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右翼当选智利总统，聚焦治安和移民，特朗普拉美愿景再下一城

源济

极右翼当选智利总统，聚焦治安和移民，特朗普拉美愿景再下一城

2025-12-16 14:07·凤凰WEEKLY

文/齐然

编辑/漆菲

当地时间12月14日，智利总统大选第二轮投票中，极右翼政党智利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何塞·安东尼奥·卡斯特（José Antonio Kast）击败了左翼执政联盟总统候选人哈拉（Jeannette Jara），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新一届智利总统。计票结果显示，大选投票率超过85%。卡斯特获得至少58%的选票，领先哈拉近20个百分点。

12月14日，智利总统大选第二轮投票结束后，卡斯特和妻子一同庆祝胜利。

智利由此成为最新一个在政治上“向右转”的拉丁美洲国家。该国总统任期为四年且不可连任，卡斯特将于2026年3月11日就职。从2019年呼唤公平的左翼抗议，到2025年渴望秩序的右翼回潮，智利的政治钟摆何以剧烈摇摆？在美国推出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愈发将拉美视为“后院”的背景下，卡斯特未来四年将如何施政，又将如何影响智利的国家走向？

卡斯特和对手、左翼执政联盟候选人哈拉。

父亲纳粹背景引争议

2020年之后，拉丁美洲的右翼政治迎来新一轮保守主义“蓝色浪潮”——2023年，产业大亨诺沃亚（Daniel Noboa）在厄瓜多尔大选中意外胜出；同年，阿根廷网红和经济学家米莱（Javier Milei）当选总统；2024年的巴拿马大选中，保守主义候选人穆利诺（José Raúl Mulino）胜出；2025年，主张恢复和美国、以色列关系的罗德里戈·帕斯（Rodrigo Paz）当选玻利维亚总统，结束了左派的多年执政。

卡斯特当选后，米莱等拉美领导人迅速发出贺电。电话中，米莱兴奋地表示：“美洲的自由正在不断推进。”

卡斯特的支持者上街庆祝。

相比于素人出身的米莱，现年59岁的卡斯特来自资深的右翼政治精英家庭。卡斯特的父辈是1950年代的德国移民。来自英国《卫报》的调查指出，一份文件显示，他的父亲在二战时曾是德国陆军军官、纳粹党员。尽管该文件无法确认此人是否真的是卡斯特的父亲，但出生日期和地点等信息均相符。卡斯特则否认父亲是纳粹主义的信徒。

老卡斯特开了一家香肠工厂，积累了丰厚家底。他总共养育了10个孩子，如今当选总统的何塞·卡斯特是他最小的儿子。他的哥哥姐姐们除了出任官员，也有商人、作家和神父。

其中较为知名的是哥哥米格尔（Miguel Kast），他于1970年代从芝加哥大学毕业，并在1980年和1982年先后出任皮诺切特军事独裁政府的劳工部长和中央银行行长。不过，其政治生命很快因罹患重病过世而终结。

卡斯特的哥哥米格尔曾在1980年代担任智利央行行长。

卡斯特从智利天主教大学毕业时，智利已经结束了军政府时代，开启民主化进程。他投身法律事业，掌管家族的房地产公司经营，其后又参与政治，并在1996年当选圣地亚哥市议员，继而在2001年当选国会众议员。

2002年至2018年间，他连续四届当选国会众议员，也一直属于独立民主联盟，直到2016年退出该党，以独立候选人身份竞选总统。2017年他首次参选总统，没有进入第二轮。2019年，他组建了智利共和党，加入西班牙新右翼政党VOX领衔的跨大西洋保守主义“马德里宪章”（Foro Madrid）。2021年，他第二次参选总统，在第二轮投票中输给了左翼政治人物博里奇。

虽然二度落败，但卡斯特彼时已然成为智利新右翼的领衔人物之一。2022年，他参与领导保守派，成功阻击了博里奇推出的进步主义新宪法。他所创立的智利共和党影响力也日渐增强，尤其在基层的地区议员层面上，智利共和党快速跃升，成为该国最大政党之一。

一些人认为，成为总统前，卡斯特从未有过行政部门的执政经验。但他的顾问伊万·波杜赫（Ivan Poduje）表示，卡斯特十多年来走遍智利各地，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民众的优先关切。

治安和移民是胜选关键

作为保守派天主教徒，卡斯特反对智利现行的《堕胎法》、质疑气候变化理论、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尽管政策纲领与拉美地区其他极右翼领袖高度相似，但卡斯特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远没有那般具有破坏性和攻击性，语气也更为沉稳。

此次竞选期间，他极力避免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极端保守立场，包括堕胎、同性婚姻、避孕药等议题，也不再为1973年至1990年的军政府独裁统治辩护。

“四年前，卡斯特曾宣称如果皮诺切特还在世，他会投票支持对方。”智利天主教大学学者克里斯托瓦尔·罗维拉表示，“他从上次竞选失利中吸取了教训，此次策略非常明确，竞选纲领高度精简，全程聚焦公民安全。”

卡斯特的竞选集会上，有支持者举起皮诺切特的照片。

移民和治安恶化，是近年来智利民众最关注的问题。作为拉丁美洲经济较发达的国家，智利一直以治安良好闻名。但随着区域内其他国家的政经环境恶化，近年来不少周边国家移民进入智利。最新统计显示，智利2000万人口中，有近十分之一出生在外国，此外有超过33万人没有合法身份。

与此同时，智利的犯罪率在过去十年有所提升，尤其是凶杀案翻了一倍。尽管犯罪和移民之间的关联有待厘清，但智利民众对这一趋势十分焦虑。

智利政府数据显示，2022年全国凶杀案数量达到创纪录的1322起，尽管2024年这一数字下降至1207起，但仍比2018年高出43%。《纽约时报》援引盖洛普的一项调查数据称，不到40%的智利人认为夜间步行安全，而在美国，这一比例为70%。

在此背景下，卡斯特的核心承诺是组建“紧急政府”，以强硬手段打击犯罪与非法移民，解决智利当前陷入的“数十年来最严重危机”。

他承诺推行多项政策，包括大规模驱逐非法移民、在北部边境修建围墙与壕沟加强管控、设立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并对贩毒集团头目实施完全隔离监禁、加重各类犯罪的量刑。他还提议将非法移民列为刑事犯罪，并限制无证移民在医疗、教育、住房等领域享受公共福利。

卡斯特警告说，如果他当选，非法移民要么自行遣返，要么面临被遣返。此举促使一些移民越境进入秘鲁，秘鲁总统耶里不得不宣布边境进入紧急状态。

卡斯特胜出的另一背景，是回应了智利社会对过去三十年政治体系的不满。皮诺切特长达17年的军事独裁结束后，智利一直被视为“拉美民主的典范”——左右翼政党轮流执政、社会相对稳定。

尽管经济数据不错，智利较大的贫富差距问题和低增长困境一直未能得到解决。智利圣塞瓦斯蒂安大学政治学者肯尼斯·邦克（Kenneth Bunker）指出，智利在2010年代开始出现政治极化，背后一个重要原因是民众对建制派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既导致了2019年的大规模社会运动，也成就了2021年带有左翼民粹主义色彩的博里奇当选总统。

2019年，智利因地铁票价上涨而引发大规模暴力示威活动。

同样的心态，也造就了一波对皮诺切特时代的“怀旧”浪潮——在卡斯特胜利的集会上，不少民众举着皮诺切特的画像，高喊着这位军事独裁者的名字。

“唐罗主义”再下一城

放在从前，卡斯特的胜利只是拉丁美洲左翼和右翼意识形态角力的又一次体现。但如今，他的胜选被视为特朗普将美国中心转向拉美的“唐罗主义”的又一机遇。

“唐罗主义”是外界对特朗普政府近来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的一种调侃说法，源于特朗普的名字“唐纳德”和他主张恢复的“门罗主义”的结合。

门罗主义是美国第五任总统詹姆斯·门罗在19世纪初提出的观点。他认为，拉丁美洲应被视为美国的势力范围，任何其他国家染指拉美，都应被视为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

整个19世纪，美国政府都贯彻着门罗主义的理念，加强本国在美洲尤其是拉丁美洲的存在。但随着二战后美国战略重心转向欧洲和中东，美国对拉丁美洲的投入比例变低，美国政策界认为：拉美被美国“忽略”了很长一段时间，

重返白宫后的特朗普则在试图扭转这一局面。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提到，在拉美，“非西半球竞争者已大举渗透美国势力范围，既损害当前经济利益，更可能在未来造成战略危害。放任这些侵蚀行为而不予有力反击，是美国近几十年来又一重大战略失误。”这份报告明确表示，美国将重新捡起门罗主义，“以恢复美国在西半球的主导地位”。

特朗普政府发布的最新《国家安全战略》，将拉美提升为美国外交政策的首要关注区域。

如何执行新的“门罗主义”呢？《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主张将美国的供应链、经济体系和拉美紧密连接起来，把拉美变成美国国家实力的来源地。《国会山报》的一篇评论指出，特朗普的拉美政策寻求把拉美变成一个“供应链替代网络”：“华盛顿正在构建一条拉丁美洲供应链走廊，以支持先进制造业、能源转型材料以及美国不希望从中国采购的关键矿产。这条走廊的意义不仅在于多元化，更在于塑造西半球一种新型的地缘政治集团。”

而在政治上，《国家安全战略》提到，美国将会“奖励那些与我方（美方）原则和战略基本一致的地区政府、政党及运动组织……阻止它们与其他国家合作……全力推动将该地区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外国公司逐出市场。”

过去一年，特朗普政府大幅加强对拉丁美洲的介入，并将那些意识形态亲近、偏向保守主义、自由市场的国家视为亲密盟友。

其中关系最热络的，莫过于阿根廷的米莱政府。自米莱上台以来，特朗普政府多次为其提供援助。2025年秋天，美国财政部更是拨出巨款，助力米莱所属的自由前进党在阿根廷国会大选中获胜。

阿根廷总统米莱是特朗普在拉美的重要盟友。

对于地区内的反美力量，特朗普政府则加大对抗态势。委内瑞拉是其中最突出的例子。进入2025年，美军开始在加勒比海地区集结大量军事力量，以施压马杜罗政府。《卫报》指出，截至2025年11月，美国已在加勒比海部署了其七分之一的海军力量，以及超过1万名军人。这是1989年入侵巴拿马运河之来，美国在该区域集结的最大规模部队。

特朗普政府干涉委内瑞拉的借口是为了打击贩毒。以此为由，美军多次无视相关国际准则，针对口中的运毒船只发起无差别空袭。与此同时，美国政府还将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列为“贩毒组织成员”，并加以重金悬赏。

美军近期多次在海上摧毁委内瑞拉“运毒船”，引发争议。

无论是先前对巴拿马运河和港口的关注，还是近日围绕毒品问题对哥伦比亚政府的攻击，又或是对委内瑞拉愈演愈烈的军事施压，都反映出特朗普政府正不惜采取更激进的手段干涉拉美事务，以巩固美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

2026年，哥伦比亚、秘鲁、巴西等拉美国家将相继举行总统选举，外界也会高度关注拉美地区“政治钟摆”的摆向，以及美国在其中的影响。

右翼智利将配合特朗普？

卡斯特上台后即将“右转”的智利，会否配合特朗普的拉美政策呢？

作为拉美保守主义右翼，卡斯特和米莱等特朗普的意识形态盟友天然靠近。美国大西洋理事会认为，如果卡斯特胜选，“智利很可能在地区安全和移民问题上与华盛顿走得更近”。他或许会选择美国作为首次出访目的地。

智利当选总统卡斯特。

不过，卡斯特在多大程度上会支持特朗普政府在拉美的地缘政策，并在智利的外交政策上予以配合，目前仍是未知。

针对经济和产业议题，卡斯特在竞选活动中提出了一些政策。其中最大胆，也最具争议的提议之一，是在不削减社会福利的情况下，在18个月内削减60亿美元公共支出。批评者认为，该计划在技术上不切实际，也难以在支离破碎的国会议程中获得通过。

此外，卡斯特还承诺将中大型企业的公司税率从27%下调至23%，将经济增速从目前的约2.5%提升至4%，并简化监管。

卡斯特提到，一旦当选，将会确保智利的资源生产——如铜矿、锂矿等，继续保持在世界的领先地位。其中，智利需要将锂作为优先事项，目标是“到2035年将产量翻一番，达到60万吨”。

卡斯特宣称，将在矿产开发中“消除官僚主义和不必要的障碍”，以确保采矿业持续创造财富。相比上一届政府，他主张放开锂矿的开采权，避免过度监管，允许更多私营资本进入。

中国是智利最大的贸易伙伴、第一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国，对智利经济至关重要，尤其在铜、水果（如车厘子、西梅）、三文鱼、红酒等农产品出口方面，中国市场是其主要驱动力，形成了良好的贸易循环。

外界预期，这些已有的合作短期内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卡斯特的政策清单中包括引入更多外来私营资本，这或许体现了一种在资源经济上“平衡风险”的心态。

英国国防智库皇家联合研究所的一份报告认为，卡斯特在外交政策方面的竞选纲领一直很模糊。该报告预计，卡斯特上台后或会走以国家利益为先的中右翼路线——与美国建立更紧密的关系，但也稳健而实用地保持多边主义姿态。

12月10日，中国驻智利大使牛清报在接受智利媒体采访时指出，如果卡斯特当选新一届总统，他期待中国和智利两国关系能够稳定和延续。牛清报强调，两国关系并不取决于智利的政治周期。他提到，过去五十多年来，中国和智利的双边关系一直建立在广泛共识上。美国政府的外交政策并不会影响智利和中国的关系。

对于卡斯特的当选，中国外交部发言人郭嘉昆回应说，中方对何塞·安东尼奥·卡斯特先生当选智利总统表示祝贺。郭嘉昆说，智利是首个同新中国建交的南美国家。建交55年来，中智关系始终保持良好发展势头，各领域合作成果丰硕。中方愿同智利新一届政府共同努力，进一步加强各领域互利友好合作，推动中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不断迈上新台阶，更好造福两国人民。

想要分析智利的下一步，美国与阿根廷之间的互动或许能作为参考。米莱上台后，特朗普政府不断劝说阿根廷在安全、通讯、基建和军民两用设施等领域减少和中国的来往，但在出口、投资乃至本币互换等领域，阿根廷对中国有着较高需要，且在其自身急需资源的领域，美国仍采取不强迫的态度。

由此来看，美国或许会支持卡斯特政府用上述“分类”的方式处理相关问题，比如在一些领域加强和美国合作，采取更严的管制，另一些领域则维持现状，采取实用主义态度。