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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源济

[故事分享] 吴越:《痒痒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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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0 09:5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 (36)


差不多同一时间,城市另一头另一栋办公大楼里,叶彤在Windows悠悠关闭的音乐中向办公椅的后背靠去,她拿起电话,拨动一个号码,年轻的秘书小姐走了进来,“小孙,麻烦你把这些归档。”秘书答应一声,接过一堆合同,轻声走了出去。毕业十年,几度跳槽,她终于在这家有铁饭碗性质的政府下属公司从一名小小的助理变成了主管级人物,虽然谈不上辉煌,也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了,自己回头想想,也不无得意。

叶彤靠进办公椅,按动桌上小喷泉的一个电钮,清水汩汩而出,沿着精致的微型盆景流动。她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按摩着眼角的穴道。

已经不早了,但她还不想回家。

两个小时前,她把为方波那家公司初步定下的三名财务总监候选人的资料用电子邮件发过去,看着搜索引擎的网页,鬼使神差便打入了他的名字。

“新能源才子方波:最聪明的女人是我太太”,叶彤做梦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的标题,而且被十几个网站转载。

“方先生,可以简单介绍一下你太太吗?”记者访谈里这么写。

“当然。坦率说,我太太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在美国,去超市买一车东西,结帐,收银员一边扫条形码,她一边跟着屏幕上显示的价格心算,算得比电脑还快…开个玩笑,说正经的,从MIT毕业的时候,我的GPA是3.9,她是4.0,哪门课假如班上只有一个人拿A,那就是她……我们同专业,很多idea,其实最初都是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想到的,我把想法告诉她,她总能在第一时间给我很精准的分析和预测,提出最实际的建议,有时候我想,假如反过来,我太太选择去创业,或许会比我成功更快……”

记者肉麻兮兮地评论,“谈及身在美国的妻子,方波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的确,拥有这样一位兼具西方智慧和中国女性传统美德的妻子,夫复何求。”

这几段话,叶彤前前后后看了很多遍,看到一个个字钻到她脑袋里,小蚂蚁般地开始嗜咬起来。

突然间,叶彤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上心头 – 自己的人生,其实是那么的失败,那么的渺小,连根鸟毛都不如。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个有些眼熟的号码,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喂,我是方波。”

叶彤身子一抖,几乎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自从那次在饭局上和方波不期而遇,后来和她接触的,都是他们公司另一位副总,她从他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方波的消息,去了北京,工作很忙,回了美国…就在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她的时候,他在一个最想不到的时刻从手机那一端猛然跳了出来,仿佛他长着千里眼,知道她刚刚人肉过他。

“哦,你,你好。”她不由有些慌乱。

“最近好吗?”他问。

“还好。”叶彤调整了声音,“你在哪儿?”

“我就在云海,今天早上才从美国回来,刚刚看到你的邮件,”他停顿一下,问,“明天有空一起吃午饭吗?我想…和你谈谈那几个候选人。”

“那… 好吧。”叶彤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并不太想见方波,但既然有业务往来,迟早总要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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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2 10: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 (37)


苏睿走进公寓大楼的电梯,迎面撞上对门邻居小霍,手里正抱着个哇哇哭的娃娃。

“你好,你好,”小霍有些歉意地堆起一个笑,“这几天特别闹,就是喜欢坐电梯,上去,下来,电梯一开就不哭,一回家就哇啦哇啦闹不停,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霍家是普通工人,结婚时几代人咬着牙把所有家底攒在一起当首期买的房子,现在奶奶,老娘,老婆同一屋檐下,阴风瑟瑟,为鸡飞狗跳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从搬进新居就开始吵架,三个女人刚好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小霍为核心,四乘以三除以二,形成六种不重复冲突模式,小霍俨然置身于一场永不停演的“双面胶”中。去年一年,老奶奶喊着要自杀N次,老娘扬言要出走N乘以二次,老婆嚷嚷要离婚数不清多少次,110来过三次,120来过两次,有一次还走错门到了苏睿家,可怜小霍这个天生好脾气人被折腾得无精打采。一梯两户,每次楼道那边传来女人的叫骂声,叶彤就无可奈何地打开家里的环绕音响,小声嘀咕,“什么素质。”

“小宝宝真可爱,有三个多月了吧?”小霍女儿出生时送过苏睿家红蛋,他和叶彤也回礼了一套婴儿服。这个小娃娃出生后,日夜哭闹,霍家的女人们大约忙于应付,倒是消停了一些,只是楼道里多了几块红色的“天皇皇地皇皇”。

“下星期就四个月了。来,咱们给苏伯伯笑一个,”小霍抓住女儿的小手轻轻挥了挥,“你看,这小衣服就是苏伯伯送的,苏伯伯对你多好啊。”

苏睿俯下身去端详那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刚好电梯开动,小娃娃止住哭闹,脸上还挂着晶亮的泪珠,嘴角却往上一抿,眼睛一弯,对他甜甜地笑了起来,伸出葱管般细小的手指。

苏睿忍不住伸出自己的食指,小女孩立刻就紧紧抓住,力气大得让他出乎意料。

“我可以…抱她一下吗?”苏睿问。

“行,”小霍把手里那个小肉球向他递过来,“这儿,托着她的屁股。唉,就这样。”当了几个月的父亲,小霍相当有心得了。

小娃娃温软的身子偎在苏睿胸前,很听话地靠在他肩膀上,黑葡萄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依然可爱地笑着,毛绒绒的脑袋散发着婴儿香波的气味,丝毫都不认生。

苏睿的心就在那娃娃的笑容里晃荡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他突然十分羡慕起小霍来。

还没等他从沉醉里清醒过来,小娃娃张开嘴,瞬间,一堆白花花的东西夹杂着浓浓的奶酸味覆盖了他笔挺的西装胸口。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丫丫,怎么这样…”小霍歉意地接过女儿,“你把人家苏伯伯的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苏睿说,“没关系。”

“啊,又要送去干洗了,你也真是,人家的小孩子,抱什么抱啊,衣服弄脏还是小事,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叶彤捂着鼻子,皱起眉头看着苏睿被弄脏的西服,“好在领带和衬衫没弄脏!”

苏睿没有回答,却顺势把叶彤抱进怀里,把她往床边推,一面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

“你干嘛?”

他没说话,只是继续着动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冲动了,刚才那个小娃娃的脸点燃了他内心深处一个角落。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纯真的孩子本质上竟然和男女之事息息相关。

苏睿的热情慢慢延续到叶彤身上,她终于不再抗拒,任由他继续下去。

“小彤……”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叶彤温润的身体在他身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耳边回响起两个小时前电话里传来的方波那一声“小彤”。

她没有花哨的别名,很多人自然而然叫她“小彤”,苏睿也这么叫。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已经遗忘了,方波也曾经那么称呼过她。但现在,回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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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3 10: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38)


小罗和晴川一起往外走,走到一半,他折回去,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打开边上的抽屉,取出一本东西。

“这是什么?”

“等会儿给你看。”

他们两个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白领单人火锅店。小罗要了日式牛肉火锅,晴川点了海鲜火锅。

“这家店是这附近最好的了。这个火锅啊,”他指指自己面前的锅,“你知道什么最好吃吗?呐,就是这汤里沉在底下的那块豆腐,特别滑,特别嫩,特别鲜。我专门问过,是他们店里自己磨的……”

“说正经的吧,”晴川忍不住催促他,“到底怎么会事?”

小罗看看她,清清嗓子,打开从办公室里拿出来的那本杂志,翻到里面介绍某名人家居的一页,指着彩页上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知道她是谁吗?”

晴川仔细看看,那个女孩不过二十多岁,头发高高地盘起,穿着黑色丝绒晚礼服,明眸皓齿,巧笑倩兮,有种和年纪不太相称的贵妇气质。

她摇摇头。

“对她说声谢谢吧,”小罗慢条斯理地喝一口饮料,“是她,给你空出了Wendy助理那个位子。”

小罗接着往下说,晴川的眼睛慢慢地睁圆了。

“……就这么回事,我听胖子他们说,打Wendy进诚运开始,招了七八个女助理,一个比一个漂亮,有的被人娶,有的被人包,个个都攀了高枝,给Wendy弄来很多业务,”他看着杂志上的美女,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胖子他们都看不惯Wendy,那些女助理看不惯你,其实是嫉妒,因为Wendy看不上她们。”

“那…也就是说,Wendy是因为觉得我…长得好,才招我的,是吗?”

小罗点点头,看了看晴川的脸色,“姑姑,事物要辩证地看,说实话,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一般人上不来,Wendy她看上了你,就会使劲栽培,而且是有目的地栽培,别人摸不到门,你呢,一条红地毯就铺在脚下,你沿着走就是了,可以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我…要是不想呢?”

“你要是不想……”小罗有些为难,“唉哟,那我就不知道了。”

晴川低下头,沉默了。联系起高小姐这两天的表现,她恍然大悟了。

“时间过得快啊,去年我就是和这个美眉一起进的诚运,她名字里有个‘蓉’字,就叫她蓉儿,有段时间我是真想当郭靖啊,她电脑坏了我帮她修,她网上订东西送错了货我去帮她退,她想看大片我去排队买票,她上理发店被人剪坏了头发拉着我去找人家算账…”小罗大刀阔斧把两人面前的火锅料统统加到锅里,“可后来呢,哼,网上说爱情就是大便,有时候努力半天,只是一个屁,那说的就是我,一点没错。她嫁人以后邀请我们去她家,我告诉你,实物比这上面拍的更豪华,你看这个地板,瞧着坑坑洼洼没啥了不起吧,正宗的巴西柚木,八十万,八十万就天天给她踩在脚下,再看看这个,浴室里装肥皂的吧,两万块,景泰蓝,古董!她这珍珠项链,世界名牌,三十万,别的我就不敢问了,只怕听了头晕当场心肌梗塞。她那老公的画,最新作品,霍,特牛B,好大一副,倆人头,左边一麦当娜,右边一赵本山,麦当娜戴着赵本山的老头帽,赵本山穿着麦当娜的花裙子,后面的背景是毛主席头像,说涵义特深刻,象征东西方现代文化交流,已经被人订了,五十万。我心想草你妈,交流个屁啊,那帮说你的妞,我得瞧不起了,个个一脸媚笑地说好,还就是Wendy实话实说,说美术界怎么变得这么恶俗,糟蹋了颜料,冲这点,我其实挺佩服Wendy的,她一手栽培的人,一个个变成了阔太太,可她始终不卑不亢,不羡慕,不嫉妒,不巴结,一颗平常心,该怎么着怎么着。她要不是心态特好,就是城府特深,哪一条,我都挺佩服。”

“我后来想想,想明白了,我凭什么不爽啊?我有资格不爽吗?就我这么一外地来的大学生,月薪几千,她跟了我,天天朝九晚五,充其量三室一厅,买点儿宜家还得精打细算,还得给我生孩子,跟我一起孝敬老人,人犯得着吗?人干嘛不去住小别墅穿晚礼服戴这三十万的项链啊?上回她还跟我开玩笑,说你怎么不叫蓉儿了,我说‘谁是蓉儿啊?”她可能当我没心没肺,我心里其实明镜儿似的,古希腊的那谁不是说了,人不可能两次跳进同一条河流,蓉儿已经随着水漂走了,没了,从进以后,她是诚运的主顾,我是诚运的员工,咱就得叫太太,叫夫人,”小罗叹了口气,“咱们这一代男生,惨,找对象,脑门儿上压着三座大山,六零后的要第二春,七零后的要换老婆,八五前的要吃嫩草,那就是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啊。唉,你说那些有钱的男人啊,也真是的,腰包鼓起来,肚子也跟着鼓起来,尤其我受不了的,一个个,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地跟自己的脖子较劲,一个下巴,两个下巴,三个下巴,霍,层层叠叠,层层叠叠,跟那梯田似的,让我看了就有种冲动想拎把锄头去种两茬庄稼。蓉儿嫁的那个,除了梯田,那身板儿,靠,不把丫给剥光了,纵切八块,雕上花做成屏风,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我现在心态好了,也明白了,要在诚运待,心态就得好,美女咱看着,光用眼睛不用心,无论如何,也是缘分,对吧。我就做那一颗天上的启明星,照耀着美眉们前进的路程,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把你们护送到一座座梯田,一道道屏风身边,也算完成了我的历史使命。”

小罗终于告一段落,对面的晴川始终沉默着,望着火锅汤,像是在思索。她小巧的嘴唇紧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睛,看看小罗。她的脸色比刚才轻松了一些。

“那你,需要和女客户…怎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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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5 08: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39)


“我?”小罗一迭摆手,“谢天谢地,用不着,我们男人不像你们女人,越嫩越值钱,论仪表,论谈吐,睿哥不比我强多了,就算富婆们有这个心思,见了他,还会有兴趣来看我吗?不过睿哥不信这套,公私特分明,再说他家里有那么好的老婆,犯得着吗?不是所有人都像Wendy那样喜欢争上风的。”

“苏先生的太太…很优秀吧?”

小罗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牛肉,“算不上顶尖儿漂亮,是那种含蓄雅致型的,耐看,有味道,有气质,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那英语讲得跟老外似的,一点儿不带口音,去年过年开party,他太太也来了,霍,人那一对儿,站一块儿,活脱脱四个字写给你看,佳---偶---天---成,比他妈美女傍梯田养眼多了,而且俩人感情特好,据说他们是大学校友,同一个校园里呆了四年没来电,直到毕业大逃亡才吧唧,看对眼儿了,那天party完了大家去唱歌,睿哥酒量不大,多喝了几杯,被我们一哄,还真唱了一首,张国荣的“风继续吹”,拿粤语唱的,说献给小彤,就是他老婆,是为她才专门学会的这首歌,当中啥典故我就不知道了,唱得特好,他老婆当时就掉眼泪了,我瞅着心里那个羡慕啊,就想了,我小罗这辈子没啥大抱负,将来能跟睿哥那样,事业上了轨道,房子车子啥都有了,再娶个像那样的老婆,带出来给人看着赏心悦目,摆家里自己不会心惊胆战怕一顶绿帽子随时飞来,咱也就够了。”

晴川一直出神地听着,直到小罗闭上嘴,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夹了一筷子豆苗放进嘴里。

“姑姑,我不喜欢教训人,尤其不喜欢教训美女,可我今天得教训你一下,为你好,让你少走点弯路,”小罗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别老一副求知欲特强的样子,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小罗,这是为什么呢?那是怎么回事呢?’见人就问,打破砂锅,我刚进来的时候也那傻样,后来睿哥跟我说,这里不是学校,没人会给你加印象分,也没人有责任传道解惑,有些事情,你问,天真无邪,人家告诉你,可能就得担风险,你得为别人着想,多动脑子少动嘴,自己慢慢琢磨,我听了觉得醍醐灌顶啊,后来就注意了。就像刚才我告诉你那些,到底该说不该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告诉你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吧?”

晴川看着小罗,点了点头。

“好了,姑姑,话也说完了,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先说明,这顿我请,绝对我请,他日你飞黄腾达,我也不客气,你得回请一顿,那时候,啥贵咱点啥,参鲍鱼翅是一样不能少,怎么样?”他抹抹嘴,嬉皮笑脸地说,“仔细想想,我干这个工作也真挺不错的,少不了美女,咱以后多多修炼内功,以不变应万变,将来等你高升了,再来个阿朱我就是乔峰,来个王姑娘我就是段公子,来个梦姑我就是虚竹,来个袁紫衣我就是胡斐,来个程灵素我还是胡斐,来个任盈盈我就是令狐冲…”

“如果来个岳灵珊呢?”

“来个岳灵珊我就是林平…嘿嘿,来个岳灵珊我就歇息歇息…”小罗咧嘴一笑,“对了,帮我个小忙吧。”

“什么忙?”

“趁你还没让水给漂走,没变成尊贵的某夫人,某太太,我还能叫你姑姑,你也叫我一声吧…你就轻轻地叫我一声,“过儿”,让我过把干瘾吧。好不好?来,我闭上眼睛,你就轻轻地,轻轻地,叫我一声……”

小罗果然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地把脸微微抬起,却半天没有动静,他睁开眼,晴川正微笑地看着他。

“看看你汤里少了什么。”

小罗探下头去,“啊,”他愁眉苦脸,“你…你吃了我的…豆腐!”

“你吃我的豆腐还少吗?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个时间,叶彤正在办公楼洗手间的镜子里端详自己。镜子里映出背后墙边摆的一盆兰花,她的脸就端端正正地浮现在兰花旁边。她感到耳根有些微微发热,当然并不是由于有人正在谈论,而是由于再过十分钟,又要见到方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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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5 08: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張國榮:《風繼續吹》(90年告别演唱會)






张国荣 - 风继续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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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6 12: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0)


叶彤是圆脸,精巧细致的五官,样样长得不偏不倚,仿佛没有什么特别,却恰好给人一种温柔诚恳的感觉,这种外表特征使她在走出青涩少女时代,逐渐成熟,阅历充实的过程中,像一杯紫砂壶里沏得恰到好处的茶,言行举止间散发出淡雅迷人的气息,加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反而吸引了更多男性的目光。

偶尔秘书会和她开开玩笑,“彤姐啊,刚才会上,开发局的林科长好像一直都在偷偷看你唉,轮到该他自己发言都忘了。”叶彤笑着玩笑回答,“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偷偷看他?小林好像还是单身吧,要不要我和他说说?”她称呼男性,正式的叫“先生”,非正式场合不是“老”就是“小”,有意无意,泾渭分明。

然而,方波,她无法开口叫“老方”或者“小方”。始终,方波就是方波,他孤单而执着地站立在她记忆中最脆弱的那个角落,风吹雨打都不走,像个寂寞而傲慢的骑士。

当年,方波和同学打赌十块红烧大排,两星期内搞定一个外语系女生做女朋友。他在外语系大楼里流氓兮兮地守株待兔了几天,第四天早上,一个边啃着鸡蛋饼边急急忙忙往教室里跑耳朵上挂着耳机的女孩落到了他眼中。那女孩好像还没完全睡醒,发型和懵懵懂懂的表情都有几分像海报上的孟庭苇。

“唉,小妹妹,想谈恋爱吗?”那是方波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很大,回荡在外语系大楼高高的门厅里,压过了叶彤耳机里的美国之音,招来周围一片目光。她手里保险袋中的鸡蛋饼几乎掉到了地上。

“试试吧!”那是他的第二句话。

分手时,叶彤对方波说“从一开始你就只是为了你自己”,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对她笑了一笑,但她依旧看见他眼里深深的忧伤。

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人觉得方波那个类型的男孩不会喜欢叶彤这个类型的女孩,也有很多人觉得叶彤那个类型的女孩不会喜欢方波这个类型的男孩,可他们就是轰轰烈烈地恋爱了一场。

人的性格或许是很难改变的,当那辆颜色招摇的黄色悍马远远开来,她就有种感觉,那是方波的车。别人骑自行车的时候他迷恋摩托车,等别人开上小汽车,他当然会去开悍马。

“我别的都不讲究,就是喜欢好车,没办法,”方波自嘲似地说,“废油,停车不方便,可我就是喜欢。”

车子开动,CD机里轻轻传出一个久违的声音,清亮而绵长。在放张国荣的“追”。

“你还听张国荣啊?”叶彤用一种尽量平稳的声音问。

“听。现在那些流行歌曲我已经听不懂了。”

叶彤淡淡地笑了笑。

“还好吧?”他问。

“还好。”

方波带她到了一栋居民楼,她有些疑惑地看看他。

“上去就知道了。”

他们推开204的门,里面却别有洞天,变成了一个布置精美的小餐馆,一个年轻女孩微笑着迎上来,“方先生,你们的桌子好了。”

桌子上已经放着几碟开胃菜,精美的小竹篮里是新出炉热腾腾的小面包。叶彤拿起一个小小的面包咬了一口,竟然有五花八门的各种粗粮,夹上细细的胡萝卜丝,烘得恰到好处,入口香甜。

“再尝尝这个。”方波指指她面前的一个小杯子。

玻璃杯子里盛着红红的刨冰一样的东西。叶彤尝了一口,却是清甜无比。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西瓜加上香草和薄荷。”他说。

另一个小盘里是拇指大的微型汉堡,正好够一口,又香又脆,回味无穷。

“这个呢?”

“松茸。”

“这是几个西餐烹饪学校的学生开的,自己做菜,自己跑堂,不多装修,价钱不贵,味道特别好,都是未来星级酒店的大厨,却没有大厨的傲慢。我每次带人来都再三关照,千万不能再介绍给别人,这儿位子不多,知道的人多了,以后等座就辛苦了。他们的菜色不名贵,但特别好吃。知道为什么吗?”

她看看他。

“因为有诚意。做菜,诚意比经验更重要,”他微笑着说,“其实很多事情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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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6 12: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張國榮《追》MV - 金枝玉葉

*榮獲第14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歌曲獎』
*提名第31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電影歌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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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7 05: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1)


前菜是香煎带子伴芒果沙拉和煎鹅肝,白松露蘑菇汤,主菜叶彤点了三文鱼,方波说“和她一样”。她转头看看方波,不由笑了笑。

“怎么了?”

“没什么,”叶彤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笑,是因为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和方波去吃西餐,他什么都说“和她一样”,因为看不明白菜单,“我是在想,现在,应该你教我吃西餐了。”

“哪里,我就算在国外待一辈子,只怕还是脱不掉那股土气,何况在美国,除非正式场合,一般也没人介意你哪只手拿叉子。”

“现在的美国经济有点像八十年代,谁都说不出究竟。大家伸着脖子盼望下一波科技浪潮的出现,从自私的角度来讲,我很希望那就是新能源,但能源和高科技有本质区别,它无法迅速复制,成本高,即使技术允许,缺乏business model,难道一直靠政府扶持吗?从目前来看,可行的还是太阳能和风能,谈到生物能源,最成功的模式在巴西,甘蔗变乙醇,但你能想象中国或者美国那样的汽车大国如法炮制,来解决上千万,上亿辆汽车的汽油吗?……所以,坦率说,我认为,新能源要走出概念阶段,前景还很不好讲,等到美国2012年大选,民主党…”方波打住,“啊,扯远了。”

叶彤笑笑,“挺有意思的。不过,你对投资人不会也这么讲吧?”

“当然不会,”他也笑笑,“对了,昨天飞机上放‘泰坦尼克号’,我一连看了两遍,发现自己居然全听得懂了,可喜可贺,”他看看叶彤,“记不记得,以前你一边看一边替我翻译还不耽误自己哭得眼泪汪汪?”

叶彤看看他,低下头,把一叉子三文鱼放进嘴里,点点头。那年“泰坦尼克号”刚出来,她拉着他去学校的录像厅看原版,看完了,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因为他认为那个故事实在没什么感人之处,“小彤,其实你不翻译我也能看懂,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二十世纪初,一对狗男女,上了艘大船,大西洋上,船沉了,男的死了。完了。我倒觉得那戴绿帽子的未婚夫值得同情,钱也花了,钻石项链也买了,凭什么把人家耍得跟猴子似的?”气得她骂他冷血动物。那时候,方波仿佛拿捏住她喜欢较真的个性,时不时说一些让她跳脚的话,然后趣味盎然地看她跳脚。

“我记得当时我们有个约定,等过十年,一起再看一遍,看看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个冷血动物。”

“有吗?”叶彤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怦然一动。她记得那个约定。

“不如,什么时候,再去看一遍吧。”

叶彤低着头,却清清楚楚感觉到方波的目光正在她脸上流连,心里有种难言的感受。叶彤是这样一类人,即便内心是一匹野马,她也会为它加上笼头,而不会引导其肆意奔驰;在外人看来有点古板拘谨,那些千回百转的思绪,只有自己知道。

“我看,你还是和你太太一起看吧,看看…她有什么感想,”她故作轻松地说,甚至带点开玩笑的口吻,“也许,男人同女人的思维方式根本就不一样。”

方波沉默片刻,“小彤,我告诉你一件事,但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叶彤看看他。

“我和我太太其实已经分居很久了。这次回美国,办的一件事情,就是把我的东西从她那里全都搬出来。”

叶彤的眼睛里慢慢浮上惊讶的表情。

“是我的错,你大概知道,我们这些从国外回来的男人某些方面口碑不好。我也一样,”他淡淡地笑笑,“有段时间,生活上不太检点,伤了她的心。我太太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事业上也很成功,要她为了钱和名分去勉强维持,她不愿意,也犯不着。”

“我看到,你在一篇采访里说,你和你太太…感情很好…”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为了形象,很多时候投资人会关注管理者的家庭,尤其是妻子,最好聪明勇敢学历高又有头脑,买一送一,我太太的背景再合适不过了,”他又笑笑,“我们约定等公司上市后就离婚,为此我一直很感谢她。我们结婚五年,实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半年,她在纽约,我在西雅图,飞机就得飞六七个小时,后来我回国了,天天钻在厂里,忙着找门路,请人吃饭,每天到了半夜,一个人回到空荡荡冷清清的房子里,那种感觉……有些人觉得我们这种人容易被美色打倒,其实打倒我们的是寂寞……我太太有段时间很恨我,后来她终于来看我,那天刚好我在生病,几顿饭没吃,躺在床上,她流着眼泪给我做了碗面,说方波,我明白了,我们离婚吧……读书时有个师兄,高我们一级,一直暗恋我太太,她也……那是个真正的好人,对学问和感情都很执着,现在已经是终身教授了,”他叹了口气,看看窗外,“想不到我成就的是别人的佳话。”他的嘴角边挂着一个带着嘲讽的微笑。

“你结婚有十年了吧?”他掉转话题,问叶彤。

“没有,七年。”

“你不是一毕业就结婚了吗?”

“不是啊。”

“那…我出国前一天去你家,你妈对我说,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请柬都发出去了…”方波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算了,算了,”他又笑笑,“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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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8 12: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2)


“你出国前去过我家?”叶彤诧异地问。

方波点点头。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面努力回忆着,却是一片空白。

“我妈跟你说…我要结婚?”

方波又点点头,表情却突然变得像很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拿过桌上的甜点菜单,“想喝咖啡吗?”

“你等等,我妈,她还说了什么?”

“她…其实也没说什么,我们随便聊了几句,然后我就走了…”方波脸上有种漫不经心,“还从来没吃过他们的蛋糕,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还是和从前一样,方波百分之九十五的时候让叶彤觉得直率得有点楞,而百分之五的时候让她蓦然发现,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 曲里拐弯的事情,几秒钟之内,他就转过弯来了,而且寻找到合适的应对方式,不让自己尴尬也不让别人尴尬。

“她对你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请柬都发出去了,是吗?”叶彤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但依旧想确认一下。

方波收起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看看她,“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毕业后马上就结婚了,”他低下头,轻轻交搓着自己的手,又抬起头来,“我想,无论如何,你妈妈…有她的道理吧。”他对她笑了笑。

沉默了很久,服务员小姐来问要不要甜点,叶彤摇了摇头,方波说“谢谢,不用了”。

“那天…你…为什么来找我?”她有些艰难地问。她想起来,那个时候,她正和苏睿热恋,那天,她大概是和他出去了。

“说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方波轻轻叹了口气,笑笑,“唉,不是工作餐吗,饭都快吃完了,还没谈工作呢。这几个候选人,我最欣赏的是……”

叶彤慢慢调整到工作的状态,开始和方波一同分析每个候选人的背景和优势,却感到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刚才一番谈话触得麻麻的。

“可能的话,我想见一下他们。”

“当然。”

“我是说,在他们自己的环境里。比如,这个人现在青岛,我想飞过去和他见见面,还有他的家庭。”

“家庭?”

“这个人会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投资人会对我的太太感兴趣,当然可能会对他的太太感兴趣。从一个角度来说,男人的根本素质,很大程度上由他身边的女人决定,好女人会造就好男人。当然,那不是绝对的,比如我,我就是个次品。”方波笑笑。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回公司的路上,叶彤突然问。

“上市啊。”

“我是说…你自己。”

方波沉默一会儿,“不知道,也没时间想。”

她也沉默了。

在叶彤公司楼下,她说,“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他微笑着,“保持联络。”

叶彤走到大楼的旋转门前,转过头来,对车里的方波挥了挥手。

方波发动了车子,张国荣正好唱到“风继续吹”,他跳过那首歌。开出一段,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他把车停下,从CD盒子里取出一包烟,下了车,对着路边空旷的田野,点着烟,使劲吸了一口。

出国前一天,行李箱都已经打好等到第二天去机场,鬼使神差间,他又踏上了叶彤家的楼梯。叶彤的妈妈冷冰冰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有种苍凉的轻松感,觉得从此以后,可以真的无牵无挂,去四海飘摇了。

他实在不是个喜欢纠缠在过去的人,假如不是昨天飞机上那在他看来依然又长又臭电影,今天也不会约她出来吃饭。然而,他不得不面对自己----- 时隔多年,见到小彤,他心里依然会隐隐作痛。

有人说,每个男人有个天生的克星;小彤也许就是他的克星。这个看上去算不上美丽惊人的女孩,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当年,他太过骄傲,从没对她承认过,现在,都没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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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28 08: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姜育恒:《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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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30 01: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3)


“高小姐。”晴川把一杯热热的焦糖玛琪朵放到高薇面前的桌子上,高薇抬头看看她,吸了吸鼻子,脸上浮起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啪”,那杯咖啡又进了废纸篓。

晴川扁着嘴走出高薇的办公室,回到自己桌前,硬着头皮,接着看那一堆时尚杂志,一边翻,一边把那些品牌名记在小本子上。

H-E-R-M-E-S

J-I-L S-A-N-D-E-R

D-O-L-C-E  G-A-B-B-A-N-A

她偶尔也翻翻时装杂志,但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从早到晚天天翻,以此为业。这让她有种饱食终日不务正业的感觉。她一边翻一边仿佛能感到周围人的目光芒刺一样落在自己背后,小罗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打Wendy进诚运开始,招了七八个女助理,一个比一个漂亮,有的被人娶,有的被人包,个个都攀了高枝”,她心里越发烦闷起来。

“Emily,郑先生那里我下午就去,对,到他办公室,是…争取在他去德国之前就把签字搞定……我明白。”隔间那边,另一位助理小姐整个上午都在忙忙碌碌,晴川竖着耳朵听她讲电话,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已经是星期五了,在诚运工作的第一个星期,晴川的心里始终高高低低的,迟疑不定。

晚上,崔浩又要加班。晴川一个人煮了点面条吃,洗了碗,拿起电话。

“爸。是我。你好吗?”

“小晴啊,我很好,你怎么样?”爸爸的声音从那一头传过来,有些沙哑。

“爸,你感冒了吗?”

“偶感风寒,偶感风寒,”爸爸清清嗓子,“最近天气阴晴不定,你要小心啊。”

“我知道。”

“小崔呢?他好吗?”

“哦…他,他挺好。很忙。”不知怎么的,每次晴川感到有很多话想跟爸爸说,真正挂通电话,却总不知怎么开口。一方面害怕他担心,另一方面,老爸身上有股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才子气,清高里透着迂腐,她难以想象,老爸要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会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事,就是问个好,唉,对了,爸,你那个……情色小说,不要写了…我现在有工作了,和崔浩加在一起,每个月工资八千多呢。够用了。”

“说过多少次了,我写的不叫情色!”老爸的声音高了起来,“情色,是一种文化,真正的情色,是上档次的,是艺术,你去看看李渔的,再看看人家日本人的,我写的那些,都是垃圾。”老爸较起真来。

“对啊,那么,那些垃圾,您就不要写了啦。”

老爸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他们刚给我调了价,千字三百,我答应了,再写十万字,反正爸爸也没别的事。”

“千字三百啊?”晴川不由轻轻叫了起来。她记得老爸从前是千字一百五,这相当于翻了一倍。

“我就说,这是我女儿的嫁妆,女儿是什么,是千金,所以少一分不干,”老爸像是颇为得意,“你知道吗,爸爸写的东西,还是很受欢迎的。”

晴川一直觉得老爸是个很有意思的,充满矛盾的多面体。他一辈子只钟情一个女人,目不斜视,却偏偏特别喜欢研究情色文学;思想清高,和人讲起价来却据理力争。这当中,有天生的,也有被时间和境遇磨练出来的。

家学渊源,晴川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幸偷偷拜读了“金瓶梅”和“春闺秘史”等“名著”,等到二十多岁,男女之事早已了解了个底朝天,但她牢不可破的贞操观念也就在这过程中建立起来。这么一想,晴川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个充满矛盾的多面体。

她放下电话,又拿起来。

响过第四声后,有人接听了。

“是嫂子吧?崔哥他在lab,手机放在桌上,我看它一直响,是你,怕你着急,就接了,有什么事吗?我叫他去?”

“唉,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很忙吗?”

“忙,奶奶的都快忙得底朝天了!唉,下礼拜二就final build了,这当口出来一个sev 1,管系统测试的那个头拿着它大作文章,唉…算我们倒霉吧!”

“……我没什么事,你有空跟崔浩说一声,不要太辛苦了。”晴川知道崔浩今天一定又得熬到三更半夜了。

她放下电话,打开电脑,登录上求职网站,又开始浏览一条条职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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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 11: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4)


崔浩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晴川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一部老掉牙的外语片。她揉揉眼睛,关掉电视,坐起身来。

“还没睡啊?”崔浩连声打着哈欠,“有什么吃的?”

“你还没吃晚饭?”

“吃了,又饿了。”

“一定又是在电脑边吃的盒饭吧,”晴川瞪他一眼,“跟你说这样不好,影响消化,效率也不高,磨刀不误砍柴功,难道十五分钟都挤不出来吗?”

“唉,说得轻松,软件运行起来,要查bug,几十上百页的trace,别说十五分钟,十五秒都很珍贵。”

“那你索性不要吃饭不要睡觉好了,当机器人,”晴川撅起嘴,“想吃什么?”

“就给我煮碗面吧,多放胡椒粉和辣油,我就爱吃你煮的面。”他抬起满布红丝的眼睛,对她笑了笑,表情像个在外面玩累的小男孩,回到家里同妈妈撒娇。崔浩的口味不刁,一大海碗面条就心满意足了。

晴川去厨房架上锅子,开始烧水煮面,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准备做荷包蛋,“我跟我爸打了电话,他说他现在千字三百了。”

“是吗?你爸真挺厉害的,什么时候我也改行去写色情小说吧。”

“在我爸面前,要说通俗,不能说情色,更不能说色情。”晴川纠正他。

“说实话,咱们是不是给你爸再找个女人?你不介意吧?”

“胡说八道。”

“我说真的。”崔浩哈欠连天地伏在桌子上。

“我倒是无所谓,可我爸早说过,人在心在,人去心随。我妈走了,他的心就跟着去了。多感人啊。”

“小螃蟹,你爸讲话怎么这么唯心主义呢,不是说天人永隔吗,阴阳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也许那头又一个桃花源,你妈在那儿人缘,不,鬼缘特好,又碰到一个合适的男鬼了呢?哦,你爸的心跟了去,阴曹地府里干什么呀,苍蝇似地绕着她团团转,保不准她烦心着呢。”

“崔浩,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拿我爸妈开玩笑,”晴川在碗上用力敲了敲筷子,“否则你休想再借我的手。”

“知道,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崔浩一迭连声地道歉,“没办法,谁让我已经十几小时没有任何娱乐了,还有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产品做完,咱就解放啦-----”他突然想起来,“对了,下个月十号我们公司有个活动,可以带家属,你和我一起去吧,自助酒会,还挺好玩,每人发一个假面,等结束时才一起拿下来。”

“家属是什么意思?”

“老公老婆啊。”

“我又不是……”

“不就差一个本了吗?现在谁管,只要我认,你就是我的家属,去吧去吧,听说我们公司别的时候都挺扣,年终搞活动的时候特别大方,很多好吃的。”

“那… 要穿什么衣服?”

“男的西装,女的随便,”崔浩一个劲怂恿,“去吧去吧,不吃白不吃。”

“好吧。”晴川答应着。等她把热腾腾冒着白汽顶着两个边缘微黄起泡的荷包蛋的面条端出来,崔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挺直的鼻梁在灯光里投下暗影,神情像个孩子。晴川伸出手去把他额前乱蓬蓬的头发理顺,不由心疼起来。

这才是她的“过儿”。她想着,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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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2:1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5)


“唉哟,珊珊,这个房子要多少钱一平方啊?”

“买的时候三万二,现在估计…小张,这个房子现在大概多少一平米?”

“四万左右吧。”珊珊的男朋友推推眼镜,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是个胖胖的男孩子,从头到脚珠圆玉润,脸像个剥光了壳的鸡蛋。婚礼元旦举行,据说男方专门去某世界名牌订做了七厘米内高跟的皮鞋,为了让婚礼上新郎新娘能显得一样高。

叶彤的妈妈的嘴巴张得圆圆的,“那…四百平米,可不就要…唉哟……”

叶彤轻轻地抿了抿一边的嘴唇,用眼角扫了妈妈一下,但立刻用微笑掩盖住脸上刹那间不耐的表情。

珊珊的际遇印证了一句话,女人有两次投胎,第一次是父母给的,第二次是自己争取的。她是叶彤的表妹,小七岁,五岁时,父亲为了一个发廊女老板扔下老婆女儿就走了,她母亲为此几乎精神失常,爷爷不疼奶奶不爱,靠着外婆家这面的亲戚一路周济才长大的,小时候瘦得皮包骨头满脸蛔虫斑,长大了却凤凰涅磐般出落得如花似玉。

或许出于这样的家庭环境,从小就明白自己一无所有,珊珊在人生大事上很会为自己打算,有男孩子追求她,不便当面多问,就托亲戚朋友去周旋,先侧面弄明对方家世再做答复,这样既稳妥又不显得太世故,万一不成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坏了名声。早听说谈恋爱找了个富二代,为结婚,男方给买了套四百平米的独立小别墅,旋转楼梯,水晶吊灯,叶彤一直想看看他们的房子,真来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其豪华程度依旧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关键是,非但豪华,而且极其优雅。

“外面院子里我们不打算做游泳池了,就铺草地,这样从客厅望出去,景色比较好。”后院一片绿草如茵,隐约传来阵阵鸟叫,一位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士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金黄的香槟酒,那是他们的管家。

“这房子你们自己装修的吗?花了多少钱啊?”叶彤的妈妈照例三句不离钱字。

“我们自己不懂装修,我也不想珊珊太辛苦,就请了一个当设计师的朋友,他一般收人家房价的百分之七,收了我们百分之五。不过,那只是设计费,原料不算在内,”小张谦和地说,“这个设计,在全国级比赛是得过奖的。”

叶彤自认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见别人好会真心感到高兴,可不知怎么的,真正踏进这装修得精致典雅满溢欧陆风格的房子,置身于清香宜人鸟语花香的环境,她心里不知不觉起了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她观念里的有钱人家是树小墙新画不古的,然而珊珊的家,在她眼里,各个层面都美轮美奂几乎无可挑剔,从天花板的雕花,地板的木纹到窗前一个小风铃,样样都别具一格,不动声色而恰到好处地透露着气派。而珊珊的未婚夫,除了个头稍矮有些发胖,文质彬彬温和礼貌,也完全不是她心目中满身铜臭一嘴脏话的富二代。

“你看这个楼梯,这扶手做得……啧啧,哟,这地板啥材料的啊?”

“巴西樱桃木。”珊珊轻轻地回答。她是个温言细语的女孩子,“其实我倒是喜欢偏褐色做旧的那种,现在国外也正流行,不过总是红色系的地板看上去气派,小张有时候要在家里谈生意,所以……”她含情脉脉地看了看自己的男朋友。女孩子是适应力是无限的,珊珊现在彻底脱胎换骨,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就是自小托生在富豪之家的。

“喔哟,这么高档,我都不好意思踩上去了,”叶彤的妈妈尖声地笑起来,“阿娣啊,小苏啊,你们看,真正巴西樱桃木的地板唉,这踏上去感觉就是不一样!珊珊你小时候那么苦,算是熬出头了,你结婚阿姨都不晓得送你什么礼物好了。”

“阿姨看着我长大,怎么好意思要你送礼,只要来参加婚礼,我就很开心了,”珊珊微笑着说,“对了,小彤姐姐,小张有个朋友定期去香港扫货,送给我一些香水,化妆品,你来看看吧。”她一脸单纯地看着叶彤。

“我…你自己用吧!”

“我用不掉啊,那么多名牌,用不掉也是浪费,”珊珊伸手拉着她,娇声说,“来嘛,小时候都是我用你的东西,现在你也用用我的,好不好?”

苏睿站在客厅的窗边,轻轻地抚摸着原木雕刻的窗框,听着丈母娘和老婆在客厅另一角的谈话,微微地笑了一笑。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叶彤心里隐隐绰绰的不悦,倒不是因为超凡脱俗的观察力,而是因为他和妻子在很多事情上心有灵犀,看法一致。

“珊珊,说起来,我们家的女孩子就是你嫁得好了!真有福气啊……”听着丈母娘那充满了市侩气的赞美,苏睿的心里乌云似地笼上一层不快。

他的职业就是和大款富婆们打交道,但不知是什么缘故,逐渐逐渐,在工作范围以外,他对于向财富趋炎附势的容忍度跌到了零点。

四百平方,楼上楼下五个房间加书房,而他们才刚刚看了客厅和厨房而已。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一个洗手间,打开手机,按动了一个号码。

“喂,小罗,还在睡觉吗?帮我个忙。”

几分钟后,他回到老婆和丈母娘身边,手机响起,“喂,哦,小罗啊… 什么?陈先生马上想见我?他下午就要去美国?哦,好…好…”

他关上手机,“真不好意思,有个客户马上想见我,有些重要的问题。要不,小彤,我先打车去银行,你们看完了,你开车送妈回去。”

叶彤刚要点头,珊珊的男朋友已经接了过去,“没问题,表姐夫,工作要紧,你开车去吧,等会儿让我们司机送阿姨和表姐回去就好了。”

“行。”苏睿点点头,微笑着道了别,走出那栋西班牙式的别墅,发动汽车,开上路,使劲踩了一脚油门。

那是星期六上午十点十五分,上了大路,他才开始思考,我该到哪里去?

苏睿用西服上衣口袋里的胸牌打开诚运理财部的玻璃门,走进去,休息日,里面静悄悄的,他的皮鞋底敲在地面上。在层层的格子间里,他看见一张脸。

那是陆晴川,她正在电脑上写什么东西,看见他,脸上拂过一丝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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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4 06: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6)


“苏先生,您好。”晴川抬起头,隔着电脑屏幕对苏睿笑笑。不是工作日,她今天打扮得很随意,白色高领羊毛衫,石磨蓝牛仔裤,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薄薄削向两边的刘海露出光滑的前额,乌黑的大眼睛和粉红的嘴唇,反而比平时刻意打扮更加漂亮了。

“你好,”苏睿也对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我来…有点东西要写,”晴川说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您呢?”

“我…来看点材料,”苏睿说,“不会吧,Wendy第一个星期就让你忙得加班?”

晴川只是又笑了笑,嘴唇弯弯地抿起。

苏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开始继续读昨天没有看完的一份客户资料,等他基本看完,叶彤发来一个短信,说她中午回娘家吃饭。他耸了耸眉毛,心里几乎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据说美国前总统里根每年老婆生日都会给丈母娘感恩戴德地送花,被传为佳话。苏睿又何尝不想爱屋及乌,只是说句心里话,“屋”和“乌”始终不是一回事,世上的丈母娘千姿百态,必然有通情达理让人敬重的,只是,叶彤的母亲恐怕不属于那一类别。

有人敲门。

“进来吧。”

陆晴川把门打开一半,“苏先生,”她有些怯生生地问,“不打扰您吧?”

“哦,不,进来吧,”苏睿看着她,“有事吗?”他注意到晴川的羊毛衫领子外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挂件,里面是一个螃蟹形状的金饰,十分特别。

“苏先生,我想,和你道个别。”她轻轻地说。

“道别?”

晴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抬起头来,“我打算辞职。辞职报告已经打好了,星期一就交给高小姐。”

“哦……”苏睿感到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我觉得,这里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这里,”她抿抿嘴,“就像第一次见面,您跟我说的。”

“是这样……”苏睿仔细地看了看她,晴川在他的目光中垂下头去,“其实,当时就应该听您的。苏先生,”她抬起眼睛,轻轻地问,“我猜,您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方便告诉我,是吧?”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办公室外面墙上的始终滴答滴答走着。

“对不起,”苏睿说,“没有早点告诉你。”从晴川的口气,他明白她都知道了。

“没关系,”她低着头笑了笑,“反正…我现在明白了。”她脸上有种孩子般单纯而顺从的表情。

“找好工作了吗?”苏睿问。

她摇摇头。

“那…不如找好了工作再辞职吧。”

她又摇摇头。

“也好…”苏睿沉吟一下,伸手去桌上的名片盒,晴川抢先说,“我有您名片。”

“如果有什么事觉得我能帮上忙,来找我。”

“谢谢,”晴川又对他一笑,“苏先生,那我先走了。”

他叫住她,“对了,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他是搞计算机软件的,发展得不错,正打算自己创业。”晴川的语气里有种难以掩藏的骄傲。

“他叫什么名字?”

“崔浩。”

他淡淡一笑,点点头,“他很幸运。”

“苏先生,刚才差点忘了,我给你发了个电子邮件。前两天回云海大学办点事,拍了一些校园的照片…”

“是吗?谢谢你。”

晴川的脚步慢慢远去,打开大玻璃门,然后消失了。

苏睿打开电子邮箱,果然有一封她发来的邮件,里面有七八张照片。“苏先生住过的三号楼现在已经是新教学楼了”,“苏先生太太住过的十二号楼三楼,应该还是老样子,那个在不遮雨凉棚下面值班的男生正在显摆他的iPAD”,“男生宿舍食堂”,“女生宿舍食堂,墙上的标语说禁止互相喂饭”……每张照片下面有简短的注释,口气有些调皮,苏睿看着,不由微笑起来。

那是个有心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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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1: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7)


“我想起来了,珊珊当初拜托你国税局的小舅舅去查那家马桶公司…不,什么,洁具总汇的纳税状况,讲是可能去那里找工作,我们都没放在心上,我还开玩笑说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去卖马桶,现在彻底明白了,厉害啊,她阿公爹连她的影子还没看见,她已经把人家的肚肠摸得清清楚楚了。这就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不错,”叶彤的妈妈几乎一踏下珊珊未婚夫家的奔驰车就开始感叹,“阿娣-----”

“妈,你轻点,”叶彤轻轻捅了捅母亲的胳膊肘,偷眼看看背后刚刚开走的车子,“讲话不要老是哇啦哇啦的好不好?”她紧皱起眉头,“妈,不是我讲你,你今天在人家小张面前,干嘛老是讲珊珊小时候怎么苦怎么苦,到头来我们家里她嫁得最好之类的?”

“不就是那回事吗?她小时候没得吃的,跑到我们家里眼巴巴地看着灶台,那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记得就一定要说吗?你这样讲,珊珊说不定觉得面子过不去呢?人家家里几个亿,她嫁过去本质上是高攀,你还要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瞪了母亲一眼,“还有,我的名字早就改了,你要叫阿娣,就在家里叫,不要在外面叫!”叶彤的声音里带着埋怨。

“喔哟喔哟,一个个,翅膀硬了,出息了,是吧?”她的态度反而勾起了母亲的泼辣,“阿娣啊,你不要说改一个名字,就是把一张脸都涂上石灰整容掉,总还是我X里面掉出来的吧?啊?喔哟,吃着我的奶长大了,不认得娘了,珊珊她娘当年脑子发病不给她吃不给她穿,我哪样少了你的,还供你上大学,你讲呀…”她斜斜眼睛,嘴角啧啧几下。

叶彤烦闷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站在父母家狭小的厨房里,自顾拿起一把芹菜开始摘。父母给她起名“招娣”,她深深地厌恶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它土气,而是因为它实实在在透露着草率和随便。从小到大的作文里,叶彤没少赞美过父母那工人阶级勤劳朴实的美好品质,因为一勤劳一朴实,老师就痛快地给打高分,然而,和那些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而给蓝领阶层盲目唱赞歌的同学们不同,她心里很早就体会到父母某些根深蒂固的劣根性 ----小事上打算十足而大事上随波逐流,并且明白,自己一定要努力跳出这个圈子。 她果然跳出了这个圈子,然而,在母亲的眼里,始终是“阿娣”,能不烦闷吗?

叶彤不理母亲,母亲却反过来和她搭讪了。

“唉,上次…小苏在电视节目里讲,你们家里是你管钱,是不是啊?”

“是。”

“他还讲,你们家里没多少钱,是不是真的啊?我算算,你们两个人加起来怎么也有------”

叶彤又烦闷起来,“妈,那种场面上,他是开玩笑活跃气氛,你怎么当真啦?”

“哦,开玩笑就好,开玩笑就好,”妈妈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还不是为你,怕你们年纪轻,吃光用光……还有,我跟你讲,你管钱,我就放心了,对待男人,再老实,别的都可以放,有两样东西一定要牢牢捏在自己手里,”她伸手做出一个抓紧的姿势,顺势还拧了一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只手抓牢他裤子带,一只手抓牢他皮夹子,否则,万一有事就晚了,懂吗?”

叶彤吁出一口气,心里十分后悔今天回来吃饭,就在那时,脑海深处亮起一个光点,她想起,有事情要问母亲。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方波是不是来家里找过我?”

这个问题让叶彤的妈妈懵了一下。

“我前不久碰到他,他说,来家里找过我。”她不懂声色而一字一句地说,不给母亲狡辩的机会。

“哦,小方啊…就是那个…我想起来了,他----- ”母亲停顿了。

叶彤停下手,把摘了一半的芹菜扔到水盆里,“他说,来找过我,我不在家,你告诉他,我马上要结婚了,喜帖都发出去了,”她慢慢地说,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是不是?”

“这个……”

“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

“……”

“他现在从美国回来,开了公司,快要上市了。”

“那不是要发财了吗?”叶彤妈妈眼睛一亮,她虽然学历不高但绝对与时俱进,“他…去了美国?”

“对。他一毕业就去了美国。”

叶彤的妈妈长长地“喔…”了一声,脸色慢慢地尴尬起来,“这个…我…我怎么知道啦?”她的声音又流利起来,“哦,你那时候什么都不和我讲,他突然跑来说要走了,想见见你,我,我,我只当他要回苏北老家去了,那我当然说你要结婚了啦,哎,你后来不是和小苏结婚了吗?”

“后来,那是三年以后!”叶彤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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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2: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8)


“三年以后怎么啦,啊?”叶彤妈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阿娣你忘记啦,当时你跟小苏不要太好,学校里天天黏在一起,回到家里还要打电话打到深更半夜,我还觉得奇怪,有什么好讲的呢,哼,我晓得你贵人多忘事,大概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呢,一个月打掉家里电话费三百八十六块,不相信你到五斗橱上面第二只抽屉去翻,当时的电话账单还在呢!十年前的三百八十六块哦,现在起码翻倍了!”叶彤的妈妈也是个聪明人,一明白过来女儿师出何名,立刻开始反击,“小方冷不丁地冒出来找你,我晓得他要干什么,只怕他脑子发热纠缠不清,哦,万一他想不开弄瓶硫酸来往你面孔上一倒,好了!我想,呐,索性妈妈来做个坏人,把话说到头,让他死了这条心,自己回去慢慢想想,想通了也就好了……”

叶彤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眼神里交织着气恼和无奈。

“怎么了,怎么了,”叶彤妈妈这下真的被惹火了,她骨子里也是个好强的人,“砰”地把锅盖往灶台上一拍,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妈妈耽误了你的好前途,好姻缘啊?啊?!是你就放个屁啊?”她一双吊梢眉毛电视天线般地竖起,怒气冲冲地瞪着女儿,“阿娣你自己拍拍脑子好好想一想,当时那个情况,就算,小方找到了你,要死要活要你回心转意,你会怎么样?立刻回心转意,同小苏拜拜吗?你会吗?你不是开口感情闭口感情的吗,哦,同小苏的感情,就不要了吗?你就立刻甩了他,跟小方跑到美国去了吗?啊?”

叶彤默默地看着妈妈,心里慢慢涌上一阵倦意,她垂下眼睛。有人说父母吃的盐比儿女吃的饭多,问题是,盐和饭是两码事。她不想吃盐,就没有可比度。无论如何,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并不希望妈妈以任何形式来插一腿,然而,万般无奈的是,妈妈说的,偏偏话糙理不糙。

假如当年方波真的找到她,结果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差异,她依然会继续爱苏睿,嫁给他,然而事情就是这样,若干年后,当方波以成功者的姿态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而且一如当年,充满了个性魅力,她的心实实在在地像个汤包的皮,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地,皱皱地,揪了一把。这种想法听上去有点势利,但就是挥之不去。

当年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边往左,一边往右。她拒绝了一个方向,也就自然拒绝了那条路能通往的一切,无论是死胡同还是无敌海景。这是常识,怨不得任何人。

到这个时候,叶彤与其说是恼火自己的母亲,不如说是恼火自己了。

母女之间沉默了许久。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哨子刺耳地响,也没人去动。

终于,叶彤的妈妈拿下了那壶水,把它冲进热水瓶里,叶彤看着妈妈臃肿的背影,突然眼睛有些发热。

“妈,你不生我的气吧。”她擦擦眼睛,轻轻地说。

妈妈停顿了一下,依然背对着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她幽幽地说,“还有,我晓得,人家面前要叫你小彤,有时候,忘记了…妈妈现在记性不大好了……”

偶尔,叶彤母女之间也会浮现起温情的瞬间,比如现在。然而,这种温情的瞬间并没有持续太久。

“阿娣啊,小方他…成家了吧?”

“老早结婚了。”

“他对象是?”

“一起读书的同学,女博士,聪明得不得了。”

“有小孩吗?”

“没听说。”

“哦……我倒是想啊,我是想想,假使…我也就是想想哦……”

“你想什么啊?”

“唉,假使,呐,你对小方,小方对你也还…你们两个人都…你懂我意思吧…倒也……反正你跟小苏也没孩子……”

“妈,”叶彤终于忍无可忍,尖声叫起来,“你讲话怎么朝南朝北的?这,这 ----- 怎么可能呢?!”

“苏睿,这些都拿去送给雯雯吧。”叶彤把白天珊珊送的一堆瓶瓶罐罐,十分精美的香水和化妆品翻看一遍,放回那个漂亮的纸袋。从娘家回来后,叶彤的脸色不太好,苏睿猜想她不是在珊珊的豪宅里受到了刺激,就是和自己母亲又起了矛盾。雯雯是苏睿的堂妹,家在外地,研究生毕业后在云海工作,苏睿隔段时间就去看看她,常常带点东西,有时候叶彤有自己不用的化妆品,也拿去给她。

“这么高级,都给她?”由于工作关系,苏睿对奢侈品牌有一定了解,那些五颜六色,有名有姓的盒子,他知道身价都不菲,“雯雯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叶彤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仰起头,把热毛巾敷在脸上。

“时代气息。”苏睿拿起一个黄色的盒子,上面印着一个别致的香水瓶,瓶盖是两只玲珑剔透,展翅欲飞的白鸽。

“什么?”

“这瓶香水叫L'air Du Temps,翻译成‘时代气息’,很有名,香型也很好,你不要试试?”

“不要。我用我的花露水。”叶彤用的当然不是花露水,她的话里透着自嘲。

“怎么了?”苏睿走到她身边,把手轻轻按在她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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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7 02: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49)


叶彤用毛巾盖着眼睛和脸颊,轻轻地叹了一声,“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珊珊是故意的,是跟我耀武扬威呢。”

“这怎么讲?”

“小时候,有一次,我妈要把我的一条裙子改小了给她穿,我那时候又不懂事,觉得她脏,头发里有虱子,还老来我们家要东西,死活不肯,自己拿剪刀把裙子给剪坏了,说扔了也不给那个小破烂,气得我爸当众打了我一耳光。那时候她才…七岁吧,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出,就那么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汗毛都竖起来,当时我就有种感觉,她虽然小,心里清楚着呢。”

“是吗?”苏睿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不过你们俩现在很好啊。”

“我们女人的心理你们男人不懂,我记得,她就也记得,”叶彤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那种屈辱,要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何况珊珊那么有心思。也很难说,可能她就是从小气受多了,才发奋图强,才有今天的,这当中我也有一份。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说,我还能用她的香水吗?”她把毛巾拿下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盯着苏睿。

“你想太多了,人哪,有钱了,条件好了,心自然就会放宽,不会那么计较,我看珊珊对你们家还是挺感激的,来。”苏睿打开香水盒子,取出那个在卧室柔和灯光下晶莹剔透的瓶子,小心地喷了一点在自己两手的食指上,拢开叶彤脑后微微卷起的头发,轻轻地揉在她耳后和脖子上。

一股清甜芬芳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叶彤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由着那股气息抚摸着她全身的每个毛孔。

“怎么样?”苏睿问。

她睁开眼睛,伸着鼻子嗅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依旧摇摇头,“还是给雯雯吧,这种香型适合小女孩子。”

“你比雯雯才大几岁啊?”

“女人过了三十,一年就是一辈。”

苏睿没有再坚持,他知道老婆的脾气,她觉得不该要的东西,即使再喜欢,都不会要。

“人说三代出贵族,那根本就是骗人的,这个时代,有钱立刻就是贵族。你说吧,”叶彤有些感慨,“像珊珊的老公,你能想象他从前祖祖辈辈是掏大粪的吗?”珊珊未来的公婆祖上几代环卫工,到了他们这一代,赶上好时代,脑子又灵活,撂下大粪勺开始卖抽水马桶,变成了远近闻名的“马桶大王”。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苏睿啊,以后不如我们也去卖马桶吧,你想,经济再衰退,金融再风暴,拉屎总要拉的吧,这就是那个地地道道的----- 刚性需求!”

两个人都笑起来。

“唉,对了,我有个同事拍了点云海大学校园的照片,挺有意思的,想看看吗?”

“算了,我累了,”叶彤的态度有些懒散,“以后再看吧。”

“小彤,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苏睿又摸摸她的额头,“我好像觉得你的体温比平常热…”

“今天几号?”叶彤猛然惊醒般地问,一面转头去看墙上的挂历,随后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把目光转向挂历旁边用红笔画点然后连成一条曲线的纸,叶彤看看那条曲线,再看看苏睿,脸上飞起了红晕。

她伸手试试自己的额头,又摸摸两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猜……”

二十分钟后,叶彤静静地躺在苏睿的怀里,有些慵懒地半闭着眼睛,“你说这次会不会成功?”

“成不成功都是天意,你别太放在心上。”苏睿说。他们已经坚持了一年多,叶彤每天早上五点半点准时醒来测量基础体温,每月此时认认真真做功课,外加中药偏方,看过的医生都说两个人生理都正常,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劳而无功。

“我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说失去过的孩子,总会回来找父母。有时候我想,会不会…是从前…流掉的那一个,生我们的气了,不愿意再回来……”这么说着,苏睿的心酸起来,声音也有些暗哑,“也许,我们要等到那个孩子原谅我们……”

他还没反应过来,叶彤猛地坐起身来,“苏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的眼睛被泪水浸润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声音里透着恼火,“没错,我承认当初那个孩子是我要打的,可我是为了谁?啊?现在好了,变成我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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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7 06: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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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9 1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50)


“我没说是你的责任啊,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有些诧异地问。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彤恼火地摇开他的手,“还找来些网上的胡说八道,什么那个孩子会回来找我们…要真这样的话,不就是回来找我们算账吗?那还生什么?!”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睿,当初去做流产,你也签字同意的,那时候,我们只有几十平米的小房子,孩子生下来摆个小床都困难,你要出国培训,我要考试升级,你妈身体不好,我妈那样脾气她想带我还不放心呢,如果生下来不能好好养,那又算什么呢?这些,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小彤……”苏睿有些茫然了。他和叶彤吵架的次数并不算多,但这一年来仿佛摩擦不断,小彤常常因为一些他想不到的原因发火,有时候他善意的一句话,到了她那里被曲解得面目全非。

他看着叶彤眼泪汪汪,不断讨伐,心里有些冒火,但转念一想,她可能是要孩子心切,压力太大,又立刻心软了。小彤是个要强的人,最不信的邪就是女性婚后家庭事业不能两全,为了印证这一点,她在事业上一直兢兢业业,力争上游,当初放弃那个孩子,就是为了不太早捆住自己的手脚,不想现在这样,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些,苏睿都明白,只是又不好对她明说。

“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来,睡吧,睡吧。”

但是叶彤并没就此作罢,她擦擦眼泪,裹上睡袍起身,走进浴室,打开龙头,哗啦哗啦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苏睿叹了口气,翻过身,拿起睡衣套在身上,一个人裹着被子朦朦胧胧睡着了。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叶彤在旁边熟睡着,一只手搭在他身上,白皙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睫毛静静地垂下,脸上竟然还有泪痕。苏睿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伸手为她把被子掖好。

他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多提孩子的事了。他再想要孩子,也不愿看小彤这么折磨自己。

林小惠使劲拉着陈建中,一气走出两个路口才停下来,红着脸,皱着眉头,“你怎么跟人家门卫吵架呢?”

“呸! 那王八蛋狗眼看人低,看见讲洋文的外国人一个劲点头,笑得跟个米老鼠似的,看见我立刻就变成只唐老鸭,大嘴一咧,呱呱呱,呱呱呱,只差盘问祖宗八代,我都说明了找人,门牌号,名字,全都报上了,还是不肯放我上去,叫我站一边等着,奶奶的,是不是又得竖个牌子‘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啊?”建中气呼呼的。

“你这个人…人家是楼里的住户,天天进进出出,保安当然认识,你又不住那儿,一张生脸,一身臭汗,干嘛放你进去啊?”小惠有些生气,瞪了建中一眼,举起手掌,有些夸张地扇扇鼻子。

“我…”建中下意识地偏过头,闻闻自己,“还好嘛,我昨天才洗过澡呢……”他把鼻子凑到腋窝边,“真没什么味啊……小惠姐,你闻到味儿了?”抬起头,一脸无辜。

小惠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跟你开玩笑呢!唉,你找我干嘛?”

“这个给你,”建中把手里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包递给小惠,“你上回不是说想学做西点吗?”

小惠打开,里面是几本精美的书,都是关于怎么做西式点心的。

“书店里的人说这些都是卖得最好的,呐,你看这本,是一个有名的西点大厨写的,从头到尾,每个步骤都配着照片,看了我都想学。”

小惠抚摸着那几本书,爱不释手,“谢谢你。”

“高小姐要你做西点吗?”

“不是,我自己想学,技多不压身嘛,高小姐也说可以让我用她的烤箱,不过,”她笑起来,“高小姐可人精了,一定要我答应,学会了不许跳槽到外国人家去,其实我想都没那么想过。”

建中抓抓头发,也笑起来,“那好。”

“唉,建中啊,”小惠犹豫一下,说,“你下次找我,还是到我们家去吧。老来这儿,让高小姐看到了,不太好。”

“我…”建中看看她,“我有点…怕见你妈…”

“为什么?”小惠很诧异,“我妈不是你的干妈吗?”志伟出事那年,建中的父母就让他认了志伟父母做干爸干妈,“妈还老惦记着你呢。”

他低着头不说话,过一会,抬起头来,“小惠姐,这样吧,下回我来找你,先给你打手机,你出来,行了吧?”

“好。”小惠想了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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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9 12: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痒痒之年(51)


“是建中吗?”小惠拿着装着西点书的纸包,轻轻地关上门,高薇正坐在沙发上修手指甲,抬起眼睛,笑了一笑。小惠做过几家人家,最喜欢的雇主是高小姐,除了待遇不错,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高小姐从不居高临下地看待她,谈起她家的人一个个有名有姓,仿佛都是自己的朋友。

“唉,是。”小惠脸上微微热起来。

“这回又送什么来了?”

“几本书,他在书店里看见了,顺便给我买的。”

高薇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就没人对我这么好?”

“肯定有,只是高小姐眼界高,一般的看不上,人家也就不敢了。”不知不觉,小惠对高薇建立起一种亲切感,说话也随便许多。

“你真会说话…唉,对了,老看见他送你这个,送你那个的,怎么不看见你回礼啊?”

小惠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和建中从小一起玩大,就和亲姐弟一样,家里条件有限,也买不起什么好东西……”

“你等一下,”高薇站起身来,走到里面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几样东西,“这是我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又便宜又好,你拿去送给他吧,别老穿假名牌,还Celvin Klain呢,给外国人看见了笑,这是大号,建中穿应该差不多,真嫌大的话,洗一洗就缩了。”

“哎呀…这…”小惠看着放在茶几上的Calvin Klein 男装毛衣,皱起眉头,“这怎么可以呢?”她对于名牌缺乏认识,但经验告诉她,高小姐拿出来的东西,多半价值不菲,“不行,不行,不行啊……”

“拿着吧,拿着吧,反正放在我这儿也没用,白白浪费,”高薇笑眯眯地说,“你只要帮我多做点好吃的就行了。”

“那…要不,哪天等建中来了,你亲自送给他吧。”小惠很过意不去。

高薇“切”地一声,“我送给他干嘛?他又没替我干什么,好了好了,拿着吧。”高薇拿起衣服塞到小惠手里。

“那…我代建中谢谢你了!”小惠的手指触到一个小塑料包,吓了一跳,那包上印着一个肌肉发达的金发帅哥,打着赤膊,大大的特写突出腰部以下的三角内裤,紧绷绷的,很性感的部位呼之欲出。小惠的脸“刷”地红了,立刻移开眼光,“这个不行,真的不行!”她坚决地把三角裤放回茶几上。

“怎么不行了?”

“就是不行!”

“现在年轻男人都穿这个,”高薇笑了,“他肯定也穿的。”

“他要穿,让他自己去买,”小惠低着头,“又不是我亲弟弟…”

“你不刚刚还说,你们就和亲姐弟一样吗?”高薇有些促狭地笑起来。

小惠的脸更红了,“还是不一样的…”她突然明白了高薇的用意,“高小姐,你的好意我都明白,也领,可是,我要送他毛衣,送他衬衫,都可以,要是送这个,我妈知道了…会说我,他妈知道了,也会说他…”

“那他呢?他会怎么说呢?”高薇不依不饶地问。

小惠不再回答,只是低着头,过了好久,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高小姐,你就别…别为难我了…”她的声音细小得像蚊子。

终于高薇退步了,她收起那包男式内裤,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搭着架子不要,要是被别人拿走了,将来再后悔,可能就没了。”

小惠只是说了句“谢谢”,收起毛衣,转身低着头走开了。

建中的脾气打小就像头驴,认定的事决不妥协,即使被他爸捆在板凳上打得屁股发紫。小惠从前每次叫他别多找她,他从不跟她争,只是过段时间又会出现在她眼前,时间长了,小惠突然发现,一些日子没看见建中,心里会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雨雪天气常常惦记在外出车的他,天天看天气预报,但是,等他高高大大地出现在眼前,小小的欣喜之余,立刻又摆起姐姐的架势来。俗话说“人非草木”,何况小惠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只是,志伟走了之后,她把很多情感都一股脑儿深深锁进了内心一个角落,再也不去碰触。

然而,这些日子,建中看她的眼神里,有些东西的确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她只能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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