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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一代恶人,蒙冤9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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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3 10: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代恶人,蒙冤900年

最爱历史 2024-03-02 23:0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菊斋 Author 甘棠散客


崇宁三年(1104年)六月,历史上最著名的黑名单新鲜出炉。这份徽宗御笔拟定、刻石于文德门东壁,并由蔡京书写复制到各州县的名单很长,309名元祐 “奸党”分为六类。司马光、文彦博、曾布、李清臣、范纯仁等宰辅,苏轼及其朋友圈里的秦观、黄庭坚等余官、武官、内官。最后一个“为臣不忠”标签下只有两个名字:死了的王珪和活着的章惇。

章惇,这位哲宗朝的首相,就这样尴尬地立在那里,被元丰、元祐两党共同摒弃。



 

史书上关于章惇的黑料很多,他的出生都很八卦。虽然生于建州章家这个进士世家,但是其身份非常尴尬。据路边社消息,其老爸章俞年轻的时候到处拈花惹草,竟然和……岳母杨氏有染,章惇就是两人的结晶!章俞称“此儿五行甚佳,将大吾门”,于是光明正大地把他养在家里。

章惇年少美丰姿,颜值很高,仁宗庆历年间的宰相、其族父章得象认为他前途无量。初来京师的章惇夜晚独步御街时,竟然被豪门富户掳去,送至一群美妇艳姬中,过着飘(生)飘(不)如(如)仙(死)的快乐生活,最后侥幸逃出,捡回一条小命。这个故事颇有聊斋风,可信度存疑,但是下一个故事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估计受老爸基因的影响,他在京城寻花问柳,勾引良家,最后竟然勾搭到族里某长辈家的妾室身上,差点被抓个现行。落荒而逃的章惇翻墙逃跑时,差点把墙外行走的一个老太太踩死。家族内丑事可以姑且遮掩过去,被踩伤的老奶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章惇被告到了开封府,当时的府尹可是鼎鼎大名的包黑子包拯。这剧本主角出彩,情节丰满,自然被记入当时诸多野史笔记里,契合众多吃瓜群众的好奇。只是故事的结局很烂尾:“时包公知开封府,不复深究,赎铜而已。”(司马光《涑水纪闻》)

了诸多的序幕,章惇风流倜傥的人设呼之欲出。嘉祐二年(1057年)正月,走入京城礼部贡院的他一定睥睨众人、志在必得。只是这年科举被后世称作“千年第一龙虎榜”,参试的英才云集:苏轼兄弟、曾巩、程颢兄弟、张载、吕惠卿……想从中突围殊为不易。

这年状元是章衡,也是他建州章家之人。家族出了两名进士,原本皆大欢喜。许是出身原因,章惇觉得名次居族侄章衡之下是一大耻辱。其实章衡只是辈分低于他,年龄还长他十岁。愤愤然的章惇丢敕诰于地,回家准备复读。嘉祐四年,他以南省第一、殿试一甲五名的不俗战绩再次进士中第,这实力确实是杠杠的。

中第后的章惇被授商州令,嘉祐六年苏轼授官凤翔府通判,故事都满满的二人结识于永兴军。苏轼写信给弟弟 “近从章子闻渠说,苦道商人望汝来”,这是章惇第一次出现在苏轼兄弟的生活里。苏辙原本授官商州推官,恰好和章惇搭班子,但因为王安石拒绝写诰书,苏辙最终没有赴任。

治平元年(1064)正月,商州令卸任后的章惇与苏旦、安师孟等一起去苏轼那里打秋风。四人在终南山里游楼观、渔园池、宿草堂、登紫阁。这里是三百年前杜甫与岑参兄弟游玩的地方。古迹新人,胜景嘉宾,年轻人的笑声响彻在清澈的天空下,疏疏的寒林间,玩得那叫个开心。。    

我生山水乡,习得山中乐。每观唐人诗,梦寐思紫阁。欲为秦山行,常苦道路邈。君言旧曾游,使我心踊跃。我今既西来,而子滞天角。云山空在眼,诗酒乖侑酢。谁题壁间诗,岁久墨色薄。人生定能几,当此感离索。积霭浮青春,落日满岩壑。骊龙俨将驾,顾我犹淹泊。
——章惇《紫阁》




 

此后几年,章惇职场上确实有些不顺。他受参知政事欧阳修的赏识和推荐,召试馆职,但是当年丢敕诰之举和“佻薄秽滥”的人设成为他仕途上最大的坑,上迁艰难。

熙宁变法为郁郁的章惇打开了一扇窗。熙宁二年(1069年),章惇被推送到求贤若渴的王安石面前。安石发现章惇这个“无行”之人能言善辩且很有机略,性格又和他颇为相似,于是把章惇调进了三司条例司。该机构负责制定新法,是变法的核心中枢。吕惠卿、苏辙、曾布等一众章惇的同年也云集于此。

变法需要强势之人来推动,章惇最不缺的就是勇敢,绝壁题诗已经成为他的传奇。不知道是不是他喜欢在苏轼面前秀胆量,他还在苏轼面前喝退过猛虎。

子厚为商州推官,子瞻为凤翔幕佥,小饮山寺。闻报有虎,二人酒狂,勒马同往观之。去虎数十步,马惊不敢前。子瞻曰:“马犹如此,著甚来由。”乃转去。子厚独鞭马向前去曰:“我自有道理。”既近,取铜沙罗于石上攧响,虎即惊窜。归谓子瞻曰:“子定不如我。”
——陈鹄《耆旧续闻》)    

胆大的人往往喜欢剑走偏锋。熙宁五年(1072年),章惇察访蛮夷聚集的荆湖南、北路。同年王韶因为熙河开边两千里,在朝廷里一时风光无两,章惇心里筹划着同样的剧本。他先召集一些炮灰深入蛮境以宣朝廷之意,不出意料,这些人为蛮酋所杀。正中下怀的他随即对蛮族痛下杀手,冷酷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犹豫。

至此,好运也开始频频光顾章惇。熙宁七年,三司(财政部)突然失火,心急如焚的神宗亲自登上大内西角楼督导,负责军器监的章惇带着本部来救火,恰好从皇帝眼皮底下经过。章惇身先士卒、奋不顾身的形象为他在老板心里加分不少,第二天他便出任三司使。元丰三年(1080年),他已任参知政事,距离首相咫尺之遥。当时王安石、吕惠卿等新党主帅都已离朝,荆公自然寄厚望于他。

可惜,章惇那高寿的老爸这节骨眼突然跳出来神助攻,他在苏州仗势欺人,侵占民田。为了帮老爸洗地,章惇打击报复举报人,结果又被外放蔡州。章惇的仕途总像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主打一个刺激,契合他的胃口。



 

神宗当老板期间,章惇的职场形象充满正能量。在察访荆湖北路时,他发现知南川县的张商英负气倜傥,豪视一世,便待为上客,并推荐给王安石。他与沈括一起管理军器监,讨论兵车制度、研究新式战车、改进兵器生产,武器日趋精良。他还敢说敢谏,元丰四年,陕西用兵失利,神宗想斩杀一漕官立威。经宰相蔡确求情,该漕官被刺配远州。门下侍郎章惇这时突然来了一嗓子:“还不如杀了他,士可杀不可辱。”老板觉得很没面子:“难道我一件快意事都做不了!”章的回答更狠:“如此快意,不做得也好。”

无怪乎,大苏对他点赞有加,“子厚奇伟绝世,自是一代异人。至于功名将相,乃其余事。”

章惇与苏轼友谊更为他加分不少。两人都是真率之人,也都喜欢养生,彼此相知已久。熙宁末,闻听老友要在阳羡购房,知湖州的章惇急忙去信相贺,相约归隐。

君方阳羡卜新居,我亦吴门葺旧庐。
身外浮云轻土苴,眼前陈迹付籧篨。
涧声山色苍云上,花影溪光罨画馀。
他日扁舟约来往,共将诗酒狎樵渔。
——章惇《寄苏子瞻》

乌台诗案里,苏轼的众多好友怕被牵连不敢营救。王珪又在神宗面前煽风点火,言苏轼有不臣之意,证据就是苏轼的《桧》诗:“根至九泉无曲处,岁寒唯有蛰龙知。”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在旁的章惇挺身而出,嘲弄王珪没文化还心眼恁多:“龙并非专指人君,大臣也可以被称为龙。诸葛孔明被人称作‘卧龙’,东汉颍川有‘荀氏八龙’。”退朝之后,面对怒气冲冲的次相,一贯胆小怕事的王珪急忙甩锅:“一切责任尽在舒亶。”章惇的回击诛人诛心:“舒亶的口水也可以吃吗?”好一个敢担当,讲义气的章惇!   

苏轼被贬黄州后,章惇对其照顾有加,大苏感激得泪流满面。他将黄州的一切都一一写给老友听:其地偏僻多雨、气候潮湿;鱼稻薪炭便宜;家里财政状况不佳,妥妥的月光族;住在僧舍里,布衣蔬食;闭门不出,只看佛经;老婆会治牛病,还会嫁接黑牡丹……就像微信上拉家常一般。这是属于老朋友间的知心话,虽然琐碎如鸡毛蒜皮,但却生活气息十足,其意绵绵。



 

元丰八年,神宗病危,富有想象力的蔡确、邢恕认定高太后要策立神宗之弟。为了拥立大功,蔡、邢秘密联络枢密使章惇、开封府尹蔡京,他们安排武士,准备武力拥戴神宗之子。首相王珪哪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当场口吃,不断称是,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发出灵魂之问:“皇上原本就有儿子,你们想干什么!”倒弄得蔡、章等一头凌乱。哲宗继位后,自以为有拥立之功的蔡确自然被外放,章惇成为新党在朝堂上最后也是最顽固的堡垒。

新相司马光欲全盘否定新法,范纯仁、苏轼兄弟、范百禄都极力反对,毕竟新法并非一无是处,经验老到的章惇自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他的《驳司马光论役法札子》简直就是荆公《答司马谏议书》的翻版,反驳有理有据,建议实际可行,有破有立。在札子里章惇一针见血,“光虽有忧国爱民之志,而不讲变法之术,措置无方,施行无绪。”后世朱熹不禁叹服:“章惇和司马光争论役法,章惇悖慢无礼,诸公争相攻击他。然而,我看章惇‘说底却是’。”    

可怜的老司马在朝堂上被能言善辩、气场十足的章惇逼得步步后退,颇为狼狈。苏轼被迫出马打感情牌,私下劝解,章惇才放过了老司马。

庞大的旧党却不会放过章惇!宰辅斗不过,刘挚、朱光庭、王岩叟等台谏开始登场。单挑不行,那就不讲武德,上去群殴!火力全开的言官们只捡最狠毒的标签向章惇额头上粘,骂他 “三奸”、 “四凶”……一贯脾气暴躁的章惇哪能受到了,他在太皇太后前爆出粗口,结果可想而知,被外放汝州。他出知汝州的诰词是中书舍人钱勰所撰,内有几句很刺眼:“鞅鞅非少主之臣,悻悻无大臣之操。”从此钱被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章惇拉上黑名单。

仕途正顺的苏轼兄弟对章惇还是很同情的。苏辙以为章惇最有才干,惜不同道,而司马光、吕公著则相反,志大才疏。原本可以互补的执政大臣现在各自揪住对方的软肋拼命攻诘,真是个人的悲剧,更是朝廷的悲剧。章惇后由汝州改知扬州时,负责制诰的苏辙在制词里对老友安慰有加,闻讯的苏轼更努力安慰老友——你太幸运了,可以提前归隐了呢,去照顾八十七岁的老爹,让我好羡慕呀!   

只是明月多亏,人事难圆。苏辙起草的这项任命竟然被朔党、洛党截胡!当年十月,途经汴梁的章惇突然被堵在城门之外“奉圣旨”。钦差当场收缴了他知扬州的任命敕书,勒令他即刻返还汝州,提举杭州洞霄宫。枢密大臣一下子降成一个闲官,章惇这脸被打得啪啪的。他挣扎着站起身来,重新挺直了腰杆,牙关紧咬,冷漠的眼光穿越高高的城墙,仇恨的种子在心里悄然埋下。苏轼这封情深意厚的安慰之信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传到了章惇手里!以章惇看来,这不啻杀人诛心。

如果说被贬汝州是章惇黑化的开始,那么三年后的蔡确“车盖亭”案更是压死章惇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其诗被歪曲解读,前首相竟然被贬至岭南安置。“春循梅新,与死相邻;高窦雷化,说着也怕。”听听这些岭南州的绰号,就知道其下场如何了。车盖亭案涉及甚广,惩罚过重,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两党间的争斗原本像辩论赛上选手一般,只是观点的差异和碰撞,不影响彼此间的友谊和欣赏。渐渐地,这辩论赛演变为足球赛,双方的小动作、小摩擦越来越频繁,火药味十足,最后朝堂竟然如角斗场一般残酷。

最后章惇还是回到了苏州,但是他那不安分的老爸早已挂了。章惇买下了苏州沧浪亭,平素登虎丘,赏剑池,寻幽径,访老僧,自放江湖。

传闻城角舣行舟,自拥笙歌选胜游。
偶为寒江阻潮汐,再容清赏属林丘。
燕回吴苑风和雪,梦断钱塘月满楼。
尽把苏杭好烟景,醉吟将去诧东州。
——章惇《和蒲宗孟游虎丘因书钱塘旧游》 

他冷眼窥伺着朝廷,耐心等待着复仇良机。朝堂上的旧党分裂成洛党、蜀党、朔党,相互攻讦不休,东坡被弹劾出知杭州。苏公堤完工后,章惇很有礼貌地在老友朋友圈内评论“天面长虹一线痕,直通南北两山春”,右相刘挚仅仅因为儿子与章惇儿子交往,就被弹劾外放。殷鉴不远,苏轼自然不敢回应老友的艾特了。走散了的朋友再也寻不回来了!



 

元祐八年(1093年), 16岁的哲宗开始亲政。新党全面归朝,旧党纷纷外放。章惇独相长达六年,这是他一生里最高光的时段。

他保护过苏颂的铜浑仪,使其免遭蔡卞的毒手;他为官很是清廉,四子登科,只有幼子章援做过校书郎,其余都在州县做外官 ……

西北开边是他的最大功绩。绍圣二年(1095年),朝廷改变此前呆板低效的坚壁清野战略,替以浅攻挠耕之说,依靠强大的资源优势,宋军广筑城寨,步步为营。中枢有章惇鼎力支持,一线有其族兄章楶精心筹划、指挥若定,有折家军、种家军、姚家军等宿将边军的英勇奋战。宋军经过洪德城大战、两次平夏城大战,大败西夏四十万大军,“夏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第四次宋夏之战是北宋对外战争中最为辉煌的胜利!在青唐方向,宋军也取得河湟之役的胜利,设鄯、湟、廓三州。积弱已久的大宋有此等荣光,章惇自然功不可没!

有了业绩支撑,原本高傲自负的章惇自然更加招摇和骄横起来。身穿朝服的百官来拜谒宰相,他戴着隐士帽、身着紫直掇系条召见,架子摆得十足,惹得同年曾布、林希到哲宗面前打他的小报告,哲宗也只是一笑了之。他在其他执政面前大爆粗口,蔡卞拿荆公来压他。章根本不给面子,继续大骂,众人噤若寒蝉,可以想象这些执政们的尴尬和怯弱。他冲动急躁,办事不经大脑,因此常被蔡卞作枪使,时人称之“蔡卞心,章惇脑。” 

他最大的快意也是最大的污点,就是对旧党的复仇。以前那个善恶分明、念顾旧情的章惇不见了,他黑化如《权力游戏》里的龙妈一样,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他逮住元祐党人使劲往死里整,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这些元祐宰执分别循州、新州、雷州、化州安置,等于被变相判了死刑。如他所愿,刘挚、梁焘在七日内相继暴死,死因存疑。韩维、张耒、晁补之、程颐、钱勰、秦观等三十二人或贬官夺恩,或远州安置,中立派范纯仁虽然有哲宗亲自求情,也被永州安置。死去的司马光被褫夺了“文正”谥号,职务一贬再贬,最后挂职崖州司户参军,哲宗撰额、苏轼起草的神道碑被打碎。章惇、蔡卞甚至想过对老司马和吕公著发冢、斫棺、暴尸!

睚眦必报的章惇把复仇的技术细节做到了极致,简直拍(令)案(人)惊(发)奇(指)。吕大防之兄吕大忠向哲宗求情,哲帝承认大防无辜,许诺几年后赦免。憨厚的大忠不该把此话泄露给章惇,章自然不会放虎归山,继续加力贬斥,前首相成功客死他乡。对待老熟人苏轼兄弟,他的复仇计划目标明确,操作性极强。他晓得眉山苏氏与眉山程家两家有梁子,便特意安排程子才南下广州任提刑,把苏轼吓得不轻。东坡被贬到天涯海角后,当地军使是苏轼粉丝,自然对苏轼父子关心有加。大苏天天有荔枝吃、闲了作作椰子冠玩,似乎很是滋润。这还了得?章惇安插的董必快马杀到,下令东坡从官衙迁出,又不准租用民房,简直是逼死人的节奏。那年中秋,东坡过得真叫一个凄惨:“食无肉,医无药,居无室,出无友。” 




 

绍圣元年(1094年)初,回京路上的章惇道逢陈瓘,向其请教回朝后大计。陈瓘劝他放弃对司马光的成见,并以乘舟为比喻,希望他能不偏不倚,调和新旧两党之争。

章惇初登相位时,也曾有过起用东坡之心。可惜江湖与庙堂仿佛两个世界,适用的规则完全两样。那位两面骑墙的张商英为了激发元丰党人的仇恨,不断煽风点火:愿陛下无忘元时,章无忘汝州时,安焘无忘许昌时,李清臣、曾布无忘河阳时。”看来,他成功蛊惑了章惇,后者逐渐黑化。

随着官职越居越高,章惇患得患失之心越发严重,人性让位于利益。在党争的裹挟下,在仇恨的肆虐下,他手里似乎一直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屠刀,他的口头禅是“杀了他,斩了他!”日子一久,受他耳濡目染的小皇帝脱口也是:“杀了他,斩了他!”神态一模一样。

他在黑化的道路一路狂奔,作死到底:他设置了看详元祐诉理局,对一切于先朝言语不顺从之人施以钉足、剥皮、拔舌之刑;当年子虚乌有的立策之功又被摆出来,借此诬陷宣仁太后;助哲宗废掉孟皇后。章惇和御史中丞安惇,附会权奸,屡兴大狱,天下疾怨。辛苦没有白费,他成功跻身黑榜榜首,京城民谣传诵“大蔡小蔡,破坏天下;大惇、小惇,殃及子孙。”这些人神皆怒的操作,最后连哲宗都看不下去了,老板烧掉章惇的奏疏,长叹一声:“章惇坏我名节。”

哲宗突然驾崩后,皇太后向氏欲立端王为帝。不知是老毛病犯了,发言不经过大脑,还是良心突然发现,章惇大吼一声:“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这是他留给史册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让他堕入天坑的一句话,对他的清算如期而至。被陈瓘多次弹劾后,章惇多次上表请辞,新老板自然要照剧本演一下,假意挽留。不想老年章惇个性竟然还如少年时一般,他丢下剧本,从小道出去,直接居于僧舍,让老板一头凌乱。如此反复几次,搞得新老板很没面子,章惇罪状上又多了一条,轻视新老板。   

谏官任伯雨上章弹劾章惇达八次之多,章惇也一贬再贬,最后也到了苏辙呆过的雷州作司户参军。听听任伯雨的弹劾:“臣闻北使言,去年辽主方食,闻中国黜惇,放箸而起,称甚善者再,谓南朝错用此人。北使又问,何为只若是行遣?以此观之,不独孟子所谓‘国人皆曰可杀’,虽蛮貊之邦,莫不以为可杀也。”新旧两党、朝野内外、南北两朝都不容,竟然混到这种地步,章惇真够悲催也真够独特的!



 

孤家寡人般的章惇被贬岭南时,恰好苏轼遇赦回到常州。章援特意前往常州请见座师苏轼,其用意很是明显。海外归来、看淡生死利害的苏轼在给章援的书里,念及他与章惇的交情,颇多感慨:“某与丞相定交四十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增损也。”章惇可以在苏轼落难时挺身相救,也可以自己得势时冷酷无情。苏轼既做不到那种快意恩仇,也学不来那种睚眦必报。章惇不知道,刀剑的力量不是高高地举起,而是缓缓地放下。

章惇无疑也是党争的牺牲品。在这场党同伐异、旷日持久的斗争里,贤人俊杰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迷失其中,他们相互攻讦着、撕咬着;在执政频繁变迁里,他们的命运也起伏轮回着。最后有德、有才者皆被甩出,留下的多是骑墙观望、长袖擅舞的小人,如“三面杨”杨畏、“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的邓绾等。司马光改雇役为差役,拍双手赞成,许诺五天内完成的是竟然是……开封府尹蔡京。   

章惇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他也全须全尾地从岭南归来。他晚年是否反思过自己的后半生,是否也从佛家里寻到了宽容,是否沉浸在当年昆吾御宿之游的清澈回忆里?后人都不得而知。

再有故事、再有才华、再丰满的人留在史书上的,永远是单纬度的、干巴巴的一条生命线:崇宁四年(1105年)冬,章惇卒于越州贬所,享年七十一岁。对他的惩罚并没有结束,绍兴五年(1135年),高宗因为章惇污蔑高太后,继续追贬章惇,子孙不得仕于朝。而章家的沧浪亭也被韩世忠趁机抢走……

九百余年过去了,惇这个名字,依然是褒贬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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