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嗓门越拔越高，九哥见他们争论，进了屋。我瞅着房东嚣张的态度，跟之前判若两人，拉着九哥悄声道：“算了，我们钱不要了。”
一
九哥在南京找了份新工作，我们在盐城住的房子就不再续租了。我提前一个星期给房东打电话，告知他我们将在五月一号搬走。房东要求我们转五百块钱给他作为水电费，我说房子还有一个月才到期，房租我们不要了，当做水电费。房东爽快地同意了。
他这么爽快让我怀疑自己吃了亏，我觉得房东的潜台词是我们只要转钱给他交水电费，他就会退房租，而我们只剩三四月份的电费还没到缴费时间，加上水费，两个月两百块钱左右。每月房租六百，等五一搬走的时候还剩二十多天，按二十天算，也还有四百块钱房租，除掉两百水电费，也该再退我们两百。与房东通话时，房东开口就要我五百块钱，我吓得只顾推脱，却没仔细算算，其实他应该退钱给我们。不过我不认为房东会退钱，毕竟我们并没有提前一个月通知他。但九哥想试一试，万一他就愿意退呢。
四月三十号晚上六点半，房东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搬走，我说明天上午，让他早上过来拿钥匙。他说他明天上班，今晚就过来拿。
我们收拾行李期间，跟我们合租的唐姐带着孩子回来了。唐姐离异，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开了个小饭店，专供周围工厂的员工午餐。我们没想到她今天回来，她过年后就把大部分东西搬到小饭店里去了，小饭店面积挺大，她隔了两个房间自己住。她说这两天装修，就过来住一下。
到了八点半，房东还没来，我打了个电话催了他一下。听他电话里嘈杂的声音，好像在外面吃饭。他说他很快就到。
九点多钟，房东带着他老婆来了。我原以为他们来拿个钥匙就会走，却见他们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说了两句厨房里油烟太重，就跟我们闲聊，一直也不提钥匙的事。等唐姐洗完澡出来了，房东夫妇和九哥围在一起，谈起了正事。
房东对唐姐说：“你这房子五月底也不租了吧？转五百块钱押金给我交水电费。”转头又对九哥说，“你们说房租不用退了，那就抵了。”
九哥赔着笑对房东说：“我老婆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仔细算，她算错了，除掉水电费，你应该还要退二百给我们。”
房东脸色刷一下变了：“不可能退钱的。”
九哥本想仔细给房东算一下账的，被房东这么一冲，心里很不舒服，便不再说话。
而唐姐皱起了眉头：“凭什么要交五百块押金给你？”
“你们搬走了，这几个月的水电费不要交一下吗？”
“我们水电费都自己交的。”
二
其实唐姐这几个月都没在这里住，水电费都是我们交的，房东找她要五百水电费，唐姐自然不乐意。房东一个多月前来过一次，那时他就知道了唐姐已不在这里住，只是房子没退，而我们的房租已经抵了水电费，他再找唐姐要钱，显然不合理。
“你五月份走，这水电没到交的时间，你怎么交？”
“这房子我们都不住了，一千多块钱房租都不要了，凭什么还要交五百？”
“凭我是房东。”
“把房租退给我，我就交五百。”
“你等着我退吧，唐小菊！我这房子租给你的时候是只租给你一个人的，你却又租给了别人，我之前都没说什么，现在，咱们按照合同上写的来。”
“我从没跟你签过合同，你的合同是跟前一个人签的，我这房子也是跟她合租的，要找你找她去。”
“我上哪儿找她？我就找你，你不经过我同意就当了二房东！”
“要不你报警吧，让警察评评理，我没付你钱吗？你管我租给谁呢！”
其实我们的房间并不是从唐姐手里租的，而是上一个房客，只是每次我们都把钱给唐姐，唐姐再把钱一起交给房东。
“这房子我不租了，你现在给我滚。”
他们的嗓门越拔越高，九哥见他们争论，进了屋。我瞅着房东嚣张的态度，跟之前判若两人，拉着九哥悄声道：“算了，钱我们不要了。”
九哥点点头，也跟我一起打包收拾。
只听客厅唐姐声音传来：“房租我交到了五月二十四号，还没到期，我凭什么走？”
“凭我是房东，我让你滚你就得滚！”
“行啊，那你把房租退给我。”
“不可能。”
“那我也不可能滚的。”
“你就得给我滚！”房东手指着唐姐道。
“我凭什么滚！”
“就凭这房子是我的！”
“这房子是我租的，现在还没到期呢，你给我滚！” 唐姐指着房东道。
三
我跟九哥见这形势不对，赶紧出来劝架。九哥对唐姐道：“唐姐，别吵了，好好说。”
我对房东说：“大家心平气和的，有话好好说，好好商量。”
“你给我滚！”
“要我滚可以啊，退房租！”
“退你MB！给我滚！滚！”
唐姐怒火中烧，冲到房东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MB！你不是妈生的啊你骂人！”
唐姐语速飞快，而此时的房东像是屏蔽了信号，根本不听别人说了什么，他嘴里就跟念经似的源源不断地蹦出一个个“滚”字。
房东老婆也劝道：“好好说，吵什么吵啊，我老公脾气不好，你的脾气也火爆。”
唐姐气愤地说：“没见过这种人，张嘴就骂人！”转头对床上两个孩子道：“宝贝，起来收拾收拾，今晚不在这儿住了。”
房东恶狠狠地说：“我他妈就骂你怎么了？你给我滚，赶紧滚！”
“退房租就滚，不退就不滚，这房子是我租的，现在——你——给我——滚！”唐姐指着大门吼着，声音尖锐变形：“你之前坑了人家一个小姑娘一千五百块钱，现在又想来坑我，没门！”
房东冲上前去，作势想要打唐姐，唐姐丝毫不畏惧，把脸伸过去：“来呀，你打呀，你打呀！”
以前觉得房东谦和有礼高大帅气，今晚真是令人大跌眼镜，唐姐若是这么激着他，他迟早会动手的，小巧玲珑的唐姐哪是高大粗壮的房东对手。九哥忙把唐姐拉进屋，唐姐情绪激动，高声叫着：“凭什么呀！”
九哥从唐姐屋里出来，朝我使眼色，让我进屋去，我往后退了几步，依然站在门口。
房东对我们说：“你们照住，我让她滚。”
九哥把我拉进屋：“你在屋里好好收拾东西。”
房东道：“你们电费三百多，水费居然也用了三百多，我收五百多吗？”
九哥说：“那就一次，水漏了的。”
我也解释道：“那是太阳能开关忘了关，一直上水，后来关了，水费就没有那么多，而且电费只有夏天用空调的时候才三百多，平时也就一百多块。”
“欠费通知发到我手机上了，这房子户主可是我！”
唐姐在屋里喊道：“你跟他说什么，水费我都交了，又没让他交。”
九哥道：“我跟房东解释的。”
“跟他有什么好解释的。”说着唐姐从房里出来，跟房东又再次展开激烈的争吵。我还想上前劝劝，九哥一把将我拉住：“你别上前。”我只好站在门口，九哥自己上去劝，但是正在劲头上的两个人，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四
这时，大门开了，进来一个人，是唐姐的合伙人丁哥。丁哥长得威武雄壮，身材跟房东差不多。丁哥问：“怎么回事？”
房东道：“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
丁哥面色不虞：“我知道什么，我刚来我怎么知道。”
丁哥身后又进来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粗粗矮矮的冲到房东面前，手戳他脑门道：“你他妈你想死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敢动我姐一根手指头试试！”
房东弯腰将脖子伸到那人面前：“你来你来！”
九哥见势不妙，把我拽进屋里，关上门。只听得外面乱哄哄一片，忽然唐姐一声尖叫，听动静应该是冲向了房东，打了他，客厅里瞬间暴动起来。九哥连忙把门抵住，将门反锁。我心里有一丝不快，觉得九哥这么做有点不地道，但我也没吭声。这时屋外一声凄厉惊惧的女人尖叫声传来，我心里一抖，该不会是唐姐被打了吧？不应该呀，她有那么多人呢。
九哥一会儿趴在门洞上观望，一会儿过来嘱咐我千万别出去。客厅里鸡飞狗跳，混杂着男人的吼叫声、女人的尖叫声、锅碗瓢盆叮当破碎声、拳脚相加声、身体砸向地面的轰隆声，我听得心惊肉跳，倒很庆幸九哥没有出去。
九哥再次查看了一下门是否牢固，转头问我，我这样是不是很懦弱。我说，不，你没有立场出去。
忽然有人敲我们的门，我有点惊讶，与九哥对视了一眼，九哥慢慢把门打开，两个小家伙如惊弓之鸟一般涌了进来，小女孩道：“叔叔，报警，快帮我们报警。”小男孩也颤巍巍地附和着，九哥赶紧让他们进来，重新锁上门：“你们到里面去，别再出去了。”
我听着外面剧烈的打斗声，再看看瑟瑟发抖的孩子，跟九哥说：“报警吧。”
九哥有点犹豫：“别急，再看看。”
我怎么能不急：“你听外面这声音，都要出人命了，报警吧，犹豫什么！”两个孩子也在旁边央求着，九哥掏出手机，小女孩接了过去，拨了110：“喂，这边有人打架，我家在油菜花园，21栋，油菜花园……嗯……”
九哥见小女孩说不清楚，把手机接了过去：“喂，警察同志你好，我这里是油菜花园21栋303，对，这里发生了点小事……”
“你说小事警察怎么会过来？你应该说得严重一点，打架斗殴！”我真是着急，不懂他在想什么。
“打架斗殴，对，请你们派人过来一下，好的，谢谢。”九哥挂了电话，对孩子们道：“好了，警察马上就过来了。”
五
孩子们很是惊惧不安，我给他们糖也不吃，水果也不吃。
我轻声安慰着他们，忽然福至心灵，我们报了警就要去派出所做笔录，明天估计走不了，那九哥上班也会受到影响，怪不得九哥一直很犹豫。
过一会儿，外面打斗声逐渐平息，唐姐过来敲门，让我们报警，九哥告诉她我们已经报了。没几分钟，客厅又是一阵骚动。九哥收到唐姐一条微信，大意是让我们作证，是她先动手打的房东，其他人都是拉架的，不想让她叫来的兄弟受到牵连。
又过了会儿，客厅里有了很多嘈杂声，九哥从门洞望去，孩子们急切问道：“是警察来了吗？”
“不是，是周围的邻居。”
“警察怎么还不来？我害怕他们打架，让他们别打了好不好。”
我也从门洞窥探，房东光着上身横躺在我们门口，脸上有几道血痕，睁着眼，大口喘息着。房东老婆头发凌乱，抱着他的头，向围观的邻居哭嚎：“他们四个打我老公一个！”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警察终于来了，外面恢复了平静。我见有警察控制局面，便大胆进厨房收拾东西。我从房东身边绕过去，这时他闭着眼，右胸处有一道六七公分长的口子，脖子上也有几道抓痕，地上还有几摊秽物，像是醉酒的呕吐物。
厨房站着一位身穿黄色T恤的中年妇女，她伸出胳膊给我看，小手臂上有一块淤青。她说：“刚才他想进厨房拿刀，我死死拽住他时弄的。”我扫视了一下厨房，菜刀随意地放在灶台上，确实触手可及，幸亏拉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放在灶台上的锅不见了，只有锅盖掉落在地上，我朝客厅搜寻，我的锅在客厅的角落变了形，倒扣在地上，而远处的两个塑料盆也碎成了渣。
后来，经过警察调解，房东夫妇走了，唐姐倚着墙蹲下，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我问她是不是挨打了，她虚弱地说，脑袋被房东打了一拳，有点晕。
唐姐叫来的人很快就将她所剩不多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她安慰我们道，你们放心在这儿住，他是不会再回来打你们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好东西，把满地狼藉的房间打扫干净，厨房也洗刷了一遍。唐姐过来拿钥匙和缴费卡，和我们笑眯眯地说，干嘛打扫得这么干净，我都赔给他两千块钱了。
唐姐走后十几分钟，房东夫妇带了开锁匠来，将门锁全部都换了。
而我们，载着一车家当，往新的城市新的出租房出发。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九月久久，无业游民
狗仔卡
发表于 2017-5-29 06: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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