。
  任鹏飞接到指令:做大幅振荡盘,跌狠了就买,涨起来了就抛,让市场找不到方向,在混乱中尽可能多地建空单。小任的智慧在这时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当价格猛跌时,他快速地吞吃慌乱中挂出的低价抛单,等市场因看不懂而交易稍显迟疑时,他又以跳空几个价位高吃自己挂的抛单施放“多头在造市”的烟雾,勾引其他投资者跟风做买单顺势吃掉他预先挂出的其它抛单。他纵横捭阖,得心应手,一天下来如愿完成了乔总交代的任务——花光他的一千万,布好“空头”近六万吨,当然,来回“倒江湖”短线亏了几十万,但平摊到六万吨的持仓里,每吨不足十元钱,这是“小费用”。只是盘面上总感到有人跟他配合默契,也在“倒江湖”,而且价位比他抢得好,公司的客户虽然在另一跑道做单的方向与他是一致的,可他们不“倒江湖”,一定有其他人。忙于交易时来不及推敲,盘后细想,他断定是通达集团的——有名的“快枪手”就在他们公司。
  通达集团的林小敏十分庆幸自己的“多单”早跑了,否则等今天季总下抛单指令时才跟着跑就亏多了。骆部长来了之后不仅没和浦和公司加强对抗,反而做起抛单来,一定是实物交割量超出他们的预料。她有点后悔平多单时,没有跟郭浩和刘燕他们做空头,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她这次动用了一多半的资金抛空,虽然违反了正常的投资比例,但心里很踏实。她感到期货就是好,只要方向正确,买也可以赚钱跌也可以赚钱,真可谓“赚钱的双程路”。
  正当她在暗暗高兴时,季总一连串的新指令又吓了她一跳:“9405、9406、9407各月,跌停板价买入500吨。”“糟糕,季总刚才抛出是为了低价吸盘?”她一边快捷地按指令抢单,一边将自己刚才的抛单顺手减掉一半,正当她盘算着抛单要不要全走掉时,价位已升过她抛出的价格,将她套住了。她有点心慌意乱了,不知该果断砍掉,还是忍痛捏住。可还没做出决定呢,季总时买时卖的指令又使她明白主攻方向是“空”,从而放宽了心。她想,做大户的马甲,其实本质上和散户一样,内心经常要被大户的“指挥官”折腾得翻江倒海,悔肠怨肚。
  谁也没想到,多空两个对手,这几天竟因为不同的目的在进行着手法相同的炒作,期价在他们的股掌之间犹如跌宕起伏的海浪,时而拍天时而入地,但毕竟是以抛空为主,每天的振荡区域都像退却的潮汐在较大幅度下移,成交量创出苏交所的新纪录——每日200多万吨,成交额达六亿多。待到9404最后交易日时,所有月份的合约都到了2800元/吨以下了。
  当9404合约十万吨的交割量闪亮登场时,全场为之震惊!随后一周内,期价迅猛跌至2600元/吨左右。

第七章
  9404合约的对抗性大战,是苏交所历史上的第一次,这个第一次使不同的机构和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领略了期市的风采,品尝了不同的得失。
  骆部长融巨资指挥通达集团接下十万吨线材,并成功地抛入市场,虽然交割的现货高进低出亏损三千万,但虚盘盈利已基本冲抵。老人家在松口气的同时,高血压病发住进了上海东华医院,这会儿,他才通知他的对手,浦和金属公司的原总经理丁洪涛来见他。两个衣着整洁花白的头发纹丝不乱的同龄人,紧握住对方的手感叹不已,骆部长说:“我们是一个系统的呀,计划经济时代一直配合默契,现在市场经济了,就一定要成对手了吗?这次我动用了近四个亿,还没有利润。”“不瞒您讲,我们也是保本而已呀。”“我们这是自己打自己,让别人赚钱让别人看笑话呐。”“是啊,是啊。”丁总也唏嘘着赞同道。
  骆部长提议:“我们老哥俩,得把双方的新人叫到一起沟通沟通,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倒是要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合作才好。”
  金帝大饭店九楼餐厅的一间雅室里,骆部长和丁总热忱地营造着融洽的氛围,酒过一巡,骆部长点着乔和平说:“小乔啊,这一仗你打得好!逼得我老头子把几十年工作中积蓄的力量都使出来了。我可是快到点儿喽,真要是兵败苏州,我这一辈子的光荣历史就全交待呐。”
  乔和平端起酒杯恭敬地说道:“骆老,请允许我先敬您一杯,您身体不好您随意。骆老,这次您给足了我教训,其实做一个企业的领导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一种主动出击的态势,这次如果没有丁总,我们的仓促迎战也只会败下阵来的。丁总,在这儿我也敬您一杯。”接着一扭脸对季德军举起新续的酒:“季总年轻有为,对市场经济的感悟力、理解力都非常敏锐,你的挑战帮助我朝期货迈出了真正的第一步,我要好好谢谢你啊。来,干!”
  “乔总太谦虚了,像你这样在商界有丰富经历的人,任何新的市场模式你都会应变自如的,和你相比,我其实很幼稚,你值得我好好学习。”季德军听得出,乔和平对二老和自己说话的语态是有区别的,所以他非常矜持地回应道。
  骆部长在一旁笑了:“你们都是有头脑有魄力的年轻人,我很欣赏你们的,这一仗虽然有我和老丁助战,但你们谁稍微差一点都会‘亏’无归路啊。我出院前还和老丁说,你们应该合作,而不是做对手,你们要是合作啊,彼此都能如虎添翼呐。”
  “眼下期价跌到2600附近,比钢厂私下给省级公司的出厂价还低200至300元,附近的现货商正纷纷来买现货,很快货走价格会受到支撑的。你们对后势有什么看法?”丁总觉得眼下的形势倒似乎是个合作机会,但不知大家的看法是否一致,于是提出来探讨。
  “对,这几天全国钢材定货会正在天津召开,我接到报告讲,钢厂的报价还是维持在3000元左右一吨,在调价的问题上冶金工业部也倾向于减产保价,我看呐,此时做把多头行情挺是时候的。小乔、小季你们说呢?”骆部长兴致颇高地问。
  乔和平对此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不是整个市场需求,现在的价格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是否会稳定,不会以冶金工业部和钢厂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次交割由于大势趋淡,他按钢厂的价格购进的货,那是交得越多就亏得越惨,好在这些亏损一方面在虚盘上赚回来了,另一方面是亏给上钢三厂了,对于上海市政府来讲,是从这个兜装到另一个兜,由此,乔和平心态还比较平衡。所以,虽然他认为还不应该急于做多,但是,做空,他是暂时不想考虑的了,因为通达集团因资金实力雄厚逆势也未失败的例子就在眼前。钱,永远比货多,是他从此战中领悟到的一个道理。既然要考虑的只是怎样做多头,他没必要反驳骆部长的意见,于是便顺口表示赞同。
  季德军的第一个反应是:当钢厂的产量还没有到达必须的最低维持生产量时,是可以采取减产保价措施的,可一旦突破这条线,就只有靠降价来保证基本产量,然而什么量是底线呢?刚经历过的教训还活生生地烙在心头呐,可不敢再贸然逆势而为了。然而,这一仗未能取胜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逆势而为吗?他要好好琢磨琢磨。见乔和平表示同意,他也便顺水推舟地对骆部长说:“您说的很有道理。”他想,反正不是马上做,等今晚想清楚了再给骆老汇报也不迟。
  “既然看法一致,咱们双方不妨先各出一千万资金,趁有人像甩烫手的碳火似地要平出多头时吸纳部分盘,待其他资金回笼后再发动一场多头行情。”“好啊,小乔,你们开个共同账户,把资金划进去,统一下单吧。”丁总接着说。“嗨,老丁啊,我们谁跟谁呀?都是国家的公司,还怕赖账不成?小季,明天直接将资金划到浦和公司账上。”一听骆部长说就干,季德军愣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当晚,季德军连夜赶回苏州,和李威在办公室商谈行情至凌晨五点,两只烟缸都被烟头挤“爆了仓”。据有关经济动态信息,最近,银行内部传达了朱副总理批评银行紧缩银根的工作力度不够的讲话,进一步加强这项工作的直接效应就是消费市场的萎缩,期价没有理由涨的。虽然跌势太猛会有反弹,但利用小单量跑跑还行,逆势而为做大行情的代价太大。另外,由于期货业立法滞后,调整交易风险主要靠交易所根据情况临时制定新规则,9404结束的当天,交易所就颁布了“进入交割月的合约要实行限量制度,以防大户操纵”的规则。而目前,苏交所的交易总量表明这个市场的容量暂时还不允许他们两家成为一家去面对广大中小户,那样的话,根本没得玩儿。总之,做多和联手的条件都不成熟。
  一早,他俩给住在饭店的骆部长去电话,想向他汇报情况,可房间没人,手机又没开,电话接到楼层服务台才知道骆部长因多喝了点酒夜里又病发住院了。他俩马不停蹄地开车赶往上海,到医院时,看见病房挤满了人,原来是上海市的一些领导正来看望骆部长,丁总和乔总也在,于是他俩悄悄地站在一旁等着。送走客人后,骆部长问他俩:“资金划了吗?”季德军碍于丁总和乔总在场,没好说自己有新想法,只得回答:“听说您病了就赶着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办呢。”“唉,我这是老毛病了。既然来了,呆会儿就陪我去做检查吧。先打个电话回去安排财务把账划了,不要因为我影响工作。”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季德军只好给财务打了电话,他还问乔总传真号码是多少,说办好后会将底单传过去。他打电话时两眼几次盯着李威,李威也像是无意似的几次垂下眼皮儿。整个上午他们都陪着骆部长做检查,好几次想对骆部长说他们的打算,终因怕影响老人家的情绪加重他的病情而止口。途中李威去卫生间耽误了一会儿,回来后对季德军点了点头,季德军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李威让财务将一千万资金分成100万和900万两笔从不同的账户划出,900万的那笔先在银行下账,待银行在单据上盖了转讫章后,赶着给浦和公司财务发去传真,然后再在银行间办交换前撤回。这样有个100万先到账表示诚意,另外900万找托词拖着看行情发展再说。
  这样的安排,直到骆部长出院回京前夕季德军才告诉他,老人家一听勃然大怒:“这不是欺骗吗?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您老就当啥也不知道就行了,有什么骂名我们担着。再说,据我们观察,这两天他们并没有新进买单,说明他们也没实实在在地对咱们。”季德军毕恭毕敬地站在部长面前,小心翼翼但又很坚定地说。
  骆部长半晌没说话,纹丝不乱的花白头发无力地覆盖着脑际,眼光迷惘地投向窗外,耷拉着的双肩压弯了他原本挺直的腰板,人仿佛在突然间变得孱弱起来,季德军不禁有点儿心酸,上前扶着老人的胳膊肘。骆部长甩开季德军的手,一扫刚才的颓萎:“也许你们的意见是对的,但做法是欠妥的,可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装糊涂了。不过我告诫你们,无论如何,通达集团不能再做期货上的领头羊了,否则我将不再出手相助。”
  肖蒙蒙是苏交所有史以来最受命运宠爱的人,十天之内,投入一千六百万获利三千万,即使将借给乔和平的一千五百万也算作投入,赢利也高达百分之九十六,虽然这个赚钱比率她见过也拥有过,但十天之内就轻而易举地赚这么多钱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时间已过去好几个月了,肖蒙蒙还没有按董事长的要求去“谢谢”乔总。她不准备刻意去谢乔和平,以她对他的了解,几乎可以断言他会说:“我借你的钱,给你内幕消息,很公平啊,没有必要谢的。”虽然与当年她感谢他救她已是此一时彼一时,但那些往事的记忆却始终在提醒她:乔和平这个对人很讲义气的人,对她一直是非常刻薄的。他给的这次机会,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刚好带了笔资金过来。在市场经济时代,真正将人们连接在一起的是利益,更何况二十年前与乔和平是在彼此心存怨恨的状态下分手的。
  肖蒙蒙看了看表,离小陈来接她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她觉得每天去盯盘都让小陈来接有些不太方便,准备搬到浦和公司附近的金帝大饭店去住。浦和公司的办公条件不太好,拥有那么多客户的期货部场地狭窄,像她这样的大户都是因了乔总的缘故,才在他的办公室一起看行情,否则恐怕也得在大厅挤了。国企有国家的大旗扛着,信誉度好,用不着通过豪华装修的交易场地及规模庞大的计算机配置来吸引客户。也许,真正吸引客户的,是乔和平这个人。肖蒙蒙听说,9404合约的客户都有货可交,而那些货,多半是乔和平以浦和公司的名义办的。他还是那种很讲义气的人。
  二十年后再见乔和平,并在一起做期货,即使谁也不提往事,往事还是会自己跳出来,因为这段历史虽已落满了时间的尘埃,但它却因为发生在那单纯的时代单纯的年龄里而格外清晰。
  “我判断失误,救了本不需要救的你,得了中队大张旗鼓的表扬,应该我谢你呐。你来谢我是不是提醒我别忘了谢你呢?”这是乔和平当年调侃肖蒙蒙对他表示真诚谢意时说的话。这话使肖蒙蒙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迸发了:“不就因为你的好朋友陶有志死了吗?其实那字条给谁谁也会交的,那是纪律。可他给谁写字条不行,干嘛给我写?他死了,却让我承受一切!你恨我,我还恨他呢!”
  “就你给他暗送秋波,他不写给你写给谁?”乔和平见肖蒙蒙对陶有志的死毫无愧疚之感,气得口不择言。七十年代初,中国还很保守,部队里的要求就更严格了,一句“思想复杂”足以影响一个青年人政治上的进步,这“暗送秋波”对一个16岁左右的女孩子来讲几乎像是在骂她,肖蒙蒙情不自禁失声痛哭。
  炊事班长在一旁吼道:“小乔!你太过了!”说完,找司务长要了钥匙,命令他俩:“立刻跟我到司务长办公室去。”他语重心长地对乔和平与肖蒙蒙说:“你们那么好的家庭条件,没有任何忧虑,我多羡慕你们啊。你们今天把什么都说开了,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闹矛盾了。”在那次沟通中肖蒙蒙才知道,陶有志误认为她老看他是爱上了他,其实肖蒙蒙看他,是因为听一起排节目的女兵议论“那个吹笛子的男兵老看我们”,于是便好奇地留意观察而已。
  三个月的炊事班锻炼结束后不久,乔和平被调回军区司令部,安排到通信兵部工作。西藏军区作为祖国的边防前线,其部队的装备比较精良,为了适应新通信设备的需要,电报中队所有的报务员都要轮流学习电传的操作,培训班就设在军区通信兵部的会议室。一天训练休息时,肖蒙蒙和一些战友发现旁边展览室的门虚掩着,便溜了进去。前不久他们还来过这间展览室,为的是参观边防通信哨所在巡视线路时新缴获的窃听器,这个窃听器的外观与电杆上的电磁瓶像极了,几乎可以乱真。那次是列队参观,肖蒙蒙只能远距离地观看。她纳闷,这玩艺儿内部有什么神奇的构造,安在电杆上就能窃听?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光线,室内显得有些阴暗,肖蒙蒙拿着窃听器,掀开窗帘一角推开窗户,对着阳光举起了手中的窃听器,这时,掀开的窗帘滑落下来,她急忙用手臂去挡,谁知窃听器一下从手里脱出掉在窗台上,然后飞落窗外,只听楼下水泥球场上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碎裂之音,在场的人都涌向窗口,为肖蒙蒙不小心闯下的大祸而目瞪口呆。
  为此事,肖蒙蒙在分队里和各级领导那里做足了检讨,当教导员再次找她谈话时,她沮丧地想:“看来背个处分是跑不掉的了。”果然,教导员又是从事物的表象到事物的本质给她分析了一通,最后指出:“因为事情没造成直接不良后果,所以这次就以批评教育为主。这件事还全仗乔参谋机灵才避免了损失。你摔坏的那个,是瓷瓶,真窃听器被乔参谋收起来了,他考虑到只有一个原件,所以在展览室非开放期就放了个假的在那里。”“乔参谋?”肖蒙蒙没明白是谁。“新提的,就是在我们中队实习过的乔和平。”
  又是乔和平!乔和平总是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大事件里。
  肖蒙蒙正想着,“嘟……”内线电话响了,是小陈到了,正在大堂等她。路上,肖蒙蒙问小陈:“你们乔总太太的身材大致是什么类型的?”她想送她一件真丝绣衣,这是她出国考察时带回来的,精美绝伦的手工镂空绣!“我们乔总还是王老五呐,钻石级的。”小陈打趣地说,听得出来,平日里上下级之间比较随意。
  自9404结束后,期价曾有一瞬间跌到过2400多元,很快便被现货市场的商家拉走了,因为当时钢厂给的直销价在2800元上下。期货市场的现货被消化后,期价在没什么成交的情况下迅速回到2600附近,然后开始了“老牛拉破车”般的盘升行情。但由于这期间没有大户入场操纵,这“涨”一直表现得犹犹豫豫,肖蒙蒙想,看来,期货市场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产生暴富的神话,更多的时候还是比较平淡的。
  她好几次都想问乔和平,为什么不捣腾一波行情?交易所不是已经找过他,希望他“支持支持”交易所的工作吗?其实乔和平本人也在密切关注着行情,寻找着合适的入市时机,准备好好地大打一仗。
  9404大战的结果,乔和平及所率的“空军部队”并没有赚到钱,他们只是将本来要亏的钱保住了而已,但乔和平的名字却在期货界传开了,这个名字意味着讲义气,敢打硬仗!由此,许多资金主动找上门来,希望跟他合作。那次多空大战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启发:只要有钱,做“多逼空”的胜算大于“空逼多”。现在有这么多资金来寻求合作,无疑有了做多的先决条件。
  乔和平对正盯着行情看的肖蒙蒙问:“老没痛快的行情,急了吧?”肖蒙蒙笑了笑说:“的确是有些着急,你什么时候才组织大行情呀?”“很快。”“什么方向?”“我是不会再轻易做空了。”“真的?那我的单子等于是‘抄底’单啦?太棒了!”“什么?你已经做进去了?”肖蒙蒙整张脸都在放光,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是的。”
  最近,她生吞活剥地读了好几本期货相关的书,认为期价离商品的价值远了就会自然回归,目前的价格虽接近钢厂价,但无人会在此时来交货,因为各种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这样期价必定会上升,所以就爽快地做了几万吨买单。
  看肖蒙蒙那得意样儿,乔和平心里不禁笑了起来,他所熟悉的那个争强好胜的肖蒙蒙又露出了真面目。其实,当初乔和平与陶有志一样,挺喜欢肖蒙蒙的,不过那时还很幼稚,不能看到自己真实的内心,而男子汉的骄傲和对朋友的忠诚又使他对她采取了偏激的态度,虽然曾有一段冰释前嫌阳光明媚的彼此心照不宣的纯洁日子,但最终还是自己“逼”走了她。她离队的最初几年,每当一想到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军区大门去见曲家康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傍晚,他就会烦躁不安,而一逢到有他认识的女兵入党提干,他又会自责、内疚,他想:我本来是可以保护肖蒙蒙的,她本来是可以在部队很好发展的,但我却冷酷地刺伤了她,她那么坚决地要求复原,一定是因为她的个性不能承受我对她的伤害。
第八章
  送走天蚕公司的大个子王小辉,刘燕对黎总说:“这下你有自己单独的‘跑道’了。”“是啊,太好了。浦和公司的客户太多了,经常抢不到好价位,现在交易所又规定交割月各席位要限持仓量,说不清什么时候又‘多逼空’或‘空逼多’的,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愿望持仓,岂不气煞人。”胖胖的、乍一看以为是歌星尹相杰的黎总,瞪着他那神情专注的眼睛,底气十足地说。
  黎总是云南省物资局多种经营公司的头儿,过去在局机关计划处当处长,脑子灵活,敢作敢为,人称“黎胆大”。刚搞市场经济他就在局长的支持下牵头办起了多种经营公司,凭着人缘在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双轨制”时期为公司也为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由于云南有浦和金属公司所需的有色金属资源,他和浦和公司在业务上打了多年的交道,与乔总的私交也蛮好,当他向乔总提出另找席位做“跑道”时,乔总立刻安排苏交部的任鹏飞帮他落实,一点都没因为失去一个客户而不高兴,这倒让他有点难为情。
  任鹏飞本想介绍刘燕席位给他,可刘燕讲,交易时总公司那边会长时间的吊着电话,要是忙起来就可能顾不了他,这岂不是失去了转席位的意义?于是把天蚕公司介绍给他:“那个席位只有一个‘大客户’。”一听已有个大客户,黎总有点儿失望,兴趣索然地问了句:“是哪家公司?有多大资金量?如果做单方向不一致时能否保密?”刘燕笑笑说:“那个大客户就是我,有巨量资金五十万,方向不一致时可以讨论,说不定还能指导你走上光明之路。”一席话把黎总和小任逗得哈哈大笑。
  黎总称赞刘燕为人好性格好,说:“我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一接触你就知道你是个不错的人。你看,你把我介绍给天蚕公司,考虑的是我要的‘跑道’是否畅通,而不是你可以给本公司拉个大客户多挣佣金。”
  这个刘燕,平日里并不是一个风趣的人,因为最近期货上很顺利,赚了不少钱,便有点“嚣张”了。9404大战中,刘燕个人的账户赚了60多万,除提成十来万外,还把朋友的五十万资金全还了,用赚的钱留在账户上继续做。而公司那边也赚了不少,到苏州半年多的时间里,自营加客户共400万本金赚了900万,公司上下把她表扬了个遍,连总经理也说:“一个过去搞行政的人,居然能在资本市场有如此作为,可见人的潜能有多大。”客户们更是视她对行情的看法为“座右铭”,深夜了还会打电话来要求指点。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快了人自然就变得潇洒起来,人一潇洒话语也俏皮了。
  收好签完的代理协议书,黎总问:“苏州哪里有川菜馆?今晚,我请你们吃川菜去。”“沧浪路有个重庆酒家,味道蛮不错的,可以到那里去试试,”任鹏飞建议到,“不过,今天公司财务来对账,我没法跟你们一起去了。”刘燕说:“不过我想带两个常在一起的朋友一块儿去,不知你是否会同意?”“没问题,你的朋友就是我大黎的朋友。”
  小任问:“是郭浩吗?”见刘燕点头,便对黎总说:“郭浩那小子是个人精,跟他聊天很过瘾,你会喜欢他的。”“还有一个呢,小任你真不去?”刘燕故意神秘兮兮地说。“谁?哦!是林小敏?那,那我安排别的人先对着账吧。”小任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引起了黎总的注意,他逗他道:“嘿,怎么突然多翻空了?林小敏是谁啊?”刘燕说:“是通达的红马甲,小任早就想结识她了,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儿不正好吗?”
  重庆酒家是沧浪路上一间不起眼的小饭馆,但川菜的名气似乎很大,他们到时,客人差不多都满了,好几个在交易所常见到的熟面孔已在那里开吃了。这里的川菜的确不错,辣得够味儿,黎总和小郭也很对脾气,一顿饭下来成了朋友,小郭也不管黎总比他年长多少,一口一个“相杰兄”。
  小任和小敏在餐桌上算是认识了。小任说:“其实,我们红马甲天天都见面,相互间都知道谁是谁,但因了身后所代表的公司,会自觉不自觉地在感情上或友好或对立,同时,彼此接触也有所警惕。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约你了。”林小敏以羞羞的一笑,算是对任鹏飞的率直作了回应。
  “你敲单特快,为什么啊?教教我,行吗?”小敏摇摇头,说:“你想,这可能吗?”“哦,保密。怕我抢了先?我说呀,你怕谁抢了先也别怕我,我们两家不是对手吗,你要的,恰好是我不要的。”
  小郭插话了:“嘿嘿嘿,记性这么好?忘了9404后的那波大跌行情是你们两家折腾的?”这下,大家都笑了起来。饭后,林小敏抱歉地说,因家里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小任马上接着告辞道:“我还要赶着回去对账,也得先走了,顺便送送小敏吧。你们继续玩儿。”
  看着小任、小敏走了,小郭扭头就对刘燕说:“我拦了多少次,还是让你把他们凑一块儿了。”“那不好吗?”“好什么好?他们本来得通过我们才能得到对方的消息,现在好了,直接对话了,以后我们的一手消息就少了。笨死你了!”“没准儿更好,在一个人那里就可以得到两方面的情报。”“你太天真了。”
  黎总在一旁观察着他们,这时插进来说:“小郭,你别急,林小敏单纯,她可能会把小任当作像你们一样的朋友而无所保留,但小任要狡猾些,他不一定会对小敏说真话,也不一定会完全信小敏,一些信息的真伪他们恐怕都还得通过你们来核准。”
  黎总提议步行回酒店,夜晚的苏州虽然也是灯红酒绿,但为了保持江南小城的特点而限定了高度的建筑,使它比其他城市高楼大厦间的灯红酒绿要显得婉约含蓄许多。黎总感叹道:“苏州是个风气很好的城市,不过,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变化一定很大。现在全国数十亿的期货资金沉淀在此,一大帮从全国各地涌来做期货的人长期滞留在此,对当地的经济肯定会有极大的刺激,苏州恐怕已今非昔比了。”
  这一行三人,慢慢悠悠地聊着走着,不觉来到大型霓虹灯门廊的“大富豪夜总会”门前,只见周边停放了一大溜高档轿车,黎总说:“就凭这些车,可以断定这里是苏州顶级的娱乐场所。走,我们进去看看水平如何。”
  场内座无虚席,在导向小姐的指引下,他们被安排到一个角落里,小姐歉意地说:“这里虽然离歌舞表演场地远了些,但视角挺好,可以正面观看演出。下次如能来前打个电话,一定留个好位置。”
  歌舞表演还没开始,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根据点歌条邀请客人们一个个地轮流上台卡拉OK,他们发现刚才在重庆酒家见到的熟面孔又在这里出现了,熟面孔中的一个高个子正陶醉地唱着《涛声依旧》,刘燕和小郭一听便忍俊不禁,异口同声地说:“又是个空头。”黎总问:“你们怎么知道?”
  小郭便将“涛声依旧”的故事讲给他听了,“相杰兄”乐得连说:“有趣!有趣!《涛声依旧》是空头的军歌,那么多头的军歌又是什么呢?”“等大涨行情到了,自然会产生。”小郭的话音刚落,一个新上台的人又唱起了《涛声依旧》,这一下黎总跟着他们两人一块儿大笑起来。
  “难道苏州人都做空头不成?物极必反,这样不好,我去打打岔。”说着,直接走到台边跟主持人商议去了。主持人一见黎总的模样儿,先是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接着犹疑地问:“先生,你是……”黎总已经习惯这种反应了,笑说:“长得像而已。不过,我不仅长得像,歌也唱得同样有水平哦。”听他这么一讲,主持人立刻安排他上台演唱。歌,的确唱得不错,刘燕问小郭:“我发现许多胖子唱歌都不错,什么原因?”“肺活量大,底气足呗。”
  黎总在场内的阵阵喝彩声中,穿过人群回到座位。这时,他看见那个在重庆酒家就见过的高个子的熟面孔,正坐到他们这桌儿跟小郭和刘燕起劲儿地谈着什么呢。“唱得太好了!”他主动迎着黎总的目光赞叹到,黎总跟他客气地寒喧了两句。
  这位熟面孔是苏州物贸华胥期货部的庞经理,他热情洋溢地说:“一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你们是我们的同盟军,只有在9404后赚了大钱的人,才会在目前的牛皮行情时,还有心情来这里潇洒。”
  “你们公司和客户都做空赚钱了?”黎总问。“岂止我们公司,全苏州做期货的人都赚了钱。你们看,那边,那边,那一片都是我们苏州的。”“那次全仗了浦和公司的乔老板弄了许多的现货,把通达压得抬不起头来,所有做空头的都沾光赚了钱。”
  “乔总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但他傻得哟没法说,期货期货就是要靠对未来价格的预测投资,笨到去弄那么多现货,出力不讨好,花了那么些人力物力,他还是不赚钱。”黎总心里有些不痛快了,他就是过去不久的那波大行情中没赚到钱的人之一,但那种庆幸没亏钱的心情,岂是眼前这个正赚得数不完钞票的狂小子能理解的。他再没情绪看什么歌舞了,找了个托词带着小郭和刘燕走了出来。
  转眼,快到年末了,没有主力大打出手的行情,焉头焉脑地像个没精打采的小脚老太婆似的,走一步退一步,黎总在2750附近做的抛单一会儿赚点儿一会儿套点儿,价格既没剧烈冲高给他加仓的机会也没迅猛跌落给他赚钱的机会,他烦得受不了,只好天天与单位里来的其他人一道喝喝小酒,搓搓“大地”。逢到周末小郭和刘燕不写行情报告不做结算时,他们便会步行到苏州附近的旅游点去散散心。不过,这三个人在一起相互间没起什么好作用,他们都急功近利想赚钱,没一个有耐性的,“散心”的结果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那一份迫不及待中又加上了另外两个人的迫不及待。
  乔和平让任鹏飞私下搞了个人气倾向调查,发现大多数人都认为此价位较平衡,涨了,就抛点儿,跌了,可买点儿,没有什么可打破这牛皮市的动因。乔和平想:在此价位做空,稍下一点儿就会遇到较大的市场抄底,而往上做,再抬200点,交货方扣去交割和运输等费用,也没什么花头,所以空头恐怕宁可砍仓认赔,也不愿交割。两相比较,目前的价位是市场的多、空都无意介入的真空地带,是无人与大户抢盘的最好建仓时机,而做多,又是两相比较中胜算更大的方向。一是已没有可和他抗衡的对手,二是可在谁也不看高的心态下拉高,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万一有死活要顶着交实物的,那就让他交20万吨好了,交少了还不行,反正现在有的是资金。超出9404一倍的量,只怕没人交得出来吧。再说,肖蒙蒙急匆匆进去的多单,也在那儿等得不耐烦了。
  从时空变数的角度考虑,乔和平决定选择9503作为此行情的主力合约,因为它目前离真正的交割月有一定的距离,万一出现风险时,有时间周旋;同时,由于新一年的前两个月大家都慌着过春节,参与的投资者有限,9503将是新一年里最易活跃的首个合约。
  那些等了不少日子的资金,终于等来了与乔总合作的机会,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只等着划利润了。为了应付交易所限仓的规则,乔和平把资金分别安排在上海各会员单位的席位上,然后开始吸盘了。
  乔和平组织的团队,是支很有凝聚力的团队,他们一出手就使期市风起云涌,白浪滔天。市场上一些空头客户听见乔老板做了多头,立刻闻风丧胆,迅速空反多。而一些相对理性的人却认为,在这样的价位做上去,没人在高价位接棒,价格肯定撑不住的,所以想观察一下再说。但是,理智到能够保持安全仓量的人毕竟不多,等9503价位顶到3000元以上时,多数空头抗不住浮动亏损,已纷纷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了。
  砍仓的空头出现得比乔和平预计的要早,乔和平便趁势平掉了不少仓单,只消再滚动着调整几把,就可以短平快结束战斗,即使留下的仓单在较低价位平仓,总体利润也蛮可观了。可市场的人气被这波行情大大地调动了起来,他的平仓单像是落入大海的一叶扁舟,瞬间便没了踪影,他脑子一热,顺手又买回不少,他想:过去都是大家跟我,今天我也来顺应顺应市场。可是,没多久,出手的买单却像是针插进了棉花里,被稳稳地吸住了,他感觉不妙,便想把多单再次平掉,但为时已晚,价格在不停地滑落,于是他便立即刹车,专注地观察盘面的变化。
  这一天,价格从3000元以上回落至2960元附近。
  当晚,乔和平就获得了行情突变的情报:空头主力是通达集团拉来的“中国经济技术开发总公司”,他们在2900以上就逐步建仓了,今天开始发力。
  乔和平一听,嘿嘿笑了,说:“通达集团终于按捺不住了啊,还找个国字头的来,这不是存心要操练我吗?”说这话时,他脸上是轻松调侃的笑容,心里却对自己以为这个市场是上海人的天下而产生的轻敌思想有些自责。
  面对突杀出来的程咬金,乔和平对市场、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作了分析,决定在现在的价位区扩仓,守2900价位,让空方在此价位无利可图,自动撤离,如果不能如愿,就按最初曾设想过、但并没有感到真需要实施的第二方案:以逼仓达到出货的目的,让实物交割了结9503合约。哼,那一帮理论知识比实践经验多的家伙,能拿得出20万吨货来吗?
  9503合约持仓如期扩到50万吨,多空双方谁也不肯让步,空方发射多少“飞毛腿”导弹,多方就有多少“爱国者”来拦截。一时间,苏交所上空又弥漫着多空大战的硝烟。
  乔和平凭着直感,知道不久会有一个可大力显示多方气势的机会将要来临。一早,手机响了,任鹏飞报告说:“证监会下文了,要求交易所对目前的交易状况采取措施,这对我们很不利呀。”“最不利就是最有利,今天跌多少我们就让它涨多少,要是到了跌停板就给它抄到涨停板去,好好给空头点儿颜色瞧瞧。”
  “乔总,您已经知道了?”“不是知道是料到。‘中经开’离天子近,肯定会耍这类手段。想靠上面的政策压我们,没那么容易。”
  开盘后,果然是一阵狂跌,多头斩仓的、新空入场的,排着大队地往跌停板砸,很快,层层叠叠地垒了十几万吨单量。
  站在乔总身旁的沈经理紧张地对乔总说:“乔总,你看,那些堆那儿的单子,真像是攻城墙的敢死队,没命地攀着云梯上啊。”
  乔和平像是没听到似的,冷静地指令到:“给我扫!”等在一旁的几个助手立刻分别向自己下面的几个助手发令:“开始扫!跌停板价,买入9503,500吨。”
  也许是同一条指令在同一时间往不同的席位下达,使得通道拥挤不堪的缘故,电脑像是死机一般不动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咦”的一声,紧张得连空气都凝固了,突然荧屏上一闪,盘面又活跃起来了。但此时,那垒在跌停板处的单子,像搭着云梯勇往直前猛攻城墙的敢死队遭遇云梯被掀翻的命运一样,不见了踪影!期价规规矩矩地又回到昨日收盘价附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投向了乔和平,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乔和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大家辛苦了。”便拨通任鹏飞的电话:“小任,按约定的做。”这个约定,就是小任和另一席位的自己人小舒,在盘中对敲出涨停板,告诫空头悠着点儿。
  乔和平牢牢地守住多头的领地,实实在在打出了多头的威风,许多原来跟了多,以为多头就此完蛋了而拼命要逃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斩仓单被多头主力接走,悔得肠子都青了;那些原来的空头斩了仓,以为新的做空机会又来了而再一次空进去的人,又一次被套了个正着;机敏的看见跌板在被打开,感到不妙,想赶快撤单也来不及了,于是又反手不计价位做买单先锁仓,待弄明白再决策如何处理。总之,证监会的文件,不过是让许多追涨杀跌的人来回挨了俩耳刮子,弄得头晕眼花而已。
  可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在当日深夜,乔和平就接到消息,明早交易所将公布:新增北洋商交所的标库为苏交所的交割仓库,交货方贴水100元。这表面上看对多空双方都是公平的新规定,实际上使多头面临的对手无形中便扩大了许多。原来要想把货交到苏交所标库,不仅每吨需增100多元的费用,还有运输等等的环节无保障,困难较大。而现在,在北方几个大钢厂包围之中的北商所标库可作为交割库,空方只要有资金,就可做套保。
  乔和平脑子快速地转着,然后叫泰兴的龙经理通知参与这次行情的人到苏州来开会,自己便关在屋子里和深圳的朋友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通话完毕时,他对自己下一步怎么做已心中有数。
  他要借力了。

第九章
  深夜,不,应该算是次日凌晨了,503多头主力的军机会议,在苏州竹辉宾馆的一间套房里进行着。到会者对交易所常在交易过程中冒出新规,打乱某一方根据原游戏规则制定的部署感到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冷静面对,以调整自身的战略战术来应对。
  会议做出四条决定:再扩仓,让可能增加的实盘与虚盘之比至少达到1:2,充分做好接30万吨实盘的准备;在北商所504合约建部分空头套保头寸,用于 503所接实盘的转月交割;利用物资系统的销售渠道,迅速将线材优价预订出去,收回部分资金;协调各自与银行的关系,争取部分期货仓单做现货合约抵押贷款。
  这些费尽心机的人们一定想不到,那个令他们深夜了还在研究对策的突发情况,就产生于与他们同一层楼的另一间套房,只是,那些人已因寻找到了既合规又能救自己挨套空头单的方法后,回家睡觉去了。
  而在饭店的大堂酒吧里,有两个无意中看见了这两拨人的来去的人,正在挖空心思地揣摩着他们的心思,以求对行情做出正确的判断。
  末了,乔和平稍稍透露了一点“深宝安”和“君安证券”的老总要来上海与他洽谈合作的事,使气氛严肃紧张的会议场面稍稍地松弛了些。
  这时,温州的陆老板趁着轻松下来的氛围对乔老板说:“乔老板,您的那位广西朋友做事不太地道吧,她跟我们做多做到3000以上平了仓还不够,居然在我们还没安全撤离时又做了空,而且单量也不算太小,这不是给您增加压力吗?”
  这次联合操作,每家出资5000万,肖蒙蒙因总公司将部分资金撤离到别的项目上去了,不够加入联合的资格,便独立做单。由于她能从乔和平处拿到第一手消息,所以建仓、平仓、反手都做得挺漂亮。跟单倒也罢了,秦恒不也跟吗?各位的朋友不也在跟吗?但反手做,确实是很不合业界之规,更不够朋友。
  陆老板的话是比较客气的了,虽然大家对很高看一层的乔老板中年未娶,却对青春不在的肖蒙蒙格外呵护有些不解,但因了对他本人的尊重而对肖蒙蒙的行为也不好过重抨击。
  泰兴的龙经理早就想给乔老板通报点儿事儿了,但一直开不了口,这会儿就着陆老板提起了这个话题,他也忍不住在乔老板耳边轻声说了起来:“听说南宁亚太期货公司有个神仙客户,凡是他做的单笔笔赚钱,可谓威风得不得了。他孩子上幼儿园,由保姆开着奔驰接送,连他母亲买菜,都提着大哥大。这就是肖某的老公。他做的是‘老鼠仓’。”
  公司的巨额资金在期市上冲锋陷阵,个人的资金在最安全的时间段进出,几乎是众多企业的投资决策人或代表必然会做的事,但熟悉肖蒙蒙是怎样进入期货界的人,心里都为此觉得不舒服,暗地里替乔老板感到不值。
  乔和平对此无言以对,好在并没有人要等着他的什么回答,彼此也就免除了尴尬。他心想,我对她可能是太好了点儿,虽然在理智上对她一无所求,但有时就是身不由己地这样做了。他想起国庆前肖蒙蒙回南宁时,是他亲自开车送她去的机场,当时正准备送肖总的小陈见乔总要自己去送,还一下没回过神来呢。
  想着明日,不,再过几小时,还有硬仗要打,乔和平决定抛开一切好好睡一觉。他迅速冲完凉,便躺在床上,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仿佛要把所有的疲劳都从紧绷着的身体里逼出去似的。
  掀开被单,他嗅到一股新洗布料的清洁味儿,这味儿对时常住酒店的他来讲是太熟悉了,倒是家里卧室的气息有些生疏了。每次回家,他母亲总是要亲自为他掀开床罩,怕他笨拙的动作会把灰尘弄在床上。想到母亲,他心里溢满了敬重和亲切的情感,妈妈对他迟迟未婚的事一直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心态,而且积极参与部队干休所的许多活动,从不要他为她多操心,总说:“忙你的吧,我不寂寞。”
  都说他乔和平的爽直、仗义、厚道,是秉承了他父亲的特性,可乔和平心里清楚,他母亲给他的影响,同样地入骨三分。
  他的父辈们的婚姻,多有参加革命前在老家有妻,解放后在城市又另有新妻的情况,老家的妻子以离婚不离家的形式继续呆在老家,离了婚的丈夫仍然要照顾她的生活。一个人的工资要顾及两处的开销,在那个时代的高工资,也是蛮紧的。乔和平常听见一些阿姨来向他母亲诉苦,埋怨老家太拖累人,可他却常听母亲对父亲讲,该给老家安排这安排那的。有时父亲不太赞同,母亲还轻言细语地讲些理由给他听,结果是把老家照顾得挺好,自己家过得却很简朴。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母亲之所以如此,便深深感到母亲不仅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还是个知情知理的人。
  当年乔和平欲写入党申请书时,曾问父亲是怎样参加革命的,父亲告诉他,家里穷,当兵可吃粮,就出来了。这个理由与乔和平曾接受的“穷苦人因为共产党能够带领他们翻身做主人,而纷纷参加革命”的教育很不吻合,他极难认可,便去问母亲,希望得到一个能够释怀的理由。妈妈告诉他:“革命道理,是你爸参军后才在党的教育下懂得的,当初的确是为了有口饭吃。那时,只要有部队路过,村里就会有男人跟了去,是谁的部队也不清楚。你爸很幸运,跟的是共产党的军队,听说好些跟了国民党的人,最后都很惨。你爸能跟着共产党的军队,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你大娘(父亲老家的妻子)的功劳。那时,你爸刚结婚,一天,到山上给地主放牛去了,你大娘见有部队来了,便到山上叫回了你爸,让他跟部队走,你爸不忍,是她劝你爸出去奔个活路的,她说,她进了门,有她照顾家,他可以放心地出去闯闯。正是因为如此,解放后多少南下干部都在外新结了婚,你爸仍好长时间不另娶。”
  “所以,你对大娘和老家会那么好。结果爸爸为什么又娶了你呢?”妈妈看着还很年轻的乔和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想知道?”“是的。”“这都是你周伯伯安排的。”“是那个在总参的周伯伯吗?”“对。那时,我在静安小学当老师。我表哥是你爸部队政治部的一个干事,一次,他不小心把仅有的钱弄丢了,全家人的生活一下没了着落,你爸知道后,把自己不多的积蓄全拿给了他。在那个都不富裕的日子里,那钱简直就是救命钱啊。他感动得不得了,一心想要报答你爸,他认为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给他找一个有文化的、漂亮的上海姑娘。他想到了我,但又知道自己作为下级,不可能说动你爸接受相亲的,所以特犯愁。恰好这时,你周伯伯来上海检查工作,听说了这事儿,便积极撮合。周伯伯是你爸的上级,你爸至少不能硬顶着吧,于是答应看看照片。可我不乐意表哥把我当人情送,所以坚持不给照片,我表哥最后急得不行,只好仗着自己的绘画功底,画了一张像给你爸看。你爸一看,非常痛快地说,要娶我。”“爸大你那么多,又常在外忙碌,很少照顾家,你后悔吗?”“不,你爸他很好,就冲他从未真正抛弃过你大娘这一点说,他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父亲去世后,乔和平曾想早点结婚,希望有人能陪陪母亲,可在部队时,因为想找上海姑娘,以便照顾母亲,就没在部队找,可上海条件好的女孩,又不愿找远在西藏当兵的男人,这事便拖了下来。待他真回到了上海,有了选择的条件时,他仍没及时地解决婚姻大事。
  在这件事上,他似乎很不上心。直到他重新见到肖蒙蒙,在一阵莫名的心神不宁后,才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的,是有人能像当初的肖蒙蒙那样,给他内心带来那种爱恨交加的感觉。瞧她,现在又这样地来刺激自己:跟他在9404大赚了一笔,虽说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可看他时,眼光中充满了欣赏和崇拜,乔和平还是能一分不差地感觉到的。然而一转眼,她又自顾自地低吸高抛,全不管他的整体战略和在众合作者中间的面子,让人真想甩掉她,不要她跟盘了。不过,他今天已经没有当年因为受不了她而毅然砍断和她的联系的勇气了,因为此刻,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感觉正轻柔地弥漫在他的胸间。
  国庆前送她去机场时,上海至南宁的航班因故延误,他便陪她到酒吧坐了一阵,不知是机场这个特定的别离的环境的缘故,还是酒吧里情意绵绵的氛围的缘故,他俩竟一下变得拘谨起来。要了咖啡,听着余音袅袅的轻音乐,用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杯里搅动着,许久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乔和平率先打破沉默,问了问她离开部队后的情况。虽然她的叙说中充满了独自处理人生中诸多大事的果敢,和把种种困扰化解得其乐无比的胸怀,给乔和平的内心带来的,却是对自己仿佛是她所遭遇的种种障碍的设置者的自责,使他差点说出了当初离她而去的原因,一个只能藏在心灵深处的、羞于示人的原因。
  像冬季蛰伏的动物静静地等待着春天的来临,季德军牢记“不明朗的市不入”的原则,耐心地守候着合适的入市时机。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紧追着乔和平的动向。就在他等得赌性难捺之际,乔和平终于在9503线材上出手了!而这出手一亮,季德军一眼就看出他犯了与自己在9404合约上同样的错误:不是耐心等待行情,而是躁动地自己制造行情。
  自9404以来,季德军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不仅因为骆部长的告诫,还来自他自己的反思:怎样才能既不用自己“冲锋陷阵”,又能“与市场共舞”?结论是——“将一切行为置于理性的思考之中”。基于这样的指导思想,他非常克制自己的许多冲动。
  通达集团期货部下属好几个分部,都是以拥有某个交易所的席位为基点开办的,眼下均运行良好,特别是在上海金属交易所的上海部发展比较稳健。为了通达集团能在未来中国的各类资本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季德军在骆老的支持下,大胆地以160万人民币的高额年薪,聘请美国华尔街十大投资高手之一的高德利作投资顾问。高德利曾以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的传奇故事享誉美国。听说,他赚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太太买了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和一艘漂亮的游轮。季德军想,有一天,他也会给冬儿买一辆自己的劳斯莱斯。
  高德利一来,首先推荐了预测行情趋势的电脑交易系统“Super Chat”,该系统给出的买进卖出信号,可以帮助克服人性的某些弱点,辅助交易者进行正确的交易。目前已安排盛涛带着信息部的人在高德利的指导下观察研究其运行效果。他想,随着交易的逐步规范和理性,届时,交易厅墙上贴着的交易原则,会由现在的“跟着趋势走,牵着大户手”,变为更符合投资理念的内容。
  季德军很感激骆部长,正是由于他的制约,使自己的某些冲动无法变成行动,而不能实现的冲动自觉不自觉地化为了深邃的思考,这种思考也可以说是一种谋略吧。以季德军的智慧,即使手里只有一分钱,他筹划的也是上亿资金的大行动。喝点小酒,赚点小钱,不是季德军的目标。
  在不长的期货生涯里,他深刻地认识到:期市的功夫不仅在期货内,更在期货外。9404线材大战,如果没有上海市政府插手,有人知道乔和平是谁吗?基于这样的认识,他牢牢地把握住与“中经开”的关系。“中经开”的政治背景和国家经济技术开发之探险队的地位,是他实现自己宏图大志的最好后台。他不断地将自己对期市的分析、研判通报给“中经开”,竭力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里,这次在线材503合约的合作,就是他不懈努力的结果。
  当乔和平杀进期市,使线材升势如虹之时,他们已稳步布下了相当量的头寸,待推测乔和平该平仓并在盘面上观察到确在出场时,他们便加大力度抛空,把价格打压到令乔和平进退维谷的位置,使乔和平被死死地堵在场内。
  趁着双方扩仓,价位将相持一段时间的当口,季德军又按计划怂恿部分客户给证监会打电话,状告多头联手操纵市场,令他们的合理投资损失惨重,特别是做 “套保”的,不仅期市上亏得厉害,还因暴仓失去了“套保”头寸。期货市场的建立和发展,为的就是能发挥套保功能,可原本只是期市“润滑剂”的投机商,倒令他们这些应是期市主角的人成了投机者刀俎下的鱼肉。告状者强烈要求证监会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为他们主持公道。在这种情况下,“中经开”再出面斡旋,证监会要求苏交所控制风险的通知便出台了。
  当证监会的文件一下达,全场都去“扑空”时,季德军等却与乔和平“共舞”,在跌停板处抢了一把买单,当日逢高出场,既保持自己的空头方向不变,又趁机兜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他太了解乔和平了,那是一个“越是艰险越向前”的主儿。
  最让季德军惊喜的是,苏交所竟然紧接着又公布了新增北交所标库为交割库的新规,这令北交所的低位线材,由于会被苏交所空头用于交割的可能而涨了起来,他们为了回避在苏交所的空头头寸的风险,在北交所做的多头“跨市套利”单,超越了最初的期望值,一笔七位数的利润欢蹦乱跳地进账了。
  苏交所作为全国级别最低的交易所,在不久前淘汰百余家交易所的基础上,被定为全国15家试点交易所之一,实属不易。乔和平掀起的503线材风波,令交易所的生存面临困境,交易所出台新规,控制风险,应属“正当防卫”。
  对于这一意外的“政策市”插曲,季德军私下想想,不觉一身冷汗,他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和监管机构对立,永远不要和交易所对立。
  季德军更进一步感到,他背靠“中经开”是走了一步何等有水平的棋。
  乔和平必败,这是季德军坚信不疑的,但他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死心踏地地跟着乔和平,而且做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乔老板在做多。他觉得这些人真是愚昧,不过,有时候,投资者的愚昧和疯狂也是市场的一部分。只是,他为乔和平感到悲哀,也许正是这些人的“拥戴”,才使他任何时候都得“扛着”。
  听说,一位广西的女将是乔和平的朋友,但只跟乔和平做赚钱的单子,形势对乔和平不利时,她绝不死跟。这种“识时务者”的风格,和他季德军倒有几分相似。而且,她的资金量也还不错,要是能够影响她,即使她不会成为通达的中坚力量,但只要也不成为乔和平的中坚力量,就会在双方力量对比很微妙的时候,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然而,乔和平的“必败”,并不是那么容易变成现实的,“证监会的文”、“增开标库的新规”,都未能使期价按管理层的意图降下来。现在交易所又下了第三道“令牌”:503的持仓量三日内必须从目前的63万吨减到50万吨以内。
  如果这还不能起作用,再拖下去,就只有用实盘来压了,否则成败将会有新的一说。
  虽然季德军相信自己是顺应大势的,有着良好的市场基础,虽然期市所具有的多空均可做的双向机制,使操纵者常会受到反向资金及套保商的反击,但季德军对中国期货市场上的套保水平,心里还是有底的。
  就期价来讲,钢厂或有实力的企业出面做“套保”,肯定比把货卖给各地经销商的价格要好,但中国期市上能做“套保”的企业却总是立足于投机,“套保”是投机不成时的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而且往往是无可奈何也做不成,因为“套保”的权力已在暴仓中丧失了。
  不过,这种先投机,投机不成再变套保的思路,像是中国特有的思路,中国有色金属进出口总公司在国际期货交易中也是这个套路,而且他们只敢做买盘,涨了就平仓,亏了就把货拉回国,国内铜产品的过剩,价格上不去,跟他们不停地运货回来不无关系。
  看来,季德军不能被动地等待做套保的人来改变期市眼下的局面,得由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和“中经开”的操盘手顾总助商量,决定去说服冶金工业部,组织钢厂做“套保”。这一行动还正好符合“用市场手段管理市场”的经济规律,一定能得到证监会的支持。听说,乔和平将了证监会一军,说他们的监管是“政府行为”,市场经济应该让“市场说话”。
  季德军研究过国外较成熟的期市套保运作程序,真正的期货套保,根本就不用到期将货拉到期市交割,而是到期在期货市场平仓,在现货市场买卖现货,用期货市场上赚的钱,弥补在现货市场上涨后损失的那部分价差,以此保值。
  “我们要这么费力地去弄货来交,这叫什么套保啊?”季德军自嘲地问。
  顾总助笑答:“这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套保。”
  “是啊,不这么做怎么办呢?国外因为具有一个流动性良好的市场,当期货合约临到期时,价格和现货市场的价格就趋于一致了,当然可以做期市平仓、现货市场买卖实物的规范的套保。而我们的产品因为政策原因、各地区不同经济水平原因等等,造成计划内外有价差、东南西北有价差,根本没有形成全国统一的市场体系,还不具备通过平衡市场价格,然后达到调节市场供求目的的大市场条件,期货市场的价格只是在这特定区域内的商品价值的反映,要改变这个区域内的价格,只有改变这一区域内资金和货物的比例。我们做的其实是利用‘套保’的原理,进行现货买卖,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套保。”
  “问题多了,除了你说的情况,我还了解到另一种情况,期货交易没有增值税发票,这使得一些本来可以通过期现两个不同的市场做套保的,也只好在期市进行实物交割,白白地增加不少费用。我看啊,这是整个市场不配套的原因。你说,中国是不是有点太急于走向市场经济了?要知道,期货可是市场经济的最高形式。” “市场经济是个很复杂的体系,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更不是一下就能调整到位的,我们只好按实际状况来采取相应的对策了。”
  于是,他俩一同回到北京,通过双方的上级,联络了冶金工业部、铁道部、证监会,在月坛北街的内贸部一号会议室召开了四方座谈会。会上,顾总助汇报了期市的情况,并讲解了他们的策划,获得了大家的支持和认可。
  会上决定:由“中经开”和通达集团负责在期市建仓,冶金工业部组织钢厂供货,铁道部保障运输。所有占用资金和利润,在503合约结束后统一结算。部与部之间的信誉和交易所结算制度不会产生“三角债”的保障,为此次合作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会后,季德军和顾总助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苏州,临走时,骆部长拍着他的肩头说:“你成熟多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在机场待机时,季德军这才抽出空来给覃冬儿打了个电话:“我不能回家了,得赶回苏州去。”冬儿此刻正在准备着迎接他回家的饭菜:“到底是婚后的女人没了吸引力,还是你的期货太有魅力,使你经常‘三过家门而不入’?”
  “是你的魅力太大,使我不得不抓紧机会去获取成功,希望我能尽快圆你出国留学的梦。我可不能让你出国留学时还得为基本的生活费去打工。”这是一个美丽的理由。可心里,季德军感到非常内疚,因为他的确难得想到妻子,而期货行情的每一段起伏却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期货人了。
第十章

陷入僵局的行情虽然一时分不出胜败,但所有参与的人仍很兴奋,因为这个僵局跟前几个月的牛皮行情不一样,是双方主力都已进场的僵局,是短暂的,是大战双方最终将一见高低前的静默。
  “乔老板和季老板终于又打起来了!有人打,我们就有机会。”“说来也逗,过去的多空双方现在调了个个儿,通达集团成了空头,浦和公司又成了多头。”苏交所各期货公司的交易厅内,挤满了从温吞水似的牛皮行情中透过气儿来的客户,七嘴八舌地在一起瞎侃。做了多头的,吹乔老板如何能打胜仗,做了空头的,吹季总如何有实力。
  苏州物贸华胥期货部的几个客户边吃着期货部给客户提供的盒饭,边谈论着行情,这个说:“通达集团真没有脾气,此价位上,人气都偏空,他们只需出手打一把,这个盘子就掉下去了,却老不动。乔老板固然厉害,但他不致于接货吧,眼下钢厂的价虽没降,但没人要呀,那价是空的。”
  “我马钢的朋友听说这个价,就说要来抛,虽然费用一算,没利润,但资金回笼了啊。有这些做套保的,我们的空头还愁没钱赚吗?”
  “是啊,急什么呢,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打破僵局的时候总会到来的。”
  “嗨,光等有什么用,我要是有通达集团那样的实力,就借用市场氛围也要干它一家伙。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他们的话使在一旁的期货部庞经理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当晚,他连夜以《宏观经济调控下压缩基本建设投资的必然结果——经济界资深人士谈线材价格的合理走向》为题,写了篇文章,文中冒充“资深人士”把他认为线材该跌的理由摆了个一二三,然后跑到办公室给在上海《经济动态》报的朋友传真过去,要求他尽快发出。他想,也巧了,前几天朋友请他利用工作之便提供点期货相关的稿件时,他还感到难当重任,今天就用上了。通过舆论工具为自己的所需造势,已不是什么新发明,但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坦荡,可他还是期盼着这一着能起作用。
  凌晨五点多,庞经理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一听是《经济动态》报的朋友,立马来了精神,朋友在电话中说:“我通过总编把两篇不太急的文稿取了,换上了你的,一大早报摊儿就会有卖的了,你去买份儿看吧,报社寄给你的得过两天才能收到。这么及时就给你的文章登了,赶上给国家领导人发稿了。”
  这天苏交所门口可热闹了,华胥期货部的几个员工把当天的《经济动态》分发给正在进场的苏州各会员单位的红马甲,外地的红马甲们都挤着看,然后一到席位便把信息通过电话传播了出去。等到一开盘,电脑荧屏上便看不到挂出的买单,价位“蹭”地一下轻松跌破2900,当天期价以2880报收。
  苏交所内外,到处是“吴侬软语”在兴奋地讲着行情,如果说其他会员的席位上多空客户都有的话,苏州几乎所有的期货投资者都是空头,今天又赚了不小的一笔。
  晚餐时,刘燕被小郭和黎总笑了个够,因为她居然在2900把手里的空头全平仓了!她辩解说:“我昨晚刚和浦和公司的小任讨论过行情。”
  小郭抢白道:“小任也看空的,你不知道吗?”
  “知道,但他说因为公司做了多单,所以不会去做空,而只会考虑如何防守。小任给我看了他做的K线图,说在2890一线有强支撑,他曾建议乔老板在此线严守,所以我今天一看见2900就跑了。”
  “不是破2900了吗?没见他们有严守的反应嘛。”
  “可能乔老板没采纳他的意见吧。不过,也许明天就会大举买进也说不定。”
  黎总哈哈一笑:“女人啊,就是胆小!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也好。吃菜。”他给刘燕夹了只虾,接下来说道:“我们也相处那么久了,今儿我就给你们透个底儿吧,我从浦和公司出来,不仅因为‘跑道’问题,还因为不好意思在乔老板眼皮儿下做和他方向相反的动作。我发现啊,对中小户来说,大户是市场行情的主宰,但有两个大户时,对的那个大户才能赢,通达集团做空,顺应大势,浦和做多,是逆势。”
  黎总的手机叫了,看他接听时聚起的对眼,小郭和刘燕知道,一定有什么大事了。果然,他关上手机就压低声音对他俩讲:“一个特大‘利空’的消息,我马上就去。”
  刘燕问:“去哪儿啊?”黎总神秘地望望四周,再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到通达集团去见季总。”
  望着黎总匆匆而去的背影,小郭和刘燕不禁颇有感触:“这人神通大了!”
  “嘿,老郭,你好你好。”一双手越过桌面握住了小郭的手。
  “哦,是你呀,你好你好,来吃饭?”“不,来蹭饭,欢迎吗?老郭。”
  刘燕挺奇怪,什么时候小郭变老郭了?
  小郭给刘燕介绍道:“这是我昨晚刚认识的新朋友,广西柳州汽贸中心的副总罗涛,这位是刘燕。”
  “我刚来苏州,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罗涛神叨叨地说着,还做出像日本人似的鞠躬。
  刘燕笑了,对小郭说:“这下你有同伙儿了。再要个菜吧,罗总,你喜欢吃什么?”
  “就桌上这么些菜足够了,我这个人,生活简单。”
  “怪不得这么年轻当老总,生活这么简洁,工作作风也一定如此。”
  “我也想气派啊,可良心不允许,公司期货上亏了一大块,怎么忍心再过豪华生活呢。以前我们出差,非四星级宾馆不入。”
  小郭说:“嗨,期货界的人可不是你这样的,赚了钱,吃饭的钱只是个零头,要吃好;赔了钱,省吃饭的那点钱是补不回亏损来的,所以还是要吃好。”
  “你这套哲学,在我们公司是要被老总骂的。”
  “那你最好就别到苏州来,就在当地做,反正异地也能看到行情,到苏州,差旅费就是一大票。”
  “不行呀,当地信息太少,反应迟钝,亏了不少钱,所以得到交易所的所在地来。”
  刘燕问:“现在手里是什么头寸?”
  “还没有头寸,想做多,不知还会不会跌,怕买到高价了。你们怎么看?”
  “刘燕看空,但今天却把空头给平了。”
  “为什么?”
  “看不准嘛。要是世上真有指点迷津的算命先生就好了。”
  “嗨,我正想给你们说这事儿呢。我们那里有一个算命的,无论什么,都测得很准,我想试着让他测测期货。”
  “他又不了解期货,能说出什么道道来呀。”刘燕不以为然地说。
  小郭说:“老罗,让他给测测吧,咱自己做自己的,但可以观察一下说得准不准。”
  “行,我让我老婆把他约着喝茶,我们在电话上问他。”说着,罗总用手机通知他太太按他的指示做。
  三人吃完饭,便一起到罗总在胥城大厦副楼的房间等他太太的电话。副楼的档次比主楼略低一些,但房价却低好一些,罗总肯屈居这里,显然是期货的亏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这里也和主楼一样,可以看到香港卫视中文台的节目,他们一边看着吴大维扮酷,胡瓜和蓝心湄装憨,一边瞎聊着。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终于响了,可罗总却在洗手间,刘燕说:“我接电话了。”罗总在洗手间里大声吼着:“别,千万别接!”说着就冲了出来,可电话却不叫了。“嗨,我接了,就可以让对方等着,这下好了,人家以为你不在,把电话撂了。”“哦哦哦,你不知道,如果这电话是我老婆打来的,一听到是女人接电话,她又要审我很久的。”
  小郭和刘燕都笑了起来:“原来罗总是个怕老婆的男人。”“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你们知道吗,有个女作家曾在书中写道:世界上是没有真正怕老婆的男人的,所谓怕,不过是爱得太深的缘故。”“哪个女作家啊?把这么平庸的事儿写得如此美丽动人。”“我也不清楚,是我太太拿着书一字一句读给我听的。”
  这时,罗总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接听电话:“喂,啊,啊,我就猜到是你,刚才在洗手间,没来得及,还是打到座机上来吧。”
  放下手机,罗总说:“是我老婆。”然后又对刘燕讲:“呆会儿你千万别吭声。”刘燕连连点头。
  小郭见罗总老婆的电话还没打来,刘燕就已经不敢吭声了,在一旁笑得不行。
  电话来了后,罗总马上就和那位算命先生直接对话了:“罗老先生,我想请您帮忙测算一下,我现在做的行情在什么时候是低点,这样我就可以买个低价。”
  小郭和刘燕一听,又是个姓罗的,不禁相视一笑,做了个鬼脸。
  “让我说一个字?好,那我就说‘田’字吧。哦,方向啊?苏州在柳州的东北面。好,我就在电话上等您,没关系,不着急。”
  罗总一脸严肃地捏着电话,惟恐喘气声儿传过去影响大师的掐算,呼吸时先吸一大口气,然后屏着呼吸,一点儿点儿地往外呼气儿。受他的影响,小郭和刘燕也不敢自由呼吸了。
  “哦,哦,我知道了。谢谢!谢谢!请让我老婆接电话吧。老婆,辛苦你了,你给先生封个200元的红包吧,如果应验了,再重谢他。”
  刘燕迫不及待地问:“怎么说?”
  “低点就在最近三日内。”
  “啊,我的空头今天平仓了,真可惜。”刘燕有点沮丧。
  “我是想做买盘,这下可以有更低价入市了。”罗总摩拳擦掌。
  小郭说:“不是说好只是参考参考吗,你们当真了?”
  用实盘来压垮多头,并不是季德军最想看到的结果,他最想看到的还是多头不愿接盘,认赌服输,不用兴师动众便可抱得美人归。所以,在有了“三部”做后盾之后,他便把消息在与他们有紧密关系的人中散布,以便让乔和平知道后,知难而退。消息不能在大范围内传播,那样,乔和平是不会信的。
  接到季总通知的人,陆续来到通达集团苏州公司办公室,大家兴奋地谈论着当天的行情和下一步可能发生的暴跌,末了一起在雅都大酒店二楼餐厅要了带卡拉 OK的包间畅饮娱乐。此间,各人的手机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凡是对方提到行情,几乎都是一个斩钉截铁的腔调回答:“还会跌得更深!”
  李威也接听了好几次电话,可这次他却连连摆手让大家安静。
  “哪里哪里,我们不过是朋友聚聚。”“……”
  “我们不会当什么‘庄家’的,但既然朋友们信得过,彼此沟通一下还是必要的。”
  切断电话,李威对季德军,也对大家说:“刚才是华胥期货的庞经理,他们苏物的几家公司正在一起聊行情,听说我们在开会,故打电话来联系,他说,虽然 503的持仓受到交易所规定的限制,但其他月一跌,503也背不住的,明天将9504交给他们负责打,我们只需打其他月份就行了,届时他们几家公司要凑一个19999吨的数挂在盘上,看谁敢去碰。”听了这话,大家一阵大笑,情绪更高昂了,直到夜里两点才散去。
  第二天,行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盘上不仅未见华胥期货自告奋勇的19999吨抛单,倒见了20000吨买单,虽然很快得到林小敏的报告,说“20000”是浦和公司交易员打错单,可场内的人气一下变得暧昧起来,期价走出横盘。
  当跌不跌,市场对行情一下有了新的解读。
  真的是错单?或者是对市场的试探?季德军想,我是不是低估了乔和平?是啊,做了数十万吨的多头,任谁都只有拼下去了。再加上“100万和900万”的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来,交割是回避不了的了。
  当晚,昨夜在一起的人又聚在一起,华胥的庞经理也来了,他是每日都要跟红马甲一样进场的,他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述着浦和公司错单的事:“就在主持人报完价,场内键盘声刚落的那一瞬间,只听一声失控的叫声,同时电脑荧屏闪出买单20000吨,大家在惊愕中都伸长脖子朝叫声处望去,发现浦和公司的红马甲脸色苍白地盯着荧屏,巡视员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是错单了。就因为这错单,吓得我们都没敢动了。”
  那么有信心的人被错单就吓得不敢动了,这反映了大家骨子里对乔和平的恐惧心理,季德军觉得自己一定要尽快地、多多地弄货来,否则,这些人立场的改变,会给他带来麻烦。
  为了稳定大家,他把看空的理由又强调了一番。
  庞经理说:“季总,你说得太好了,为什么不写成文章去发表呢?”
 季德军说:“这没问题。李威,你让信息室的盛涛把我们的行情分析整理一下拿过来,只要文字的,图表不要。”
  盛涛很快把文稿拿来了,季总给大家念了一遍,见大家没什么要补充的,便给《物资报》和《经济信息报》的朋友传真过去了。
庞经理想:我不过把稿件投到上海的地方报,他可是投到国家级报纸,我他妈做了还心有不安,真是小地方人。
  好像是在同一时间,大家都想到了报纸的功能,接下来的几天里,报纸上刊登了多空双方的辩论文章,空头以朱副总理“宏观调控”政策为依据,大讲线材价格应该跌的理由;多头以邓小平“发展是硬道理”的话为依据,大谈调控的辩证内涵,反驳线材空头观点。
  监管部门仍在努力平息多空大战,证监会与交易所再次召开了座谈会。
  参加座谈会的沈阿弟,瞅空在会场外给乔和平打电话:“乔总,证监会的官员说,现在线材的行情是过度投机的表现,要求我们顾全期货业发展的大局,把仓量减下来。压力很大啊。”
  乔和平压抑着怒气说:“你再次告诉他们,对于企业来讲,投资和投机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样都是为了赚钱,凭什么说多头是投机,空头是投资呢?我们手里有很多工程需供货,我们做的就是套保。线材的价格要怎样才合理,不应由政府说了算,而要市场说了算。”
  温州陆在房内来回地踱着步,满目的烦躁透露着他的不顺。他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交易所居然逼他们把新扩出的仓量减到50万吨以内,这样的话,即使有能力接下全部实盘,也会由于虚盘太少,不足以弥补低价销售现货带来的损失。乔总多次与邢总裁协商都没有结果,邢总说,这是交易所根据上面的意思采取的必要措施,请他们理解。
  “可谁理解我们呢?”他说,“扩仓,扩仓也是交易所逼出来的,如果不增开北商所标库为交割库,谁愿意去扩仓啊?还讲什么‘三公’原则,那纯粹是输家的保护伞。”
  龙经理说:“算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交易所要考虑的首先是他自身的生存,其次才是‘三公’。”
  乔和平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在烟缸里使劲儿地灭掉:“今天下午,君安证券和深宝安的老总要来我们公司,我们一起赶回上海吧。”
  听了这话,温州陆心里轻松了些,又记起还有一事没来得及告诉乔总:“乔总,我这边用仓单抵押贷款的事儿已办好,资金可随用随划。”
  “好,我们按计划干吧。”
  温州陆狠狠地说:“‘君安’和‘宝安’加盟我们后,那些空头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哼,如果交易所还要搞什么鬼,干脆就把线材这个品种炒爆它!”

第十一章
  时间,在多空力量的较劲儿之间飞快地过去,转眼503就进入了交割月,双方的保证金都按交易规则在每日1%地增加着,就像上甘岭战役在有限的空间里,中、朝、美都投入了巨量的人财物一样,苏交所503线材在吞噬着日益增多的、无数的资金。
  终于,手里无货的空头在每日增加的保证金的压力下熬不住了,被迫斩仓出局,期价在斩仓盘的推动下打破僵局涨了上去。
  季德军相信,乔和平不可能没有风闻巨量实盘的消息,但他竟能让多方拧成一股绳,谁也不率先走掉,使期价始终掉不下来。如果空头主力不是“中经开”,不是通达集团,恐怕早就为此胆寒了。他心里不禁暗暗地有些佩服乔和平。
  胜败似乎还没有定局。
  季德军冷眼瞧着行情,他不信,这盘子就掉不下来。
  盘子确实没有掉下来,至少在最后交易日的前一天还没有掉下来。当持仓量减到近47万吨时,最高期价已达到了3110元/吨,多头欢欣鼓舞,连多头席位的红马甲,个个都趾高气扬。
  这时,期价莫名其妙地在2960成交了一万多吨,全是减仓单,总持仓量一下减到46万吨。多头在跑?不对!因为紧接着,期价又上了3100元。这个突发情况令全场感到格外蹊跷。
  最后交易日到了,多空决战将在此时见分晓了!不仅置身其中的人摩拳擦掌,管理层和新闻媒体也在聚焦苏交所。
  开盘了,多方无一张平仓单挂出来,荧屏上卖单的位置是一片空白。只见空方的买单不停地撤单重挂、撤单重挂,悲哀地调整着买入价,直到挂在涨停板3210元,盘面才渐渐活跃起来,开始有了不少成交。
  当持仓量减到45万吨时,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荧屏上没有了买平单,一大堆卖平单傻傻地挂在涨停板处等着,像是一个不知道观众已走光了,还自我陶醉地在舞台上做着漂亮造型的演员。
  场内出现了如历史一般悠久的瞬间的静默!
  紧接着是一阵炸了锅似的嘈杂,一些红马甲顾不得场内纪律,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高声问交易主持人:“是不是电脑故障了?”
  季德军一直吊着跟林小敏的电话,此时冷冷地下了一道指令:“在跌停板挂一手买平单。”
  林小敏以为听错了:“一手?”
  “对,一手!”季德军要看看这一手跌停板的单子他们是不是有骨气不要。这一手单子像是信号灯,指引着急于平掉手中头寸的多头蜂拥而至,渐渐地,近30 万吨的抛单如落雪般堆积了起来。跌停板平仓,对没在涨停板平到仓的人来讲是件无限遗憾的事儿,可这就是当日的最低价了,能在此了结,也算是多方获得了胜利。
  但此时,任多方翘首以待、望穿秋水,空头也再没平仓单出来了!
  交割45万吨!?这绝不可能!两地标库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大的容量。有难以预料的内幕?
  当日下午收盘后,苏交所被平不了仓的投资者围了个水泄不通,有情绪激动的要冲进交易厅砸电脑,被有所准备的保安拦住了。
  一份《告多头同胞书》的传单在众人手中传递着,《书》中怒斥了管理层的不公,详述了多方的委曲,最后号召做多者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凑够接实盘的资金,绝不能授人以违规罚款之口实,然后拭目以待45万吨线材究竟从何而来。
  季德军的主力空头是此役最大的获利者,虽然期货上有所损失,但实物交割获利多多。可这胜利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一种憋屈、窝囊、别扭沤在胸间,使他欲笑不是,欲怒不能。反思此轮行情的发生、发展、结束,无论是对大势的把握,还是操作的技巧,他都是无可挑剔的,但就是没能赢得酣畅淋漓。
  也许,这就是市场。
  503线材轰轰烈烈地结束了,证监会以一纸“关于停止线材期货交易的通知”,给了它在中国期货史上留下的独特思考一个等待回答的句号。至此,我国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初期的线材期货交易,万般无奈地落下了沉甸甸的帷幕。
  
  苏州大富豪夜总会的大厅里,萨克斯手正吹奏着《归家》,悠扬的乐曲溢满了整个空间。来之前,黎总很潇洒地说:“输了怕什么,不就是把钱借给别人用一下吗?走,我们到‘大富豪’去放松放松,听听‘多头’怎样唱他们的军歌。”没想到,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黎总、小郭和刘燕几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心里盘算着各自的得失。这是一场奇特的战役,从战术上讲,多头是赢了,稳住并推高了期价,但从战略上来讲,却是一个大失败,因为要接巨量的货,现货在市场只能低价抛售,最终是亏损,他们要了气节,却输了金钱。空头的货因在高价交出,赚了大钱,在战略上是赢家,但巨量实盘最终仍未将503合约的多头气势压下来,战术上是失败的,胜得窝囊。最惨的是投机空头,无论在战略上还是战术上都是失败者,又输了金钱又输了气节。
  突然,小郭咬牙切齿地说:“我真笨!大利空出来还不跌,我就该了结头寸,可我还死死地抱着不放。”黎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儿,愧疚万分地说:“都怪我,是我给了你们通达的消息,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刘燕也绝不会去杀那个让人伤心的回马枪。我对不起你们!”刘燕看着黎总,想到自己本已在几乎是最低价平空出场,重杀进去实在是太冤枉,但几日来的反思,心里已明白了自己究竟输在哪儿。她说:“我的确怨过你,但细想起来也不能怪你,当时决定做空不仅因为通达可交巨量实盘,还因为我在竹辉饭店看到的一切。”
  那晚,给刘燕第一笔投资资金的珠海的朋友,因来苏州办事,住在竹辉饭店,刘燕去那里拜会他,一起在大堂酒吧聊天。无意中,她看到苏交所交易部的贾主管和121席位的朱经理匆忙地进了电梯。最初,她并没在意,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匆忙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种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预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注意力。22点多了,她想看见的人终于出现了,有意思的是,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结算部的小佟、交割部的玲玲。
  刘燕立刻把小郭从胥城大厦叫了过来,两人在一起分析交易所那几个人和朱经理此时此刻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在他们正探讨着这事儿时,又看见龙经理来了,他们知道,龙经理是乔老板的联络员,在这个时候他来这里,一定有什么重要之事。于是,两人就像间谍一样,在酒吧“蹲坑”了。果然,差不多三小时后,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大多数不认识,但乔老板的模样儿是知道的,有了他,别的人是什么人就已经不重要了。
  两下的情况一综合,他们认为乔老板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他的骨头再硬,也没有监管层的措施硬。朱经理席位现有的空单,一定有交易所那几个人的份,至于他们是代表各部门做的还是自己做的,是透支在121席位做的,还是自己的资金做的且不管,他们肯定会影响决策层采取“利空”措施。
  次日交易所公布的“增开标库”的新规,证明他们的分析是对的。当时,做空是必然选择。通达能交巨量实物,空头便全做在503,而不是分散做在其他各月,这也是必然选择。
  没成想,乔老板宁可暗亏,绝不明败。刘燕说:“我觉得自己的失败不仅败在不了解乔老板的个性,错误判断了行情,更败在贪婪。由于贪婪,我只看见503 可能的利润而没看见它的风险,由于贪婪,我把过去赚的钱全都投了进去。行情不可能次次看对,但资金管理的原则却是任何时候都不能错的。”
  刘燕的话让黎总更是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蠢,放着乔老板这样讲义气的人不跟,却跑到苏州来受通达集团的愚弄,要不是小郭告诉他,通达的林小敏说通达的空单全都是套保单,虚盘早跑了,他还会傻呼呼地等着这位老大哥像9404上乔老板的做法一样,领导空头集体交货。他清楚地记得,和季总在一起盯盘时,季总还一直吊着电话在下抛单,那么大的量,怎么会没有投机盘呢?看来,那只是表演给他们看的,指令根本就没下进场。倒是乔老板惦记着他这个糊涂蛋,通知他趁着放苏物贸的空头出场时快走,才使他得以在2960那一把令全场感到蹊跷的交易中走掉,否则,他完全有可能走在最高价,那岂不是要连裤腰带都得输掉了吗?
  刘燕这个女孩很不简单,在他要爆仓时借给他100万,使他能保住仓单,在苏物贸出场时相对低的价位上走掉,要是遭遇交易所强行平仓,他会输得更惨。可他却因为来不及将乔老板通知他快逃的信息告诉他们,使他们在最后交易日的高价才斩仓出局,输得痛彻心肺。“等着我,等我去弄笔钱来跟乔老板坐庄,那时我一定带着你们,把借出去的钱连本带利拿回来,这个利还一定是高利贷的利。”黎总信誓旦旦地对他的两位朋友说。
  黎总的话使刘燕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哗地流了下来,“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公司已发来传真,停止我的工作,新派的人一到,我就得回家了。我,我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市场呀。”小郭给刘燕递去一迭纸巾,轻声说:“别哭。回家,回家。老板,让萨克斯手给我们奏一段《回家》!”乐曲响起,三人心里各是一番滋味,小郭像是自语般说道:“回家,回家,我也想回家,可我的老板不让我回家,男人嘛,就该经得住风雨,得咬牙承受一切!”
  两个男人又喝开了,他们最后都喝高了,刘燕请夜总会的人叫来的士,并帮着把他们扶上车。车,悄无声息地行进在苏州的夜里,整个苏州城仿佛都因为他们的惨败而笼罩在抑郁之中。
  黎总在醉中还喃喃着:“通达……骗子……。”
  
  肖蒙蒙在电话里对乔和平说:“乔总,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已到上海了,他想见见你,不知你现在是否有空?”乔和平正忙着503所接实盘的善后工作,还真有点走不开,但肖蒙蒙的董事长来上海之前是通告过他的,言明是专程来上海感谢他的,他不能怠慢了人家。想请他来办公室吧,又怕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情绪,于是他说:“肖总,你带董事长到云峰大酒店的云雾茶室吧,我们在那儿见面。”
  说503的最大赢家是季德军未必准确,503的投机多头,才是最大的赢家,既赚了期价,又不用接实盘。肖蒙蒙就是这类投资者的代表。跟乔和平联手的人此次虽没赚到钱,但斗志还蛮高,因为他们认为,能顶住国家三个部的联手,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接下来一定会有机会赚大钱的。但对肖蒙蒙的轻松取胜,大家都表示了一种极度不满的沉默。其实,他们这样看问题对肖蒙蒙也是不公平的,她没参加联手,当然用不着和大家一样是福是祸一起扛,而且,她在得知季德军会交巨量实盘的消息后,不仅没有继续持有空头,反而及时了结了手中头寸,这说明她具有敏锐的判断力。最让乔和平内心感到安慰的是,她做出那样的决定,证明她懂他,她知道他是不会轻言失败的。所以,她的大赢应该是她自己夺得的。
  云峰大酒店的云雾茶室。“这位是我们南国公司的董事长,特地从广西赶来谢谢您。”肖蒙蒙向乔和平介绍了她身旁那位有着明显的广西人五官特征的男人,乔和平礼貌地同来人热忱地握手相识。南国公司在期货投资上的成功,与乔和平在其间所起的作用有多么深厚的联系,肖蒙蒙是非常清楚的,但由于内心深处对乔和平始终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她觉得自己把握不了“就事论事”式的感谢和个人情感上的感激之间的界线,于是采取了请董事长出面与之相交的表达方式。
  她看着他们很融洽地谈笑场面,心里又一次问自己:他当初为什么那样对我?难道陶有志真是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吗?
  肖蒙蒙不仅是一个对自己要求甚高的人,也是一个对其他技高一筹的人会心悦诚服的人。在不算长的报务员生涯中,她最佩服的就是52师电台的“08号”。 “08号”发的电报点划均匀、有力,听起来像是一首节奏明快的诗歌。渐渐地,她与“08号”在对班时就在电台上聊起天来,这是严重违反通信规定和通信纪律的。当肖蒙蒙在教导员那里看到从通信兵部转来的总参无线电监察台的违纪记录时,张着的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她老老实实地等着处分。
  再没有机会和“08号”对班了。这天,她正要和11师电台结束联络,对方换了另一个报务员,一上来就多次重复“我是30号,你好。”她顺手问:“有事吗?”对方还是反复说:“我是30号,你好。”肖蒙蒙开始还挺纳闷,可突然想起“08号”曾在聊天时告诉她,11师的“30号”是他的老乡,于是赶忙回答:“我明白。”“30号”说:“08号故障,到115了。”115是52师所在地的部队医院,看来“08号”病得不轻,肖蒙蒙虽然对此无能为力,但心里多少有些牵挂。
  晚点名时,领导公布了总参发的一份《全军通报》,《通报》的内容就是肖蒙蒙与“08号”的违规事件,所幸的是,《通报》里没有提肖蒙蒙的名字,但曲家康“08号”却挨了记大过处分,肖蒙蒙心里一阵难过。
  次日上班时,一个陌生人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是08号,我想见你!晚上8点我在军区东大门外等你,我的帽沿儿会压很低,你能认出来的。”咔哒一声,电话挂掉了。这一天,拉萨的上空浓云翻卷,又是高原夏季里常见的暴雨要来临了,肖蒙蒙心烦意乱地想,这个约会是一定要赴的,否则太没有道义,况且,她也对“08号”充满了好奇。
  东大门门廊的灯光在雨中也像是湿漉漉的,一点也不明亮,透过灯光,肖蒙蒙看见门外通道的扶栏边有一个人影,她冲上前问:“08号吗?”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把身上的雨衣脱下给肖蒙蒙披上,随后又急忙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来见我!啊!你病了?手这么凉。”“不,好像是你在发烧。对了,我听说你生病住院了,这雨衣你得穿上。”
  一辆吉普车呼啸着从东大门开出来,随着一阵刺耳的机械磨擦声,吉普车停在了肖蒙蒙和“08号”面前,只见驾驶员跳下车,拉着肖蒙蒙就往车上拽:“快回去,否则就要漏馅儿了。”是乔参谋!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肖蒙蒙来不及琢磨是怎么回事儿,已身不由己地随乔和平上车了。突然,她看见“08号”摔倒了,于是对乔和平说了声:“他病得很厉害。”便不顾一切地跳下车扑了过去。
  那个雨夜的20:30分,电报中队搞了一次紧急集合,肖蒙蒙不知去向,事后因屡屡违纪被处以行政警告处分。再也没有人来救她了。处分固然让肖蒙蒙难过,但最让她难过的是乔和平不再理她,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我可不想做第二个陶有志。”
  现在,我们又在一起做期货,他给我的帮助已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了,他会不会认为我又在“害他”?肖蒙蒙想着,不禁抬眼看了看乔和平。
  乔和平一如既往地猛抽着“红万宝”。肖蒙蒙听说,在美国,“万宝路”所体现的是从容,这一点在乔和平身上倒真有其影。他抽烟的姿态很特别,徐徐吐出吸入的烟时,他一定是正在想什么问题,而“噗”地一下吐出浓浓的烟雾时,就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她曾见他在“噗”地一下后,对前来请他放苏物贸的空头出场的孙总说:“一定找个机会让你们出场。”第二天便兑现了。他的身上,似乎永远闪烁着一种“义”的光芒,让无数人为之折服。
  通达的季总,经朋友介绍和肖蒙蒙认识后,第一次见面便透露有30万吨以上的货要交。她当时的感觉是:他在虚张声势,真实的目的是想她把信息传达给乔和平。于是,反而决定要把手中的空头平掉,再次跟进多头。不想,当她把季总的信息告诉乔和平后,乔和平神秘地给了她另一个信息:“深宝安和君安证券来上海,是应我的邀请,给市场‘做秀’来的,他们一分钱也没投资。”闹了半天,所谓两券商的加盟,竟是乔和平稳定局势的一种手段!肖蒙蒙当即吸了口冷气,为自己差一点又做进去的“多头”感到后怕。不知是由于乔和平主动告诉了她这个秘密的缘故,还是她对乔和平所做的一切在感情上有一种天然的认同,她没有厌恶他的“欺诈”,反而在内心里滋生出一种赞赏,当然,还有“期市处处有陷阱”的警钟,也同时在心里敲响。
  只是有一点肖蒙蒙想不明白,乔和平的公司并无多少资金参与期货投资,即使赢了,也不会有非常诱人的利润,据她所知,他个人也没有资金投入,这和他“肩负整个行情成败之重任”的付出太不成比例。他这样全力以赴、全身心地投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乔和平重逢,仿佛是上帝给她的一个机会,不仅使她迅速奠定了在公司的地位,也使她个人的财富翻了好几番。现在,她丈夫已辞职出来,专跟在大盘后面做 “老鼠仓”。肖蒙蒙和乔和平轻松地谈着各自的变化,乔和平笑着问道:“孩子很大了?是个男孩儿?”“是男孩儿,不过很可怜,还小,还在上幼儿园。”“那我就更可怜了,连家都没有。”说完,乔和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得体,一时竟有些尴尬。肖蒙蒙装着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只是顺着他的话揶揄道:“你哪儿是可怜啊,小陈说你是钻石王老五,你是待价而沽。”俩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在轻松的气氛下,肖蒙蒙突然问乔和平:“我一直没明白,20年前的那个雨夜,你怎么知道我在东大门?”乔和平顿了顿,说:“是队里文书告诉我的。那天你接了电话后便魂不守舍,领导已猜到了八九分,预备晚上搞紧急集合拦截你,谁知文书发现你不请假就溜了,于是通知了我。”那时,大伙儿都知道他俩要好,只是没说穿而已。
  “我是想在搞紧急集合前把你找回去。”“可我却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所以你不再理我了?”其实肖蒙蒙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离开了我?!
  “不!是因为……”。肖蒙蒙急切地等着乔和平说出那个“因为”,虽然她并不想改变什么,但她的确一直想知道真实的答案。可是,乔和平“噗”地吐出一口浓烟,像是在告诉肖蒙蒙:他已经决定不说了!
  肖蒙蒙失望地垂下了眼皮儿,乔和平无奈地摊开双手,更加无奈地耸了耸肩。肖蒙蒙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冒雨扑向“08号”的身影,是怎样地刺伤了乔和平。她也许做梦也想不到,乔和平永远不会告诉她的那个答案是两个字:妒嫉。

第十三章
 史迄兴独自坐在“海上皇宫”的大堂休息椅上,再次朝楼上的茶室望去,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可仍然没有人来招呼他。看来,说服乔老板与自己合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对着从休息椅侧面高大
浑圆的立柱上的光泽中,隐隐地凸显出的自己的影子,史迄兴用手指往后捋了捋头发。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完全的其貌不扬,但就是没有人们常说的气质,任何服装到了他的身上都穿不出个样儿来。那是过去的卑微生活留下的痕迹。
  史迄兴出身在哈尔滨市郊的一户农民家庭,随着城市的扩展,他们失去了土地,他被征用他们土地的商家按规定安排在了一家三星级酒店当门僮。如果说从农村到城市是一个飞跃的话,在酒店当门僮则是给他后来如火箭升天般的飞跃提供了思想基础。每天看着那些大款气宇轩昂地、志得意满地、油头粉面地在酒店进出,他心里好不羡慕,但与羡慕同时生发的,还有自己也要成为那样的人的志向。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志向要怎样才能达成。
  他在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机会。
  一个寒冬的深夜,一辆出租车送回一位客人,客人喝醉了,司机将客人扶下车,在门给迎上来的史迄兴。奇怪的是,司机一直把脸缩在套头毛衣的高领里,连眼睛都快捂住了,而且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史迄兴想,就算学雷锋不想留下姓名,也不至于这样吧,于是暗暗地记下了出租车的车号。
  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的客人发现密码箱不见了,立刻报了警,但他的记忆,就到坐上出租车为止。询问了当晚一同喝酒的人,也都记不清怎么分手的了。
  公安人员说:“手里有装了十二万现金的密码箱,你怎么就会把自个儿喝醉?是没把这钱当钱吧。”
  客人说:“嗨,谁知道你们东北的‘雄蚕蛾养生酒’会有那么大的劲儿,当时喝着甜丝儿丝儿的,转过头就把人弄趴下了。”
  下午,当史迄兴上班时,听到了客人丢密码箱的事儿,立刻想到当晚的出租车。他连忙来到总经理室报告了情况,酒店迅速通知了公安局。
  总经理问他:“你怎么就想到要记下车牌号了呢?”“有一次,有客人在大堂休息处聊天,我听见他们在表扬上海的城市管理好,机场、车站等处的出租车站,都有专人登记每位乘客上的是哪辆车,要到哪儿去,这使外地的客人特别有安全感,对上海的印象非常好。他们说,‘窗口单位’的这些工作,是一个地方的脸面。我就想,咱们这儿也算是‘窗口单位’,我们要是平日里多留意一下这些事,也能给客人非常安全的感觉,那回头客不就多了吗?”总经理对他点了点头,在案头的台历上记下了他的名字。
  当晚,丢密码箱的客人找到史迄兴,一定要请他吃饭,因为根据他的报告,公安部门当日下午就找到了那个出租车司机,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东西是客人自己拉下的,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寻找失主而已,但钱还在,客人就感到格外庆幸。
  史迄兴坚持不去赴宴,说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最后,客人拉上总经理,他才不好意思地去了。
  客人名叫汪兵,是解放军总后勤部驻上海某部的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副总,此次来哈尔滨谈一笔生意,没成想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原预备打点对方的钱少用了许多,没想到这省下的钱却经历了这么一场风波。
  席间,汪总听酒店总经理讲了史迄兴之所以会记下出租车号的经过,立刻说:“小伙子,你跟我走吧!我们特需要像你这样做事用心的人,我会安排你以部队职工的身份进我们公司的。”对这个提议,史迄兴一点也没犹豫就答应了,他觉得,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在等的那个机会。
  看着他激动的熠熠生辉的脸上写满了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似的决心,汪总说:“我喜欢你,你做事很果断。”
  饭店总经理说:“我本打算提拔你做保安部副主任的,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也就不拦你的路了。跟着汪总好好干吧!大城市出息人。”
  啊,天上真掉下了一个馅儿饼?
  接下来,天上掉下的就不仅是馅儿饼了!
  汪总的公司不仅做贸易,还投资证券,史迄兴到时,公司正开始涉足对公众新开不久的国债期货。
  汪总很忙,常让史迄兴替他盯盘,随时报告他行情变动的情况。没多久,史迄兴盯出了点眉目来,在报告价格变动时,能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汪总觉得他很开窍,就把和“中经开”的关系介绍给他,让他以自己助手的身份和中经开保持联系,还给了他一条优惠政策,盈利他可以提成10%。
  军队企业总助的身份和与国债期货市场的主力有很近的关系的条件,使史迄兴的身价倍增,一些人为了得到可靠信息,不惜重金收买他,可他不要这种钱,他要别人参与他的投资,他只要30%的利润分成。有利润才分,没利润就分文不取,投资人觉得很划算,当然乐意。这一来,他成了一个不懂金融市场融资手段知识的成功的融资人,从而,加重了自己在中经开那里的份量,很自然地参与了主力在国债期市中的每一个行动。
  人说,艺高人胆大,可在新生的金融市场,似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有风采,史迄兴不懂风险控制,不停地用浮动盈利加大持仓量,一举在传媒所称的“中国的巴林事件”——“327”国债中赚了上亿元,光提成就是好几千万。自此,他不仅有了钱,还有了一张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关系网,他也因此成为在市场中享有美誉的中经开“八大金刚”之一。
  在经历了“327国债风波”后,交易所采取了提高保证金比例、设置涨跌停板等措施,以抑制国债期货的投机气氛,国债期货不那么好做了。紧接着,中国证监会又作出了暂停国债期货交易试点的决定。
  于是,史迄兴把目光扫向了国内其他市场,但无论哪个市场,都没有资本投资市场这样令他生机勃发、志在必得。
  身在上海,商品期货的风云早已耳熟能详,乔和平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他知道,自己的成功最重要的一点,是汪总给了他机会,但汪总却不擅长资本投资的运作,若是能跟乔老板合作,他将会更上一层楼。如果说,当初还在当门僮的他只能被动地等待机会的话,现在他已经有了主动谋求机会的资格了。
  然而,乔老板非常骄傲,对史迄兴投过来的“绣球”毫不理会。今晚,又一个好朋友出面做说客,再次游说乔总。史迄兴则如一名待命的使节,等待着缔约国的首肯。
  他又不自觉地对着大圆立柱的光泽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笔挺的登喜路牌西服,贼亮的老人头皮鞋,全都是为了表示他对乔老板的尊重和对合作的诚意而穿上的,否则,他不会穿这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名牌的。衣服确实是好衣服,但他觉得自己的感觉还没跟上自己财富的迅猛发展。
  楼上的一间茶室里,桌上堆满灰烬的烟缸已被小姐用干净烟缸换下好几次了。
  乔和平与秦恒一直在讨论史迄兴的事儿,说实话,乔和平并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但他不喜欢这个暴发户,他已利利索索地打发掉好几拨儿来替暴发户史迄兴当说客的人了。但对秦恒的话,却不得不多听两句。人说,一个人一生中,最诚最好的朋友,就是小时候结交的朋友。秦恒小乔和平好几岁,是一块儿在部队大院打群架长大的,无论乔和平是胜是败,秦恒总是他最忠实的部下,即使现在他不是浦和金属公司的人,乔和平也常常把一些公事儿交他帮办,因为他理解乔和平的意图、熟悉乔和平的一些关系,办起来顺手些。
  秦恒认为乔和平应该接受史迄兴,因为他不仅个人实力雄厚,融资的渠道还很多,这对做行情很有帮助。虽然也有不少资金跟乔和平做,但相对来讲不集中,指挥起来没有集中的资金便利,抗风险能力也不强,为了给他们减轻压力,乔和平有时得用自己公司的力量去帮助他们,最后虽然总体达到了目标,但从乔和平自己的投入来讲,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资金较分散是不太好,但因为每笔资金都不足以单独抵御进攻,他们反而必须要集中在一起,而特大资金往往自持有实力,会居资自傲,遇到局势不利时,一旦反水,就影响整场战役,像‘327国债’中的‘辽国发’,他一反水,万国证券就一点招架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不喜欢受制于人。”乔和平对秦恒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大哥”,没人时,秦恒都这样叫乔和平,“史迄兴为什么找你?是因为你具有别人都不具有的号召力、凝聚力,你对市场的影响,十个亿都未必比得了。史迄兴他有钱,但他没你这样的能耐,他的钱就有可能被人吞掉,所以,他必须靠你,只有你才能使他的钱不断地增多。他要靠你,你就一定能制约他,比如,每次联手做时的资金,必须有一定的量控制在你的手里,他要反水,就不退给他。再说了,资金多了,就能主宰市场,胜率更大,大哥你的威望也会更高更大。”
  乔和平自顾自地抽着烟,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了句:“都说钱就是权,它能产生巨大的能量。大家把在期市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愿意跟着我做行情,那我且把这也当作一种特权,为我们主宰市场吸引和集合更多的资金吧。你去和史迄兴约个时间,他如果马上参与,我们刚介入的胶板行情可以调整一下计划,晚了,就只有等以后的机会了。”
  秦恒哈哈笑了,说:“乔老板,他比你急,早在楼下等着了。”
  此时苏交所的胶板行情正在启动,但走势和上海商交所的老牌胶板完全相反,沪板在浙江人的实盘压力下,跌到了38元/张,苏板则一开出来,就连连上涨。
  显然,由于上海和苏州相距太近造成的市场分布不合理,导致两家交易所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而制定了一些保护各自利益的条款,这些条款既是对方的“障碍”,也是投资者可钻的“空子”。
  乔和平原计划利用这些“空子”单做苏州行情,使上海那边既因是个现实存在的市场,必然牵制一部分投资,又因它与苏州有一些不同条件而无法对苏交所形成压力,从而使苏交所相对容量小,操作起来自如一些。可现在不仅史迄兴,还有其他一些金融资金也在频繁地找他,这样一来,得两个市场同时操作才够这些资金蹦达的。嗨,中国的期货市场还是太小了点儿。
  虽然中国证监会三令五申,不允许金融资金进入商品期货市场,但以追求利润为最终目标的投资商,又有谁会老老实实地放弃目前惟一的投机场所呢?
刘燕觉得,苏板一开出来就乱成一锅粥。
  听任鹏飞说:“乔老板看45。”便试着买了点儿,到44元多就跑。
  任鹏飞说:“现在乔老板看50。”于是再买,到50元之前又跑。
 然后是:“看55元。”“看60元。”
  刘燕就这么疯似的跟着进出,尽管挺盲目的,但的确赚了些钱,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逐步找到些对胶板的感觉。
  整个苏交所都沸沸扬扬地在传:乔老板又要搞“多逼空”了。
  503线材的明胜暗败,似乎并没有挫伤乔和平在期市的锐气,相反,倒更增添了他的声望,对众多散户来讲,宁可不做,也别跟乔老板对着做,除非自己是“中经开”,是通达,能对大盘说“不!”
  当9505胶板从60元回调后再次重上60元时,刘燕大胆买了不少头寸,因为除场内的传闻外,期价的表现也很符合她新近刚读的约翰·墨菲《期货市场技术分析》一书中看多的原则。她为自己对技术分析能立竿见影地学以致用,颇有些飘飘然。
  收盘回期货部的路上,听见许多人都在谈“价量配合站在前次高点,是看涨”的观点,刘燕心里不禁感到忧虑:大家的看法都一样,那谁去错呢?刘梦熊的《期货决胜108篇》中说:“一般来说,大多数人的观点都是错的。”
  忽然瞧见华胥期货的庞经理迎面走来,刘燕忙招呼:“你好!”庞经理对她挥了挥手,急匆匆地擦身走过。
  刘燕知道,自从503线材上乔老板放了苏物华胥等公司一马后,上海人和苏州人就成了朋友,华胥的席位也成了乔老板的主力跑道之一,庞经理多少会知道些乔老板的真实动向,一定得设法探探他的口气。
  从当日下午开始,直到次日早晨七点多,刘燕才拨通庞经理的手机:“请问,505胶板还会涨吗?”
  刘燕辞职出来的消息在苏交所传开后,许多红马甲都对她格外好,仿佛她的命运就是红马甲们共同的命运,关照她,就是关照各位自己。庞经理也对她说过,有什么困难说一声,我能帮上的一定帮。这会儿,刘燕就在寻求他的帮助了。
  庞经理好像正在吃早餐,电话里先是一阵砸嘴声儿,然后才有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不太好吧。”
  刘燕的忧虑似乎得到了证实,她急忙给所有的客户打电话,通报了自己想把多头平出来的想法,大家都说:“你在场内,能更快看出变数,你看着处理吧,我们认账。”
  客户在外盯盘,只能看到最高买价和最低卖价,红马甲在场内可看见从高至低和从低至高的买卖价各五排,经验老道点儿的操盘手可从买卖单的排序中悟出些预兆来,从而快速做出反应。
  开盘没有承接昨日的涨势,只有两排买单挂出来,刘燕急忙叫王小辉把席位上的全部买单以市价照那两排单子砸下去!就在成交回报显示的那一瞬间,更多的成交在荧屏闪烁,刘燕一看,都比她急促抛出的价位好许多,她气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唉!我真是的,急什么呀!”
  王小辉在一旁高兴地叫道:“刘经理,你太神了!跌停板了。”刘燕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高价成交到跌板,几乎只相距了一秒钟的时间。
  这时,席位上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个电话都在急迫地问:“我们走掉了吗?”当得到肯定的答复时,全都在电话的那头欢呼了起来。
  从那日起,505胶板一气呵成地跌了十个停板,让所有的人不仅大跌眼镜,简直是大跌眼珠!投机多头无一生还,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苏交所再次演绎了中国期货史上的又一个第一。
  刘燕挺纳闷儿:乔老板不是505的大多头吗?他怎么出来?
  她把小任叫到房间问,小任心事重重地样子说:“不太清楚。”
  “你如果只是个‘枪手’,我问也不问你。”
  “我不就只是个‘枪手’吗?老板的意图又不会全都和我说。”
  小郭凑到刘燕耳边悄声说:“林小敏到现在都还没理他呢,他情绪不好。”
  刘燕眼珠一转,冲小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我的多头倒是跑出来了,可惜小敏没跑出来,这下可惨喽。”
  “你们好得同穿一条裤子,还能自己跑了把她撂下?”小任心态笃定地斜了他们一眼。
  刘燕一听,抢白道:“小任呀小任,你真不知感恩,为了安慰小敏我们费尽了心血,你还在这儿跟我们保密,我们要是赚了,也赚的是市场中的钱,又没拿你们浦和的。”
  “不是我不给你们说,我知道的仅是在我的席位的单子,是多头,全场都知道的。”
  “那你多少都会知道一点儿这是怎么回事吧。”“小郭不是早就分析到了嘛。”“我?哦,还真是那样啊?我也是琢磨出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呀?”刘燕在一旁着急地问。
  小郭说:“那天我们在一起分析盘面,觉得主力可能采取的是双开仓的手法。”
  “双开仓?”
  “对,就是在交易中自买自卖。想价格上就买自己挂出的高价卖单,想价格下就砸自己的低价买单,让市场看到完美的价量配合,像太极高手借力生力一样,诱惑众人跟风。事后无论涨跌都不亏钱,顶多就是多占用一些保证金和增加一些交易费用,但由于是自主控盘,所以总是买单均价低于卖单均价,能赚不少钱呢。”
  听了这话,刘燕先是心中一沉:看来技术分析既能指点迷津,又会成为陷阱,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同时,她又感到一阵兴奋,看来期市不仅仅是资金的较量,更是智慧的大比拼。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有浓浓的、化解不开的期货情结,原来除了财富的诱惑外,还有贯穿行情始终的、蕴涵着智力较量的无限乐趣,在深深地吸引着她。
  这时,客户阿龙带着一位男士来了:“刘经理,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客户来了。”
  刘燕热情地迎上去和新来的客户握了握手,说:“请坐请坐,你可是第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客户。”
  小郭和小任看到这情形,忙起身,给刘燕招了招手走了。
  阿龙介绍说:“他叫黄诗吟。”
  黄诗吟欠了欠身说:“我是小客户,只有三十万资金,不知刘经理肯不肯接。”
  刘燕笑了,说:“你的资金不算小,但你对我的信任却更大,我真的很感动。”
  “对你的信任,是刘经理你对客户非常负责任的必然结果,我们相识的人之间,只有阿龙一个人在505苏板上跑出来了,其余的全在十个跌停板中死光光了。”
  阿龙说:“刘经理,黄诗吟来你这里做的事请你一定保密,他在原来的‘跑道’暴仓了,欠了那个席位钱,你别看他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可他除了这三十万再没别的钱了,所以只好对不起那家公司了。”
  听了阿龙的话,刘燕这才注意到黄诗吟的装束,淡蓝色的衬衣领里是结系妥贴的纯蓝色丝绸围巾,让人想到十八世纪的欧洲贵族;瓦灰色的新式小翻领西服套装的第一颗钮扣松松地未放入扣眼儿里,洋溢着淡淡的浪漫气息;很光洁但却并不闪亮的黑色皮鞋几乎一尘不染,像是从不在嘈杂的市井中穿过。刚才他进来时,就觉得这人挺精神,看来男人穿名牌,确实是够份儿。
  阿龙一一点着黄诗吟的名牌:“范思哲的衬衫,金利来的西装,特士东尼的腰带,意大利名仕皮鞋,江诗丹顿手表,都鹏的火机和夹包,对了,连袜子,也是皮尔·卡丹的。还有还有,那支笔是万宝隆牌的。这一身算下来也是上百万了。”
  刘燕想:“至于吗?一个人竟需要这样高档的‘装修’。”
  黄诗吟不好意思的说:“嗨,现在是负债累累,名牌穿在身上也无法趾高气扬。刘经理,我也不是存心想欠钱,如果他们能像刘经理你这样对客户负责,把自己了解的信息全都告知客户,我就是亏了,也都想得过,可他们只对大户格外用心,对我们中小散户却听之任之,我这样做一是因为我确实需要有钱翻本,同时,也算是通过这种方式讨回一个公道。”
  505苏板“胜利大逃亡”后,刘燕席位呼啦啦地进了不少资金,都是客户相互影响着进来的,使她客户资金短缺的局面一下得到了改观。
  仿佛一切都显现着好兆头,苏交所也从胥城大厦搬到了与此相隔不远的国贸大厦,豪华而简洁的装修,给人明快而气派的感觉,上下两层楼的交易厅,宽松地容纳了日渐增多的会员席位,把苏交所一天天走向辉煌的盛况展露无遗。每当交易前和交易结束后,众多的红马甲通过国贸大厦宽阔的台阶涌入涌出大厦时,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所洋溢着的自信、充实、意气风发,使人觉得他们真是一代赶上了好时光的幸运者。刘燕作为其中的一员,兴奋感、自豪感更是不用说。
  更让她高兴的是,宁波的张经理给她介绍的客户,是个大客户。
  大客户是临海实业公司的金老板,他原是台州地区乡镇企业局副局长,32岁时就担任了副处级干部,在机关可谓少年得志。后来到下属公司当老总时,因办事果断、有魄力,在当地很有知名度。他在参与期货交易的过程中,与乔老板等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这次来苏州,是为即将发动的新行情做准备。
  在胥城大厦的大堂酒吧谈代理协议的条件时,刘燕深深地感受到了金老板那不轻的分量:许多老板模样的人,都用带有着巴结的热情和他寒喧。刘燕感到自己颇幸运,刚来了一些小户,又来了个金总,使她的眼前无端地洞开了一扇能直接观察到大户动向的窗口,又多了条能为小户们提供信息服务的渠道。
  每个人在童年的时候,似乎都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故事的寓意是教育孩子不要说谎,说谎会失去信任,在真正危急的时候难以获得帮助。而在成人的世界里,“狼来了”的原理却被利用来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
  在505苏板的暴跌引领了后面各合约的大跌时,人们很快发现,506苏板又被乔老板抄了一把底,大幅涨了起来,这才恍然大悟:505的跌是为506的涨做准备。
  原来,乔老板还是要搞“多逼空”。
  506合约又热热闹闹地飙升到了53元左右,突然一个漂亮的“向前翻腾四周半,难度系数3.6”——十米高台跳水,让许多人的多头梦又是昙花一现,而那些吸取了505的教训咬牙坚持下来的空头都为自己的胜算而沾沾自喜。
  紧接着507合约似乎又在重蹈前两个合约的覆辙,开始止跌上涨,市场简直要笑掉了大牙:这不是“狼来了”的游戏吗?真是小儿科。
  乔和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就在市场费尽心机猜测着乔和平究竟是要做“多”还是要做“空”时,上海和苏州两个市场的进攻计划已步入实质性的实施之中。
  金老板在将大笔资金划入刘燕期货部账户时,给她提了两个要求:“一,保密。”“没问题。”“二,你出面分仓,我不露头。”“凭我在苏交所做这么长时间的马甲,找些靠得住的席位分仓,真的是小事一桩。”刘燕觉得这些条件都不是条件。
  跟金老板做单,是刘燕经历中最爽快、最惬意的一次代理,每天同他吊着电话,边聊天边做单,对大户每日的动向了如指掌,仅跟着做些短线都挣不少钱。
  “狼来了”的效应令场内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多逼空”,所以当507苏板在48元上下犹如“蹦迪”般地扭动剧烈,波伏却不大时,逗了许多空头进去。刘燕见许多平日里和自己很友好的马甲都进去了,很想告诫他们小心点儿,但一想,身经百战的马甲们个个猴儿精,她的提醒定会导致他们的猜测,那就有可能泄露金老板的真实动向,于是只好忍住了。
  可在市场上,能保密的只有在操作技巧掩饰下的真实意图,没有谁的行动能做到绝对保密。金老板的单子做进去不久,林小敏就来电话讯问了:“根据我们公司侦察的情况,你可是多头的主力席位哦,给点儿信息吧。放心,只是自己的头寸,不会给我们头儿讲的。”
  鉴于金老板的叮嘱,刘燕不敢公开应承,但交易过程中,小敏在电话里看着步步下挫的价位唱“涛声依旧”也好,看着节节上扬的价位唱“掌声响起来”也好,或者是看着小幅波动的盘整行情唱“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只要和当时的情况相符,她都会给予肯定。
  小郭席位因有一定量的分仓,交易期间倒不用来刘燕处探查。
  这天,是本周交易的最后一天。
  一开盘,金老板就让刘燕陆续在高位的不同价格段挂出抛单,然后逐步朝上推,盘面上不时看到有大抛单被大买单扫掉。刘燕一看,骤然想起乔老板在505夹板上的“双开仓”手法,立刻提高了警惕。
  期货在这日由“蹦迪”转换为“大跨”,连金老板也没料到竟然到了涨停板。刘燕在电话里听他对旁边的人讲:“空头说是不怕拉,可稍一拉他们就推波助澜地帮我们,哈……过一会儿,我们把今天的买单全按市价平掉吧。”
  呼啦啦涌出的市价抛平单把价位一下定格在昨日收盘价以下。不知是对价格的上涨信心不足,还是被大幅上下涨跌弄晕了头,盘面上未成交的买单已有些撤单了。
  下午,价位阴跌,临收盘时,刘燕在电话里听金老板的助理说:“如果维持这个价位收盘,技术上还不能形成破坏上升通道的信号,要到跌停板才行。”
  “为什么?”“你看,近来我们一直在稳扎稳打地一点点推进,已形成了一个坡度缓慢的上升通道,现在的价位正好在通道的下沿线上,到跌停板才能算穿透上行支撑线,形成有效向下突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起到诱空的作用。”“那就在收盘前最后五分钟打到跌停板去!”
  交易结束,挂断与金老板的电话,刘燕对自己要不要再花费时间继续研读约翰·墨菲的《期货市场技术分析》一书没了主意。如果,技术图形是大户依据自己的需要做出来的,那散户岂不是要步步都踩在陷阱里?
  周末,苏州附近的期货人都回家了,交易所周围变得格外安静。
  刘燕晚饭后独自到胥城大厦夹层的茶室去喝茶。说是喝茶,其实是想借着那里幽静的氛围,在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优美乐曲声里看看闲书,放松放松。
  刚落座,一抬眼看见南京方圆开发公司期货部的王经理和小朱也在茶室,从他们桌上摆着的酒杯、酒瓶看,已喝不少了。两人一副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儿,恐怕是单子做得不顺利。
 刘燕没有打扰他们。
  茶室请的钢琴师和小提琴手可能是老拍挡,由于两种乐器都会,所以不时地换着演奏。刘燕很喜欢他们演奏时摇头摆尾的模样,那种沉醉、那份喜悦,每次都深深地感染着她。
  刘燕是个乐盲,不懂各式各样的乐曲究竟表现了什么具体的内容,但还是常有沉入悦耳之音的某种境界里的时刻。此时,她在悦耳之音中,读着英国作家迈克尔·里德帕思的小说《交易场》,渐渐地忘掉了四周的一切。
  “砰”的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将刘燕从“昔日的奥林匹克长跑铜牌得主保罗·默里,以自己的勤奋和才华赢得了上司的赏识和客户的信赖,正准备在交易场中大展宏图时,发现了一桩跨国集资舞弊案”的紧张情节中拉了出来。
  只见小朱的脚边是散乱的啤酒瓶碎片,他正气哼哼地指着茶室服务员训道:“你简直给中国人丢脸,别人弹奏了那么美妙的曲子,你不仅没有谢谢人家,竟然还收什么钢琴使用费,你掉在钱眼儿里呐?”
  服务员小姐被小朱的怒气镇得不敢顶撞,只嘟嘟哝哝地辩解道:“就是这样规定的呐。”
  茶室里的其他客人都朝他们看去,刘燕赶忙上前把服务员推进吧台,然后返身劝小朱冷静点儿。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儿,她知道他喝多了。
  原来,两位职业琴师已干够钟点走了,在茶室谈生意的一位韩国男子因技痒,请求弹弹钢琴,当他热情洋溢地弹了两支曲子后,被收取了160元的钢琴磨损费。小朱在一旁看不过,酒劲儿直冲脑门,于是对服务员来了个“河东狮吼”。还好,他是克制自己到韩国人走了后才爆发的。
  时间已不早了,刘燕与喝得半醉的王经理一起扶小朱回房间,路上才知道,他俩今日闯了大祸。
  方圆公司在苏交所内以很能“抢帽子”著称,每天成交六七万手单子,最后还一点持仓没有。逢到场内出现大单扫价位时,与他们关系近的人总会去电话问问,看是不是他们在折腾,以免混淆对真正大户意图的判断。今日行情激烈,他们又在涨板、跌板都挂了大单,涨板的抛单赚了不少钱,一兴奋,忘了跌板还有挂单,临收盘打到跌板,成交回报显示时才反应过来,可已没机会平仓了。盘后回到房间一看技术图,完了,周一准还会跌,只要低开5毛钱,他们就得爆仓,万一再来个 “505式”的连续跌板,仓单平不出去,他们就得去坐牢了,因为这些“倒江湖”外的持仓,都不是他们职权范围应做的事,谁会为这些亏损替他们承担责任呢?
  一回到房里,两个男人趴在洗漱池、马桶边就吐了起来,刘燕只得叫来楼层服务员帮他们收拾收拾。
  看他们躺在床上,几乎要崩溃了的样子,刘燕想起了自己“503线材”的经历,非常同情他们的处境,于是说了句:“别太难过,我相信周一不会那么惨。”她想到金老板的助手说的关于“诱空”的话来。
  小朱像被电击似地“腾”一下弹了起来,一把抓住刘燕的手说:“刘燕,是真的?你是不是有重要信息?”
  金老总曾对刘燕讲过,这次行情乔老板主打沪板,他和“浙嘉公司”与“浙投进出口公司”主打苏板,那么,他的仓单应该是代表了主力方向的。依据金老板在自己席位的持仓头寸“多头”居多这一点来判断,做出跌破趋势线的图形一定是大户做的“空头陷阱”,反正“507”的到期日还为时过早,振荡不仅能把10元的价差抖出20元来,也能有效地控制时间节奏。但她不能明说,只是安慰小朱:“没什么消息呐,是直感,女人的直感很好的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家去寒山寺玩时遇上的那位妙果师傅?他说我眉眼像观音,有福。所以,你就信我有金口吧。”
  醉中的小朱还是拉着刘燕的手不放,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刘燕啊,要是能躲过这一劫,我,我一定好好请客!”
  周一,开盘就是跌停板,而金老板还没来电话 ,刘燕为小朱他们的事心都抽紧了,她想,今天要是没有振荡出局的机会的话,他们的命运就惨了。
  终于,金总的电话来了,一听他的指令,刘燕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刘小姐,把那天做的空头全在跌板上平掉。”
  刘燕一边向王小辉下着指令,一边把茶杯放到交易席位的隔断上,这是和小朱约定的信号:有机会出场。
  很快,跌板打开了。同时,场内又传递着一个信息:沪板今天涨得很厉害,两个市场要搞“联环多逼空”。
  于是,苏板像是跟屁虫似地也涨了起来,眼见着就回到了前日收盘价之上。
  金总的空单睡了一个周末便狠赚了一笔,多单缩水的利润又恢复了原状。
  当大户真舒服!
  收盘了,刘燕朝小朱的席位望去,只见小朱兴奋地对周围的人说:“今晚我请客,请一定来。”同时,不停地与遇见的每一个人热烈拥抱,不小心,竟抱住了一个女孩子,大家大笑起来,女孩在笑声中不好意思地溜了。
  这之后,市场重新恢复了升势,只一周的时间,前期的高点53元轻轻一碰便一穿而过,沪、苏两地的胶板期价你追我赶,转眼就到了56元。
  乔老板真的要“多逼空”了?!
  低位抛空的大多数空头沉不住气了,即使不翻仓,也多少做了些买盘暂时将空单锁住。虽然锁单是遮盖“断头”场面的一层美丽的帷幕,但它能让锁单者在锁定损失的情况下,平息一下烦乱的心,以便能够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这市场形势对多头特别有利之时,金老板突然干净利落地平完了所有的持仓,赚了几千万大洋,不见了踪影。

第十五章
乔和平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笑语声声。天涯证券公司资产管理部经理佟鸥,是在座最年轻的一位期货投资人,她的青春、她的靓丽,给这个心思都沉醉于期货的男人圈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她从东南财院金融系毕业后,
就到了证券公司,并很快以其扎实的专业知识,跻身于公司高层。她心里一直看不起那些所谓从实践中发展起来的人才,但自从认识乔总并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后,她发现,原来,这些人当中竟有如此具有魅力的人。她好崇拜他!
  还在商议各方出资联手做沪板之初,她就不时听到有人提起肖总,但肖总没参与,便一直也没见过她。佟鸥听说肖总是乔总过去的战友,这本是常有的事儿,但从大家在乔总面前提到肖总时的表情,她敏感地觉得,乔总和肖总的关系非同一般,心里便无端地有些发毛。肖总像一团乌云,压在她年轻的、原本晴空万里的心上。
  这时,秦恒进来了,他给这些呆在“多头指挥部”盯盘的老板们带来了最新动态:“通达开始在苏板大肆抛空。”史迄信笑了:“他们在沪板的空头已套得很深了,到苏板就能改变局面吗?沪板的盘子大于苏板,难道还想靠苏板影响沪板行情使他们的空头解套不成?”
  突然,一声手机声响起,大家立刻都安静了下来,此时,除了乔总,其他人的手机都是关闭的。
  “嗯,嗯。”乔老板不停地应着。“那你能顶住吗?好,那就还是按原计划做吧。”乔和平关上手机,目光转向秦恒。
  秦恒说:“我正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需要单独给你说。”“说吧,没关系,有什么都在这儿说。”“金老板昨天全部清仓了,说是自己能量有限,银行的贷款也快到期了,反正他也不是举足轻重的一份,所以先平仓走了。”“他是对我们多头没信心呢,还是有别的原因?”有人对金老板自诉的原因表示怀疑。
  佟鸥问:“他的离去对苏板有影响吗?如果对苏板有影响的话,是否会牵连沪板呢?”“刚才浙投进出口公司的魏总来电话说了这事儿,他保证他没问题,他才是苏板的最大户,他没问题,别的就没什么问题。”乔总说。
  秦恒又说:“另外,肖总也到苏板上去抛空了,但她沪板的多头并没走。”一听肖总又是先跟他们做多,等涨上去了又抛空,大家一下嗡嗡地议论开了。
  肖蒙蒙和许多人都不一样,她不喜欢参与坐庄,她曾把自己的想法给乔和平沟通过。她说:“503线材时,我是由于资金不够而未参与坐庄,但站在一旁,也使我看清楚联手的弊端——持仓太大,不易反手,除非时机把握很好,在对方爆仓时没有新的反向资金来打阻击,否则,无论对与错,都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最后以交割了结,太耗神、耗钱、耗时。我喜欢自由地穿梭于市场之中。”然而,有一点她没想到,在市场上的自由,取决于对行情的正确判断,如果没有可靠的信息,她能做到吗?乔和平没有对她点穿这一点。
  下午收盘了。
  肖蒙蒙核对完当日的交易后,来到交易大厦大门口,准备打的回到所住酒店,可看到街上的行人都缩头缩脑的,这才发现外面已飘起了毛毛细雨,拥挤的上海在雨中一下变得清静了许多。她喜欢这样的氛围。于是,打消了乘车的念头,一个人慢悠悠地步行着朝酒店走去,这时,期货市场的铁马金戈、刀光剑影、狂涛怒浪都渐渐地被置于脑后。
  今天,她在苏板上开始做的空单,又是和乔和平相反的方向,虽然从道理上讲,输赢与对方没有关系,但情义上却不免有些过意不去,然而,继续跟他做多已感到胆寒,做空的冲动是那么强烈,她不能因为情义而违背自己对行情的判断。
  她想,如果她是乔和平的死党,季总绝不会邀约她一起去做苏州胶板,而她正好在为胶板上涨至56元附近,已高过现货近两元的行情费思量:如果确实无人出来做乔和平的对手,靠市场的自然交割肯定是压不住价位的继续上涨,可市场真的就没人可以对乔和平说“不”了吗?她真的可以就这么跟着他赚下去吗?以她的经验,她不相信会有如此轻松的事儿。
  季总的邀约证明了她的判断。她率直地问季总:“为什么会叫上我?503线材我可是没听你的话。”季总胸有成竹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么自信,为什么?”“因为你是一个比一般的人都要聪明的人,我们的目标很一致,就是要在合适的条件下做合适的投资,而不盲从任何人。”“你不怕我把信息告诉乔总,对你有所不利?”“如果我的做法漏洞百出,不用你去说也会被乔总攻破,但如果我做得漂亮,他想攻也没有办法,而且,你如果也是我的同盟军,难道你会不顾自己的成败去教乔总怎样攻你吗?”“苏板目前的价位考虑做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你在沪板上的空头已套深了,有希望改变局面吗?”“肖总,这个问题请允许我保密,我只能说,那是我们整体战略的组成部分。”肖蒙蒙笑了笑,同意也在苏板做空,但是她说:“如果情况不妙,我是要撤的,我不仅不跟乔总联手,也不会给任何人联手。”
  季德军之所以敢于同乔和平的老朋友肖总联手,是他相信,任何时候,在朋友与利益之间,多数人都会选择利益。其实,现实生活就是如此,一个人只有在事业上获得成功,才能得到朋友的尊重和赏识。事实证明,他对肖总的判断没错。
  肖蒙蒙选择做什么、怎么做的标准固然是利益,但一边享用着乔和平给的信息,一边又在一定的时候利用对他的情况的掌握反其道而行之,这在肖蒙蒙来讲,内心也并不是平静的。肖蒙蒙不知乔和平与她是否前世是一对冤家,人到中年了,竟在期货市场相遇,这不仅使逝去的岁月在她内心重掀波涛,也是把一个成熟的、做事果断的、大智大勇的男人的呵护呈现在她的每一寸目光中、每一分感受里,使她在做任何决策时,都不得不想到他。她期望自己的认识与他是一致的,期望自己能无条件地和他一起合作,可他做的一切,往往又有许多和自己不一致的地方,而自己又无法说服自己与他保持一致,在她的认识中,体验自己的智慧在生命中的闪耀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如果说她是不盲目的,那也不尽然,其实她还是很盲目的,无论与乔和平做着多么不同的投资决策,她对他的信任却是肯定的、不可置疑的,而对季总,即使是同盟军,她也会白天黑夜都瞪着警惕的双眼。
  电梯到了十二层,肖蒙蒙匆匆走到门口,一抬头,发现乔和平已在门口等她。
  “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通知我,等久了吧?”她拿出“插牌”打开房门。
  “可以抽烟吗?”刚坐下,乔和平就掏出了他的“红万宝”。“这还用问吗?”
  一阵静默。这似乎是他们单独在一起时的必然开始。
  肖蒙蒙想,他一定是为我在苏板做空而来的。嗨,这个市场真是的,资金大一点的户,都很难做到保密。
  乔和平的一支烟,很快就只剩下小半截了,这时他才说了句:“你真会选时机呀。”
  “这么说,你也赞同在苏板做空?”“我只能给你说暂时没危险吧。要是有危险我再通知你。”“那你也做苏板的空头吗?”“我从来不和自己人反着做。”看肖蒙蒙有些尴尬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你不是自己人,所以按你的意愿做好了。”
  “我选择做苏板,就是想回避沪板,反正都是做空,何必跟你直接对抗呢。”“你要是做了沪板,我会逼你出来。”“哦?”“你做你的苏板,不要把情况告诉通达,这样你才更安全,万一有什么不测,走起来容易些。”
  原来今天收盘后,乔和平同金老板通了话,知道他的提前出场与浙投进出口公司的资金有关,详细情况他还在调查之中。看来金老板是个很敏锐的人。末了他劝乔和平:“乔总,如果你在苏板有多头,还是找机会走了吧,要是浙投真的有什么问题,你中途在这高价杀进去帮他也没用的,如果没事儿,他和浙嘉就可以搞掂苏板。”
  金老板的走意味着什么呢?刘燕苦思冥想。
  她和小郭给在上海紧跟乔老板的黎总打电话,问行情究竟会怎样,黎总说,上海做多头的方向没变,苏州应该也不会变,他虽主做沪板,苏板也还有一部分多头。这时,小敏通报说,通达集团开始抛空了。
  小郭说:“季总这个人的入市机会把握得最好,现在金老板又不露面,可能是多头内部有了不同意见,哎,刘燕,金老板说没说要划资金走?”“他根本就没有音讯。”“哦,这样,我们先少做一部分空头,如果金老板划走资金,说明多头行情到此为止,如果他再进多头,我们退出或反手就是了,说不定还没容他再出手,季总早就把价位砸下来了。”
  刘燕把情况告诉客户,他们都赞同这样做,可黄诗吟却不听“少做单量”的建议,说:“我就这么点儿钱,除硬性规定的机动保证金外,全赌了!重仓出击才会有机会翻身!”然而,期价并没因金总的退场或通达的进场而滞涨,他们很快被套住3元价差,也就是说,如果此时平仓,投入的期价5%的保证金将全部亏光。好在多数客户只用了资金总量1/4的资金,所以还能对付每日都在增加的浮动亏损。黄诗吟可就惨了,账户上已是负数,按规定,应该砍掉部分仓单,但他苦苦哀求给他留一留,刘燕同情他,便没给他砍仓,由总资金里的余额帮他顶着浮亏,但让他写了份保证书,承诺当持仓保证金等于浮动亏损的全额时,刘燕可不经他同意给他砍仓,那时,他将一分不剩。黄诗吟虽然手软,但还是硬着头皮写了。
  金总的资金摆在刘燕席位一直没动,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如果他还做多,证明他们没有放弃“多逼空”,刘燕可以果断地翻仓,如果不做,资金为啥又一直不划走呢?好不容易,宁波的张经理帮刘燕联系到了金总:“金总,你走了,我以为会跌了,所以做了空单,可现在被套深了,我该怎么办?”她想通过金总的意见来判断他们的意图。可金老板城府颇深,说话让人感到难以捉摸:“怎么说呢?乔老板能做到的事,别人不一定能做到,但也不一定做不到,现在期价不是比我出场时高了不少吗?”对于刘燕手里的空单,他没直接提任何建议。
  刘燕和小郭一起,把金老板的话“炒”了几个来回,再结合他自己已出场的情况看,认为他话里最想表达的意思是:苏板的“多逼空”可能难以成功。虽然现在期价高高在上,但两相比较,最终还是跌的胜率大。他俩决定赌一把:留住空头!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高企的价格令现货商和进口商兴奋不已,胶合板的库存在两地不停地增加,但仍然不能压下期价来。眼看就要进入交割月了,届时,保证金将按交易规定每天增加1%。如果等到那时还不跌,就只好移仓507后面的合约了。而507以外的合约因未涉及“多逼空”,价位没有那么高,获利空间将不会太大,移仓的亏损是否补得回来很难说。
  有句市场格言说:市场会尽一切可能把大部分交易者气疯。刘燕觉得,她就快被气疯了。为了这把单子,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人眼见着瘦了下来。这段时间,几乎每晚她都和小郭散步到深夜,有人一起“同病相怜”,比独自承受一切总要好过些。这晚,他们又散步累了个半死,期望各自回去后能入睡几小时。突然,看见扬州金属公司期货部的刘经理和小杰开着桑塔纳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大家都是空头,都在为眼下的行情而烦恼,刘经理说:“前一段天天说‘狼来了,狼来了’,现在狼来了,手里全是空头了。真憋气!嗨,反正睡不着觉,干脆到太湖的东山宾馆去喝夜茶,调整一下心态吧。”
  到了宾馆,停好车,还没走近大堂,那山地灯映照下的满山绿汪汪的桔树和夜风送来的桔树的清香,就捉走了他们的视线和嗅觉。几个人也不去喝什么茶了,一头扑进了桔树林。桔树上的桔子已快成熟了,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绿绿的桔皮透着充沛的水份。刘燕情不自禁地摘了一个,捏在手里把玩着,放在鼻下闻着。突然,她用力将桔子朝山脚下的太湖扔去,嘴里大声喊叫着:“跌吧!跌停板吧!”
  在刘燕的感染下,小郭他们也都扔起桔子来,他们多么希望胶合板的价格,也能像桔子一样被他们扔下去啊!
  次日一早,沉睡中的刘燕被一阵阵电话铃声拖了起来:“多头没钱接实物,要弃盘了!”“什么?”“我们熬到头了,要跌啦!”刘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的日子,沪板和苏板就像坐在跷跷板的两头,再不是彼此呼应着同涨跌,而是一个猛猛地上冲,一个狠狠地跌落。
  听林小敏讲,他们公司信息部的盛涛等人搞了一种电脑交易系统,判定行情准确性颇高,刘燕便抽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去瞧瞧。刚走进通达集团苏交部,发现交易厅里的人都不时伸长了脖子朝总经理室望去,小敏向她解释说:“多头正找季总他们商谈协议平仓的事。”刘燕一听,扭头就跑回去,分别给客户通报这一信息,希望大家不要太贪了,随时做好平仓的准备。
  第二天,苏交所507胶板在跌停板35.60元上,多空双方大平仓。最终,在此价位区间结束了该合约的交易。
  507胶板又创了一个中国期货史上的第一:沪板、苏板在相邻的交易所,同样面临20万箱和15万箱的巨量实盘压力,却分别以62元的天价和36元的地价结束了各自的交易。







第十六章
随着507苏板的退场,金老板浮出了水面,他是来划走他的资金的。

  “我想请您吃饭,可以吗?我其实是想向你请教,这把行情你进退得当,很有章法,这中间一定有非常精彩的故事。”刘燕说。“刘小
姐,你可真是个有心人啊。”

  晚餐设在寒山寺的素斋馆,寒山寺虽是旅游热点,但下午4点就关闭了,到黄昏时分,褪尽白日尘嚣的寺院格外静寂、清爽。

  “记得你在56元左右退出期市时,沪板带动苏板涨势很好,事实上苏板也确实摸高过60元,虽然最后多方从高空摔下来败得很惨,但当时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利多,你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全身而退呢?”

  “道理很简单,多逼空的目的是为了投机盈利,沪板价位坚挺之际,正是苏板多头顺利出场之时,何必为了几元价差付出接实盘的代价呢?任何一个大户,无论怎样运作,都不可能吃尽所有的利润,一定要损失部分单子,扯平了看,真实的利润也就在平均利润范围内,那么,当有机会已能毫无风险地获取平均利润时,当然要果断地出场。”

  “那你的多头伙伴对你的行为是什么态度呢?”“我可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弃同伴不顾的人,我是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的。我给过他们建议,但他们头脑发热听不进去,认定在更高价位也能顺利出场。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对我能有什么态度。”

  “那平仓后,你为什么又没及时划走资金呢?我以为你还会杀进场来呢。”“是的,是想看看是否还有机会重新进去。我利用这段时间去调查了市场的一些传闻,结果发现,实际情况比传闻更加可怕,已不具备做多的条件了。首先是实盘问题,交易所每周公布的实盘量在不停地增多,可库里的现货增长速度却大大落后于报出的量,我感到有人作弊注册了假仓单。”

  “知道是谁吗?”“这……另外,通达集团根本就不撩沪板,重仓都压在苏板上,这说明他们采用了集中兵力专攻对手薄弱环节的打法。而我们做苏板多头的几家,整体情况相对于他们来讲,似乎弱了许多。”

  “这就是你说的‘乔老板能做的事,别人不一定能做到’?”“对。更主要的是苏板多头的内部有问题,浙投进出口公司的资金实力实在让人忧心忡忡。我在我们当地和银行的关系真是没说的,503线材救急时所需的短期贷款,我竟能用仓单抵押出仓单总额60%的资金,而那仓单可是以仓单总额的5%的保证金就能持有的,但稍长期的,能贷的资金是有限度的,可浙投进出口公司贷的资金量比我大多了。以我的经验,这里边肯定有问题,所以我便托人去摸他们的底。结果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浙投进出口公司是以自己的海外公司的信用证做抵押贷的款,而那份信用证是假的。事情败露后,他们因涉嫌信用证诈骗而被银行追贷,致使其无法继续按计划做完苏板507的‘多逼空’。而他们一退出,浙嘉公司根本接不动货,所以最后只好弃盘。现在,浙嘉公司破产了,浙投进出口公司的相关人员也将以 ‘信用证诈骗罪’被起诉。”

  刘燕听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做浙嘉公司和浙投进出口公司‘跑道’的好几家期货公司,都因他们穿仓而贴进去数百万资金,看来是无法追回来了。我好幸运,做的是你的单子,你那么进退有度,不仅你没风险,我也没风险了。可是,照你摸的那些情况,不能做多,也可做空啊,你怎么没动?你要是做了空,我心里踏实了,说不定多做点单,这次就赚大钱了。”“无论做什么事儿,都得讲道义不是?乔老板就从来不抛弃跟他做单的人,所以他很得人心。我虽然没有实力替代浙投进出口公司与浙嘉公司共同抗衡空头,但我也不能在他们不利之时去踏上一脚吧。”

  “是谁注册了假仓单呢?难道交易所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蒙了?”刘燕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金老板神秘地笑了笑:“经济活动中有这样一条原则:市场需要用市场手段来管理。至于这个手段的内容是否真实,已经不重要了。”“你是说,交易所为了控制‘多逼空’给期市带来的风险,自己注册了假仓单?”

  “我说了吗?”金老板弹掉手中香烟的灰烬,笑指刘燕说:“瞧,又瞪大眼睛了,我看你经历的事儿太少了,什么都好奇。古往今来,为了达到追求利润的目的,谁不是绞尽脑汁、耍尽手段?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由于市场经济已有了相当长的历史,所以在规范市场方面有各种各样的法规可依,而我国的市场经济还处在初级的初级阶段,对市场出现的种种情况只能是头疼治头,脚疼治脚,而这些‘药方’即使违背了什么原则,只要这一刻管用就成。”

  “这是不是有点类似期货公司和客户对赌,其实是把客户要亏掉的钱转化为自己的利润,这对客户似乎没什么不公平的,因为做多还是做空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真正有风险的是期货公司,如果对赌的结果是客户对了,期货公司不也照样要拿出钱来支付客户的利润吗?”刘燕若有所思的说。

  金老板连连摇头:“你这个观点不对,暂且不论期货公司的风险如何,仅对赌这一点来讲,对客户就是很不公平的。”

  “为什么?”

  “无论客户对与错,他的意志都应该得到真实的体现,可他的指令没进场,半道便被人拦截了,那么场内多空力量的对比就是失真的。比如有100万资金欲在某个价位做多,另有100万资金欲在同一价位做空,假如其中20万的多头被期货公司的对赌拦截了下来,此时市场上就会出现同一个价位上多头只有80万的资金,空头则有100万的资金,很显然,价格肯定会跌一个价位,如果这是个技术上的关键价位,那么,就会引发在一旁观望的人进场杀跌,也许就此带来一段跌势。所以我说,对赌是对客户最大的不公平。更何况此情况一旦败露,所引发的法律纠纷,更是会给各方带来无穷的麻烦。”

  一辆“沙漠王子”像卡通片中笨拙的积木车,飞驰在西山柔若飘带般的盘山公路上,不时地被路边高大茂密的银杏树林掩隐在漫漫的绿色深处。李威紧张地关注着疯似的季德军的每一个动作,随时准备着在意外出现时采取果断措施。他不明白,507苏板打了那么漂亮的一仗,季总还有什么可窝心的?!

  终于,一个急刹车,“沙漠王子”停在了“石公山公园”门前。季德军双手扶在方向盘上,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半晌,叹了口气:“唉,真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啊!”李威惊异地问:“嫂子那儿有事儿?”“她要出国留学了。”“那不是早就计划做的事儿吗?”“可她要和我离婚。”

  “我去找她谈谈?”李威恨不能马上就见到覃冬儿,告诉她季总是如何的优秀。李威很佩服季德军,虽然他年长自己不多,又是农村孩子,可他所具有的那份智慧,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更可贵的是他能对自己的不足及时“止损”并像追逐利润一样迅速找出弥补之方法的那种求实精神,使李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种对他刮目相看的感觉。

  当乔和平在市场大玩儿“狼来了”的游戏,玩得众人晕头转向时,季德军却一边赞赏着乔总的高招儿,一边精心设计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季德军认为,乔和平的个性就是个不把行情做到极端不罢休的人,可行情进入极端时,正是反向入市的最好机会,而怂恿他尽快把行情做到极端的最好催化剂,就是让他看到通达是他的对手,正在一步步被他逼死。于是,他便在沪板通达自己的席位上做了较大量的空头,而在其他跑道则做了等量的多头,一空一多,无论价格怎样波动都无盈亏,但由于空头做在明处,给乔和平一个强烈的印象:通达要和他们在沪板上较量。从而,把乔和平喜欢打硬仗的热情激发出来,把他们的主要注意力拖在沪市,而自己却避开乔和平的主力部队,把矛头指向苏板,集中优势兵力,等待合适的价位建仓,然后一举围歼苏板多头。虽然沪板双开仓占用了不少保证金,但因为是不同方向的持仓,需要时,可随时对冲出场,释放资金,所以,完全可以将此资金视为正常情况下的预备金,无须为此影响其他资金的运用。

  他清楚地记得,季总在揣摩乔总“狼来了”的游戏时讲的那段话,简直就是期货市场的交响乐中最迷人的华彩段落。他说,对于欺骗的厌恶,是人类所共有的。欺骗行为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都是不允许的,但在军事上却不一样,所谓“兵不厌诈”,就是在用兵打仗时要尽可能多地采用迷惑敌人的方法,这种迷惑越成功,也就是说这种欺骗越成功,越是会被认为有本领,是懂得战争艺术的表现。由于交战双方都预先知道对方会欺骗自己,因此上了当的一方只能怨自己是个笨蛋,而不去追究对方。

  在经济活动中也是不允许欺骗的,但期货是经济活动中的特殊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允许投机,因为投机是达成期货市场价格发现、套期保值两大功能发挥作用的必要的润滑剂。参与投机的多空双方是不确定的某些人,而且他们任何时候都有选择做多或做空的自由,在这样的前提下,投机一方的取胜是以投机另一方的认输来完成的。而取胜除了对行情的发展方向具有战略眼光外,还必须在战术上胜人一筹,这种战术上的胜人一筹就表现在乔老板的“狼来了”的游戏之中,说白了,就是在这种“欺骗”之中。

  季总和乔总的计划得以完美实施,乔总在沪板“多逼空”成功、季总在苏板“空逼多”成功的结果,在李威看来,其实就是“军事欺骗艺术”理论的成功。李威喜欢季总善于归纳和总结所面临的现实情况,并立刻使其在新的条件下发挥作用的能力和思路。

  这么好的男人,嫂子真舍得放弃?也许女人关于好男人的标准和男人不一样吧。

  李威跳下车,对季德军说:“季总,我们去‘石公山’走走吧,你还没来过呢。”石公山只是在太湖这样的地方才会称为“山”,其实只是西山脚下太湖边上的一个小小的土包,面积也不大,山的三面都濒临太湖水面,比起“拙政院”、“雕花楼”来,只能算是无名小辈,但因山上出产“瘦、漏、透、奇”太湖石闻名,因有一酷似老翁的巨石而得名。

  他们站在太湖边,望着远处烟波浩渺中若隐若现的东山、三山、大山、小山等十来个岛屿,默默无语。一艘小船悠悠地,由水天一色的远方渐渐近了,船工站在船头大声地招呼着他们:“哎……要船吗?可以去三山岛、东山镇,也可以只在湖中游玩。”李威和季德军交换了一下眼光,立刻答道:“哈格,哈格。”

  小船到岸了,他俩蹬上了这在浩瀚的太湖里确如一叶扁舟的小船。转眼,时间过午了。季德军问李威:“东山宾馆那边安排好了?”“放心,没问题。总统套房有20来间房呢,三万元一夜,听起来怪吓人的,可我们这四、五十人一摊下来,也就相当于住在上海的花园酒店。今夜,总统房就是你的了。”

  507苏板打了大胜仗,季德军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带上海部和苏州部的全体人马来东山过周末。这时,他的弟兄们一定七七八八地散落在东山大大小小的景点呢。晚6点,他们将齐聚东山宾馆宴会厅,举行庆功酒会。

  从“石公山”出来,仍然是季德军开车,仍然是开得如飞一般。到了东山,他们直接驶向“雕花楼”,这座20世纪20年代建造的楼房,全是用石、木、砖、金属雕刻而成的,其雕法又分浮雕、圆雕、镂空雕、阴阳雕等,是清末民初江南民居中的佳作,是江南地区建筑雕刻艺术的精品。最有意思的是,这座楼从外面看,只有两层楼,可后楼内里实际上是三层楼,一直以来,都传说这种设计是为了藏宝以防太湖强盗,其实是由于老工匠的徒弟不慎把上好的后楼主料锯短了几寸,只好换了根细些的。怕被主人发现,他们绞尽脑汁想出了把原定的两层楼加高一层,将那根换上去的柱夹在三楼的地板和二楼楼顶的天花板之间的补救方法,没成想这 “偷梁换柱”之举却逼出了独创的、令人惊慕的建筑艺术。可见老子“祸兮福兮,福兮祸兮”的哲学道理无处不在,关键是怎样将“祸”、“福”加以置换。

  季德军希望能挽回冬儿的心,不过,冬儿想留学的愿望还是要尽快实现的好,只是,这钱……季德军身为通达集团期货公司老总,能动用的钱不少,公司盈利后可用的“业务活动费”就更多了,开奔驰、发奖金、工作人员出差像是上公共汽车似的坐飞机,住三万元一夜的总统套房,都没问题,但属于个人腰包里的却十分有限,算下来,他总共也就十万元,这要达到他计划的绝不让冬儿留学时去打工的目标,距离就太大了。

  他试探着,想跟李威筹措点。李威说:“没问题,可以借你六万块。”他没说什么感激的话,只用手使劲儿握了下李威的手。

  李威可不客气,说:“季总,我早就想给你建议了,我们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为公司做期货投资上了,可我们除了工资和有限的奖金外,个人收入很少。在国外,像我们这样的人相当于机构投资的操盘手,按国际惯例,收入至少是利润的二十个百分点,我们要是能拿三、五个百分点就发了。你是老总,你应该找个变通的办法,既保证国家的利益又给我们这样的‘马儿’喂点草,搞产业的都有什么承包经营责任制,我们也应该有个相类似的条文呀。”
  李威提的问题,季德军早就在骆部长面前提过了,只是没那么直接罢了。部长对这个观点很有看法,他说:“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国家的,没有国家这个大后台,没有国家特有的信誉和雄厚的资金实力,你拿什么去展示你挣钱的本事?你只能像那些小散户一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知足吧,赚了钱你们有丰厚的奖金,亏了钱又不扣你们的工资,更何况,这么大的舞台,不是哪里都有的。你要为你的想法提高警惕了。”
  季德军觉得,在计划经济时代,部长的观点是绝对没错,但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深入,他的想法才更符合发展的需要。只是,在体制的改革还没进行时,还需等待。可是,就这样坐等改革的话,也许就没有机会了。怎么办?他要好好想想。
第十七章

哈哈哈,太过瘾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就是得这样收拾。”“嘿,我看那老板吧,眼都绿了,真笑死我了。”一帮人簇拥着史迄兴进了浦和公司期货交易厅,又说又笑地把午间休盘时没多少人的交易厅一下搞得热闹起 来。
  正在厅里闲聊着等下午开盘的客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一个正打着瞌睡的客户被惊醒了,揉着眼睛问:“什么事儿令你们这么高兴啊?”秦恒说:“史老板请客,叫了差不多百十个民工到‘快乐族自助餐’吃午饭,嗬,那些民工可真厉害,风卷残云,把店里的饭菜来了个一扫光,然后还叫没吃饱,差点A没把店给掀了。”“哦,就是昨天中午史老板吃饭的那家店吧?该!像他们那样对待顾客,别说史老板你受不了,任谁也受不了。这20元一份的自助餐,百十人也就两千来块,但让他们看看欺负人的代价,蛮痛快的。”

  “史老板,你这身行头和你的财富的确是不相称。”

  史迄兴看了看身上的T恤衫说:“我就穿着这身衣服自在,人挣钱也好,做事业也好,不就追求个能按自己的意志活着吗?连穿衣服都要去迎合别人,真是太累了。”

  七嘴八舌的话语传到在里间办公室的乔和平耳里,他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昨天史迄兴到外面吃自助餐,因专捡喜欢吃的香菜丸子吃,遭了老板的白眼,以为他是个缺肉吃的民工,一付要把本钱吃够才肯罢休的样子,就让店小二借故吼他。当时他没吭气,回来后说要收拾收拾这种眼浅皮薄的家伙,没成想他今天就使了这么个招儿治人。是啊,有时,钱不是最重要的,自尊才是最重要的。

  乔和平又想起有人告诉他,说秦恒在外夸口,“我是乔老板的小兄弟,我当然有条件得到最好的赚钱机会。做行情时,我就像坐在剧院最前排的观众,看着故事一幕幕地上演,同时,又像导演的助手,知道结局是什么。”得找个时间给他打招呼,让他别在外面牛皮呼呼的。

  “507沪板”令乔和平更加声名鹊起,虽然为此接了20万箱胶合板,但那是除期货上的盈利外的“实物盈利”,所能变现的钱是多少,盈利就是多少,根本没有丝毫压力。20万箱,就是4000万张呀,得有多少装修工程多少家具制做才能消耗掉啊?

  这把行情做的,一方面赢得了跟随他的人的狂爱:史迄兴赚了近一个亿,这使他和乔和平被视为“期市上的黄金搭挡”;温州的陆老板赚了2000万,身家接近一个亿,大家开玩笑说,再有几把下来,他就可以有“陆个亿”,江浙话“陆国毅”和“陆个亿”很接近;秦恒这下也有了200万的收益,而泰兴的龙经理因为担任着召集开会的联络员的工作,被大家视作知道第一信息的人,而成了二级中心的指挥员,跟随他的人这次也赚了许多。

  可另一方面,那些输掉钱的人把乔和平恨之入骨,他和他的工作人员不仅接到许多恐吓电话,还收到送来的子弹和匕首。为了防止意外,他已暂时将上商所的出市代表全部换回总部。

  可遗憾也不小,苏板的失利使他对浙嘉公司颇为抱歉,如果当时的联手组合不是浙投进出口公司,他们也不会遭此灭顶之灾,只有等以后再找机会扶他们一把了。

  倒是浦和公司自己,由于大量资金用在保障杨浦大桥的物资供应上,只调了200万做期货,这次仅赚了百把万。乔和平已听到有人到物资厅里嘀咕他了,说他像个黑社会的大哥,领着一帮子私企在那里扰乱市场,个体户们全都揣满了腰包,他的公司却只赚了个小零头。

  说参与者都是个体户,那倒不是,其实许多公司都是原物资系统的公司,市场经济后承包给了个人,只要承包人给足上交款,就可以自主经营,所以他们经营什么,怎么经营没人干涉。期货虽然有风险,可是能获取暴利,他们当然会放弃难做的现货来投机。而乔和平身为国企的老总,大家又都推崇他信任他,心甘情愿听他指挥,他又为什么不能借此团结大家一道寻机赚钱呢?

  以浦和公司的体制和单个的实力来看,在投机市场只能跟风,如果被庄家欺骗,就只能束手待毙,而现在有了大家的参与,就能掌握主动,就能在研究市场的基础上让市场跟着自己的意志走,由此达到增强企业实力的目的。其实,无论赚多赚少,我乔和平又能得多少呢?不就是抽点“公烟”,喝点“公酒”,吃点“公饭” 吗?如果一定要说“得到什么”的话,那就是在市场这个诺大的舞台上享有一种他所喜欢的运筹帷幄的感觉。

  可气的是,胶板市场太脆弱,就这么一仗下来,沪、苏两市基本上就瘫了,实盘的压力导致交易量极度萎缩。

  不过,苏交所的应变能力非常强,新的交易品种红小豆又开出来了,很多人已在乔和平的耳边嗡嗡着要去做红小豆了,可乔和平没表态,他要先观察一阵再说,他要做就做大行情,这红小豆只是个小品种,还不知是否适合大做,别还没怎么做就又瘫掉了。

  做行情,再难总有解决的办法,最让乔和平头疼的是感情上的事,他想,自己之所以至今未娶,潜意识中恐怕还是怕麻烦,瞧这个佟鸥,真让他不知怎么办。

  那日在云峰大酒店,还真像他所期望的那样,遇见了佟鸥,她和温州陆、龙经理也在那里用餐。乔和平与他们彼此招呼了一下,便和肖蒙蒙到了靠窗的一张台子,肖蒙蒙因不认识佟鸥,也只和陆老板、龙经理点了点头。

  乔和平为肖蒙蒙点了“泡芙”、“熏鱼”,然后让她自己点,他印象中只知道她喜欢这两道菜。乔和平是个对生活上的享受要求不高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嗜好,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说:“女人随时随地都喜欢美容,给你来盅女士汤‘沉鱼落雁’,我就来盅男士汤‘气宇轩昂’吧。另外要份‘基尾虾两吃’,这可是不会发胖的荤菜。”

  “你居然懂这么多,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细心,不知是什么把你这方面的灵感调动起来了。”肖蒙蒙很是不解地问。乔和平看着肖蒙蒙探究似的眼光,脸有些发热,而不远处来自佟鸥的目光,更是令他犹如芒刺在身,但他强做镇静地说:“这些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积累的,只是我今天说出来了而已。对了,再要份金银小馒头,可惜没有‘军用馒头’。”

  “哇,你居然还记得‘军用馒头’?”肖蒙蒙小声但却是清晰地叫到,声音里忽地充满了欢乐的元素。

  那是肖蒙蒙在炊事班当“替罪羊”的趣事。连队每周要改善两次生活,所谓改善,不过就是吃顿面条或馒头。逢到那天,炊事班的全体人员围着案台,把发过的面摊在案板上,然后把碱面放入有着细筛眼的长把勺中,轻轻地、均匀地洒在面里,然后揉好做馒头。这天,肖蒙蒙掌勺,她筛碱面已筛了很多了,可在一旁的人都不说“好”,她忍不住问,这么多了还不够吗?大家一看,天啦,碱面太多了!刚才大家都只顾着说笑,竟没人注意放碱的多少了。怎么办?扔了,太可惜,再说,重新发面也来不及。班长说,将就了吧,呆会儿我跟部队解释一下。这天,做出的馒头全都泛着军绿色,被大家称为“军用馒头”。

  温馨的回忆使乔和平完全忘了今天约肖蒙蒙来此处用餐的目的,也忘了不远处那双热切的眼睛,和肖蒙蒙无拘无束地谈笑起来。任何人,只要是一回到青少年的时光,现实的一切重负便都消失了。

  当他们愉快地结束了这难得的晚餐站起身时,才发现佟鸥他们还没走,他们的餐桌上只摆有茶杯,显然,是在等他们。

  温州陆迎着乔老板的目光说:“我们一起OK去吧。”没等乔和平回答,他就指着佟鸥对肖蒙蒙说:“肖总,这位是天涯证券的佟经理。”说着拉过佟鸥,指着肖蒙蒙说:“这位就是你常听说的肖总。”

  佟鸥上前热忱地挽住肖蒙蒙的手臂说:“肖总,我早就想认识你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和你见面,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唱歌。”说完扭头朝乔总斜了一眼,那神态,让人仿佛已听见她鼻孔里发出的“哼”声。

  肖蒙蒙并不怎么喜欢卡拉OK,能唱是因为有时需要应酬,但今天需要应酬吗?刚才佟鸥对乔和平的那一嗔怒之眼,肖蒙蒙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她的心思她也洞悉得清清楚楚。她把手放在正挽着她的佟鸥的手上,说:“好吧。”她不知自己这么痛快地应承下来是为了佟鸥,还是为了乔和平,也许,只是为了自己想看清些什么?

  陆老板兴致勃勃地率先唱了起来。没过多久,肖蒙蒙发现,五个人很明显地有了“代沟”,佟鸥和温州陆点的歌全是最新潮的歌,而她和乔和平、龙经理唱的都是老歌。看着快乐的佟鸥那张光洁而年轻的脸,肖蒙蒙心里忽然飘起一丝惋惜,为她可能遭遇到的爱情上的风险而叹息。

  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肖蒙蒙发现,佟鸥和她其实是同一种女性,上进、追求有所成就,只是由于她年轻,有一个已经比较开明的机会频现的社会环境,使她没受到什么压制,所以,她能更轻松地、无拘无束地展示自己。她那么大胆地流露对乔和平的关注,期望值一定也很高,但乔和平毕竟与她不是同龄人,而且是个灵魂很强的男人,他会令她失望的。

  肖蒙蒙像一个旁观者,默默地推测着佟鸥和乔和平是否能走到一起,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平静。她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成熟吧!看过太多的人生,她知道,乔和平是个太强太有性格的男人,想跟他的女人,注定要生活在旷日持久的战斗中,而她的对手却是他的梦想,是他那强烈的领袖欲。期市,是目前最能体现他意志的场所,有了这些,其他的都是点缀。

  突然,肖蒙蒙无语的笑了,她想,乔和平怎么会有一个“和平”的名字呢?他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战争犯子”啊。

  “笑什么?”乔和平面有愠色地在肖蒙蒙面前的茶几上轻敲了一下。乔和平发现他错了,他不应该为了回绝佟鸥而拉上肖蒙蒙,现在大家在一起,他既不能轻松地和肖蒙蒙聊天,也不能把佟鸥当做她没向他表白前的那个纯粹的合作者而随意的说笑。真累。最讨厌的是温州陆和龙经理,他们像是计谋好了,要把佟鸥和他拉到一起,不断地在一旁建议他们来首合唱,逢到这时,肖蒙蒙像是个旁观者,冷眼瞧着他的好戏似的独自窃笑。

  这天晚上过后,佟鸥觉得她对乔总的爱几乎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盯盘时,再没人给乔总的茶杯续水了,似乎那已成了她的专利。佟鸥沉浸在自己的热情里,一点儿也没有感到乔总已对因她的自以为是而给他带来的不自由感到恼怒了。
第十八章
 下午四点,“相杰兄”要来苏州,她和小郭约好,三个好朋友要好好聚一聚。苏州有一条江南格调浓郁的、古色古香的街,叫“十全街”,这条街上有一家集餐饮、茶饮于一体的名为“老茶馆”的茶楼,据说是著名作家陆文

夫开的,常有一些文艺界的名人雅士来这里聚会。

  他们选这里相聚,不是为了附弄风雅,而是因为小郭点了这里,他说:“十全十美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接近十全街,或许能让我们离十全近一些。”

  这天的聚会,是刘燕做东,因为她要为这两位男士饯行。小郭由于工作业绩优异,被提拔为公司新建的投资公司副总经理,以后将不能长驻苏州,而要立足公司本部,在全国范围内寻求机会。可黎总却是要永远离开期货业,这让刘燕百思不得其解:做过期货的人,还会对期货外的什么事感兴趣呢?

  见了面,还没等服务员沏好茶,刘燕便再一次问黎总:“你真的要永远离开期货业吗?”“是,我再不想过那种捏着仓单睡不着觉的日子了。”

  “你参与了坐庄,什么时候吸盘,什么时候进攻,都了如指掌,不像我们,对大户动向只能挖空心思去揣测。你告诉了我们乔老板的大方向,但具体做时你们又都关闭了手机,弄得我们对盘中的许多变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你们在故意洗盘我们可以稳坐钓鱼台呢,还是你们遭遇了强大的对手我们得赶紧逃跑,那日子才叫难过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参与了坐庄,就得大家要死要活一块儿上。我这次是靠了老局长才得以融资参与的,我是只能赢不能输的,而507苏板的情况现在你都知道了,多险呐!那种再也输不起的感觉足以让人一夜白了头!如果不是乔老板暗示我苏板的多头快溜走,那我这次沪苏两地盈亏相抵,又没法补原来的亏损了,我可就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呐。”

  “让你溜走?”小郭问。

  “这就是乔老板让人甘脑涂地也会跟着他的领袖风范了。乔老板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我如果输了,我在单位呆不住了是小事,可怕的是会陷老局长于不义之中。乔老板对苏板行情的结局也有预见,知道风险很大,但他不能在大家面前说,怕消息泄露了,给苏板主力增加压力,当我问他时,他对我做了个动作。”黎总说着,手心一翻,手背朝上。“我一下明白了,所以就赶紧溜了。这一来,苏板上没有损失,沪板赚的钱补了以前的亏损后还有比较可观的盈利,算是对单位、对自己有了个交待吧。”

  刘燕还是不明白他的选择:“人都说,只有输怕了的人才会离开期货市场,哪有你这种赚了钱还跑得远远的人?”

  “唉,有些事你是不知道啊,仔细想想,这期货市场黑着呢。你还记得503线材吧,说上海人是庄家,其实国家才是最大的庄家!这次507苏板,谁注册了那么多假仓单?就说那个什么史老板吧,他的资金绝大部分都是从部队那些公司融来的。这期货市场,其实就是个玩儿手段玩儿资金的市场。我玩儿不起,我看着害怕,人家要是亏了,可再找更大的资金玩儿回来,咱要是亏了,哪还有翻身的日子?我赶紧吧,快抱着现有的利润回家搞实业去吧。我早就想自己搞个选矿厂了。在风险市场狠狠地捞一把,然后踏踏实实地去搞实业,这才是我的出路。想想这一年多的期货生涯,赚钱时的欢乐太少了,那挨套的日子却多如牛毛,挨套时的感觉生不如死啊!唉,做期货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你别把刘燕给吓死了,她还要指着这个来发展呢。”小郭看刘燕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打断了黎总的话。

  “不不不,不是吓她,我说的只是我的感觉,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俩就是做期货的人,我不会看错的。我说的那些‘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刘燕曾称它们是‘了不起的、激动人心的战略战术’,有这样的心态,还有什么行情你们不能把握?”

  刘燕想到她期货业的两位朋友都离开苏交所了,今后她要独自一人面对复杂的市场,一丝孤独感不禁油然而生:“你们都走了,我今后该怎么办呢?”“别愁,我不在苏州还在期货业嘛,我们还是可以交流信息的。”小郭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刘燕放在桌上的手。

  “我虽然要走了,但有些经验告诉你,或许对你有所帮助。目前场内的俩大户,做单各有特点,你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乔老板挨套时,你可以放心地进去,因为他会后发制人,一定会扳回来;但他很顺的时候,你就得在最轰轰烈烈时出来,因为一定有人不放过他。季总则不同,他是要看到行情发展到有些极端苗头时才入市,所以他入场时就跟,一定有机会赚到钱。”黎总想尽可能多的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你刚才说期货就是玩儿资金,这倒让我更困惑了,最近我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什么是期货?”

  说来可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期货了,钱也赚了,却不知何为期货了!最初接受期货知识时所知的“供需关系”、“套期保值”、“价格发现”的理念,在真实的期货市场里却成了“挂羊头卖狗肉”,只是大户操纵市场的借口,真正起作用的一是资金,二是资金,三还是资金。参与者的眼光全都盯在大户动向上,其他的市场要素只需用余光瞄瞄而已。

  对于她的迷惑,小郭利落地给她洗脑:“理想的期货市场要靠时间去培育,那是政府操心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期货参与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酒者’规避风险,调节供需,‘山水者’赚取差价也。你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寻机挣钱。现在决定市场胜负的是大户资金,你就盯紧大户资金的动向就行了。”

  正说着,小郭的手机响了,是林小敏,她也要为他送行。小郭的手机刚关上,刘燕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小敏。“对对对,我是和小郭在一起,哇,不能这么说吧,我哪儿有这个能耐。去不了,还有别的朋友呢,要不,你过来?好,好,那我们等你,在十全街老茶馆。”

  刘燕起身去洗手间,她一离开座位,那两大袋衣物便像个庞然大物似的显现了出来。小郭一看,说:“这刘燕,跟个暴发户似的,507苏板一做下来,猛得狂购了许多东西,CD随身听、音响,这会儿又是这么多的高档服装,最可笑的是,每天都去雅都大酒店的西餐厅用餐,我陪她去了两次,不去了,那西餐有什么好的?吃胀了都没饱的感觉,可她仍然一往情深地去,恨不得一个人就把雅都给养起来了。”

  正说着,见刘燕过来了,便住嘴了。刘燕款款地走来,看他俩突然不说话了,问:“小郭,你又在说我的坏话?”“对,说你像个暴发户,天天去雅都。”小郭说完,便等着刘燕的以牙还牙,不想刘燕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快好了。”

  满脸“针锋相对”气慨的小郭一下没回过神来:“什么快好了?”“暴发户的瘾过完就好了,我已经感到不过尔尔了。”一看刘燕这么具有“自检”意识,小郭和黎总都不禁笑了起来。

  饭后,他们三人回到酒店,黎总住在小郭那里。刘燕的楼层到了,她对小郭说:“明天要进场交易,不能送你啦。”小郭说:“谁跟谁呀,还这么客气。”

  电梯门在刘燕身后关上了,她站在那里,足足有好几秒钟没动弹,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迅速渗透了她的心身。回到房间,刚换上拖鞋,电话就响了,一阵惊喜使她内心感到震颤。

  “喂。”她抑制着自己的心跳,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接听电话。“你好,还没休息吧?我现在过来方便吗?”“哦?”刘燕一愣,如梦方醒,“好的好的,我等你。”刘燕无力地放下电话,为自己内心的失态感到羞愤。

  下午出门时,碰见了刚来苏州的宁波的张经理,刘燕好高兴。自从张经理给她介绍了金老板后,还一直没见过他,应该给他返回的佣金也一直没机会给他。刘燕想约他次日见面,可他说次日一早就得离开苏州,于是刘燕便约他晚上到她那里去坐坐,他说如果忙完手里的事儿时间还不太晚的话,一定去看看她。而她竟然忘了,张经理可是她的恩人。

  不一会儿,张经理来了。刘燕给他沏好茶,并拿出开心果摆在他面前,请他吃。待张经理坐下后,刘燕拿出一个厚厚的信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张经理从信袋口一看,脸色马上沉了下来,然后把信袋“啪”地一声甩在桌上:“要想拿佣金,别的地儿比你这儿多。”

  这可是刘燕没有料到的。

  见刘燕怔怔地没了声儿,张经理的口气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刘小姐,我就是想帮你。”

  刘燕没敢抬眼看张经理,不知怎的,她一下想起小敏曾说过的张经理和许多酒店的“小姐”都很熟的事儿,于是,再次把钱送到他的手边:“你已经给我很大的帮助了,这是你应该得的。”此时,她觉得用钱来解决所欠的人情,是世界上最轻松最公平的事。

  张经理欲言又止,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哎……”刘燕话音没落,张经理已关上了房门。

  刘燕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会儿,房间电话响了起来,是张经理:“我说,一个女孩子在外奋斗不容易,快点挣够你要的钱回家吧,省得家里人牵挂。”

  有一种像眼泪一样的东西在刘燕心里融化,她为自己对张经理的设防感到羞愧。她觉得张经理给予她的帮助,似乎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帮助,在更广的意义上,是代表着男性对女性的呵护。

  她想,有机会,我会报答他的。
第十九章



  落地窗外是滂沱大雨。华俊达透过雨帘望着街对面的高楼,觉得很滑稽,上海的高楼一幢接着一幢,街道却没有随着楼房的增高而拓宽,使人在高楼上几乎看不见街面。这就是现代化大都市的特点吗?真是好笑。

 

 好笑?他感到自己才特别好笑。商场上,他算是老手了,居然被长江信托给骗进苏交所9512红小豆合约里给牢牢套住了。看来,他还是心太软。都说经过商场磨练的人意志坚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可长江信托做多被套在512红小豆里出不来,请他去救一把,他也就去了。等他觉得人气已调动起来想全身而退时,才发现长江信托早在他入市之初就把手中的头寸撂给他,自己溜之大吉了。由于他并没有计划做此合约,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价格便在苏州本土空头主力的抛压下节节下落。

  红小豆是苏交所继9503炒爆线材、9507炒瘫胶合板后又新推出的交易品种。苏交所真没说的,行情总是波澜壮阔,9510红小豆一出来,就闹了个 “空逼多”,豆价跌得惨不忍睹,听说在胶板上赚了一大票的临海实业公司在此一役中做多头,输了个精光。之后,豆价更是直线下跌,512合约跌到了1700 元/吨以下,离3000元/吨的现货价差之千里,引得众多资金都想来抄底,长江信托就是在此背景下入场的。但这些资金尽数是投机资金,没人想接现货,故在买进推高价位时,被以苏物贸为主力的空头肆无忌惮地继续抛压,使512价格不堪重负,又调头朝下。

  其实,红小豆是个小品种,能符合交易标的的,全国年产也不过10万吨。如果有人真心想接实盘,作为套保来讲,此价位肯定是合算的,若再趁势“多逼空”,一定能获大利。

  华俊达面对自己手中几乎占512红小豆总持仓量40%的头寸,只好背水一战“多逼空”了。他从上海移住苏州,亲自近距离指挥战斗。没想到,此举遭到交易所的层层阻挠,理由是:鉴于以往的教训,交易所要严格审查交割月合约中多头的交易,不仅要提供能证明是“套保者”的手续,还一律要限制持仓。其实持仓限制是有办法对付的,多分些仓就是了。可经历了507胶合板“浙嘉公司”和“浙投进出口公司”弃盘,而导致期货公司连带亏损事件的苏交所会员单位,都不愿为多头做交割月的分仓了。

  华俊达的公司是天地华商联合会的理事单位,他可通过联合会调动大量资金,给期货公司50%的高额保证金,免去他们怕他爆仓的后顾之忧,以解决“多逼空”所必需的大头寸的持仓问题是不难的。

  至于“套保者”证明,由他的代理商国东期货公司设法“做”就是了。但是,华俊达很快就发现,无论是他的钱,还是他的对策,都不能顺利地实施他的计划,交易所在查他的资金来源,并对国东期货出示的各种“套保”资料提出质疑。受此影响,512红小豆还在继续下跌,他被套得更深了。

  老华迅速请来了几位在金融界长于策划资本投资的朋友,共同研讨摆脱困境的应对办法。几位高人一致认为,老华目前的处境是掉进了苏交所要帮助本地人吃掉外地资金的陷阱。

  张博士说:“对付这种局面的惟一办法,就是把交易所要求的一切条件都备好,让他们无话可说,无刺可挑。首先是证监会三令五申不允许金融资金进入期货的问题,这个,通过一系列业内运作就可解决。其次,是拿出最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多逼空’投机之目的操纵市场,而是确为‘套保’所需购买这些价格远远低于现货市场价格的红小豆。最后,把期货当作股票做,给期货公司100%的保证金,使受到各方面压力的期货公司不能拒绝继续为你们保持头寸。当然,这样一来,交易成本就大大高于期货的所谓‘以小博大’了。”

  政策研究所的刘秘书长说:“咱们中国的期货市场啊,都是各级政府的金库,别说参与交易的人来人往给当地的餐饮、饭店、旅游等消费带来多少好处,仅几十亿资金沉淀在当地银行这一项,好处就不得了。这就必定产生地方保护主义。但既然甲地可以有合理合法的理由保护当地的利益,乙地也就有其他的办法保护自己在外地的利益不受损害,说穿了,打的还是政府的牌。你们安徽不是有一个联合国投资兴建的养猪场吗?他们肯定需要饲料,套保就为这个项目了。”

  华俊达这边在紧迫地安排着相关事宜,期市上的512红小豆却在更猛烈地下跌,散户也跟着用短线出击打多头,他的每一次抵抗虽然能稳定一下价格,但似乎都给了做空的人以新的抛空机会。几乎全场都知道要“血洗华大户”,这真令华俊达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耻辱感。

  当他的助手姚红等人带着“套保”的相关材料赶到苏州时,华俊达一分钟也没耽搁地同苏交所邢总裁敲定了面谈的时间。

  华总对打胜这一仗很有信心,他的许多朋友为了支持他,都带着资金来到了苏州,100%的保证金又怎样,200%也付得出来。听姚红讲,一些会员单位也同情他们,愿意帮助做分仓。

  那天,姚红接到银行的电话,说有人要查他们的资金,姚红立刻带着几个人赶去扭住了那个人。“说!你是谁?凭什么查我们的资金?”

  那人奋力挣扎着说:“松手,有话好好说。”“揍他!”戴眼镜的姚红外表文儒,血却很热,他怒冲冲地挥舞着拳头说。

  旁边一个女孩脱口说道:“他是交易所的副总裁。”

  几个人一听,立刻住了手,眼睛里满是问号地看看女孩,又看看正在整理被扯皱的衣服的副总裁。

  机智的姚红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副总裁的手说:“对不起,可能是误会了。请总裁和我们一起去坐坐,我们正要向你们汇报汇报情况呢。”

  当晚,姚红找到了那女孩的房间,就在同一家饭店的五楼。一进门,他就率直地说:“我知道你叫刘燕,今天谢谢你了,我叫姚红。我来找你,一是为了谢你,二是想请你帮我们分点儿仓。”

  “行。本来我是不想接这个岔儿的,你想,这交割月的合约,每个席位、每个编码单向只能做200手,手续费挣不了多少,风险却蛮大的。但我今天亲眼见到交易所这样卡你们,倒有点儿为你们不平了。不仅我帮你,我还可以让其他席位的朋友帮你,不过,我们只帮你做虚盘,你不能让我们接货。”

  材料里显示:在安徽境内,有一联合国投资兴建的现代化养猪场,需大量的饲料。该场全权委托华俊达的公司为该场购买质优价廉的红小豆。同时,中科院安徽生物研究所的检测报告说:红小豆是最佳的养猪饲料之一。

  邢总裁看了材料说:“真没想到,猪吃了红小豆居然只长瘦肉不长肥肉,有意思。华总啊,这些材料使我们对红小豆有了新的认识,也对你们做套保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们一定尽快研究后,给你们提出的套保申请一个明确的答复。”

  事后,华俊达与他的智囊班子一起探讨苏交所可能会有的反应,一致认为事情可能不会很顺利地得到解决,他们得做好另一手准备。果然,交易所通知他们:同意做套保,但套保量只能根据市场能够交割的数量定,其余的都得尽快平仓。

  次日早8:40左右,正是众马甲相继进场的时候,突然,十辆满载着许多民工模样的人的大客车,急停在交易所门前,一大群手持棍棒的人呼啦啦地从车上跳下来,乱哄哄地挤在交易所门前,大声呼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的口号。

  楼上,交易所总裁办公室里,华俊达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老邢,你太不像话了!现在允许我做套保了,又用‘有多少实盘就做多少单子’的招儿治我。我问你,做空头的是不是全都有货要交?没货的能抛,我要货的为什么不能买?”说着,他指着窗口让邢总裁看:“楼下喊口号的都是我们养猪场的职工,场里为了做 ‘套保’,几乎拿出了全部的资金,你现在要他们除接货的仓单外,其余的全都平出来,那平仓的亏损由谁承担?”

  下午开盘已一刻钟了,512红小豆一直在稳步上升,成交也蛮活跃,刘燕觉得这对黄诗吟的头寸颇为不利,但这个除了喜欢重仓出击外,还特别喜欢充分利用资金跑短线的人,今天下午仿佛睡着了,一直没打电话来,于是便把电话打回盘房。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一听刘燕的声音就问:“要推后多长时间才开盘呀?”

  “早开盘了啊!”

  “是吗?为什么我们看不到行情呢?邻近的几家公司都看不到,我们还以为华大户一闹,弄得交易所开不了盘了呢。”

  刘燕一听,急了,扭头叫王小辉挂着电话给盘房报价,自己立即给华胥期货的庞经理打电话,想问问这苏州的512空头主力,对这变化的行情有什么说法,但庞经理很忙,手机和席位电话全都占着线。刘燕又给华胥席位旁边的嘉兴席位的红马甲打电话,请他偷看一下华胥期货在做什么单。嘉兴红马甲说:“看不清,但估计是在做买单,因为我总听他们在回报:某号平仓单成交。都知道他们是空头主力,他们的平仓单自然是买进。”

  那就是说,他们的空头在跑!

  刘燕放下电话,立即又从王小辉的手里抢过电话,对盘房说:“告诉黄诗吟,苏州的空头在跑,他512的空头要不要走掉?”

  过了一会儿,盘房回话:“黄诗吟说不平,华大户是叫得厉害,中粮方面还会有货到。”

  最近红小豆行情虽然火爆,但刘燕席位却比较空闲,华老板的单子是做在那儿就要等到最后才平仓的,不像金老板那样的大户,吊着电话一直都在高抛低吸。想到金老板,她真为他感到扼腕痛惜!510红小豆亏得他欠了银行和朋友很多债,而最让刘燕吃惊的是,他的失败,竟是犯了他在寒山寺的那个晚上对她谈到的做期货绝不能犯的错误。他曾说:不仅要了解对手的实力,也要摸清合作者的底细。可在510红小豆上答应出资一个亿的华浙公司,竟在只到位500万资金后就“撤标”了,把他陷在行情里左右不是,先是硬撑着去融资,接着因没有足够的资金注入,而被手中有豆的中粮公司抛实盘给打爆了。

  也许,金老板的分量还不足以在市场坐庄吧,稍有实力的人就可以挑战他,听说,中粮并不打算要和谁对抗,只是想把手里掌握的在现货市场上销不掉的红小豆,在一个他们认为有钱赚的价格卖出去而已,不想,却使价格跌到了成本价以下,他们便揣着大把的利润,兴高采烈地平仓了。接下来,又抛到512合约上,如果华大户也接不动的话,他们准备再在成本价以下收回来。他们希望这样的喜剧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演下去。

  “哇,512涨停板了。”王小辉的感叹把刘燕的思绪拉回到活跃的交易中。看到512涨板,她又给华胥的庞经理打电话,这次电话一下就通了:“你们512的单子全走了?”“嗯。”“为什么?”“给华大户让路呗。”

  这时,王小辉“嗒”地一声挂了与盘房吊着的电话,对刘燕说:“盘房已经能看到行情了。”刘燕一听,一个不祥的念头跳了出来:黄诗吟的单子完了!

  刚才外面看不到行情,没准儿是故意断的,要不为什么那么巧?这时,周围有红马甲在相互打趣道:“嘿,让苏州人先走。”看来,不是刘燕一个人神经过敏,苏州人确实得到了对空头不利的信息,所以要平仓出场,为了抑制别的人和苏州人抢着出场,场外报价系统便临时中断了一阵。

  刘燕的席位也有给华老板分仓的单子,虽然他给足了保证金,但刘燕仍为此捏着一把汗,总怕出什么意外,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不过,又该操黄诗吟的心了,他的头寸那么重,要是不能及时平出来,非爆仓不可。收盘了,王小辉对刘燕说:“今天是‘通达队’对‘浦和队’,你要来给我助威哟。”

  “那一定很有看头,看这两家期货上的对手,在篮球场上是谁战胜谁。”

  “你当然应该是全力以赴给浦和加油,别忘了,我可是他们队的队员。”

  王小辉是全交易所个子最高的红马甲,虽然球艺并不是很高,但在抢拦板球和控制对方投球方面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当交易所组织篮球赛的通知一出来,那些有能力组织球队的大公司就都来找他来了,最后,靠着抓阄才将他确定在浦和队。

  比赛开始了,刘燕坐在浦和公司的啦啦队一边,不时地随着啦啦队指挥的口令有节奏地喊着“加油!加油!”,看着林小敏在她的对面也拼命地喊着加油,刘燕不禁大笑起来,好像她是专门跟在场上打前锋的小任做对似的,喊得特别卖力。

  刘燕一边继续看着通达和浦和的球赛,一边禁不住想:怎么红小豆这么热闹的行情,乔老板和季老板都没有动静?是不是这个品种不是他们的长项的缘故?那就是说,红小豆得看中粮的脸色。
第二十章)
 楼主| 发表于 2010-5-19 12: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初期的期货市场,各交易所都有相对固定的“大户代表”,说到苏交所,人们立刻会想到乔和平、季德军。但随着股市的萧条、国债期货的关闭等投资手段的减少,商品期市的“大户”便多元化起来,行情也更加色彩斑斓。
  在苏交所,这边的512红小豆刚被华大户成功“多逼空”,期价从1700元/吨连续涨停至最后交易日的2650元/吨;那边96系列的红小豆多头又分别被乔老板执掌604合约、川渝实业的方老板执掌606合约,期价从3600元/吨左右跃过了4000元/吨大关。而前一段时间脚踏空头“套保”、“投机”两条船的中粮,此时却像忙着救火的消防队,拼命从全国各地往苏州调运着红小豆,企望以此扑灭盘面上燃烧着的红艳艳的数字火焰。
  刘燕很丧气,她密切关注中粮的动静,在3750左右跟进了空头,不想,当天就被套住了,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有谁是在完全不挨套的情况下赚的钱?没有。但心里的那个慌呀,直闹得她晚上睡觉时都得趴着,胸膛里的那颗心才能跳得均匀点。
  没有小郭可以商量,没有黎总或金总可以告知乔总的动向,小任那里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也因期市上日益高超的、变幻莫测的操作手法而令人不敢贸然相信。通达的季总似乎不关心红小豆,听说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很不活跃的胶合板上。
  刘燕应该怎么做?
  通达信息部盛涛的观点给了刘燕很大的影响,他说:“你可获得的大户消息总是有限的,你也不能快速得到上层政策变化的信息,更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影响市场,而主宰期市变化的各因素,都会在盘面上反映出来,所以,应该下功夫研究技术分析。我们开发的DCCP电脑交易系统软件,就是立足于从技术上解决对期市涨跌的判断问题,虽然现在还不能很准确地描述市场,但对错单止损是颇有帮助的,你不妨以此做个参考。”
  当日,DCCP系统显示,明日期价若上3900元/吨,就应做多头,也就意味着空头必须止损。次日上午,604红小豆合约很快上了3900元/吨,刘燕鼓足勇气做出了砍仓决策。砍仓时,心里那难受劲儿真没法描述,可从下午的行情看,红小豆各合约都在涨,空头上午出场少亏了许多,那难受才略微减轻了一些。收盘后做完结算,刘燕和客户们都很沮丧,整个席位在604上亏了约“12台桑塔纳”。
  晚饭时间到了,大家都没有胃口。新来的钦州的客户尹亮,打破沉闷的气氛说:“你们不是想把亏掉的钱从肚子里省出来吧?平日里我们都怎么说来着?做期货的人,什么时候都有理由好好吃:赚了钱,再怎么吃也只花了个零头,所以要大吃;输了钱,再怎么省也省不出亏掉的银子,所以还是要吃。越是失败的时候,越是要放松。走,今天不仅要吃好,晚上我还要请大家去卡拉OK。”
  饭后在OK厅,刘燕遇见了庞经理,便与他探讨起苏交所的行情来。厅里太吵,他们便到厅外的大堂酒吧去聊。刚要坐下,瞧见苏交所交易部的贾主管路过,庞经理便和他握着手,并低声说着话,刘燕听庞经理在套贾主管的话:“这红小豆涨得可真邪乎。”“搞不懂”,贾主管回答说,“我搞不懂红小豆的涨,也搞不懂胶板为什么还要跌。”
  一旁的刘燕心里猛然打了个激灵!
  507胶板结束后,上商所、苏交所积压了大量的现货,期市行情便清淡了许久。没人参与的交易,价格自然一路下跌。现在资金都在火爆的红小豆上,胶板的价格更是跌得厉害,已下破35元了。通达集团的季总有句全场都知道的话,几乎是对未来胶板行情最生动的预报:“胶板肯定要到32元去。我不看过程,只看结局。”
  可贾主管却对这个没人理睬的胶板说:搞不懂为什么还要跌?
  刘燕决定呆会儿要给一个名叫文羽的客户打电话,再晚也要打。文羽是做钢材现货的,当她得知503线材大战后,线材价格跌到比她在钢厂找厂长签字拿的货还便宜许多时,便到期市上来买现货。这一来,就再也离不开期市了。
  几天前,刘燕曾听文羽讲,有个叫魏武的浙江人,要在苏板上抄底。这个魏武对商品期市来讲是个无名小卒,所以刘燕没在意。可此刻,贾主管的话使文羽说的事突然变得有意义起来了。刘燕感悟到,一个新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刘燕和庞经理一齐推测着贾主管的话意,决定各自进一步关注胶板的相关信息。临分手时,刘燕对庞经理说:“我的情况你都了解,席位上的事我全能处理,你如果有准信儿,就在我这儿给你自个儿下点儿单吧,200手之内,我给你担着。”
  次日中午,文羽回了电话:“听说苏板库存只有4万箱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魏武的抄底就是可靠的。你能落实吗?”“我试试吧。”刘燕找到庞经理,请他帮忙落实此事。她知道,他在交易所有“线人”。
  庞经理很快回了电话:“准确无误!”
  刘燕昨日被“桑塔纳”碾碎的心志,像灰烬里残留的余火遇到了干透的柴草,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她把客户招到盘房,进行了一番神秘的交待,使大家都进入了激动万分的状态,焦躁不安地企盼着下午早点儿开盘。
  进场后,刘燕先让王小辉输入“市价买单”,只等开盘时一指“确认”,便可抢到足够数量的优价买单。为了不让经过自己席位的红马甲们发现,还专门将报纸摊开在电脑上,装着看报纸,以遮掩着荧屏。
  哈哈,真是白紧张了一阵,上午收盘时就挂在电脑里的第一笔卖单都没被他们扫完,还剩200手像只懒猫似地倦怠在荧屏上。刘燕给楼上新来的四川会员单位的红马甲打电话,让他们把这200手扫了,保证能赚钱。新来的马甲叫荣志强,是川蜀基金管理公司苏交部的负责人,那天刘燕在苏交所交易部办理客户编码手续,正逢他满口的四川话弄得交易部主任一头雾水,刘燕便主动当了翻译,这一来,他们认了老乡。昨天,听说刘燕的父母要来苏州旅游,荣志强便热忱地承担了开车去接老人家的任务。
  有意思的是,刘燕电话刚一搁下,荧屏上的那200手就不见了,随后,高一些价位的卖单也被扫了上千手,价位跳了一毛钱。刘燕想:咦,这家公司不是小户哦。
  当日是周末,交易所公布了库存量。十几万箱胶板,一下就只有四万箱了!这减速也太惊呆人了。在场内一片“哇”的惊诧声中,刘燕想起了金老板关于“假仓单”的说法。
  收了盘,刘燕便乘坐荣志强的桑塔纳去上海虹桥机场接父母。上了苏州直达上海的机场路,荣志强说:“谢谢你告诉我们信息,星期一肯定是个涨停板,太舒服了。”“我看你好像买了不少嘛。”“这算什么,以我们公司的实力,完全可以多做一些,但我们老总比较保守,任何一件事都要反反复复地掂量,期货的机会瞬间即逝,怎么能等他掂量呢,所以我就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做了这么一点儿。”
  刘燕的手机响了,是金老板来的。“小刘啊,给你介绍一个客户,分仓的,姓赵,你就叫他赵老板好了,明天晚上到苏州,你替他预订个房间吧。”“谢谢金老板你还记着我,我会安排好的。你什么时候能再来做呢?”“我暂时没条件自己做了,现在鼓动有资金的朋友做做,若是赚了钱,他们会分一些给我,怎么着我也得把欠那些个人的钱还了吧。你要有什么信息就及时和我沟通,希望我的朋友不要亏了。”
  “是做红小豆的空头吗?我看行情涨得已经很高了。”“此时高,也许还会有更高,小品种容易被操纵,所以千万不要主观设定高点或低点。具体的做法,他到时下单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也不能肯定。”“好,再见啊。”刘燕关了手机,说:“可能又要有大仗了。”
  “做什么?”荣志强问。“还不知道。如果是做红小豆,我就不做,从这豆子一开出来,我就没个好,跟金老板做多亏了,跟中粮做空又亏了,连那个能付100%保证金的华大老板,虽然最终得胜了,也被折腾得个半死不活的。我还是做胶板吧,胶板上我基本还没亏过。”
  “胶板抄底的魏武是什么背景?”“听说他是原浙江省某级政府体改办的,因与中经开关系密切,在打败万国证券的国债期货那一仗中得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便从国家机关出来了。虽然他也和乔老板的黄金搭挡史老板同属中经开八大金刚之一,但因人比较低调,所以没什么名气。”“他此时抄底时机选得真好,再有五个涨停板,价格才到现货水平,不超过这个水平,套保头寸不敢进。这次,我们至少可以赚它三个涨停板。”
  刘燕父母乘坐的航班正点到达上海,他们顺利地接到了老人家。“伯父伯母,欢迎你们来苏州。我也是成都的,叫荣志强。”荣志强一边抢着接过老人手中的行李,一边热情地自我介绍。刘燕妈妈说:“是成都的?太好了,一个地方的,大家可以有个照应。”“伯母,你们的女儿能干得很,我都需要她的关照。你们今天来,正赶上好时候,她又要赚一大票了,让她好好孝敬孝敬你们。”
  车上路了。刘燕父亲讲:“期货这个行业风险大哟,前一段时间她刚对着她妈哭鼻子,说赚的钱又亏出去很多。她嫂子公司下属一家分公司的总经理,把收购粮食的钱拿去做期货,亏了,又四处抓钱继续做,全亏了,据说就是被骗的。”
  “这件事我知道,那个坐牢的总经理的律师来我们公司咨询过,问应该从何处着手查起。期货是个新事物,连律师也没遇到过。我让他查交易所的流水号,看交易所某年某月某日某公司的成交单上是否有这笔交易。据说没查到。”荣志强说。
  刘燕父亲感叹不已地说:“我是不懂经济,但总经理可以私自将甲项目的资金挪用到乙项目上,说明制度有问题。”“伯父你说得很对,但眼下就是这么个状态,好像还没形成一个有序的经济体系,所以什么问题都在出。”
  刘燕说:“你们是在开研讨会呀?爸,妈,明天是周六,要是不太累的话,我想带你们明天去周庄,后天去无锡,怎么样?”
  第二天,虽不是艳阳高照,而且还刮着冷嗖嗖的寒风,他们一行还是早早地来到了著名的保留了远古时代风韵的江南水乡周庄。那古老的厅堂、水边的高阶、飘摇的酒幌、窄窄的小巷、拱型的石桥、流水缓缓的河道,都在这苍苍茫茫的天空下,像一幅幅淡泊的水墨画。当他们坐在拙朴的木船上,听着周庄摇船女单纯的歌声,吃着周庄烫烫的青菜粑时,都为在周庄度过的这一天感到由衷地满足。
  刘燕爸爸说:“值得来,值得来。”“你们能高兴我就很高兴,但我自己能玩得这么高兴的原因是,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因为明天的行情不是扑朔迷离,而是明明白白,只要一开盘,我肯定赚钱!”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周一刚开盘,胶板就到了涨停板!此时,刘燕席位的盈利已是“16台桑塔纳”,红小豆的亏损在胶板上赢回来了,这也算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吧。
  刘燕对阿龙说:“可惜黄诗吟在512红小豆上爆仓了,否则,他的亏损也会在这一把中补回来。”为了黄诗吟512的空单能早点出场,刘燕曾与姚红协商过,希望能帮一把,用他们的多单对冲。但姚红没答应,说这些空头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就让他们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做必须的付出吧。就这样,黄诗吟的空单直到最后交易日才平出来,爆仓七十万。
  “他会不会像前次欠原跑道的钱一样欠我的啊?七十万呐,他不还,我就惨了。”“不会,有我呢。等过完春节,他会去贷款,年底银行都在往回收资金,贷不出来。”虽然有老客户阿龙担保,可刘燕对此还是忧心忡忡,她想起前次帮黄诗吟垫付浮动亏损时,小郭就提醒过她,说这样风险太大,可自己没引起高度重视,现在被他爆掉七十万,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第二十一章
1996年元旦刚过,红小豆期价就飙升到了5325元/吨,市场人气直逼6000元/吨大关。年前苏交所“严禁新豆陈豆掺杂交割”的通知,是这新一轮涨势的基础。一轮又一轮的涨势令红小豆空头损失惨重,与此同时,国内其他交易所各品种也一片“飘红”,都疯了似的涨,整个期货市场大有春秋战国时期“群雄争霸”之态势。
  深夜,乔和平接到肖蒙蒙的电话:“我刚和新华社广西分社的朋友通过电话,听他讲,上海分社的周主任给中央写了份‘内参’,是反应苏交所红小豆行情的,你要小心哟。”
  肖蒙蒙的父亲近来身体每况愈下,这段时间她一直守在病床旁。肖蒙蒙不在,董事长不放心其他人投资期货,所以火爆的红小豆行情他们公司没参与。
  “我一直与证监会的人有联系,从他们的立场看,只要不违规,证监会不再会去干涉期价的高低。我们还跟踪了场内空头大户持仓情况的变化,发现原来的空头已翻多,如果此时交易所扼制期价的上涨,无疑是给老空头一个左右开弓的耳光,所以交易所暂时也不会管。这样一来,此时做多应该是很安全的。”乔和平心态笃定地说。
  “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听说周主任憋了好长时间的气,就想找机会教训教训邢总裁。”“哦?为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周主任那里见面的时候吧?你不是托周主任说服记者撤下了关于苏交所线材将爆发恶战的稿件吗?为了表示感谢,苏交所订了分社20多万元的《新闻传真》,这对分社来讲是创收,但对苏交所来讲,却是拿回一堆废纸。本来,双方互助有利也就罢了,不想,邢总裁一次与人谈到为了交易所的生存他什么都肯做时说,‘这个世界没什么事是钱摆不平的,我只花了20来万订了周主任的《新闻传真》,那篇稿件就撤了’。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周主任的耳里了。”
  放下电话,乔和平决定:得逐步减仓退场了,不怕一万,也得防着万一呀。可没想到,猝然之间,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1996年1月8日,中国证监会通知:由于苏州红小豆合约和交易规则不完善,要求各持仓合约头寸减仓,并不得开出608以后的合约。
  通知一出,苏州红小豆开盘不久即告跌停!正赚得疯狂的多头又面临爆仓和巨大亏损的风险。一场如山洪爆发般的崩盘危险,近在咫尺。
  当晚,乔和平找到交易所进行紧急磋商,希望交易所不要听任行情恶性发展,要给多头以政策上的支持,以便尽可能安全过渡至合约结束。他说:“多空双方在交易中的输赢本身并不触及交易所的利益,但由于多方在盈利阶段已从交易所划走了丰厚的利润,留在席位上的资金平均不足对付三个以上跌停板的亏损,如果行情直线下跌,我不能保证多头输光现有资金后,会理睬更多的亏损。”
  交易所当然明白后果,多头的亏损不补入,空头的盈利却要依据交易规则拿走,最终会把交易所赔垮、赔空。
  一则融合了证监会要求、交易所利益、多头主力安全的平仓措施出台了。这项措施就是,按10日的跌停板价位,平8日开仓的多空头寸,次日再按新的跌板价平7日开仓的多空头寸,连续五日以此类推。此法使这段时间的多空双方均有两个板价的盈亏,释放了高位多头的巨大风险。
  此措施一出,空头气得嗷嗷乱叫,涨时无人管,刚要跌了就管了,实在是太不公平!但对此又能怎样呢?交易所有一张王牌:交易所可以根据市场情况采取风险控制措施。这张王牌的解释权归交易所。空头们眼睁睁看着可获大利的单子被强行平掉。其实,强平的结果并非是空头赚了两个板儿价,多头亏了两个板儿价,而是空头少亏两个板儿价,多头少赚两个板儿价。
  紧接着,新的风险又凸现出来了。交易所为了限制大户持仓,不仅有交割月的限仓制度,还实行了客户编码制度。但这个编码制度只要求甲客户的单做到甲客户的编码内,却不要求甲客户的资金进入甲客户的编码内,任何编码内做单所需资金都从期货公司的总资金里划出,本质上起不了控制某客户风险的作用,倒给期货公司添了许多麻烦。于是,几乎所有的期货公司在编码的仓量限额内,都采用混码交易。
  混码交易对期货公司来讲有两大好处:一是在同一个编码内做多空客户的交易,省时,便于抢单;二是可大大节约持仓占用保证金。
  由于混码交易,在交易所对期货公司的清算单上,多空头寸都大大低于期货公司客户实际持仓量。那些宁愿输两个板儿价的多头,因平不了仓跟期货公司大吵大闹;而期货公司因为违反了编码制度,对平不了仓的头寸所扩大的亏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担着;可超过期货公司自担能力的亏损,又占用了未亏损客户的保证金,使想做新单或要提款的客户无钱可用。一环环、一扣扣,各种风险接踵而来,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此间,乔和平清理了自己所主掌的604合约的多头仓单情况,发现史迄兴已在“1·8通知”前平仓跑了。他大约算了一下,老史两万多手单子的盈利,大约在三亿左右。他想,这家伙逃得好漂亮,不过他也该给我打个招呼。现在,余下没走的人的资金总量很有限,即使交易所给政策,允许他们自救,也根本不足以抵挡市场报复性的抛压。得让老史重新入场,他不能不管还留在场内的多头盟友。
  乔和平对秦恒说:“你去把史迄兴约上,我要和他谈谈。”
  秦恒说:“好,我马上去。不过,乔老板,我怕他不会再进场了,我们最初没有捆绑式地把资金集中起来操作,没有法码可以制约他。”
  “我一直就不是个很有钱的人,当初他史迄兴找上门来,不就看上我的威望了吗?怎么,他赚了钱,我乔和平说的话就不中用了?”
  “我这就去。”秦恒一溜小跑地走了,他想,老史要是不听乔老板的话,我非收拾他不可,他即使赚得了这一笔,以后也要让他全都吐出来,除非他再不做期货。
  对乔老板的要求,史迄兴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说:“乔老板,一句话,我听你的。”
  乔和平说:“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负责进三、四万手的单子,也许情况比预料的好,根本用不了那么大量,这样,持仓、对付浮动盈亏,总体不过一个来亿,万一有个闪失,就当这把行情没做,我以后一定让你有机会再拿回来,若是能按我们的计划收场,你的钱一分也不会损失,恐怕还要增长。”
  史迄兴骨子里是很不愿意把到手的一大笔钱拿去冒险的,但在乔老板所具有的威慑力面前,不得不答应。现在听乔老板这么一说,史迄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一个亿对其他人来讲,是个天文数字,当然对他来讲也是个天文数字,但对于他刚从市场中别人手中拿过来的钱来讲,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并不是一定会消失,只是暂时押在一场注定是很大的风险上而已。
  史迄兴知道,自己跟乔老板不是一样的人,乔老板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大将风度,他在危急时刻对局势独到的把握,在“利”与“义”发生冲突时首选“义” 的气魄,已得到无数次的证明。他相信他。而且,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这个范围就是:当“利”和“义”发生冲突时,他首选“利”,在保证 “利”的基础上,他再选择“义”。他想,这真不能怪他,他的出身太卑微,没有“利”做基础,他哪有能力去选择“义”呢?而他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了“利”,谁又会来帮他呢?如今在“利”有所保障的基础上,他也愿意当回英雄。
  但是,当他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时,心里还是为那可能会失去的一个来亿痛得满脊梁骨直冒冷汗。他想,我容易吗?我能在“1·8通知”出台前平仓走掉,完全是我太知道钱的可贵,哪儿像乔老板他大手一挥,说声同志们冲啊,便陶醉在自己的领袖欲中,我是像地震前那些焦躁不安的动物拼命嗅吸危机四伏的征兆似的去把握自己获得平安的机缘,才得以逃脱“1·8通知”这条吊颈索的。如若我也没有出来,乔老板他有能力找更多的资金来救我吗?不行,还是要设法保住自己的平安。
  史迄兴像一头囚在笼中的狮子,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我,老史,你马上给我在苏交所找两个席位,各打2000万过去,我要做单。但要避开上海、北京、江浙的期货公司,找一家新来的,对苏州情况不太了解的公司,款从你的账户划过去。一定要保密。”他想,他只有暗中做一些反向单子来锁定自己的损失了。
  当强平措施结束,期价已跌到4400元/吨。可红小豆一恢复正常交易,期价就又攀升起来。乔和平打算通过拉高,破灭空头以为一放开就会暴跌的幻想,尽可能多地挤出一些空头去。但这样的状况没维持多久,期价又大跌起来,市场有一大堆玩儿命的人,认为只要608以后的合约不开出来,多头怎么炒作都没用,所以可着资金地抛,最让多头难以承受的是,库存在大幅的增加。
  面对这样的局势,多头心里都很沉重,紧跟着乔和平的秦恒慌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大哥,我可是自己的资金呀,真要这么下去,我就再也翻不起来了。”
  此时,乔和平心里非常镇定,甚至有一种享受从容处理棘手问题的快感。他认为,在这个市场上,只要你握有“刹手锏”,你就能转危为安,季德军在503线材上掌握了与政府利益同步的妙计,华俊达在512红小豆上运用了实力雄厚和软硬兼施的手段,都成功地达到了他们的目的,而眼下,乔和平也有自己的着眼点。
  他安慰秦恒说:“别慌,我会找交易所协商,要求他们控制空头交货,否则,我们被逼弃盘的话,交易所的损失将比我们更大。”“交易所赚了那么多钱,拿一部分风险基金对付对付也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会帮我们吗?”
  “不仅仅是风险的问题。这两年来,活跃这个市场的是我们,一把512红小豆,伤了像华大户那样的众多的外围投资商的心,恐怕以后没人愿意来苏交所淌这浑水,交易所就更得靠我们了,所以他们必须保护我们。”
  接下来,苏交所红小豆的多头除了跟着乔老板的人外,几乎没有一个是外围的人了。
  为了保密,也为了团结一心共渡难关,所有的多头全都集中在苏州附近的吴江县宾馆,每日在一起盯盘,行动一致地做盘,收盘后,再各自驾半小时左右的车到苏交所对面的雅都大酒店大堂酒吧,等待所委托的期货公司的工作人员把结算单送来给他们签收。
  赵老板对刘燕说:“今天先给你100万,明天公司里会再送来200万,放心,我会及时补充资金的。你可一定要给我保住头寸哟。”
  自从黄诗吟欠下70万走了后,刘燕就非常注意客户追加保证金的事了,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她知道,“1·8通知”下来后,赵老板因无法把602合约上的多头走出来,不得已接了一万八千吨红小豆,现在资金已相当紧张。目前604红小豆上的风险更大,随着价位从高位落下,赵老板几乎已是打满仓,连应付浮动亏损的钱都不足了,必须要求他追加。今天的100万,只够保现有仓单的,除非价格不再下跌,否则又不够了。
  刘燕说:“我等你的款啊,请你千万别逼得我给你砍仓。”
  第二天,已到夜里11点了,赵老板还没有消息,手机也打不通,刘燕急了,决定亲自到吴江去跑一趟,若不行,明天就要给赵老板砍出部分仓单来。夜晚的苏州,本来就不太热闹,吴江那样的地方肯定更冷清,刘燕不敢自己去,就叫上了王小辉,想,有这么个大个子,怎么也能壮壮胆。
  可王小辉比她还谨慎,说:“我们又不知道吴江究竟是什么样,万一出租车把咱们拉到一个不是吴江的地方怎么办?”说得刘燕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只好又去找荣志强,他们公司有车。
  已经上床休息的荣志强很爽快地就起来,开着车陪他们到了吴江。吴江县宾馆在当地很有名,一问就找到了。
  没想到,一个县城的宾馆竟那样漂亮,从总台到主楼之间的长长的走廊,全是由落地窗封闭起来的。大功率空调开放的暖气,使人走在这个透明的走廊里既可以看到在夜空中冷冷清清地闪烁着的星星,又丝毫没有冷的感觉。
  他们在一间会议室里找到了赵老板。会议室里是好几桌正战得热火朝天的麻将,缭绕的烟雾中,灯光都显得有些昏暗了。赵老板招呼刘燕说:“你们先坐会儿,等我打完这一圈就来。”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有人大叫“哇,自摸!快,拿钱来。我一个晚上下来,这才头一次赢。”“可你一赢就是20万,我们全都供给你。”“哈哈哈,这说明我们的红小豆也会如此,别看现在撑在那里难受,回过头就会全都赢过来。”
  刘燕探头看赵老板的那圈麻将打完了没有,正好赵老板也在四处巡视着找他们,“来来来,款已经到了,我坐在麻将桌上就没下来,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时间过得真快,又零点多了。”说着,赵老板递给刘燕一张200万的银行汇票。
  拿到汇票,轻松下来的刘燕已感到今夜有一个好觉在等她了,困意马上袭了上来,立刻说:“明天签单时,我就把收据给你。再见。”便迫不及待地返回苏州了。
  佟鸥曾经历过股市的大跌,公司被套在里面很深,但那可以作为一种投资,只要有耐心,亏损总有一天峰回路转会回来。可期货到期无论输赢都必须了结的规则,使人一旦处于不利便只能望洋兴叹的冷酷,此刻真真实实地摆在了她的面前。“1·8通知”差点没有把她吓破了胆,她以为多头已遭遇了灭顶之灾,只能束手待毙了呢。不想,乔老板镇定自若,几下便将交易所给“挟持”了,使准备着在崩盘面前从容就义的她深刻理解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同时,她也清醒地看到,自己竟是如此的不中用。
第二十二章  

“真乃天助我也!”华俊达盯着苏交所红小豆的行情,开心地哈哈大笑。
  512红小豆行将结束时,苏交所出台了“严禁新豆、陈豆混交”的通知,在华老板看来,这就是针对他来的,说白了,就是不允许他接的豆子抛到正高涨的96系列的合约上去。同样做多,苏交所对他和对乔和平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是的,他不能交豆,但高涨的价格迫使许多空头不得不想尽办法找豆去交。他那些放在库里,已由虚盘盈利补亏,准备卖多少价算多少价的6万多吨红小豆,竟被急疯了的空头们以平均3400元/吨的价格购去办交割了。
  那些人也真够有办法的,花点儿钱,让人经过熏蒸、抛光等加工程序,再贿赂标库的检验,这批旧豆便作为新豆注册入库了。现在苏交所的库存量已大大多于红小豆的年产量,任谁都会想到:有陈豆流入了期市。
  这就是市场,就是期市价格的指导作用吧。
  如果说空方不择手段地以旧充新,以次充好,标库不负责任地从中渔利,那也是苏交所逼良为娼的结果。一个好的市场,应该立足于长远利益,使所有的参与者都能享受到公平竞争,这样才能让人认赌服输,才会有信心继续参与交易,市场也才会真正红火起来。唉,没有一个正常的、公平的交易环境,参与者就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怎么能取胜怎么算。
  老华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在512红豆的结局上,他是最大的赢家。上周,苏交所派人来找华总交涉,请他提供从他手里购走红小豆的买家名单,华俊达甚至不等来人喝一口茶,就把他打发走了。
  他说:“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给你们提供我的客户名单?凭什么你们就认为我会给你们提供我的客户名单?”来人说:“我们总裁相信华总为了中国期市的健康发展,会支持我们的。”“就凭你们交易所那目光短浅的水平?现在要我支持你们?”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就凭苏交所坑过我?
  其实,一个已经疯了的市场,任你采用什么手段,都难以阻止为了摆脱困境的人们竭尽全力的奋争,既然有人能把陈豆包装成新豆,就会有人想尽办法达到交割的目的。
  然而,交易所新的限制交割的措施,令华俊达不得不大为叹服!新措施规定:凡是注册仓单的客户不是粮食部门的,说明不是套保者,故一律不得交割。这一招很厉害,许多投资者因无法通过交割来降低做空的亏损,而被迫斩仓,成了不规范期市的牺牲品。
  老华连呼:完了!苏交所彻底堕落了!
  雅都大酒店二楼的开放式咖啡座,近来,成了刘燕逃避烦恼的地方,这里宁静的氛围,可以任思绪像泉水一样自然地流淌。一眼看去,是楼下馨雅的西餐厅,她想起自己最初有了几十万时,每日都要到那里午餐。坐在铺着雪白台布的餐桌前,靠着古典而高贵的布艺装饰的椅背,来一小杯由晶莹剔透的器皿盛着的黑加仑子甜酒,再来一份摆放在图案细腻色彩柔和的餐盘里的精美的西餐,充分享受着什么叫生活。虽然西餐并不能使她的胃感到舒服,但那样就餐的过程却让她觉得舒服,仿佛此时人才称得上是人,就连持餐具的手指也在感觉里变得纤纤细柔。对此,小郭曾笑评她:具有典型的暴发户心态。就算是吧,她想,人非得经过了这一段之后,好好地顺顺终于有了钱的气儿,才能又重新从容地、平静地吃盒饭。
  那时她以为,钱,可以永远这样快乐地挣下去!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不用像别的生意那样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权力争斗的行业,也同样充满了腥风血雨。
  证监会“1·8通知”下来时,刘燕激动得哑然无声、泪流满面,她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张总!张总!终于有人管这疯狂的行情了!可惜,这个通知来得晚了点儿,两天前,张经理,不,是张总,已在宁波跳楼自杀了!
  两个月前,新提为公司总经理的宁波张经理,因有了资金划拨权,特地转了500万资金到刘燕席位做代理,这对于失去金老板这个大客户后交易量锐减的刘燕来讲,无疑是雪中送炭。张总做的是604红小豆的空头。面对着涨势凶猛的行情,张总沉着冷静而又果断,他说:“历史证明,凡是远离现货价的行情,必然要回归自然,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坚持做倒金字塔式的操作,就一定能赚大钱。”
  刘燕知道,倒金字塔式的操作是指:在不能准确地判断市场的顶部或底部,但又为了不错过扑捉到顶部或底部的机会时,先试探性地做一定量的单子,当被套时,在新的价位再逐步加量,以期扯平均价的做法。可这种做法对于有计划地吸盘,以便逐渐持有一定份额的仓单后再发动进攻的大户来讲是可行的,对于一般视行情而动的投资者来说,最好采用盈利头寸上才加仓的正金字塔的做法比较合适。
  刘燕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总,然而,由于近来自己总的做单情况很糟糕,已然失去了自信心,所以没敢说什么。再说了,没有只涨不跌的或只跌不涨的行情,只要有实力,耐得住反向行情的折磨,采用一个合约一个合约地往后挪的移仓法,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刘燕的印象中,浙江人都很有实力,张总应该也没问题。
  谁知,行情像一匹脱缰之马,嘶鸣着狂奔而去。张总的倒金字塔已垒了四层了,先后又补进了800万,但眼见着新补的资金又一口口地被浮亏吞没,涨势仍看不到顶。
  时间在焦虑和企盼中匆匆过去了,张总两鬓忽添了许多白发。刘燕为张总的单子心急如焚,想劝他砍掉吧,可一想到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要从浮亏变为实亏,特别是一想到万一刚砍出来,行情又反转了,便没了勇气,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他。
  1月4日晚,刘燕接到张总的电话:“刘小姐,我在雅都大堂酒吧,你愿意来陪我喝茶吗?”“好的,我这就来。”刘燕理解被套时的苦闷,她愿意自己是这个给过自己很大帮助的男人倾诉苦闷的朋友。
  看到张总,刘燕不禁眼睛一亮。只见张总新理了发、修了面,颇为容光焕发,这是近来少见的情形,刘燕心情轻松了许多,赞叹道:“你好精神。”张总像是受到什么触动,猛地沉下眼皮儿,紧闭了一下双目,然后又迅速地抬起眼来,笑着说:“我们今天不谈行情好吗?我们去跳舞好吗?”
  说是不谈行情,可刘燕觉得张总内心并没有放下行情,他的舞步、他偶尔一句半句的语态,都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味儿,弄得她除了随他默默无语地、一曲接一曲地走着舞步外,便不知说什么是好。也许是由于他最初出现在她面前时,就是一个形象高大的“侠客”,所以刘燕在他跟前纵有千般思考万般建议,也不敢轻易出口,因为她相信,他永远比她有见地。
  正当刘燕挖空心思地欲寻找话头转移张总的注意力时,张总腰间的手机响了。讲完电话,他对刘燕说:“我一会儿就和小曹开车回宁波了。谢谢你来陪我。”他们一边继续舞着,一边等着小曹。忽然,张总低下头,在刘燕耳边轻声说:“我太太身体很差。以后有空,去我家看看她。”
  次日下午,回到宁波的张总挂着电话把所有的空单砍光了,账上只剩下二百来万,据说,在另一席位砍完后,还倒欠期货公司好几十万。
  6日中午,传来了张总跳楼自杀的消息。惊愕之余,刘燕想不明白,一个她眼里那么强大的男人,怎么会如此脆弱?她好恨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那晚张总其实是在同她告别。如果她敏感一点点,只需一点点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张总去世后的那个周末,刘燕去宁波看望了张总的太太,那个孱弱的女人拉着她的手,一直默默地流着泪,什么话也没有,让刘燕心都碎了!她更自责了,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张总,太对不起这个家了。临走时,刘燕想给大姐留下一笔钱,但被婉言谢绝了,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大姐你就收下这笔钱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张总他是在我最困难时给了我很大帮助的人啊!”“我都知道,但我绝不能收这笔钱,你好好发展自己吧,如果你有更大的成就,他会高兴的。”
  现在,事情虽然已过去一阵了,但刘燕始终打不起精神来,心里对期货已没有了往日的热情,闲下来也没兴趣分析行情,因为那行情也没什么好分析的,不就是乔老板和苏交所联手诓散户,拖到时间就了结吗?
  “嗨,刘燕,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愣呢?等人?”跟刘燕打招呼的,是辽宁北方期货苏交部的沈小明,他身边那个高大威猛的人,一定就是他的客户,传说中的“东北请愿团”的团长喽。
  “不,就自个儿坐会儿。没事儿的话,一起坐坐。”刘燕邀请到。“好啊。老刘,这是你的本家儿,叫刘燕。浙江那个被红小豆逼得跳楼的,就是她的客户。”
  老刘和刘燕握握手,坐下后说:“那先生也真让人同情,可他不该这么走,亏钱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他一个,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扔下老婆孩子,多可怜啊。”
  “我们老刘是在四千多元时抛的豆,套得也够深的了,为了交豆,他跑到东北农村去收购,把老百姓枕套里的、老坛子里的豆,全都给抖搂来了,拼着命地设法减少损失。”
  “不一样呀,张总的公司资产就千把万,这把行情他不仅把企业搭进去了,在银行的两千来万贷款也还不上了,他又是通过竞争当的总经理,丢不起这个脸啊!”刘燕是事后才知道这些的。
  刘燕觉得,这人一到了期市,不知怎的,思想就会进入一种怪圈,在同一个观点上,总是今天肯定了自己,明天又会去否认它。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张总时他说的那些话:“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全无风险的,吃饭有人噎死,过马路有人被车撞死,打麻将有人胡出笑死,睡觉有人安然而死,更何况做生意、炒期货。”可当他自己面对失败时,便没了曾有过的洒脱。这和金老板的胜败均在“做期货不仅要了解对手,也要了解合作者”的观点上,几乎是如出一辙。
  “东北请愿团”团长说:“可他这么死太不值了,要我,跳楼也得到交易所来跳,死也要死在交易所的门口。唉,交易所造孽啊!投资者为了追求利润肯定是不择手段的,但监管机构不得力,市场风险就大了。不过,有些事也要自己去争,不能太老实了。这次交易所不允许非粮食部门的客户交豆,我就组织我们东北的客户搞了个‘请愿团’跟他们闹,现在虽然仍不能交,但他们每吨补贴我们300元,才算是平息了这事儿。总得让他们出点血,否则我们散户太可怜了。”
  这时,楼下大堂一阵嘈杂,几个人往下一看,只见六、七个人正提着大包小包地朝旋转门外走去。刘燕看到他们,不禁一阵苦笑:“这红小豆可是把不少人折腾惨了!那是江苏盐城的客户,他们也是在四千多抛的,套住后,组织了几百吨豆子来交。为了保住头寸,能熬到进入交割月,几乎借尽了所有能借的钱来应付浮亏。为了省钱,他们在华夏宫租了一间房,所有的人都挤在那间房打地铺。‘1·8通知’下来后,豆价跌到他们的抛价下时,他们把仓平了,又在涨起来时抛了出去,一算账,等到交割一完成,他们就能赚200多万。几个人高兴得不得了,说是再不能这么苦下去了,便在雅都大酒店每人包了一个标间,谁知因不是粮食部门的不能交割,头寸被逼出来了,豆子在现货市场又卖不了原来的价,恐怕还得亏掉好几十万。这不,只好又灰溜溜地搬出雅都大酒店了。”
  老刘和小沈听了刘燕的话,放声大笑起来,刘燕先是一愣,紧接着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浸了出来。
  刘燕在上大学时,曾为了了解“黑色幽默”而专门读了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的作品《第22条军规》,书中写了二战末期,一批驻扎在意大利厄尔巴岛以南地中海某小岛上的美军空军基地的美国空军的生活。他们都害怕执行飞行任务,整日处在神经紧张的状态之中,但有一条被称为“第22条军规”的规定,使他们都无法摆脱自己的现状。这条军规有一个自相矛盾的推理逻辑,使任何人想提出异议都无从下手。它的大意是:当飞行员身体状况不好,严重影响大脑正常工作时,可以提出免飞,但能够提出免飞的人,大脑一定正常,所以不能免飞;规定说,指挥官不能擅自增加飞行次数,但军人必须听从指挥,所以还是得飞。这条军规像是一种统治着世界的神秘的力量,变化无常,高深莫测。它实际上是一个让任何人无法摆脱的圈套。
  现在,刘燕觉得,中小散户就是那批空军飞行员,而交易所“可以根据市场风险临时修改和制定相关条例”的规定,就是那“第22条军规”,在这样的规定下,当交易所的利益受到大户的“胁迫”时,就可以任意在“控制风险”的借口下,改变游戏规则。
  难道,中小散户就真的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吗?刘燕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二十三章 

像是为了安抚市场浮躁的情绪,4月初,苏交所组织全体红马甲到杭州春游。周末一收盘,早已准备妥当的红马甲们便兴致勃勃地涌向国贸大厦前的广场,每人手持本人的交易员证按交易所工作人员的安排上了指定的大巴车。刘燕和林小敏正好在同一辆车上,她俩请求负责住宿的工作人员,将她们安排在同一间房住。
  到杭州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他们被安排在西湖边的华北饭店,这是一家部队开办的饭店。安顿好以后,刘燕便和小敏出去逛了逛,她们想顺便吃点什么,收盘之后上了车,路上吃了点发的面包和矿泉水,感觉上像是还没吃晚餐。
  顺着华北饭店的坡形地势往下走,街口就是一家“肯德鸡”,正独自灯火辉煌地在营业。她们进去喝了杯浓浓的橙汁儿,啃了对鸡翅,心满意足地出来了。接着,她们又打的士去逛西湖夜景,因为明晚安排的是与杭州当地的几家期货公司的联谊舞会,后天下午就回苏州了,今晚不看,就没时间看夜幕下的西湖了。
  车一过香格里拉饭店,街面就热闹了起来,和华北饭店前冷清的夜景简直就是两回事,早知如此,她们根本就不用打车,步行过来就行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热心肠的人,一路走着一路当着导游。路过传说中的“断桥”时,还专门停了下来。“哇,断桥就光秃秃的这么一点点?和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太不相配了。”当车缓缓驶在苏堤时,岸边暗色的垂柳像剪影般投映在夜晚灰白色的湖面,如梦如幻。
  次日一早来到西湖,刘燕第一眼看到苏堤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晚只顾着从车窗往外看西湖,没注意苏堤竟是一条柏油路?!她千百次地在心里描摹过西湖,那苏轼任杭州知州时筑下的苏堤,应该是条平整的碎石小路,如西湖一样柔美,印满了历史的痕迹。可眼前的这条“堤”分明是现代社会的产物,真是大煞风景。
  不知是受情绪的影响,还是现实确实如此,刘燕眼里沉静的西湖水中浓浓的绿色没有一点清彻感,这使她想起张爱玲在她的小说《五四遗事》中对西湖的描写: “湖水看上去厚沉沉的,略有点污浊,却仿佛有一种氤氲不散的脂粉香,是前朝名妓的洗脸水。”难道早在30年代,湖水就已经有些遭污染的迹象不成?
  好在年轻人外出旅游不仅为看景,有年轻的朋友们一起凑热闹,才是好玩儿的核心。在排队候船时,发现任鹏飞、荣志强他们都在那里,大家便高兴地结伴而行了。
  乘着人挤人的游船在“三潭映月”上岸后,他们便想在此留个影,可拍照的人太多,以三潭为背景的岸边挤满了人,这人刚照完,那人又立马站到那个位置去,别说想找个独特一点的角度,能瞅个空拍张照就不错了。小任抢了好几次镜头都没成功,最后只好把周边不相干的人都装进镜框了事。
  拍完照,他们在岛上遛了一圈。见小敏和小任走在了他们前面,荣志强对刘燕说:“待会儿,你配合我,探探小任的口风,看他们乔老板604合约结束后,会不会帮606合约的多头。”荣志强所在的川蜀基金投资管理公司一个不小心,竟成了606红小豆合约上的空头主力,与巴渝实业的方老板成了对手。市场上都在笑,怎么两支川军之间干开了。巴渝实业的方老板经人介绍,与乔老板分工合作,共同打造96系列红小豆的多头行情。“1·8通知”后,乔老板奋力在604合约上突围,方老板则孤军作战,独守606合约的战略要地,他们彼此呼应着,给外界一种共进退的强有力的联盟感觉。
  “有什么意图?”一听到行情的话题,刘燕就感到兴奋。“如果乔老板和方老板确实是紧密型联手,凭乔老板的声望,多头有可能最终得逞。”“乔老板是最讲义气的,他们完全有可能坚守到底。”
  “604有约20多万吨豆子,差不多要占用8个多亿的资金,而红小豆是个没有前途的品种,新资金一般不会进来。乔老板再讲义气,也得要他有能力顾及得到才行呀。没有乔老板,方老板有再多的钱又能怎样,全市场都照样敢打他,他一个暴发户,除了钱,没什么背景,怎能经得住全场的围剿?”
  “这倒是。不过,听说604的豆不允许再交到606,没什么实盘压力的话,方老板也许真能撑住。”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你席位的赵老板不是有602接的豆吗?他又是粮食部门的,把我们席位的空头转让一部分给他,他作为我们的客户可以交豆。这样,不仅他把压在手上出不去的豆子转嫁给了别人,收回了资金,我们也因有了实盘可交,敢于打压,虚盘便不会亏损了。”
  “哇,这可真是两全其美的做法!我马上和赵老板联系,回苏州就和他详谈,他肯定会同意。如果这件事赶在604结束前完成,连乔老板也不用怕,因为那时他抽不出身来,而等他从604上能抽出身来时,早就把方老板打暴仓了。”
  中午,刘燕一行来到位于太子湾旁的“北京涮羊肉”饭馆吃饭。坐下来喝茶等饭店安排菜品时,刘燕像是很随意似地挑起了话头,她问小敏:“小敏,这次红小豆这么火爆,怎么看不见你们通达有什么动静?”
  小敏说:“季总说这红小豆涨得太疯狂了,想等合适的时候做空,可盛涛他们信息部的DCCP电脑交易系统发出的却是非常漂亮的多头信号,主观上看空,客观上技术又呈现出利多状况,所以暂时没动,还好,虽然没挣到钱,但也正好规避了风险。”
  “嗬,你们公司是越做越理性了。”“我看是越做越胆小了,没有风险,也就没有了利润,有什么好?”小任说。
  荣志强接过话头说:“乔老板做事的确是独树一帜,但这得以实力做基础啊。你们这次接604合约20多万吨豆子没问题吧?”“20多万吨有什么了不起,照接不误。”
  刘燕在一旁唏嘘道:“乔老板可真有办法呀!跟他的人可算是遇到大靠山了。小任,你个人的多头还在吗?”“早走了。”“为什么?对乔老板没信心?”“你是不是做了空啊?”小任没正面回答刘燕的问题。
  “想做,但还没做。如果你对乔老板没信心的话,我就敢做。”“信心确实谈不上,因为局势的确比较艰难。不过604即使他胜不了,空头也捞不着便宜,何必呢?”
  荣志强紧问了句:“就是说,606不一定喽。”
  小任看了看荣志强说:“你在担心你们606的空头,是吗?”“嗨,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自有办法。”
  刘燕在一旁想,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逞强?要是真诚地交流,或许能商量出好办法来。于是她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最好坦率地谈谈,如果我们能将多空双方的情况分析透,我们不是可以又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吗?小任,你就告诉我,乔老板会不会在604结束后帮方老板做完606合约?我并不是要帮荣志强打探你们的消息,而是想根据具体情况来确定我们下一步的做法。不管老板们做多大的盘子,我们只要在其中舀一勺就行了。”
  “你们究竟有什么想法?”“荣志强他们有办法弄到足够的豆子交在606上,如果乔老板不会插手606的话,我们就可以大胆地做空,如果乔老板要管多头管到底,我们虽然不跟他做多,但也没必要冒风险做空。”
  荣志强说:“对,小任,你摸清了情况,我们就能确定是否可借交实盘打压606,如行,大家就都能借势赚一大把了。”“那太好了。”小敏在一旁高兴地说。
  小任沉默了一下,这才说:“我分析,乔老板不会管606,这不仅因为方老板跟他没什么交情,还因为606这个扫尾月合约已没了扩仓的空间,更主要的是,乔老板这次为接604的盘,已动用了他父亲生前的关系,听说是总参的一位要人给他签字在银行拿的款,才得以有足够的钱接货。我想,他不大有精力管 606。不过,我还是再设法确认一下吧。”
  话说到这里,锅开了,菜也齐了,几个年轻人便开动了。刘燕吃得特别香,她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从以前打探大户消息跟风挣钱,到现在能够对大盘走向出谋划策,并具体在其中的某一环节出力,确实非常令人兴奋。
  小任举起啤酒杯对荣志强说:“来,咱俩‘平仓’了吧,但愿我们的这场谋划能成功。你们川人不仅要菜做得好,还要投资做得漂亮才更了不起。”荣志强招呼刘燕和小敏说:“来,都一起来把这酒‘平仓’了吧。”大家都一气喝完了杯中酒。
  荣志强又说:“不管是川人还是上海人、北京人,我想,期货这新兴的市场应该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现在人微言轻,不像那些大老板因手中有权、有钱便似乎举足轻重,但我们的思想活跃,熟悉业务流程,了解市场心态,等他们张狂到一定时候下台了,就该由我们这些真正的专业人士掌管市场了。这次我们利用各自的渠道营造好一个符合我们意志的氛围,让老板们按照我们设计的套路来行使他们的权力,那时,我们不仅能收获大量的财富,亦能通过这件事铸就我们自身的份量。所以,我们一定要精诚合作。”
  小任对刘燕讲:“这小子跟郭浩有点相似,对不对?”刘燕想了想说:“有点儿。”“郭浩现在忙什么呢?你们肯定常联系吧。”“他最近忙着做广州联交所的豆粕行情呢。”“广联所行情也烈得很哟。”“听他的口气,他好像已操练出来了,动的全是大资金。”
  荣志强问小任:“你和史老板熟吗?”“熟啊。”“本来,做经纪的应该为客户保密,但那小子太不像话,我也就没必要为他保什么密了。”“他怎么了?”“他和我们签了代理协议,在我这儿做604的空头2000手。”
  “他做空头?”小任有些惊诧,但机敏的他马上悟到了什么,“这家伙真鬼!”“协议是他签的,指令是他下的,但资金是从一个部队的公司划过来的。做进去不久,604价格不跌反涨,他砍仓亏了300万。”
  小任忿忿地说:“活该!这家伙居然在乔老板背后玩儿这手段。”“还有更气人的呢,那个部队的公司居然来找我们要钱,说他们没下指令做单,现在要把资金全额抽回。”
  刘燕和小敏一听,都不约而同地说:“太赖了吧。”
  荣志强继续说:“我让那家部队公司给史老板递话:钱,你们可以拿走,但我们立马就要告史老板诈骗。我们四川穷,别说300万,30万公安就要立案在全国通缉,他要么就乖乖地接受通缉,要么就亡命天涯。只要他乐意。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再次来要钱。”
  “这种有钱人,当然不会为了区区300万弄得自己无处藏身的。好!老荣,有你的,就是要给他来点硬的。我最讨厌这种输不起的人啦,既然要做期货,就要认赌服输才行。我们乔老板就特好,输了就输了,总结教训再来就是了,哪像史迄兴这样不讲诚信,不讲道义。嘿,他居然敢背着乔老板做反向单,我一定要在乔老板面前奏他一本,跟这种人合作,不是太危险吗?”
  刘燕说:“有些事真的很奇怪,我那天在雅都大堂酒吧找赵老板签结算单时,刚好乔老板和史老板从旋转门进来,赵老板便指给我看:那个乔老板身边的人就是史老板。我当时就觉得很出乎意料,他们两人气质相差太远了,乔老板霸气、洒脱,史老板萎琐、拘谨,真不知他们怎么成为‘黄金搭挡’的。看来,不同气质的人,为人就是不一样。”
  “嗨,有这种感觉的人不止你一个啦,许多人看见他们走在一起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小任说。
  荣志强说:“商场上,只要彼此需要,就可以在一起啦,一个要对方的名气,一个要对方的实力。”
  “找我们乔老板的人多了去了,并不是只需要史老板的实力。前不久在苏板上抄底的浙江魏武,就想与乔老板结交,但乔老板没理他,为什么?觉得他那把行情做得偷偷摸摸的,胜之不武。他现在要是知道史老板表面跟他共同抵抗604空头,暗地里却在做反向单的话,不一定会继续跟他合作。”
  刘燕对荣志强说:“看到你把这么棘手的问题处理得这么好,真的好佩服你。我的一个客户欠我70万,现在半年快过去了,连人影都见不着,我真不知怎样才能收回这笔钱。”
  小敏说:“你不是说他人在上海吗?去找他呀。”“我也只是听说,他的手机都换了,按原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人说不知道,就关机了。我估计他弄到钱后,就到上海做期货去了,也许他是想等挣到钱后再还我吧。”“别傻了,他赖账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有自觉给你还来的。小任,你帮帮刘燕吧,上海你熟悉。”“好,我试试。我有个朋友的哥哥在公安部门,他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下午,他们在太子湾的荷兰郁金香花展中饱览了色彩绚丽、整洁端庄的各类郁金香花的美丽,拍了许多照片。刘燕看出,小任和小敏已越走越近了,她便总是自觉地留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晚上,与浙江各期货公司的联谊舞会上,浙物贸期货部一个蓄着长发,颇有艺术家风格的青年几乎是一曲接一曲地邀请小敏跳舞,刘燕休息时发现小任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鼓,心想,完了,小任和小敏的事又要起波澜了。
  次日中午,大家都在房间里整理行装,准备在12点之前退房,午餐后便打道回府。小敏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支愣着耳朵专注地聆听着什么。刘燕问:“你又搞什么鬼?”
  “我……”小敏突然大笑起来,说:“浙物贸的那个人说今天要来送我,我没法推辞。他问我的名字和房号时,我告诉他我姓任,住在702房。”
  刘燕一听,忍不住也大笑起来。702是本楼另一头小任他们的房间,想到那个长发青年去702找“任小姐”的情形,那不是有点“冤家路窄”吗?
第二十四章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失望的日子。
  荣志强的老板没有批准他的方案,不仅没批准,反而要他立即着手实施一套完全相反的计划:找巴渝实业的方老板商量协议平仓,价格定在4400-4500元之间。也就是说,川蜀基金投资管理公司自愿亏损3000万左右退场。
  坐在雅都大酒店二楼开放式咖啡厅里,几个为策划打败巴渝实业方老板而各尽所能的年轻人在听完荣志强的话后,都感到有些意外地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小任按捺不住地骂了一句:“老荣,你们老板太臭!不战而退,自己吓自己,典型的盆地意识。”
  刘燕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安慰大家似的说:“我们这个方案确实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对方老板的底细究竟怎样,真拿不出一个服人的说法。”小任说:“我们放个‘线人’在他身边就行啦。”“你别打岔儿,放‘线人’不是想放马上就能放的,‘线人’要获得他的信任还得很长时间呢。他不过是临时出现的一个对手,像你们乔老板那样的人,随时都是市场的热点,那就值得早早地布个‘线人’在他身边。”说完,荣志强又转向刘燕说:“我们虽然不了解方老板,算是不‘知彼’吧,而我们却非常‘知己’,他可能采取的种种行动,我们都有准备,不做是亏,做不好也是亏,为什么不做?也许我们根本就用不着大动干戈他就崩溃了。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怕的,要说钱,他可能还没有史老板多,史老板也要靠了乔老板才能发挥他资金的优势,方老板有什么能耐会在期市上爆出一颗原子弹?”
  刘燕想:公平地讲,这次的方案胜率的确是很大的,进退都已有了严密的步骤,风险已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不做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惜。无奈他们几个都无能力调动足够的资金,否则他们真的会通过这把行情崭露他们的头角,成为期市的黑马。
  乔老板以他独到的人格魅力吸引众多的资金听命于他的调遣,在期市呼风唤雨;季老板、华老板以其握有的权力可调动重量级的资金,在期市雷鸣电闪;还没有机缘获得足够资金来展示自己的智慧,实现个人雄才大略的荣志强、刘燕、小任们,该如何迈上拥有巨量资金的平台,在期市叱咤风云呢?
  已经有些日子了,刘燕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在期市中摆脱大户的阴影,以获得普通投资者良好的生存空间这个问题,现在,她好像看到了一点端倪:普通投资者的资金总量是大于大户的,如果能以国外管理账户的方式将资金集中起来,就能应对大户的操纵,并随时捕捉机会大赚一把。想到这里,刘燕已清楚地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很明了,那就是如何拥有一套客观的、胜率较高的投资方法,而不仅仅是主观的“感觉”、“经验”。刘燕忽地感到一阵愉悦,虽然她还不知道那套客观的、胜率较高的投资方法在哪里,但她相信,任何事物都是有规律的,既然市场上有衍生出各种投资方略的“道氏理论”存在,就一定有未知的、等待人们去发掘的新的规律存在,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够将它找出来。
  接下来,是一个令人愤然的日子。
  巴渝实业的方老板真的很“牛”,川蜀基金投资管理公司的“协议平仓”建议被他一口否决了。他非常傲慢地说:“盘子上平。”言外之意,他赢定了。
  这个令人愤然的日子,同时又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日子。荣志强感到,方老板的不合作,给了他再一次建议老板采用自己的方案的机会。为了使这个方案能让公司老板容易接受,他和刘燕一起再次和赵老板商定,让赵老板与他们签一份协议书,言明所有的货转给他们管理公司处理,连全套注册仓单都交到他们手里,以防赵老板临时“釜底抽薪”不交货,使川蜀基金陷入“多逼空”的绝境之中。
  这时,川蜀基金管理公司的老板知道,606已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要打的仗了。多亏今年股市回暖,使他能从原套在股市上的资金抽出3个亿来对付苏交所的红小豆。资金一调剂好,他立即取道上海来到苏州。
  荣志强没想到的是,当他在机场接老板那一刻起,他就暂时失去了自由。手机被没收了,老板一步也不放他离开自己的身边。最初,他一直想设法通知刘燕,总不能让别人出了力却跟不了单赚钱吧。但老板似乎存了心要封锁消息,当荣志强借故躲进卫生间,想用卫生间的分机打个电话出去时,一摘下话机,就听到房里老板在同他的助理说话的声音,他赶快轻轻地挂回了话机。他想,只好对不起刘燕他们了,好在我个人的单也做不成,算是和他们同甘共苦吧。
  这天,是604红小豆的最后交易日,总仓量只有两万来手,20来万吨,几乎就是全部要交割的量,投机空头早就被赶尽杀绝了,所以行情如一潭死水。而606红小豆一开盘,便被6万手抛单封在了跌停板,几乎没有一个多头跑出来,也没有一个空头跟到了单。
  荣志强看到如此凶残的封压,心里不禁暗暗叫苦:“现在刘燕他们肯定在拼命找我,也肯定要骂死我了。”我们花了多少心血谋划的行情啊,自己却一单也做不到。有一双手搭在荣志强的肩上,“走,小荣,你带路,我们到太湖兜风去。”老板说。“不管盘子了?”“不管了,我已给出市代表交待过了,如果有人要想打开跌停板,就再挂十万手单进去。”荣志强觉得,老板的这句话很对他的胃口,他突然有点佩服他了,不做则罢,要做就来狠的。
  自他们出来后,场内一直也没电话打来,看来交易方面一切顺利,不知巴渝实业的方老板对此会有什么感受,将会采取什么动作。当晚,手机回到了荣志强的手里,但他没给刘燕他们联系,他觉得没脸。他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联系吧,如果方老板反击有力,刘燕他们算是没来淌这浑水,如果方老板失败,至少可把赵老板的豆甩给他,无论怎样,算是对刘燕他们有了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开盘,又是6万手抛单封到跌停板,此时,川蜀基金的账面上,已盈利四千多万。荣志强看到在跌停板上纹丝不动的盘面,扼腕痛惜地想:要是我昨天开盘时进去200手抛单,今天的利润差不多就有50万了!唉,不想不想不想了,再想就该气疯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方老板助理的号码,他立即问老板:“方老板那边来电话了,怎么办?”老板说:“你看他们怎么说,然后再答复他。”
  “喂,对,我是荣志强,哦,你老板想和我们谭总见个面啊?这样吧,我请示一下再给你回话。”切断手机,荣志强对老板说:“方老板想和你见面谈谈。”
  老板沉寂了一下说:“你问他见面谈什么,如果是谈协议平仓,就约好时间、地点,如果不是,就免见。”
  荣志强拨了方老板助理的电话:“请问,方老板约见谭总是想谈什么?”荣志强仔细地听着。“哦,那好吧,就约个时间和地点吧。我们定?雅都怎么样?那里太招眼?那就到竹辉饭店吧,中午12点,好,好,我等你通知。”
  竹辉饭店二楼的一个包间里,方老板已先到了一步,见到荣志强陪同他的老板进来,立刻起身热忱地迎了上来:“嗨,谭总,辛苦了辛苦了,快请这里坐这里坐。”紧接着又和荣志强亲切地握手,一扫当初荣志强代表老板找他商谈协议平仓时的傲慢。
  很快,酒菜就布上来了。方老板站起身,给谭老板敬酒:“我先敬你一杯,算是我负荆请罪,我先干了!”“方老板不必客气,一笔写不出两个川字嘛。”“谢谢,谢谢,谭老板的话暖心呀!都是我不对!荣先生上次找我商谈协议平仓,你肯赔3000万跟我平仓,是给我方某面子啊,可我不懂事,竟把谭总给我的大好机会给断送了,现在真是后悔得要死啊!如果谭总能在今天的跌停板价位再给我一次协议平仓的机会,我将感激不尽。”
  谭老板看了荣志强一眼,然后很豁达地对方老板说:“这样吧,当初给你3000万你不肯平,现在,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就在今天跌停板一半的价位和你平吧,我卯算了一下,你大约要亏3000万,怎么样?”
  什么?!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方老板几乎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只让我亏3000万?”荣志强不知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没忘了和赵老板签的交货协议,他怕老板忘了这事,便赶紧插了一句话:“不过,有1600手不能平,你得接一万六千吨豆子。”
  荣志强的话音刚落地,方老板的脸色一下就变灰了,他几乎是哀求着对谭老板讲:“谭总,我还是亏5000万吧,再多亏点儿?我实在没能力接这豆子。”接着,又转向荣志强说:“荣先生,你知道这豆子在市场上连3000元一吨都卖不到,别说我没有八、九千万来接豆,就算有,卖出后仍得亏两、三千万,再加盘上亏的,就亏大了。干脆就让我在盘子上亏了算了。”
  谭老板瞪了荣志强一眼,没有立即说话。场面有些僵持了。谭老板看了看手表,对方老板说:“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你如果相信我,下午两点我们在邢总裁办公室见面,把决定告诉他。”说完,站起身,推开椅子,走了。荣志强一看,立刻跟了上去。
  下午,邢总裁欣慰地得知606红小豆的多空主力协议平仓的消息,长长地松了口气,立即叫来交易部主任,让他安排双方仓单的对冲和结算。邢总裁久久地握着谭总的手,感叹地说:“虽然期货是个零和游戏,总有一方输一方赢,但我们总不希望看到输的一方败得太惨,这次你们川军之间能这样解决问题,使红小豆有一个圆满的结束,我感到非常高兴。你是我见过的最通情达理的人,参与期货投资的人如果都有你这种自律精神,我们这个市场就好管理多了。”
  外部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要解决内部的矛盾了。谭总一回到酒店的房间,就看到怒发冲冠的荣志强。尽管荣志强非常克制自己,但极度的愤怒已让他说话的声言带着颤抖。谭总理解他,所以冷静地听他的怒问:“如果说你封锁消息,是为了市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方老板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的话,我是能够接受的,尽管这使我个人和朋友没能跟单赚到钱,但这种为了大局的牺牲,我还是肯做的。你不发展和保持大好形势,使我们在这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获取更多的利润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把到手的利润砍去一部分恭手送给那个曾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方老板?还有这份和赵老板的协议,我们没履约,怎么对人家说?”
  看着气呼呼的荣志强,谭老板说:“小荣,你很聪明,但你经过的事还是太少了。你听我讲,我们不必把方老板逼得太狠了。你想,当初如果他同意我们的平仓方案,他不是亏钱而是赚钱,可他逼得我们不得不下大力气打他,他自讨没趣吧?我们如果把他逼狠了,他也许就联合别的人来和我们决一死战了。我听说,他作为重庆一名成功的民营企业家,市政府很支持他,万一逼到他请求政府支持,咱们川人之间有谁能捞到好处?还不是两败俱伤。”
  谭总说:“你知道,我们这次抽出三个亿的资金来对付这把行情,损失有多大吗?现在股市已重新回暖,正是机构赚大钱的好机会,我让他一两千万的利润,使资金能快速撤回股市,而不是在苏州陷到6月份,我能赚回多少个两千万啊?说实话,股市比期市更适合我们。再说了,山不转水转,真不知什么时候转到别人手里,他欠你的情总是要还的吧,人啊,任何时候都别赶尽杀绝了,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谭总的话虽然有他的道理,但对于荣志强来讲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他认为,机会并不是随时随地都有的,错过了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觉得,他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都让这个“弹”总给他破坏了。但他也能想得通,谁让自己是马仔,别人是老总呢。
  “可这和赵老板的……”,荣志强还没说完,谭总截断了他的话。“和赵老板的协议我没忘,记得很清楚,我还要表扬你呢,这协议签得太棒了!”谭老板翻开协议书,指到其中的几段文字念到:“仓单交由川蜀基金投资管理公司持有,并由该公司处理。货款在交割后按3600元/吨与供货方结算。看,你小子真有本事,所有的条款都是限制赵老板撤台的,没有一条限制我们不用这货的话,要承担什么责任。”
  看着有点傻了眼的荣志强,谭老板说:“是有点对不住人,但你也别太难过,好好和赵老板解释解释,他虽然没能甩出货,但也没什么损失。不过,通过这件事,我们都要学会严谨,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周全,要预见到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对于你个人的损失,这样吧,公司在哪只股票上坐庄的话,我通知你,你和你的朋友跟跟庄吧。”处理完苏州的事,谭老板便急着回成都了。
  送走谭总,荣志强赶忙对各位朋友“善后”,他请他们到苏州最高档的海鲜酒楼吃饭,以此谢罪。然而,再怎么谢罪,也还是被各位骂裂了头骨。好在做期货的人,最懂得面对现实,既然再怎么骂也于事无补,那就要好好吃这顿海鲜喽,否则什么也捞不着,再说了,不是还有股票消息的预约吗。
  小任说:“还是我们上海人地道,我们乔老板从不做过河拆桥的事儿。”荣志强说:“你知道大家评价乔老板时怎么说的吗?说他像北方人一样厚道,所以他的个性根本没你们上海人什么事儿,你别在那儿瞎骄傲啦。”
  赵老板说:“这次我是被利用惨了,没有我你们敢打方老板吗?我这会儿真知道为什么要把四川人比作‘耗子’啦,精,太精了!不过呢,也怪我们自己没看管好自家的‘油罐’。”听了赵老板的话,刘燕笑了起来,先还是文静地笑,后来竟趴在桌上抖动着双肩地笑。大伙儿奇怪了,说有什么可乐的事儿,别自个儿偷着乐,也讲给我们乐一乐吧。终于,刘燕笑够了,抬起还挂着泪花的笑脸说:“我想起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黄鼠狼借油》。有一天,小老鼠正在家清点自己偷的油,黄鼠狼找它借油来了。小老鼠可不愿意借给它了,可它说,小老鼠,我借你一瓶两天后就还你两瓶。小老鼠一听,感到很划算,便高兴地借给了它。两天后,黄鼠狼果真还来了两瓶油,但那个瓶子只有借去的那瓶油的瓶子的十分之一大。小老鼠生气地说,借给你那么大一瓶,你怎么还这么小两瓶呢?黄鼠狼说,当初我们说好借一瓶还两瓶,并没有说大瓶还是小瓶啊。小老鼠气得哭了,但毫无办法。它把自己的委屈讲给善良的大山羊听,大山羊说,别哭,我替你报仇去。于是,大山羊来到黄鼠狼家,请它借给自己一瓶油,两天后还它两瓶。黄鼠狼一听,笑坏了,心想:这是我骗小老鼠的招儿,你想如法泡制,不是太蠢了吗?于是便对大山羊说,我借给你多大一瓶,你就要还我多大的两瓶。大山羊憨厚地答应了。黄鼠狼看着大山羊离去的背影,高兴得直搓手。两天后,大山羊提着和它借油的瓶子一样大的瓶子装的两瓶水来还黄鼠狼了,黄鼠狼惊异地说,你有病啊,借我的是油,还我的是水?大山羊说,有病的是你吧,你忘了,我们只说了借多大一瓶就还多大两瓶,并没有说是还油还是还水呀。”
  赵老板说:“这不就说的是我吗!惭愧啊。”荣志强说:“市场经济是中国人的新课题,我们都不要责怪自己啦,同样的错误只要不犯第二次就行。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也不是存心要套你,我也是被我们老板套了。”
第二十五章

  惯于在期市中杀进杀出的投资者耐不住寂寞,红小豆关闭后,大量急于寻求新的投资方向的资金,把胶合板作为自然而然的首选对象,一时间,那被冷落多时的胶板又得到了众人的青睐。苏板在“红小豆风波”的善后期间,已被各闲资渐渐炒热了,各合约的持仓量已接近了交易所规定的总量,只有沪板还有一定的空间,于是,从“苏红”上撤出的资金,都向上交所涌去。限制各合约的持仓总量,是交易所继限各席位、各编码的持仓量后,又颁布的一条“限制大户恶意炒作”的新措施,这一措施令市场的容量受到了限制,使投资者无论多有钱、行情看得多么准,只要没在限量内握有头寸,就只能在一旁看风景。
  期市的现状让肖蒙蒙感到:期市的机会不多了!于是她立刻奔到上海来了。
  从上交所胶合板目前的情况看,605及606合约持仓已较大,且离交割月也太近,只有607合约持仓才十余万手,时间也较适中。而607合约因前一段谣传国产胶合板要从此月用于交割,价格顿时跌破了42元/张,可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并不可靠。再说,507搞“多逼空”压在标库的20万箱印尼胶板,都在略低于市场价的45元左右销掉了,可见,目前的价格是偏低的。肖蒙蒙决定做607的多头。
  第二天一开盘,肖蒙蒙发现607沪板的持仓量在迅速增多,看得出,资金都在争夺该合约的仓位,于是,她跟牟云涛交换意见后,果断地买进了两万手。很快,多空主力展开了占仓大战,607合约的总持仓几天便扩至近限定的60万手,其间,肖蒙蒙的头寸也渐增至12万手。
  当大家从急于埋头按自己对市场的理解抢占仓位后,静下来一环顾,多空主力阵营立刻一目了然:季德军的通达集团是多头的第一主力,肖蒙蒙的广西南国发展公司是多头的第二主力;乔和平率领的联合纵队是空头主力。
  做空,在乔和平还是404线材以来的第一次,从604红小豆上,他已清醒地认识到,随着期市大环境的变化,“钱永远比货多”的理念已不适用了。现存的有限的交易品种作为众多资金追捧的目标,随时都有可能被停止交易,这样状态下的任何品种,其前景只一个“跌”字。再说了,在沪、苏两地,除了乔和平,没人有能力做多,虽然512红小豆华老板做多赢了,但如果不是乔和平在96系列的合约上把多头做得声情并茂,他调用了那么大量的资金,盈利仅是摆在标库里的豆子而已。他乔和平要是做空,没人愿与他较量。更何况,限制持仓总量的制度,让多头无法显示出资金的威力,而空头的货,却可以成为变相的资金有效地压向市场。
  让乔和平没想到的是,肖蒙蒙竟然也成了他的对手。乔和平觉得,他和肖蒙蒙之间,已不可避免地要展开一场以607为载体的对抗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607沪板期价较长时间内一直维持在42--43元之间,上下都很艰难。由于持仓已接近60万手,限制了主力施展的空间,多空惟有僵持,静待打破僵局的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乔和平发现多空的平衡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朝着不利于空头的方向倾斜了。多方没有像以往那样,先拉高期价,在不能顺利消灭对手的情况下,再选择接实盘的“多逼空”的常规做法,而是默默无语地站在时空之间,悄无声息地逼空头在此时此刻因拿不出抛空价位的货来,无法去实施通常意义上的套保,最后只能自己平仓,带来期价的暴涨,最终以亏损出场。乔和平把这种缠绵的做法,定义为“软逼空”。这种做法对于空头来讲,乃至对于市场来讲,都是一种新的形式。
  当意识到多方想以拖延战术达到“时间换空间”的目的之时,乔和平立刻安排手下去市场组织货源,其结果是拿不到大量的符合他们需求价格的胶板,虽有两三万箱看乔和平的面子给的低价货,但运输、入库、注册仓单等环节下来,价格就已不低了。
  可是,仗,不能不战而败,对手一定有死穴存在!经过慎密的调查,他们发现多方主力的后续资金不充足,所在席位的资金余额非常有限,也许外围会有些预备金,但从通常交易所对持仓资金和机动资金的比例要求来看,外围资金恐怕也比较紧张。于是便决定:采取以自己的资金实力,连砸跌停板,快速打爆多头的战术来改变市场的格局。
  但是,有一个技术问题难以解决:突破60万手持仓,得付55%的保证金,万一多头不砍仓,散空不平仓,打压的单子全按此标准计算的话,占用的“子弹”就太多了。虽然即使这样也要咬牙硬干,但过量的消耗确实会影响自身的战斗力。
  此时,最好的战法是,有一部分多头单子,用多头的平仓单打压价位,这样既能压下期价,又不会突破60万手的限仓量,从而可免于消耗过多的资金。可是,因当初只顾着抢占仓位,没有从长计议,所以此刻手中无“双开仓”的多头头寸。
  唉,乔和平想,都是自己太急躁了。大家在感叹时局的跌宕起伏时,都非常怀念计划经济和计划与市场经济“双轨制”时物资系统的大好时光,认为那时没有充分把握机会,是由于对经济领域中各个行业都有其高峰、低谷的规律认识不足。正是鉴于这样的思想基础,当监管部门的措施一一出台后,自己感到期货业的高峰即将过去,故急于抓住高峰走向低谷前的有限机会。任何事,只要一急,就会忙中出错,未能“双开仓”,算是一种令人万分遗憾的失误吧。
  温州陆老板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能行得通。”“说吧。”“如果能请肖总请将她的多头仓单按原价位转给我们就好了。这样她不会有亏损,虽然也没有利润,但我们可以私下给她个人一笔钱,而我们呢,既有了压盘的筹码,又分化了多头阵营。我想,乔老板出面找她的话,她会同意的。”“好主意!”史迄兴一拍大腿,高兴地赞许到。
  乔和平说:“她不会同意的。”心里老大不乐意地想:要我去求肖蒙蒙?那多没脸。再说,前几天肖蒙蒙的董事长给他来了一个电话,说是从肖蒙蒙的助手那里得知肖蒙蒙和乔和平做了反方向,心里很不安。他说,以前他们虽然有阶段性的不一致,但大方向基本是合拍的,他请乔总好好和肖蒙蒙沟通沟通,不要伤了和气。并说自己马上通知肖蒙蒙,要她和乔总认真谈一谈,最好在仗还没正式打起来之前做一些必要的调整。乔和平认为,以肖蒙蒙的个性,不说还好,越说,她越会产生逆反心理。瞧,她到现在都没与他联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去和她谈转卖仓单的事呢?最好啊,等我们一切准备就绪时,告知她利害,她才有可能听话。
  佟欧发表意见说:“肖总怎么会不同意?你们是老朋友了,她又长期受益于你,她退出的话,毫无风险就能得到一笔钱,即使不为报答你,为了自身的利益也该同意啊。”佟欧说这话时心里想,要是乔总对自己像对肖总那样的话,就算不是情人仅仅是朋友,她也会毫不犹豫同意的。
  乔和平想:对肖蒙蒙来讲,最重要的不是她个人能得多少钱,而是她究竟做得对不对,她喜欢自己是正确的,于是说道:“不用在她身上花功夫了。”
  这时,期货部的沈经理进来对乔和平说:“乔总,厅里来电话,通知你马上去开会。”“好,我这就去。”然后,他对各位说:“先这样吧,你们再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途径,如果没有,就各尽其力准备更多的资金吧,55%的保证金就55%的保证金,我不信打它两个跌停板后,没有逃跑的多头帮我们往下砸。”乔和平说完,起身朝门外走去。
  等乔总出了门,龙经理说:“我看啊,乔老板是放不下面子去找肖总。”“那我们去找啊,就算我们在肖总面前强调不是乔总派我们来的,她肯定也会买乔总的面子。”史老板说。
  温州陆也说:“对,乔总要是去找肖总,肯定不好意思谈到对她曾有过的帮助,而我们旁边的人讲,就好说多了。只要晓知以理,动之以情,她会同意的。”“我也去。”佟欧说。龙经理劝她说:“你就别去了,有时候啊,女人和女人打交道反而坏事儿。”
  佟欧听见龙经理在说:“我和温州陆先去找肖总,史老板你暂时别去,万一我们失败了,你还可以出面周旋。”
  佟欧想,不知找肖总是否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为了防止意外,我应该给公司老总先沟通一下,万一真的需要时,公司能再调些资金过来。604红小豆那么艰难的局面都对付过来了,相信只要有乔总,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龙经理和陆老板比较容易地就约见到了肖总,这使他们感到是个好兆头,于是便按他们事先商定的角色,唱起了白脸和黑脸。几乎没有客气话,双方都直奔主题。
  肖蒙蒙听了龙经理的建议后,没急着表态。龙经理接着说:“由于对市场的看法不同,而且都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所以才会做多或做空,但对行情走势的判断只是投资获胜的一个方面,操作技巧和具有凝聚力的领头人是获胜的另一个方面。肖总你是乔总的好朋友,深知乔总的为人,所以请你掂量一下,通达集团是否是可靠的同盟军,放弃跟乔总合作而和他们联手是否值得。”
  肖蒙蒙说:“谢谢提醒。不过,我没和通达集团联手,做多只是不约而同而已。眼下,我看到的是多方更符合市场趋势,我跟的是这个趋势,而不是季总或乔总,所以,我恐怕要使你们失望了,请你们理解。”
  陆老板见肖总封了口,有些急了,他说:“乔老板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们在一旁也看得明白,你看你跟乔老板做行情哪次亏了?乔总还会坑了你?”
  肖蒙蒙早就感觉到,乔和平的部分伙伴对她并不友好,总认为她在期市的成绩是沾了乔和平的光,其实,她自信自己并不是个盲目的跟风者,她是否跟乔和平将一把行情从头做到尾,主要还是取决于自己对行情的思考和判断。
  面有不悦之色的肖蒙蒙说:“我是个明白人,对乔总做的一切都心中有数,但做行情不能仅凭个人之间的感情,而是要以对大势的看法为依据。我过去跟乔总,是因为与他的观点一致,现在看法不一致,叫我怎能跟呢?”
  陆老板说:“现在劝你出场是为你好,等我们发动行情了,你就出不来了。”“如果你们发动的行情是走向胜利的反面呢?”肖蒙蒙问。“只要你不在里面与通达集团掺和,我们就会很顺利地取胜。”“如果我的份量足以让你们不顺利的话,那你们的胜率就非常有限。”他们的谈话不欢而散。
  紧接着,史老板又亲自出马。不知是前面的谈话结果不好造成了双方心理上的不融洽,还是史老板的角度没找好,仍然落得个不欢而散。
  史老板心里很反感地想,乔老板怎么偏偏对这个女人感兴趣?嘴上却还是一付大男人的豁达大度,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随时打个招呼,我们对你和通达的态度绝对不一样。你是乔总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不过,我们来找你,乔总并不知道,你也就别告诉他了。”他说这话一是为了实事求是,二是为了给乔老板留个面子,不成想,这一下把后路全给堵死了。他哪儿知道,这话在肖总心里结下了怎样的死结。
  从肖总那里出来,史迄兴内心悻悻的。不料,迎面碰上了浙江的魏武,他俩同是当年“中经开”的“八大金刚”之一,一年多过去了,另外的“六大金刚”差不多都已“回到了解放前”,惟有他俩还意气风发地活跃在这个市场上。
  这样的关系见了面,免不了要在一起喝一盅。说到史迄信跟乔老板的合作,魏武称赞他有头脑,说:“有这么一个讲信用讲义气的诚信之人做合作者,你这‘头号金刚’的位置是不可动摇的了,可惜乔老板他不接受我。”
  史迄兴说:“等机会吧,那次我为你引见乔总之所以没成功,主要是时机不对。你想,乔总这种轰轰烈烈的人,怎么能接受你悄无声息地就做了一把行情的方式呢?其实,对此我倒和他的看法不同,你能在红小豆炒得热火朝天时偷袭苏板成功,说明你很会把握机会嘛。你没错,只是不太对乔老板的胃口而已。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一定再帮你引见。”
  “你们这次做607沪板的空头,风险可能有点大哦,万一多逼空怎么办?”魏武关切地问。他是想看看史迄兴的反应,侦察一下空头的火力,因为他做了八万手多头,由于做得比较分散,还没人知道他的仓量实际已是多头的第三主力。悄悄地干活,不张扬,其实是他的一种风格。
  “你做了吗?什么方向?是多头吗?”史迄兴突然有了一种灵感,他觉得,说不定,解救他们的会是这个魏武,所以连珠炮似的一下问了几个问题。
  魏武犹豫了一下,说:“做了点多头。”“究竟是多少?”“我成不了你们的对手的。”“你真心实意地想结识乔老板吗?”“你是说让我也跟着你们做空?”“不,我想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朋友,凡是你能掌握,或者说你能影响的多头有多少?”
  魏武的脑子转了个弯,说:“我自己不多,但我一些朋友的加起来恐怕有六七万手。你究竟什么意思?”“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想结识乔老板吗?”“是的。”“那我告诉你,你的机会来了!”
  史迄兴把需要多头仓单的意思透露给魏武,他说:“我的资金是有限的,主要是乔总,他上边有人,大笔一挥,到银行拿钱就是了。所以啊,空头肯定能打爆多头。但用55%的保证金毕竟是一件不划算的事,你要是能把多头仓单转给我们,等于是给了乔总一个很好的见面礼,我包你这次能和乔总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以后还怕没赚大钱的好机会吗?”
  魏武知道,他这样做,很可能再没机会占到仓位,那就是说,这波行情,他只能当一个观众。可是,他还是决定接受史迄兴的建议,因为,他觉得乔老板这样既有威望又待人诚恳的人是太难找了,他要是成为他的合作者,他相信,他能弥补一些他的弱项,比如综合一下他的张扬,他们一定能打更多、更漂亮的胜仗。
  对于魏武的承诺,史迄信高兴极了,他觉得自己为乔总,当然也是为自己做了件完全能称得上是“功绩”的事,这使他们不仅有了打压价位的筹码,他还有了为 604红小豆暗地里做反仓的“叛逃行为”“将功折罪”的机会。604红小豆让他看到,乔老板确实了不起,自己的反仓亏损真是活该!本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听秦恒讲,乔老板对他的行为一清二楚。要不是乔老板说“他反仓的损失就是给他最好的教训,没必要再去折腾他了”的话,秦恒肯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的。史迄信深深地为乔总宽厚的胸怀所感动。
  魏武掌握的八万手多单,其实有一半是他弟弟的,为了说服弟弟拿出来,他个人补贴给弟弟八百万。
  乔和平最初接受魏武,不能不说是带有点权宜之计的味道,但当他得知魏武的所做所为后,真正地被他的诚意感动了。
  空头一切准备就绪了。
  5月31日,市场突然谣传空头将有十万箱以上的货要交割,并有大量资金到账。于是,空头主力借资金优势,同时巧借所持的部分多头单子平仓不占用仓位,而恣意打压期价,使607沪板自43.2开盘后一路下滑,在散户多头逃仓抛压下,很快到了跌停板。
  次日,空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强势打压,再次把期价压在了跌停板上,令市场目瞪口呆。显而易见,空头主力是意欲通过打压多头,逼迫他们在“多逼空”来临之前就被迫割肉斩仓。
第二十六章

聚友保龄球馆内,32条跑道哪条都没闲着,场内除了不时响起发球时球撞击木制跑道和击倒球瓶的响声外,还不时会听到因击了好球而发出的欣喜的尖叫声。
  季德军看着肖总像篮球运动员防守对手似的,以不停地移动脚步的动态来打保龄球,觉得这女人挺有意思,玩儿起来和干工作一样的投入,一点也不像一个应该是严肃多于轻快年龄的女人。
  哇!她又击了个满贯,显示屏告知她,将欢迎她免费再来一局,她兴奋地转过身来,对着季德军做出“胜利”的手势,季德军也对她回应了一个“再加把劲儿”的鼓励的手势。
  今天,沪板又是一个跌停板,季德军和肖总的账面上已经很难看了,每一个跌停板,市场上的多头就被套进去1.5亿,仅他们两家多头,两天来,就被套进去近两个亿,但他们还是不得不咬牙忍着,因为,这还没到他们的底线。
  从多空阵线明朗那天起,季德军就盘算着利用这次狭路相逢的机会,最大可能地消灭乔和平的“有生力量”,这个“有生力量”不仅仅是指资金,因为资金总会从不同的渠道来,更是指乔和平那永不言败的“神话”,没了“神话”,能纠集的资金就是有限的,有限的资金对乔和平来讲,就好比关羽没了青龙偃月刀,张飞没了丈八蛇矛。
  季德军和肖总因为不约而同做了多头,自然要“不约而同”地有所协调,成了必须得相互依靠的同盟军。
  他们认为,在此价区做多头,实在是没占到什么便宜,处于中性的价格对多空双方来讲都有机会,重要的是怎么操作。如果多头往上推,虽然以空方实际交割成本标准来计算还有两元左右的空间,但这个空间并不足以使空头砍仓,相反,还会提高多方的持仓成本,并引起套保者的关注。空方也如此,如果在此价区直接往下打,不仅自己拿不出相应价格的货来,还必然会吸引多头套保者,使多方力量得到强化。总之,多空双方谁能沉住气逼对方先动,谁就给自己创造了打败对方的条件。尤其是多头,能否沉住气是致胜的关键。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法在偏低价位拿出货来的空头应该比多头更急才是,如果多头沉不住气先动了,就会将时空潜在的有利条件化为乌有。
  为了促使空头早点动手,他们密谋了一个专为乔和平自大、狂妄的性格特征而设的“诱敌深入”的陷阱:每日只给各席位随时补充够保留持仓的资金,一点多余的都不放进去,目的是想诱导空头误认为他们资金不充足而尽快发动进攻,待价格被打到不可理喻并招致套保者们蜂拥而上之时,他们将和套保者共同夹击空头。那个能将乔和平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时刻,就是他们最想、最盼的底线。
  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计谋是成功的。
  为了这一天,季德军也是做了很长时间准备的,这还体现在许多细节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人讲,浦和金属期货部的沈经理对乔老板很不满,于是,季德军立刻安排李威设法接近沈经理,并与他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与乔和平相关的重要情报,都能及时地传递到季德军这里。
  季德军之所以敢于以先浮亏几个亿来给乔和平“下套”,就是知道乔和平根本弄不来巨量实盘,只要他们自己不给市场的空头套保者提供机会,就必胜无疑。
  作为回报,他们给沈经理100万的透支建仓,这100万所带来的盈利,全归沈经理拥有。
  当季德军和广西南国实业发展公司的肖总商谈战略部署,并统一行动时,他对她和盘托出了全部计划,但形成计划的理由,却只说了资深期货投资者都能理解的那些市场因素,关于乔和平身边有他们的“线人”提供情报一事,只字不提。
  等待行情按自己的意志逐步演绎的日子,时光真的是好难熬,为了打发“难熬”,他和肖总成了保龄球的球友,把专注于期货的精力,有意识地转移到另一个充满竞争乐趣的游戏中去。
  这时,肖蒙蒙打完了一局,换季总上了。
  她以手代扇为自己送着微风,一气喝光了杯中茶。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天天和季总泡在保龄球馆,似乎过得很逍遥,其实内心却一刻也没有平静过。明知季总是个精明过人的人,与其合作必然得白天黑夜都瞪着警惕的双眼,却也不得不为之,因为在免遭被空方各个击破并最终打赢这场大战的问题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季总“软逼空”的主意,的确是个很独到的、可以载入史册的妙计。但以肖蒙蒙对乔和平个性的了解,她内心还是不无担忧的。他的表现一直都是相当蛮横的。 404线材上,他宁可从钢厂高价购货,把利润给钢厂,也绝不在期市上退半步;503线材上,他又是宁可把货低价卖给现货商,也要逼空头在期市上高价交货。这次他会不会再来类似的招数,让多头在期市上也讨不着便宜呢?
  说到这个问题时,季总一口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前几天,华俊达华老板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肖蒙蒙,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提出类似季总“软逼空”一样的建议,并非常慷慨地说:
  “肖总,如果放手让空头打压价位会使你手头资金紧张的话,我愿意为你提供后续资金。”
  肖蒙蒙听了这主意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天上会掉下馅儿饼来吗?华老板大概想在大大低于老多头的持仓价位上建仓,故意诱惑我们不要在此时抵抗,以免他无法持有一定量的单子吧。
  刚在上海粮交所籼米合约上发生的大跳水行情,就是这位华老板干的好事。籼米606合约,由于有华老板做多,价格涨得很高,空方眼看就要死光了,不想,华老板突然变得两手空空,没一手持仓了。消息传出后,多头立刻人心涣散,纷纷夺路逃命,价格立马一泻千里。肖蒙蒙听说,空方了解到华老板的持仓量并不大,便以补偿他一千万的代价收购他持有的单子。以华老板所持的一万手仓量看,搞“多逼空”实在是不划算,但不搞,单子又不能平安地出场,现在不用逼仓就能赚到数目可观的利润,自然接受了这个条件。这对于华老板来讲,的确是一件好事,但对于跟他做单的弟兄们来讲,真是太惨无人道了。
  这样的人可以信任吗?
  这样的人固然不可以信任,但可利用。
肖蒙蒙答应了他的提议:“华总,您是期货界的成功者,有您来,我们这下就更是胜券在握了。但放价位下来的话,我们的许多资金就得套在期市,所以您得先打一部分资金来,算是对我们照您的办法做的一种保障。”
  肖蒙蒙能够如此痛快地接受华总的建议,一是由于她本身就没打算要在现行价位打阻击战,二是她对季总始终未透露的某些东西心存疑窦,怕那没透露的东西是季总为了坚定她的信心故意不说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一定是对多头不利的什么因素。有了华老板加盟,多少是多一个同盟者,只是,她怀疑华老板是否有机会拿到足够量的单子。
  “这个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放两个停板价的资金在你处,帮你顶浮亏,行了吧?”华总说。
  “既然您那么配合,那我一定说服季总不要急于阻击空头。”
  现在,两个停板下来了,划入交易所补浮亏的都是华总的资金,再往下的浮亏就看乔和平还要砸多少个停板了,她想,不出意外的话,破了40元就没人敢跟了,她的资金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想到乔和平这一仗会输,她的那些跟班不再有理由认为她只有跟乔总才能赚到钱了,肖蒙蒙心里不禁窃笑了起来。
  她在心里说:乔和平呀乔和平,如果你肯放弃你的傲慢,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做对手才罢休的啊。
  最初,龙经理和陆老板来找她,她之所以能抱着积极的态度和他们商谈,应该说是出于对乔和平的友情,但他们开出的要她转让仓单的条件,深深地伤了她的自尊。想到他们的出马可能是乔和平指使的,心里不禁对乔有了无限的气恼,她觉得他看低了她的人品。
  史迄兴披着“关爱女性”的外衣,企图蒙骗她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他们让路的伎俩,使她看到了男人貌似强大而实则虚伪的一面。
  如果说,她把前后两拨人马的游说看成是乔和平对她采用了笨拙的方法的话,那时,她还期待着他亲自出马,他们之间坦诚相见,她指出甚至谴责一下他对她的不了解,然后便按他们的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董事长专门打电话对她说的那些话是对的,确实,人与人之间,利益并不是唯一的联接点,损己利人固然不是一个投资者的选择,但不损己却可以利人的事不是不可以做的,更何况这“利人”不是给乔和平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报答他也好,帮助他也好,广西南国公司是打心眼儿里乐意的。
  可是,史迄兴关于他们约见肖蒙蒙不是乔和平的主意的话,把肖蒙蒙激怒了!她想,不是乔和平的安排,我犯得上跟你们这些人浪费时间吗?你乔和平也太傲慢了,暂时没有跟你的指挥棒转,你马上就想挽回面子。既然你不是一定就需要我的帮助,那我们就在市场上各自承担自己的命运吧!
  肖蒙蒙脑瓜子里对华总的行为怎么想,华俊达全都了然于心。是的,按常人的认识,他这么恬着脸凑上去给人送钱,似乎只有一个目的:赚更多的钱。但他这次的目的却不是只有赚钱这么简单,赚钱对他此次的行动来讲,不过是捞草打兔子——顺带的。
  他在一旁看607沪板和苏板的行情已经有些日子了,对多空可能的胜负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只可惜当初身陷上海粮交所籼米合约,没来得及在胶板上占有仓位,否则,自己就能当然地和季总、肖总一起,共领607沪板的风骚了。
  在他眼里,乔和平的个性特点所展示的不过是一介武夫,凭着超乎常人的勇敢和运气赚取了众人的迷信,但真要斗智,他是不行的。前一段,华俊达向肖总提议把沪板价格先放下来,就是想实施“期市获胜三步曲—养、套、杀”中的第一步“养”,让乔和平以为别人都接不动实盘,让他得意洋洋地把价格打得更低,那样,他的交割成本就会提高,届时稍往上打一把,很容易就会把他“套”住,接下来就可以酣畅淋漓地“杀”光他们。为了逐步实现这个计划,华俊达已联络珠海横空实业总公司的胡总,让他们在苏板上去暗暗吸盘,等待时机配合沪板行情把空头搞死。本来华俊达想自己去操作苏板,但考虑到512红小豆上与苏交所结下的宿怨,决定还是不要自投罗网的好,于是便把这样的好机会让给别人了。
  到目前为止,华俊达手上还几乎没有胶板的单子,他这么筹划,这么投入为了什么呢?
  他就是要“消灭”乔和平!他不想看到这个人再活跃在期市上。而只有失败,只有失败在一个人的心里造就了对失败的恐惧,才能扼制他的出头。
  现在,华俊达冷眼盯着乔和平令人惊骇的气势,在心里推测到: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手中缺货,否则,根本用不着这么急躁。如果真是这样,他的打压就更不理性了,纯粹是自杀式的。要是换了华俊达,在这种情况下,就不会这么莽撞,而会像当年诸葛亮面对失街亭后正欲急忙转移汉中之际,突然十余次飞马报到:“司马懿引大军十五万,望西城蜂拥而来。”时一样,从容不迫地唱出一场“空城计”。据了解,乔和平通过6个席位,共持有场内98%以上的空头,他不动,其他散空要跑也影响不了行情,他只须和多头一样坚持不动,即使不用象孔明一样焚香抚琴,市场定会相信他是有货的。进入交割月后,至少散多是肯定要拍屁股走人的。由于主多的持仓量不及主空,又不想主动顶住价位,散多离场带来的期价跌落,便会使空头趁势获利出场不少单子。如果“空城计”成功,大家平仓,危机解除;如果“空城计”失败,主多仍坚持不平仓,到了最后几天,交易所绝不会坐视巨大的仓量走向最后交易日,定会强行要求双方减仓,这样一来,即使要亏,单量也是有限的,用散多砍仓的盈利补补,绝不会伤了元气。以季总没了部长做后台、肖总没独立作过战的实际情况看,“空城计”八成能行。当然,如果他华俊达能顺利建到一定量的多头头寸的话,乔和平就是把十八般武艺全使上,也都无济于事了。
  唉,乔总啊乔总,你眼下的棋走错喽。
  华俊达见肖总和季总果然按他的意见,对乔总的狂轰滥炸未作抵抗,局势正顺利地朝着他谋划的方向发展,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他想,如果不是为了再放低些价格的话,此时接下经不住下跌威胁而逃走的散多的单子,是很不错的时机,但为了大局,他也只好不动。
  要是乔和平得知我的仓量不多,又象籼米的空头一样来收买我的话,我该答应他吗?华俊达突发奇想地问自己。“呸,我才不会搭理他呢!”。华俊达之所以会以一千万的利润将籼米多头合约转让出去,完全是因为他得知籼米多头中有长江信托在跟风。这个该死的,害他512红小豆上赚了许多钱的家伙!华俊达要让他也尝尝被害是什么滋味儿,可这个被害的结局就没有华俊达那么幸运了,等待他的只能是亏损。为此,华俊达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失去了一个正直的人的好名声。
  想到自己给肖总贡献建议时,她一点也不脸红地让他先打入一笔资金来做保障,才肯听他的建议的样子,好象不是华俊达在帮她,倒是她在恩赐华俊达了。这真让他啼笑皆非。不过,他还是要帮她,他喜欢她那具有清晰的头脑才会有的敏捷的反应,喜欢她那因为自信才不阿谀任何人的骄傲,更想通过她的手,狠狠地打击乔和平。
  虽然他最终可能白忙一阵,赚不了什么钱,但他无形中成了这次行情的幕后操纵人,那种能把别人的命运捏在自己手心里的感觉,却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当乔和平正全力以赴地应付607沪板的艰难局面时,他一定没想到,除了季德军和肖蒙蒙这两个公开的对手外,还有别的人也在暗地里算计着他。
  更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连一个曾经非常崇拜他的普通红马甲,都在费尽心机地为挖掘将他埋葬在607沪板上的坟墓。
第二十七章


“嘟......”,刘燕的手机响了。这时,正是珠海飞往上海的航班到达虹桥机场的时刻。
  “喂,你到上海了吗?”刘燕与之通话,是那个曾给她第一笔投资资金的珠海的朋友。
  “到了,很顺利,这大约预示着我这次能好好赚一笔吧。”
  “你其他的朋友也都来了吗?”
  “当然,有如此好的捞钱机会,当然会来。”
  “那太好了!”
  “这还不算最好的,告诉你一个信息,你会认为更好。这班飞机上,还有许多和我的朋友们相互认识的人,你猜,他们都在这时到上海来干什么?”
  “不会也是冲607沪板去的吧?!”刘燕不敢相信地问。
  “你真聪明!确实如此。这架班机上,有80%以上的乘客,都是冲着明日607沪板的跌停板去的,每个人身上都揣着一张数额不小的银行汇票。听说稍晚一点,深圳还有一趟航班,是一帮专为此事而来的人的包机。这下,你们期市上的乔大英雄,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刘燕听了,兴奋得满脸通红,连说:“太好了!太好了!你快到上交所交易大厦的1501房去吧,我给你联系的代理席位是江苏省金属。他们期货部的颜经理,正在他们公司的办公室等你呢。”
  “好,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再见。”
  放下手机,刘燕的心情好一阵不能平静,她终于能有机会,看到造成96系列红小豆合约畸形行情的首恶乔老板灭亡,替中国不规范的期货市场上无辜的牺牲者张总报仇,同时还能赚上一笔钱而欣喜不已。
  郭浩来到了苏州。他的出现,对正处在悲伤和哀愁中的刘燕来说,无疑是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他们完全忘记了男女之别,高兴地拥抱在一起。
  小郭,不,现在是郭总了。他说,他的老板应华总之约,叫他放下已渐近尾声的广联所的豆粕合约,来做607苏板的多头。
  “你的意见如何?”他问。
  “你有多少资金?”
  小郭竖起三根手指,马上又换成一根手指封在嘴唇上,把刘燕刚要爆发的惊叫声,制止在倒抽着的那口冷气之中。
  “对,三个亿。”
  “我经常弄不明白,你们哪儿来那么多钱。在国内,外贸之外就数原物资系统的实力大了,可我原来所在的蜀汉金属公司,从来没哪个领导敢于拿那么多钱来作风险投资的。”
  “我老板出身寒门,大学毕业后分配的工作很差,他一怒之下跑到深圳,恰逢股票市场兴起,他做原始股淘到第一桶金,之后又在国债期货上跟了‘中经开’,一跃迈入千万富翁行列。钱多了,自然有人来联合他坐庄,你想想,坐庄的利润基本上是3—5倍。这人啊,钱越多,越有人给你钱,银行都找着他给贷款,他贷哪个银行的款,算是给哪个银行的面子。钱多胆壮啊,而且不仅胆壮,钱多也好运作,你想,你牵着市场的鼻子走,风险是不是就小了呢?你们公司那点钱,只是资本市场中的一滴水,必须要行情判断很正确才能赚到钱,风险大,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刘燕想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话题也就转回到眼下的行情上来了:“604红小豆结束后,虽然没有激烈行情可做的众多的资金进了苏板,但因价位适中,又没有大户在场中,行情犹如温吞水。沪板虽然有大户,但双方如两峰相峙,行情仍是胶着状态。苏板没大户作势,又没周边行情可跟,没了耐性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在平仓,希望到沪板去等机会。此时大资金悄然进场,吸盘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方向,在没有别的大户的情况下,肯定是你小郭往哪儿打就往哪儿去呐,既然是应华老板之约,那当然就选多喽,这个方向与乔总相反,打败他,还可以给宁波张总报仇。”
  刘燕配合小郭悄悄地分了许多仓,在一周的时间内,就默默地吸盘十万手,等着所谓合适的时机发力。
  当沪板第二个跌停板时,小郭让刘燕跟他一起躲在房间里,并各自负责给自己出面分仓的席位下指令。十点多,几十个跑道在他们的指令下,纷纷开始大手笔扫单,下午开盘不久,价位就推到了涨停板。
  对迎着沪板的跌停板把苏板推到涨停板的做法,小郭给刘燕解释说:“我们现在推涨停板,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乔老板就是想找人来这里配合他,也一时顾不过来,我们便不用花太多的子弹,就能使我们的低价单子获利,等沪板多头反攻,带动苏板人气上升时,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如果等到沪板多头反攻了我们再推的话,推的时间和众人追捧的时间一致,要想安全出场就得早于众人平仓,利润会少很多,与众人同时平仓呢,又无法安全出场。”
  刘燕觉得小郭比以前更令她佩服了。她想,玩儿大资金的人的思维和玩儿小资金的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
  苏板逆沪板而动,引起了沪、苏一带期货界人士的极大关注,连指使珠海横空实业到苏板做多的华总,也很不解地问郭浩为啥不等沪板联动?
  郭浩说:“乔老板看苏板涨了,一定以为是沪板多头为了影响沪板行情而做的,就更会判定沪板多头不行了,从而加大打压沪板的力度,越是快速地打压到你们所需的价位,多头反攻的机会就越是能够早日到来,不是更好吗?”
  华总说:“你小子行啊。”
  次日,沪板果然又是一个跌停板。同时,苏板也是一个涨停板。
  多空在不同市场的较量,使整个胶合板市场均为之动容,几乎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视角谈论着涨跌的深刻寓意,并为行情又火爆起来而兴奋不已。
  当沪板价位跌到近40元时,刘燕给珠海的朋友打了紧急电话:“你快来,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赚钱机会。”
  刘燕告诉他,现在现货市场的印尼板价格是46元,沪板破40元后买下来,期货上涨起来平仓是赚钱,平不了接下货再贱卖也是赚钱,只是麻烦点儿而已。但这种麻烦是值得的,只一个半月的时间,就会有25%左右的利润,如果有幸做到60万手持仓以内的单子,保证金只用5%,那就是200%的利润呐!更何况,据刘燕掌握的情况看,根本用不着接实盘。
  朋友说:“我正发愁呢,前几年由于酒店开得成功,许多人都来找我联营,因为摊子太大,战线过长,精力顾不过来,联营店几乎全面亏损,把我的大本营都连累了。现在能有机会在期货上捞一把,真是太好了!我立刻过来。”
  今天,沪板跌到39.6元,虽然仍有三万手抛单封在跌停板,但已经有不少不怕死的冲进去做多了,哪怕用55%的保证金也在所不惜。
  明天的跌停板是38.4元,珠海的朋友今天赶到,或许正是最好的时机,要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要赶来呢,显然这个价格太有吸引力了。
  恰在此时,上交所根据市场强烈反对持仓总量限制的呼声,出台了《对交易保证金按持仓量实施分段管理办法的通知》,用以取代持仓限制的规定。《通知》在广大投资者的主观上引发的是“利多”的反应,在客观上给了多头扩仓以便利,市场反应极为强烈。
  正在一起盯盘的季德军和肖蒙蒙得到消息后,忍不住击掌相庆:反攻的时机到了!一切条件都成熟了!
  6月7日,沪板开盘探低38.4元/张后,肖蒙蒙一脸明媚的笑容,用明朗辉煌的声音说:“打上去!”
  季德军也在下达着同样的指令!
  当期价被迅速地拉起,很短的时间内便被推上了涨停板。
  空方在买方套保和多头投机势力的双重夹击下,趋于崩溃,忙于斩仓,但此后连续三天,天天无量涨停,空头连砍仓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天天无量涨停的607合约和命倾在即的空头,上交所为了控制风险,果断地决定:停止了607合约的交易,并提前摘牌,不履行交割。
  决定公布前,多空双方分别被交易所找去谈话。
  肖蒙蒙和季德军从交易所出来后,直接来到了肖蒙蒙的房间,华老板和牟云涛正等在那里。
  一见面,华老板就说:“我们当地政府的领导,已给我来过电话了,要我配合上交所处理好这次事件。可见,上交所掌握了我在背后支持你们的情况,已和我们当地政府沟通过了。看来,这次行情只能夭折了!真令人痛心啊!”
  华老板的话还没完,肖蒙蒙早已泪流满面,她顾不得年长于她的华总、年幼于她的季总和自己的助手都在房里,放任地失声痛哭起来。两个月来,忍耐忍耐,一再地忍耐,终于在忍耐中等来了反击的时刻,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她怎能不失望得痛哭?这痛哭声里所包含的内容是极其复杂的,有对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的痛惜,有在等待中克制得太久的欲望未能在应有的反击中得到宣泻的压抑,有对期货市场带给交易者无数伤害的无序状态的悲哀,有对此次事件后内心产生的对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前途的迷惘。
  她身边的三个男人很理解她地沉默着。
  季德军想,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借着身边这个女人的泪水,他也在洗涤着自己的许多思考,这些思考是沉重的,虽然还不很明朗,但这突发事件在引导着他的思考朝着更深刻、更广泛的方向走去。
  华老板轻轻地拍了拍肖蒙蒙的肩头,和蔼地说:“别难过,还有机会,广联所那边已有人邀我去做豆粕,我带上你。”
  季德军有些不屑地瞄了华老板一眼,心想,所有的交易所都处在同一个大环境之中,现在的形势下,多动多犯错,还是冷静地看看吧。他盘算了一下,这次虽然不能达到个人收入几千万,但上千万还是有的,他想,他是不是该趁此从期货市场上激流勇退了?对,是得琢磨琢磨,拿着这笔钱究竟该做些什么?
  肖蒙蒙没直接回答华老板的话,他的好意她是懂的,但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交易所即将实施的多空双方强制协议平仓的决定之中。她轻声地说:“交易所反复强调交易各方要严格自律,这说法本身是不错,但......”华老板说:“在立法不完备,应该说根本就没有立法的期货市场,谁自律谁就是傻瓜。乔老板要打爆你,你自律,不和他较劲儿,得,那和干脆送他几个亿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意识到,期市已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没有一个市场认可的稳定的法规,另一方面,交易者按现有规则所进行的经济行为又不断地引发超常风险而迫使管理层采取强制措施。因噎废食,中止一切期货投资,不符合人类这个经济社会中的高级动物的天性,不能带来社会生产力的前进和发展;放开,按纯粹的市场经济模式做,在眼下,似乎又会阻碍甚至破坏已有的经济改革成果,给国家带来巨大损失的风险。
  作为投资者,该怎么办?
  如果说,多方的痛苦和思考来自于眼见就要到手的辉煌的成功化为泡影的话,空方应该为自己有幸以相对较小的亏损免于陷入巨大损失的泥潭而高兴吧?不,乔和平也同样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这个强硬的汉子,生平第一次感悟到什么叫失败!
  云峰大酒店桑拿洗浴中心。
  身穿浴袍的乔和平斜躺在睡椅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红万宝”。乔和平虽然看上去只是在安静地抽烟,其实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反复地回想着刚过去的事。
  当他们连着三个跌停板砸下去后,多方每日增加的保证金虽然很有限,仅仅是维持头寸的钱,但仍未爆仓,这时,乔和平已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中了计。这种缠绵的抵抗,使空方出击的拳头像打在了沙堆里,没有弹力能令手臂自然收回,倒是因为用力过猛而将整个身子都连带着扑了下去。
  然而,他已无法停下了,只能抱着一种侥幸,希望在第四个乃至第五个跌停板时,多头再也拿不出钱来保头寸了。于是,他仍疯狂地打压着,明知这是孤注一掷的险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是,幸运并没有伴随他,投机多头与套保买盘的夹击使他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眼睁睁地看着无量涨停将他打压时的浮动盈利消失殆尽,紧接着就开始狂吞他的巨额资金,并最终要使他全军覆没了。
  此时,一直关注行情发展的交易所找他谈话了。
  “你们究竟有多少货?”负责交易的付总裁问。
  乔和平没有回答。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给我们说实话。”
  在座的人全都等着他的回答。
  终于,他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说:“只有三万箱。”
  “什么?”
  乔和平的话令在座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就这么点货,还敢摆出一副‘空逼多’的架势猛砸盘子?那上海人不是要亏得底朝天吗?这样冒险的事,也只有你乔和平敢做了!”
  交易所召开了紧急会议,作出了提前摘牌的决定。1996年6月13日,上交所宣布:停止607胶合板合约交易,空头按44.20元/张、多头按照45.00元/张的价格实施强制性协议平仓,其中价差由交易所用风险金补足。
第二十八章

“乔老板真命硬啊!”郭浩表情复杂地凝结着眉头说。
  刘燕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如果这次做空的不是上海人,不知交易所是否会停止交易。眼看着乔老板至少要亏4个亿,现在只亏不到两个亿了。”
  “是上帝在暗中保护他!”郭浩仿佛在回答刘燕,也仿佛在自言自语。
  “上帝保他,那不是要灭你吗?”
  刘燕见小郭没吭气,一直皱着眉头想事,便又安慰他说:“哎,我瞎说呢,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上帝不是要灭你,而是要给你机会。现在你要走是走不掉的,但你坚持做的话,必然要接盘,按眼下这劲头,你起码得准备接十万箱,这样一来,虚盘实盘一起就要十个亿,你们公司单打独斗显然不行。既然是华老板找你们来的,你就找他帮你组织人联手好了。眼下乔老板刚打了败仗,还没有喘过气儿来呢,不会来跟你斗的。”
  “我的想法跟你恰好相反,我就是要去找乔老板来做,哪怕我贴钱给他呢。你想法稳住他们,我立即去上海一趟。”
  小郭去上海后,连着两天都没有消息,手机也关闭了,苏板因没主力动,沪板被停盘的效应开始显现,价格逐渐加速下滑。每天收盘时,有分仓席位的经理们就把刘燕守着,想从她这里讨个明确的说法。刘燕知道,大家私人都跟了单的,他们不仅关心自己的单子该怎么处理,也想知道这“庄家”是否有能力做下去,万一不行,至少要在他的资金顶不住前给他砍掉,省得又出现爆仓欠款的后果。由于联系不上小郭,大家都怀疑他跑了,可刘燕坚信不会出这样的事。
  “刘燕,我们是信你的,可你别被那小子给骗了。”荣志强说。
  “不会的,不会的。”刘燕连连说着,可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
  深夜,小郭终于来电话了,刘燕一听他的声音,便忍不住要哭起来了:“你怎么能一直不和我联系呢?你看到苏板的行情没有?天天都在跌,我真想把自己的单子先出来算了,但大家都盯着我,我一出来就证明你顶不住了,别的人就都要跑,那价格就更稳不住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小郭说:“别急,我已经联系好了,这把行情乔总同意接下来了。”
  “哇,真的呀?这么难的事你都谈下来了,太了不起了。乔老板眼下的状态还能再接着打一场新的大战吗?”刘燕半信半疑地问。
  “过去是通过市场的行情和传说看乔总,现在近距离地看他,感受太深了!'老虎虽死,威风犹存',这就是他目前状态的写照。我记得美国总统林肯曾说过一句话,大意是:四十岁的人的一切,全都写在脸上。乔总的那张脸,真的就是一张英雄的脸。这次失败,不会打倒他的。”
  “这么说,失败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仍然很潇洒?”
  “也不,他心情还是挺沉重的。我想,普通人遭遇失败时的痛苦,他一分也不会少,而由于他在市场上曾有过的成功、他所拥有的声望、他所具有的影响力,使失败带给他的痛苦会比别人更深重。但是,英雄就是英雄,男子汉就是男子汉,这场失败只会造就一个更辉煌的乔总,而不会毁灭一个意志坚强的乔总。”
  “怎么移仓呢?是在底下直接把单子转给他吗?”刘燕问。
  “在盘子上转。”
  “那什么时候开始?你会来苏州吗?”
  “我和乔老板在一起盯盘,不能来苏州,你把你管的那些席位的电话和密码都告诉我,到时候我直接下指令。”
  这一夜,刘燕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各分仓席位的人都得知了乔总要进场的信息,知道目前的跌是暂时的,大家的心态都稳定了,好些人还加了仓,只等乔老板来抬轿子了。
  次日,价位突然大幅地下跌,市场一片混乱,刘燕接到好几个席位的电话,说小郭的多单走掉了,但好像没人接招。刘燕立刻给乔老板的红马甲任鹏飞打电话:“小任,你们在做买单吗?”
  “没有啊,我们现在是休生养息,跑点短线而已。”
  “小郭跟乔老板见面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嗨,不就认识一下,沟通一下吗?”
  “没谈一起合作的事吗?”
  “谈了。乔老板说,知道他有那么多资金的信息了,以后找机会合作呗。怎么,出事儿了?我看今天这盘面挺邪乎,要我帮忙了解什么情况吗?”小任关心地问。
  刘燕想起503线材上,乔老板找“深宝安”、“君安证券”借力的事,突然明白小郭找乔老板的用意了,气得立马把自己能有丰厚的利润时没平、现在已略有亏损的多单平掉,然后拨通小郭的手机,厉声责问他为什么要骗她:“根本就没人接单!你是让我把风放出去,叫大家给你兜着,你好逃仓对吧?浦和金属的小任说,乔老板根本没答应要做。”
  小郭很冷静地说:“乔总会把最高机密告诉他吗”
  “那为什么期价跌这么厉害呢?”
  “你等一会儿看吧。”卡哒一声,小郭关了手机。
  小郭的冷静和“等一会儿看”的话,多少算是给刘燕注射了一支强心剂,使她能够强迫自己沉下心来看盘。
  价格仍在软软地下跌,眼见到了新低,突然,成交量骤然放大,价格随之稳步上升。啊!单日反转!
  刘燕重重地松了口气,眼急手快地又把平掉的多头买了回来,一卖一买损失了不少价位,但这只能怪自己不坚定。
  第二天上午,价格又有一些回软了,刘燕觉得这很正常,便没在意,不想,临收盘时,小郭突然来电话:“把你席位的多头全部走掉!”
  “哦?!”
  “快!情况有变。”
  还有两分钟就要收盘了,刘燕一边叫王小辉市价平掉所有头寸,一边想通知其他席位的人,但时间太紧了,王小辉只平掉几个编码里的头寸,时间就到了。
  午餐时,分过仓的席位的人又都聚在刘燕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任刘燕拨破了手指,都始终打不通小郭的手机,更蹊跷的是,连珠海横空实业席位的红马甲都不见了。
  “他肯定跑了,我们席位的资金上午已划走了。”
  “对,在我那儿的资金也划走了。”
  “我今天上午还问了乔老板的小兄弟秦恒,他曾在我们席位做单,都很熟悉了,他没听说乔老板要做苏板的多头啊。”
  “这小子太坏了,我们又不是大户,连我们都骗。”
  “你不是大户,你有是大户的客户啊,王老板不是听你的信息做了多头吗?没有这么多席位帮他造谣惑众,他怎能顺利逃掉呢?”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如果真是他小子搞的鬼,王老板肯定要找人追杀他。”
  “如果乔老板没进场,那你们王老板的单量恐怕就算是场内的最大户了。”
  “那是谁在昨日抄底呢?成交量还那么大。”
  “不管是谁做的,这大户总要救自己吧,我们就趁机出来好了。”
  面对大伙儿的议论,刘燕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浑身发飘,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她已感到,她和这些人都被小郭利用了。
  郭浩去上海找乔老板和华总之前,与公司总经理商谈决定,一定要设法从苏板上脱身,因为沪板的停盘会使期货业的监管更严厉,不兴风作浪,会被市场套住,不能安全出场,一兴风作浪又要被监管套住,还是不能平安出场,不如亏些钱溜掉算了。
  怎样才能脱身呢?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就是把能骗的人都骗留在市场上。
  郭浩利用乔总和华总、肖总等因607沪板结怨,短时间内不可能相互沟通的空隙,在与乔老板会见之后,对华总谎称乔总同意领头做607苏板多头。
  郭浩假装神秘地对华总说:“这消息你一定要保密,要是消息走漏了,都去抢单,乔总拿不到足够的单量的话,就不会做了。”
  “我懂我懂,还要你交待不成?”
  为了把戏演得逼真,郭浩和他的老板唱了个双簧。小郭在逃单时,对华总说是乔老板要他把价格放下来才肯接单,待逃得差不多了,价格也下来了,他老板在总部那边下指令,再做买单“抄底”,让华总看到盘面上的变化,以为乔总进场了,于是便通知肖总和他一起杀了进去,肖总是否通知了季总,小郭不得而知,但许多买单的涌入造成单日反转之势,使他的多单全部安全撤出了。当然,他们的出逃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共亏损了七千万,但如果舍不得这七千万的话,最后可能会亏得更惨。做期货和打仗一样,有时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要着眼于长远,不具备进攻条件时,当以保存实力为重。
  整个出逃的过程,他认为做得相当的漂亮,想到乔总、华总、肖总,也许还有季总,这些期货界的大腕儿全都被他耍了,他心里不禁暗暗有些得意。
  但他清楚,有一个人是他对不住的,那就是刘燕。他准备找个机会给她解释一下607苏板后期发生的许多事,没想到,两小时前一跟她通电话,就听见她压低了声音说:“快离开上海,有人要追杀你。”
  紧接着,听筒里有人在吼:“你咋……”,电话断了。
  刘燕的一句话,吓得他一分钟也不敢耽搁,跳上一辆的士就往虹桥机场跑。
  当飞机冲上云霄,郭浩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很快,意识到自己已安全地坐在机上的郭浩,开始为刘燕担心,不知她是否安全。他想,这次行情,一定使她在苏交所信誉扫地,但又想,人们应该不会为难她,他们恨的应该是他,谁都知道刘燕是个宁可不说,但说就绝不会说假信息的人,他本人就因为刘燕是这样的人,才不敢把一些内幕告诉她,怕她因不愿“害”人而“害”他逃不出来。
  唉,可他却把她给“害”惨了!
  刘燕真是个好女孩,到了这个关头,还首先惦记着我的安全,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补偿她。郭浩想起刘燕最初做期货时,连重要信息拿在手里都没有反应的傻样儿,想笑却笑不出来,不经意间,眼睛竟有些湿润了。
  苏州华侨饭店旁新开了一家“大上海酒店”,醒目的广告词写着“上海一个家,苏州一个家”,暧昧之意闪烁其间,可酒店的餐厅的确是明亮而有情调。
  荣志强、刘燕、小任、小敏等人,簇拥着客户王老板进了名为“外滩”的包间。
  小任说:“现在咱们大家都退场了,来瓶五粮液吧。”酒过三巡,王老板对刘燕说:“不是我无理取闹为难你,郭总确实把我害苦了,我在嘉余坊的那幢别墅,现在已成了苏物贸孙总公司的财产了。我就算不杀死他姓郭的,不找人割他一只耳朵或是剁掉他一根手指头,我咽得下这口气吗?他不也把你害得不轻吗?你还对他的行踪保密呢。”
  荣志强赶紧劝王老板喝酒,“喝!”他说,“王老板,你大人大量,就放过郭总这一马吧。以你的胸怀和肚量,以你的为人,很快就会东山再起的。”
  “什么胸怀,什么为人?我现在房无一间,钱没一分,谁还看得起我,我还拿什么东山再起?”王老板说着,把一杯酒往口中一倒,还没见一个吞咽的动作,酒就已经下肚了。
  小敏说:“我是苏州人,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早就知道你了,你如果不是平日为人好,孙总怎么肯将你几十万买的别墅抵180万亏损欠款?换了别人,这个时候老婆可能早跑了,可你太太和她家人待你多好啊。”
  “是啊,是啊,算我平日还积了些德。唉,我那别墅虽是60万买的,但现在已价值120万了。嗨,孙总这次算是帮了我大忙了,否则,我就得外逃躲债了,多丢人啊!”
  听了王老板的话,刘燕说:“人和人真是不一样,你欠了人钱就感到难受,可有人欠了别人钱却没事儿一样。”
  “对了,明天谁陪你去上海找黄诗吟要钱?”小任问。
  “只好又麻烦荣志强了。”
  “干吗老这么客气,老乡嘛,帮帮忙是应该的,就像王老板说的,平日多做好事,遇到难处时才会有人帮你。”
  “怎么?有人欠刘燕钱?”王老板问。
  小任说:“对,那人欠了她七十万就再也不露面了,我找上海的朋友帮忙,已查到那人又在另一家公司做期货了,明天就去找他。”
  “嗬,他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说起来还是外地人好啊,咱们苏州人欠了谁的,谁都找得到根底,可外地人欠了钱,还真不好找。”小敏说。
  “既然我已委托他们代我收款,为什么还是要我去呀?我真不想去。”刘燕对小任说。
  “这是规矩,你们当事人应该见个面,然后就由帮忙的人去办了。”
  王老板说:“刘燕,我可是要对你说句不太合你意的话,这人欠了别人的钱不还固然是不对,但你要知道,欠人钱的人无论怎样,内心都不好过,我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只要人家认这个账,就别逼人家立时就还上。”
  “好的,我听王老板的。”
第二十九章

黄昏,广西南宁吴墟机场。
  肖蒙蒙刚走到飞机玄梯口,就听到旁边有人叫她:“肖蒙蒙。”
  她侧脸一看,两名公安向她出示了“拘留证”。
  “你因涉嫌诈骗被拘留。”
  一双手拷快捷地锁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什么?我诈骗?”突如其来的情况使肖蒙蒙的嗓音几乎都有些沙哑了。
  “有什么到公安再说吧。”刑警冷冷地说,肖蒙蒙被带上了警车。
  当晚,她被关押在看守所里。肖蒙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置身于这个地方。好不容易捱到次日,到了审讯室才知道,原来是大峡谷投资公司向公安报案,说她诈骗该公司三千万。这样巨大的金额被诈骗,太骇人听闻了,为了防止她躲起来,便立即采取了拘留措施。
  是的,肖蒙蒙在607苏板上把大峡谷交由她操盘的三千万资金亏掉了一多半,但这和诈骗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码子事儿。
  当在607沪板与乔和平成为对手后,肖蒙蒙的董事长觉得跟乔总做相反的投资有风险,故意欲在资金的投放量上限制她,于是,肖蒙蒙想到了大峡谷投资公司,便向该公司提议,要他们出资一起做行情。或许是肖蒙蒙在期货上的人气太火,赢得了许多人的信任,所以该公司积极响应,双方很快签定了协作合同书。
  后来,由于607沪板行情在交易所的干涉下戛然而止,使他们获大利的期望落空后,期市的机会不多了的念头就死死地缠住了肖蒙蒙,从而影响了大峡谷公司,使他们急功近利的心态如火如荼。所以,当华老板告知乔和平要做607苏板多头时,他们便由着肖蒙蒙未作太多思考就决定冲了进去。
  大峡谷投资公司认为,由于肖蒙蒙将行情说成是必胜的,他们才投资的,但事实是严重亏损,所以他们认为这是诈骗,要求公安帮他们追回投资款。
  肖蒙蒙向公安陈述了事情的经过,但公安对她的说法暂时无法认定,于是,她仍得继续被关押。
  肖蒙蒙提出要见家人,未获批准,便请求转告单位和家人请律师。
  到了第三天,终于有律师来见肖蒙蒙了。她高兴地问:“您是我们公司为我请的律师?”这是一个还很年轻的男人,“不。”他很冷静地说,“我是受乔总之托来了解你的情况的。”“乔和平?”
  “你们公司的董事长说,你和大峡谷公司的合同他不了解,待了解情况后才能决定行动,所以我来了。”
  肖蒙蒙咬紧牙根儿,半晌没说出话来。
  年轻的律师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说话,便自己说起来了:“放心,你很快就会出去的。”
  看着肖蒙蒙疑惑的眼光,年轻的律师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地说:“这件事的最终结论很可能会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有一点是你不应该被拘留的首要条件,你的行为属于公司行为,不应该由你个人来承担。所以……”。
  肖蒙蒙详细地对这个显然是小子辈的年轻人讲了事情的全过程,讲着讲着,她心中的压力渐渐不那么沉重了,因为她信任乔和平,也同时信任了他委托的人。
  年轻的律师临走时,要她尽快写一份书面的材料,他说:“你出去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对于大峡谷公司只想赚钱,却不愿承担风险的行为,一定要予以反击。另外,公安方面在未能定罪的情况下就拘留你,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回到房里,肖蒙蒙望着面前铺开的稿纸,思绪万千。她真的没想到,乔和平却为她请来了律师!
  她不知道乔和平是怎样知道她的事情的,对他的帮助,她满心窝都是惭愧。
  回想起来,乔和平虽然曾因为陶有志的死误解她时和她有过强烈的对抗,但更多的时候,他是以他男人的大度帮助着她,可她为什么那么任性,一点也不肯为他做点什么?607沪板时,他已两次托人找过她,她竟仅仅因为来者的话语伤了个人的自尊而与他睹气。虽然因为上交所中止交易,她并没有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反而在607苏板上败得一塌糊涂,最终还闹得自己如此狼狈,但如果真的在607沪板上击败乔和平,她就能很快乐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当她无数次问过自己后,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这一切的真实原因,是乔和平当初深深地伤害了她少女的情怀。虽然她一直想掩饰和淡化这种被伤害,使这种被伤害的感觉潜藏很深,但这被伤害的感觉打重新见到乔和平的那一刻起,却一直在淡而无痕的状态下支配着她对乔和平的一切行为。
  第六天,那个年轻的律师又来了,这次,他脸上的严峻压不住兴奋,因为他此次来,是要把肖蒙蒙接出去。
  肖蒙蒙虽然多一天也不愿在这里呆,但她完全没想到能这么快出去,她问:“取保候审?”
  “不,无罪释放。仅是取保候审的话,你并没有自由。”
  “真的?!”
  “真的!就是那个理由,你个人不应该承担公司行为的责任。”
  办好手续,律师对她说:“你的家人在外面等你,我想,经历了这件事后,你应该具备更强的承受力。走吧。”
  出了看守所,一眼见到正在门外等着接她的丈夫曲家康。
  当曲家康的大手紧握着她的手时,肖蒙蒙忍不住靠在了他那宽厚的肩头。他们感激万分地和律师告别,然后坐上来接她的车回家去了。
  快到家时,曲家康揽过肖蒙蒙的肩头,轻声说:“蒙蒙,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稳住。”
  “就在你进去的第二天,爸爸他老人家走了,是心脏病发走的。”
  肖蒙蒙泪如雨下,“是因为我?”。
  “爸爸他不能接受他的女儿进了共产党的监狱,一急……。”
  “妈妈呢?她好吗?”
  “她还好,乔和平和她通过话,告诉她,你是冤枉的,很快就会弄清楚。”
  汽车直接开到了肖蒙蒙父母家。一进门,肖蒙蒙看见父亲的遗像,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爸爸,是我害死了你!”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肖蒙蒙父亲的追悼会,便于次日一早在市殡仪馆举行。
  肖蒙蒙回家后才知道,为了让她能早日出狱给父亲送行,乔和平专程跑到北京,通过北京高层找了广西区高院,她才得以及时归家,否则,象她这样的案子,即使最后无罪释放,也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了。
  为了清理整顿期货市场,证监会正从各交易所发生的风险事件着手,清查当事双方是否有违规行为,在了解事实的基础上,将严肃处理一批破坏市场秩序的人,届时,那些人将被公开列为“期货市场禁入者”。乔和平领头的607沪板空头,通过六个席位,单边持仓达到59万手,显而易见属于违规操作。
  乔和平若是不能在自己的陈述中做出服人的解释,他恐怕会上证监会的“黑名单”,若上了证监会的“黑名单”,上海市的相关机构也会对他作相应的处理。
  此时,失败的痛苦还象块铅,沉甸甸地坠在乔和平的心里,政治上的压力又象黑夜的闪电,预示着他前进路上的风雨。
  “乔总,佟欧要走了。”泰兴的龙经理急急地来到乔和平的办公室对他说。
  乔和平立即说:“那我们去送送她。”
  “不,不用了,她已经走了。”
  还有三个小时,肖蒙蒙全家就要乘飞机前往美国了。在去首都机场的路上,肖蒙蒙终于拨了乔和平的手机。
  “喂,是肖蒙蒙吗?”乔和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肖蒙蒙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便把手机递给了曲家康。
  “我是蒙蒙的丈夫老曲,和平你好。”
  “你好,曲大哥,有什么事吗?”
  “蒙蒙曾给你讲过我们打算去美国的事儿,现在我们已办好一切手续了,这会儿正在去首都机场的路上,蒙蒙说一定要打个电话通知你,但她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告别。”
  汽车疾驶在机场路上,肖蒙蒙无声地搂着儿子,望着窗外飞逝而去的景物。到了机场,儿子陪着姥姥在一旁休息,肖蒙蒙和丈夫、姐姐一起,忙着办理托运。等他们终于忙完后,便扶着老人,牵着孩子朝检票口走去。
  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乔和平正默默地目送着他们。
  一辆并非出租车的红色夏利车,缓缓地沿着街边行驶着,仿佛在跟踪什么人。终于,在横道线的一侧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站在了从交易所出来,正要过街回饭店的刘燕的面前。
  “啊,是你们。”刘燕感到有些意外。
  “我们出来了。”胖子仰着布满乌紫伤痕的圆脸,眯缝着细眼说。
  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胖子来了个电话:“今晚就搞定,明天等着收你的款吧。”但是,刘燕等来的,却是上海公安803的鲁警官和包警官。
  胖子和瘦子都是小任那个“公安”的朋友的手下,当他们通过查找车牌号追踪到黄诗吟后,便带刘燕去见了黄诗吟。
  那天去找黄诗吟时,新增加了一个被称为“公安的小弟”的人。“小弟”看上去比胖子和瘦子更虎视眈眈,似乎很有分量。
  没想到,黄诗吟所在的期货公司包庇他,竟想钻期货业内都清楚的对代理席位很不利的空子:“为什么不在爆仓前砍掉?代理单位自己没砍,责任在自己,所以不还。”
  “不是我们不给他止损,是512红小豆太烈,天天涨停板,出不来啊!”
  “小弟”对刘燕说:“这么不讲理的人,你别跟他们说。”说着,一把捏住黄诗吟的手腕,刘燕看黄诗吟的脸吓得更加惨白了,浑身发抖,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不禁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这时,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在“小弟”面前晃来晃去,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叫了一声“阿明”。“不记得啦?”中年男人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狞笑。
  “哦……,你好你好。”
  中年男人上前将黄诗吟拉到一边,示意他快走开,然后对“小弟”说:“这样,你们先去休息,今晚我请客,保证就此事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着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我们保持联系。”
  刘燕看了看那张名片,上面写着:上海徐汇区检察院吴新检察员。一种不祥之感掠过心头:这边是公安,那边是检察院……。
  这时,荣志强走上来对刘燕说:“就先这样吧,咱们出去等。”
  刘燕的不祥之感更强了。
  晚上,在步步高海鲜酒楼的一个包间里,吴检查说:“刘小姐和阿黄都是当事人,容易冲动,所以我提议,你们双方各委托两个信得过的朋友协商解决此事,刘小姐,你看好吗?”
  协议结果是只还28万。
  这时,“公安”来了,他支开胖子和瘦子,对刘燕说:“我‘小弟’遇到麻烦了,如果不同意,我们也就只好不管你了,否则‘小弟’有危险。我看,你还是同意算了,有28万总比没有的好。”
  于是,黄诗吟笑嘻嘻地另写了一张28万的欠条,言明月底还款,算是了结了他原来亲笔签收的亏损交易清单。
  可到了月底一问,说是钱已还了,还有收据,收据中写到:收到三万元现金,余款不再追要,签字人是胖子。
  这之后刘燕才知道,那个“公安”确实是公安的人,其他的全是他控制下的“黑社会”的人。
  那个“小弟”因有把柄在“吴检察”的手里,不敢为刘燕的事和他们叫劲儿,再说那不到9万的酬金分到他手里就不多了,所以他骗他们讲:刘燕没有我们是不敢找阿黄要欠款的。于是阿黄乐得只拿三万打发他,便可赖掉其余的钱。
  而吴检察呢,他是黄诗吟所在那家期货公司一负责人的哥哥,帮阿黄,当然就是帮自己人稳定客户哦。刘燕想,人算不如天算,有一天,可能被欠款的会是他们自己,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
第三十章

对于刘燕来讲,没人帮她要款,她确实很无奈,但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刘燕可以控制的了。
  胖子和瘦子,找了另一位刚在外地躲完前一次“祸事”,才回上海的“大哥”,请他出面摆平此事。“大哥”一看,有委托收款书,有欠债人签署的期货清单和新写的28万欠条的复印件,说:“天下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70万变成28万了还不还,这事儿我管了。”
  那晚,胖子告诉刘燕,“明天等着收你的款吧。”
  来苏州找刘燕的鲁警官告诉刘燕:“他们绑架了黄诗吟,黄诗吟的朋友报了警,我们去把他们全抓了。我们通知你来一趟,要你一个关于此事的笔录。”
  作了笔录,刘燕再次强调:“我只是请他们收款,没要他们绑架。”
  鲁警官说:“以后要吸取教训,委托书要写明,被委托人应以合法方式收款,如有违此意的,你概不负责。”
  刘燕回到房间,疲倦地靠在床头,一种再也不想在苏州呆下去的情绪强烈地袭来,她一跃而起,动手收拾起东西来。
  2002年春节,从北京回到成都家中度假的刘燕,趁家人正热闹地包着饺子时,独自溜进了书房。
  刘燕坐在电脑前,继续翻看着其它的邮件,但思绪却老也集中不起来了……
  去年6月26日。
  湖南长沙蓉园宾馆。
  新成立的中国期货业协会“首届期货经纪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培训班”如期举办。
  开课时间还没有到,好些学员围绕期货到底给中国的经济发展带来了什么好处?展开讨论。
  有人说:“这还不简单,期货的三大功能……”。
  另有人打断他:“别说书面语,那些都不能开脱前几年期货给国家经济生活造成的混乱和损失。”
  一个说上海普通话的人接着说:“甭管多大的损失,那都不是期货本身的错,那时根本就没有规范的期货市场。”
  “对,就像没有长大的孩子,自然不能承担成年人的责任。”
  这时,又有好些学员进来了,见早来的人讨论得很热烈,不自觉地站过来想听听。
  “嘿,这不是刘燕吗?不记得我啦?我是曾跟任鹏飞一起做苏交所的出市代表的小舒啊!”刚才那个上海普通话招呼刚进来的刘燕道。
  小舒正要给刘燕说点什么,只听刚才的讨论更热闹起来,于是对刘燕说:“下来我们慢慢聊。”便转身又参与到讨论中去了。
  “你问那几年的混乱该谁负责,我说你这样问未免太娘娘腔,哦,不是A错就必是B错?照我说,这不是谁的错,是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过程中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大家想啊,期货是市场经济的高级形式,可十年前咱们的市场经济才起步,这就像要一个少年去背负超过他体重数倍的重物,其结果肯定是闪着腰啦、折了骨的。”
  有人附和道:“有道理,任何一种经济形式的产生,都是应社会经济发展的需求而产生的,那时中国的市场经济还不具备适合期货的土壤,太超前了。”
  “错矣!”小舒说。
  “这不就是你刚才的观点吗?”
  “当初引进期货机制,固然超越了当时中国经济的现状,但中国能在短短的改革开放20年里使整体实力跨上一个台阶,靠的不是被动地让生产方式适应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是主动地让先进的生产方式引导并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期货在当初虽然给中国的社会经济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但正是那些风险刺激了人们的思考,从而调整了步伐。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经历,当初那个背负超过自己体重数倍重物的少年才会知道怎样护好自己的腰,强健自己的骨。”
  听见小舒的慷慨陈词,刘燕情不自禁地也参与了讨论:“如果没有那几年,等这会儿咱中国要加入WTO了才来接触期货的话,我们就更跟不上国际化的步伐了。就现在这样,我都觉得晚了些,要是期货的开放再早些的话,2000年国际原油价格暴涨之时,我们就可以锁定成本,也不会弄得机票飞涨,让全国民众人心惶惶了。”……
  正谈论得热闹,证监会期货监管部的康主任来了,他是专程从北京赶来,为培训班的开办致词的。
  众人纷纷找位子坐下。
  首先,康主任重申了证监会周小川主席,在中国期货业协会成立大会上,为期货市场重新定位的讲话:期货市场是资本市场很重要的组成部分;现在,期货市场已从清理整顿阶段,进入规范发展的新时期。
  在谈到期货市场作为市场风险管理的工具,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规避和弱化市场风险的话题时,康主任一反常规说法,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他说:“从社会资源大的配置方面来讲,期货不是“零和游戏”。
  各种商品之间,都有一种内在的关系,通过期货市场发现某个行业有发展潜力,就加大投入,哪个行业是夕阳产业,就减少投入,可以大大优化资源配置。由此带来的资源的节约相对于浪费来讲,本质上是创造价值。所以,期货会对社会资源的配置产生很大的影响。”
  最后,康主任鼓励大家,期货是个有价值、有发展前途的行业,你们就本着自律的原则去干吧。
  夕阳的余晖中,刘燕独自来到宾馆大门口等出租车。
  出租车从她身边掠过,忽地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急驶中的车因骤然的凝固几乎要在原地弹跳起来。
  车门开了,一个男人出来了,对怔怔地看着他的刘燕说:“刘燕,是我。”
  “小郭?!什么时侯回国的?”刘燕颇感意外。
  “去年就回来了,在美国Refco期货公司设在上海的远东地区期货业务和基金部工作,给公司副总裁Christine Hu当助手。”
  “我出国前给你的信收到了吗?这么多年了,我想,你一定早就原谅我了吧。”
  小郭一口气讲了不少,问了不少。
  那封信,是在刘燕回家后,从苏州辗转到她手里的。信中,小郭讲了607苏板后期他不得不为之、但又“害”了刘燕的无奈和深切的道歉,说他认为国内期货将有一个大滑坡,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到美国去留学,伺机打入世界金融中心华尔街经经风雨、见见世面,然后回国,重新投入期市。末了,他还和她相约,国内期货重振之时再见。
  刘燕说:“应该说,我已经原谅我自己了。”
  “嗯?”小郭有些不明白。
  “因为你并没错,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期货市场是市场经济的最前沿,是所有领域里最无情的,在那里遵循的是经济的原则,而不是道义的原则。错的是我,因为我没有遵循市场的原则。但我原谅了我自己,因为那是我认识期货、认识市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小郭挥手要了街口迎面而来的出租车,“去桔子洲头”。不久就到了,他们走到江边码头扶栏处,凭栏望着暮色下变成深灰色的江水缓缓绕洲而行,任晚风吹拂着微汗的面颊。
  刘燕对小郭说:“不过,我非常感谢这几年的低潮,因为它逼我想了许多事儿。如果期货业一直火爆,我也一直沉在其中,无暇回顾,无暇思考,恐怕早就‘回到解放前’了。我还很感激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的父辈们是用一生来体验成败,等到明白了,已没有时间去重来了,而我却有机会再来。”
  刘燕继续说到:“公司还是要大,要有实力的好,否则就经不起风浪。通达在期货的低潮期,仍然拨专款、派专人研发科技在期货业内的应用,当然,这不仅要有实力,还跟公司老总的经营理念有关。对了,盛涛现在是通达的副总了。当年的季总,在通达转为专业期货公司时就离开了,到沿海一个什么地方搞房地产去了。但每当有大行情时,他就会回来做点投资。必竟是原期货业内高层次的人,懂得把握期货的投资机会是做任何企业都不可缺少的资本运做方式之一。不过,当初的豪气是没有了,我们都笑评说:这是没有共产党的钱在后面撑着了的缘故。”
  小郭一边赞同着,一边说到:“我去年回到国内,主要精力放在协助副总裁,做远东地区大粮商在芝加哥CBOT上的套期保值业务。”
  “国家不是规定不能做外盘吗?你们的客户哪里来?”“一些是经过批准做套保的,一些是通过注册一家海外公司,以这家公司的名义来做的。”
  “哇,这算不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懂不懂‘变通’?‘变’则‘通’。对了,你现在还按DCCP做单吗?”
  “当然,但已不死板地跟它了。它虽然解决了出入市的问题,但如果不配合期市的其它原则,一样不能获胜。谁都有错,DCCP也有缺陷,它判断趋势很准,但遇到盘整时,就像意志不坚定的已婚男人,受到美女的诱惑,进不对退不甘,左右都是错。现在,我已在DCCP的基础上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运用技巧,严格按照这套技巧做,即时不能成为期市上最大的赢家,也绝不会是输家。”
  我读过索罗斯的《全球资本主义危机》,我在为他解释和预见世界经济的智慧和专业知识而叹服的同时,领悟到他的成功,是钻世界金融体制之不完善的空子所获得的。其实世界金融体制的不完善,说穿了也是人性的不完美,这是因为人们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世界的理解,天生就是不完美的。但我眼下所依据的DCCP,在充分了解人性的弱点,从而帮助应用它的人们克服自身的弱点这一点上,对于非大户的弱势群体来讲,无疑是一种较好的工具。它是在我的认知范围内,能够帮助我在期市获胜的优良武器。”
  “你是说,你的做法是以自己能够借助于DCCP克服人性的弱点,去钻大多数人在交易中无法摆脱人性弱点的空子,从而在期市获胜?”
  “是的。”刘燕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对小郭的话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刘燕问:“记得你曾说过,总有一天要让市场听你的,应该说,当年607苏板上,你基本上算是享受了那种感觉。几年过去了,我们都知道,让市场听谁的,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你现在打算在期货上做些什么?”
  “我想筹办一家专业化的期货信息咨询公司。”
  “桔子洲头”在长沙的郊外,少有出租车经过,他们沿着小食摊儿的甬道往市里的方向走去。
  不知当年以智慧和资金搏杀期市的那些人都在干什么了。”
  “各有前途吧。听说肖总钱是挣了不少,但在国内呆不下去,与全家去了美国。华老板一次在大连大豆上遭‘围剿’后,贷款还不上,去坐了一阵牢,最近出来了。听说他在牢里挺逗,当了犯人头儿,每次集合排队报数后向警官报告时,他总说:实到11人。警官说:错了,重报。他再报时还是11人。其实连他在内是 12人,他总不把自己算在内。”
  “乔总呢,他怎么样?”“他被证监会列入‘市场禁入者’的黑名单,不能再公开进期市了。但他的信徒仍旧很多,据说他现在管理着一个颇具规模的私募基金,主要投资股票。这几年股市行情中出现许多如期市一般的操作手法,估计都是像他那样的人做的。”
  江边乘凉的人们享受着江风,享受着小食摊儿的美食,乐陶陶地聊着各自的话题,日子显得悠然自得。
  刘燕说:“对了,还记得小任和小敏吗?我听小舒讲,他们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股民,当然,他们的选择有他们的理由,说:股票虽然没有期货那么刺激,但它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那就是,庄家只能够去骗你,却不能通过其它的手段强迫你卖票。只要能忍受庄家洗盘的折磨和周围的人行动不一致时的孤独,就能赚到钱。”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运。那几年我们在期市拼命搏杀,都想成为最大的赢家。现在回过头来看,除了各有所得,并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各有所得就是各有所赢啊,有人是金钱上的赢家,有人是道义上的赢家,有人是在追求完美的历程上有所收获的赢家,只要没做像宁波张总那样的选择,在人生中,他就是赢家。”
  “嗯,有道理。你真的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像个哲学家。”小郭用一种赞赏的口吻说道。
  刘燕笑了笑,轻声说:“哲学离人很远。”
  小郭说:“并不是离所有的人都远。”
  刘燕感到一只手轻轻地似搂非搂地稳稳地扶在了自己的腰际……
  与小郭在长沙的相聚,使刘燕心里像是注入了一股清纯的泉水,滋润、甜美,对期货的专注里更是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
  可他们都很忙,无暇相聚,只得通过E-mail联络。刘燕觉得,她和小郭的交往,像是一波基本面看好,技术面却不支持的行情。刘燕想:初五,郭浩要来成都,我该怎么对家里说?刘燕和小郭的“移动平均线”正处在N的右上方,要么往下,构成完美的M形,以大跌宣告结束;要么朝上,创出新高,拓展出更为广阔的上升空间。
  她究竟该做多还是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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